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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正儿八经合法夫妻

    009正儿八经合法夫妻

    009

    他们在街口饺子馆吃饭,点了大份饺子和锅包肉打包回招待所。房间里乱得很,孟叙冬先前把东西丢在一边就不管了,只拿出一对喜杯摆在床头柜上,眼下瞧着多得意似的,抿着唇要笑不笑。

    苏青懒得理会他,也懒得收拾,只是把一堆衣服扔到椅子上,然后下楼下楼问前台要新的床品。

    前台小妹看她表情严肃,慢吞吞打电话叫经理过来。经理是个上年纪的女人,揣着铁盘钥匙,一面教育苏青下次房间要打扫什么,中午之前就要说,短租客没这项服务。

    “就拿被子枕头,我自己换。”

    轻声细语的,可脸上不见笑,一幅不好惹的样子。经理打量她,“跟着男人来的?”

    苏青不置可否。

    经理便笑:“天一冷就有工地夫妻来我们这儿住,我见得多了,没事儿。”

    苏青不明白这句没事儿是怎么回事儿,抱着散发消毒蒸汽味道的被子枕头上楼,见孟叙冬站在窗边打电话。

    余光瞥见苏青来了,怀里的被褥看着比人还沉,他伸手来接。苏青侧身挡开他,“脏死了。”

    “嗯?”

    “这干净的!你给我一边儿去。”

    孟叙冬握着电话闪一旁,“……该停工得停工,那图纸拿来的时候我就说有问题,研究生,博士来都不顶用!早干嘛去了,这要停工了安全员才来检查,就给他们说,承建单位的问题管我们施工队追责那没用……行,赶明儿我去和包工头说,这钱必须得吐出来,这么多工人等着回家过年。”

    几句话的功夫苏青已经将小床焕然一新,孟叙冬放下手机,捞起丢在地上的旧被褥。

    “放门口,明天我让钟点工来收。”苏青瞄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抱起一盆子脏衣服就要去洗衣房。

    “我帮你。”

    “你要能帮,这屋就不会成这样。”苏青嫌弃,顿了顿指使他拿上一堆洗衣用品一道去洗衣房。

    这是八十年代的招待所,最廉价的单间,没有独立卫浴,洗衣服要去楼下洗衣房,就在公共淋浴间旁边。

    拢共四台洗衣机,比大学宿舍的还破。孟叙冬直接就要把衣服塞进去,苏青连忙叫住,“先用消毒液转一遍,这公用的,你知道别人洗了什么,多不卫生。”

    “……穷讲究。”

    苏青皱眉:“让你拿的消毒液呢?”

    孟叙冬从袋子里翻找出消毒液,拧开瓶盖递给苏青,“昨天到现在也没怎么休息,不累?”

    “我看着这么脏乱差,睡不了觉。”

    艾秀英爱干净,无论是住家属院还是一家人挤澡堂二楼,从来把屋子打理得有条不紊。苏青不得不承认,自己习惯了那种有秩序的环境。

    孟叙冬挑起唇角,“我看你昨晚也没——”

    苏青一个眼神杀过去,他擡擡眉梢,若无其事收了声。

    洗衣机隆隆转动起来,颇有地动山摇之势。苏青看得惊心动魄,冷不丁出口:“什么叫工地夫妻?”

    孟叙冬俯肩注视她的脸,“你说什么?”

    莫名有些别扭,她挪开视线,“经理说这里住了工地夫妻。”

    一声轻呵从喉咙滚出来,他直起身,不咸不淡地说:“姘头,知道不知道?工地一干就是一年,有的人凑一块过日子,不妨碍老家有家庭。”

    苏青一惊,睁大眼睛,“我们这样呢……”

    “那不能。”孟叙冬目光游曳,落到洗衣机上,“我们正儿八经合法夫妻。”

    一时有点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苏青佯作忿忿,“我就说经理语气怪怪的!下回碰见我得告诉她,我们不是那样。”

    “管别人怎么说。”

    “传出去多难听啊。”

    头上忽然传来重量,孟叙冬一手用力掌她脑袋,又轻轻推开,“傻子。”

    她莫名其妙,踢腿挥拳赶他去把其余的脏衣服抱过来。

    “没地方烘干,明儿再洗。”

    “……那你守着洗衣机,我先洗澡。”

    夜深了,苏青睁着眼睛睡在黑暗里,等待孟叙冬洗澡回来。

    身旁沉下来几分,他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呼吸间弥漫着新买的沐浴乳的气息,男人的体温若有如无。

    感觉到孟叙冬侧身要将手搭过来的时候,苏青张了张嘴,可什么也没能说。他似乎有所察觉,轻轻揽着她说:“睡吧,我不做什么。”

    以前苏青坚持不在招待所过夜,过夜会把纯粹的关系弄得复杂。相拥而眠的感觉让人陌生,她犹豫了一下,说:“这样我睡不着……不习惯。”

    “我打地铺?”

    “……不用。”苏青逮住即将起身的孟叙冬,指节交缠,碰到坚硬的茧。她压抑躁动的心,“总要习惯的。”

    雪花在窗上跳舞,深蓝的影子盈满一对喜杯。招待所门前的灯盏如倒悬的月,在大地蒙蒙起雾的时分隐身。

    苏青在生物钟催促中醒来,一瞬间还以为在澡堂,看到墙壁斑驳的壁纸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枕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微信留言说上工地办公室处理事情。

    一下想到老苏干工程那几年家里总见不着人,她心欠欠的,问孟叙冬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收到回复,叫她没事多睡会儿,中午来接她吃饭。

    好像除了睡觉和吃饭,他们的日子不会有更重要的事。

    苏青手机里的未读未接不少,几乎都来自苏南。

    大姐姐是候鸟,澡堂便是那绕不开的南方,即使成了有身份的小城贵妇,也还是要来捞澡堂蒸汽里闷出的琐碎。

    “小青,你在哪儿?”

    “小青,妈妈伤心了一晚上,你给我们回个电话。”

    “为什么一定要这时候搬走,可以告诉我吗,我们谈谈好不好?”

    没有关于孟叙冬或是结婚的字眼,苏青有点失望。按理说发廊家散播消息最厉害了,郝攸美青出于蓝,竟然还没将消息传过去。

    苏青起床打水洗脸,把没洗完的衣服拿去洗了晾晒,回屋看见孟叙冬放在床底沾满泥泞的靴子。

    要给他刷吗?算了,那是额外的价钱。

    最终无事可做,她怔怔坐在床沿,空落的心升起一点遗憾。

    至少该拿一本书的,收银台抽屉里那本新买的文学小说还没读完。

    “和小武在一起吗?妈要叫小武去找你了。”苏南的微信追来。

    苏青终于敲出字符:“别麻烦小武。”

    对方正在输入中,状态持续半晌,发来灵魂般叩问:“你想逃婚对不对?”

    苏青从没想过,否则也不会回乡了。她清楚回来会发生什么,等待一个女人的家乡还能有什么呢。她早已丢失反抗的心,可残余的顽固叫她不要妥协。

    从招待所出来,苏青看见路边一个老妇支着架子卖针织物,鲜红的颜色突兀浮现在烟尘里。因着这多瞧的一眼,老妇招呼她,“姑娘看看,这羊毛的。”

    毛线缠在老妇姜黄色的生疮的手上,一针一针灵巧穿梭。苏青莫名想起孟叙冬那风敞的脖颈,上前摸了摸织物,“怎么卖?”

    “短的六十,长的八十。”

    “没得少?”

    “姑娘,我这真是羊毛的,毛线都多少钱,喊的实在价了。”

    苏青拿了一条,付钱的时候又改主意买了两条。

    孟叙冬的电话来得是时候,苏青拎着黑色塑料袋走向车停泊的借口。煞白的光雾反射在面包车破壳上,走近才瞧见陈春和也在车里。

    “小青姐!”陈春和热情挥手,仿佛认识了许久。

    苏青略略颔首,看着从驾驶座下来的孟叙冬。

    “这啥?”

    苏青脚尖向他迈,身体迟疑着不靠近。片刻的尴尬之中,她掏出了一条短的红色围巾,甩似的缠到他脖子上,“天冷了,给你买的。”

    “给我买这干啥。”话是这么说,孟叙冬低头拢了拢围巾,自然地握住苏青的手。

    “手这么冷。”

    “我不冷。”苏青余光瞥着车里的人影,任由孟叙冬握她的手。温热的茧划过手心,他也只是轻轻捏了捏便松开了。

    “孟叙冬……你和我回去一趟,回澡堂。”

    孟叙冬愣了下,莫名要笑,“成,总得见丈母娘。”

    陈春和忙下车来,将丹东草莓礼盒举到苏青面前:“小青姐,新婚快乐,我也没准备啥……等我们工钱结了,我再包个大的。”

    孟叙冬朝苏青点点下巴,示意她收下。怎么也是人家一番心意,她笑着把果篮抱怀里:“你小孩,跟谁学的这些。”

    陈春和笑着挠头。

    “我们先走了,回头请你吃饭。”苏青说。

    陈春和的身影在后视镜里消失不见,孟叙冬一面发动车一面说:“就空手回去?”

    “哪儿空手了。”苏青瞧着包装精致的礼盒,“这是真的吗?”

    孟叙冬无言一晒,“人小子还能送你假的?”

    “丹东草莓少说六十一斤,这么大一盒儿得多少钱呀……”苏青掀开盒子瞄了一眼,草莓个头大又水灵,让人忍不住咽口水,“倒还挺会送礼,我正好喜欢吃草莓。”

    “是吧。”

    苏青乜了孟叙冬一眼,“你嘚瑟啥,人家可比你这师父会来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