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九十六点光
乌素收到信之后,提起了自己的裙摆。
她看着自己脚上的锁链。
也不知道……小殿下会不会知道这件事。
她现在已经有了突破李绰所在瞑极阁禁制的能力。
就在前一天,她又帮助一位强大的修士完成了她死前的愿望。
她刚有了这样的能力,李绰就给她写信了。
乌素知道,要瞒住这位看尽天下人命运的星君是不可能的。
她的身形化作一蓬黑白之气,朝瞑极阁飞了过去,在她身后,一段金色锁链隐现。
裴九枝亲自布下的禁制,十分强大。
就算禁锢的对象不是乌素,要突破瞑极阁的禁锢阵法,也很困难。
乌素估算着,她现在的实力也算快接近仙洲强大仙人的修为了。
但这也只是堪堪能够突破小殿下亲手布下的禁制。
当初,李绰确实与他意见相左,但他布下的禁锢阵法,多少是带上些许私人恩怨了。
乌素迈步走入瞑极阁之中。
她不会死,自然不畏惧李绰会对她出手。
就算李绰还想如同在凡间一样,将她关起来,现在也不可能了。
因为乌素身上还绑着裴九枝给她的金色锁链。
不论她去往哪里,他都能找到她。
瞑极阁周围闪烁着如流光裙摆般的极光,即便在白日也显得迷离梦幻。
乌素来到极光之前,她的身形再次变幻,那流转的黑白之气变得无比细腻。
这些细微到极致的气流,与极光里的禁制相融,很快,她便穿越了裴九枝留下的禁制。
在那极光之内,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有一小舟系在崖边。
于目之极处的深渊中央,有一悬浮着的孤岛,这里就是李绰的居所。
乌素迈步,走到这小舟之上。
她的脚一触到小舟,它便摇摇晃晃地往前飞,将乌素渡到那深渊中央的孤岛之上。
李绰坐在崖边,淡紫色的衣裙垂下,她回眸看乌素。
她的眼神还是和千年之前一样,渺远空寂,仿佛在看着眼前的无尽星空。
乌素对着她点了点头,从小舟上走下,迈出的步子轻盈。
“你还是来了仙洲。”
在李绰的面前,有一玉石棋局,她立于棋局之前,对乌素平静说道。
“嗯,你下棋?”乌素看着她面前的棋盘,很快开了口。
“苍离宗的一位老修士托我给你带话,他要我说,你多年之前留给他的棋局,终于解开了。”
“是啊。”李绰幽幽的视线落在乌素身上。
霎时间,她身前的棋局变幻,变为乌素在苍离宗的松树下看到的那盘残局。
“你是如何下的?”李绰问。
问缘只需要教给乌素最简单的棋局规则,乌素便能通过这规则,自行领悟出无数的变化。
这种领悟,对于许多人类来说难如登天,因为他们的思绪太杂乱,被许多其他的信息干扰。
但乌素不一样,只需要给她一个“赢”的目标。
她就一定会想办法完成这个目标,从而在自己的脑海里自动生成完成这个目标的最简单办法。
她执起面前的白色棋子,径直朝那黑方的腹地攻去。
李绰挑唇微笑:“星位左上的地盘,都不要了吗?”
“不要。”乌素手中的白子继续往下落,几乎没人能想到可以舍弃那样重要的一块区域。
她继续朝黑方所在的核心之位落子,李绰与她不断对弈,最终,黑方果然败下阵来。
乌素险胜,但原本属于她这一方的许多白子都已溃散,不成阵型。
这是赢下这残局的唯一办法。
“好。”李绰将棋局收了起来,她盯着乌素,腰间所挂着的星辰悠悠旋转。
“李仙君,你找我来,是要做什么?”乌素问。
“我知道你想找我,我便请你来了,现在你来问我,我找你做什么?”
李绰随意摆弄着自己面前的棋子,挑眉问乌素道。
“小殿下……”乌素马上开口,“你当年的法术没有出错吗?他还是留着我。”
“没有出错,你的决心很坚定,那把斩情刃,十分坚定。”李绰的长睫颤了颤。
“但……他将他自己一颗命星的光芒赠你,虽然,他赠给你的这些光都被你吸收消失了,还是不能让你并不存在的星星在夜空里闪烁。”
“他送给你的命星,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让你们的命运不可避免地相交,他会遇见你。”
“你看,我将你关着,没有错吧……”李绰轻声笑,“你一离开那灯笼,很快便又被他寻到了。”
“他们死了,我便出来了。”乌素眨了眨眼说道。
李绰似乎还没明白乌素吸收阴阳能量的确切过程。
她问乌素:“他死去的灵魂,好吃吗?”
“谁?”乌素问。
“幽冥。”李绰低垂着眼,声音轻轻。
“丰沛,饱足,但……不能算好吃。”乌素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好。”李绰继续端详着自己眼下的棋局。
蓦然间,她手里的棋局,忽然开始自己动了起来。
原本已经定下位置的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幻着方位。
“请。”李绰朝乌素伸出一手,让她步入棋局。
“赢下这局棋。”她对乌素说。
乌素竟然也乖巧地点了点头。
一般情况下,她都会答应身边人类的合理请求。
她手执白子,开始下起了这局复杂的棋。
原本李绰在下的时候,似乎她的落子也在黑子的意料之内。
但,当乌素执棋之后,她所下的位置,不再被黑方观测。
黑方的棋子,似乎有些迷茫了。
乌素素手落下之处,在棋盘之上产生了一个小小的旋涡。
它拉扯着这些黑白色的棋子,原本落子之后还会变化的黑子,竟然被钉在了原地,不能再动。
“落子无悔。”乌素白皙的指尖按在棋子之上,她说出下棋的规矩,“这是规则。”
大大小小的旋涡仿佛水面涟漪般不断出现在棋局之上。
乌素的棋风无情凶狠,她不在乎牺牲,不在乎自己后方正在不断溃败,她只需要——赢。
以右翼星位之后的白子地盘被吞噬殆尽为代价,乌素手中最后一子落下,棋局定下胜负,黑方落败。
那棋局仿佛气急败坏了,直接溃散,没入面前的深渊,消失不见。
坐在一旁的李绰悠然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她松了手,这封写好的信没入虚空之中,传向它应该去的地方。
与此同时,在凡间剿灭妖魔的裴九枝收到了谷颐呈上的信件。
他低眸,看了这信中内容一眼,俊逸的眉微微蹙起。
谷颐问:“尊上,怎么了?”
“她倒是比之前更可怕了。”裴九枝对谷颐说。
他的指腹坚定地按在了腰间佩着的黑白长剑之上。
修长的手指一勾,他将腰间佩着的香囊解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将这枚香囊从自己身边拿开。
“守住驻地。”他对谷颐说,“待回了仙洲,再还给我。”
语毕,他的身形已合着剑光,冲上了天穹。
天上的朗朗白日,慷慨无私地照耀四野。
——
“挺厉害。”李绰将纸笔收起,对站立在一旁的乌素温声说道。
乌素扭过头来,疑惑地问李绰:“我在与你对弈吗?”
“不是我,我要守规矩。”李绰应。
“那是……”乌素继续问。
李绰的手指按在了乌素的唇上:“小妖怪,我有必要对你说得那么清楚吗?”
乌素抿着唇,她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李绰低着头,把玩着自己手里的小小星辰,她的模样有些孤独可怜。
现在的她,并没有当初追杀乌素时所展露的果决疯狂模样。
这么多年,李绰被关在瞑极阁里,她没什么事做,只能看着天上星辰解闷。
她的修为还是那样深不可测,她手中的小小星辰抛出,便能引起毁天灭地的“星变”。
乌素看着李绰,只是在计算着自己还需要吸收多少灵魂的阴阳能量才能杀死她。
在她的眼中,李绰一定会死。
她所认定的目标,就没有做不到的。
李绰看着她,轻轻地笑,此时的她倒有了些问缘的影子。
“看我做什么?”乌素的眼神很直白纯粹。
她要杀李绰,但她的眼中并无杀意,她只是看着,思绪放空悬浮。
因为她所行之事,是其他灵魂的愿望,所以,这强烈的杀意也不属于她。
“小殿下,还有办法吗?”乌素问了另一个问题。
她很担心小殿下现在的状态。
“只要他的情丝还封着,便不会有事,他对你,只是纯粹的……无关情爱的欲望。”
李绰平静道:“这种情绪,更加冰冷无情,我想你也感觉到了。”
“或许……”乌素答。
不知道小殿下如何,但她自己,确实一直是这样的。
“我也管不了他。”李绰笑。
现在连她自己都被裴九枝关在瞑极阁里,寸步不得出。
乌素与李绰告别,她更加明确了自己的目标。
在告诉李绰,她留下的棋局有了解答之后。
她吸收了苍离宗那位老修士的阴阳能量,她的实力又涨了一大截。
这样……可能还需要好几年,乌素也不急,只是慢慢计算着。
她往日月天飞去,在路上,她也遇见了几位修士。
顺带,她还看见了盈盈。
——这些年,乌素能找到这么多将要死去的修士,几乎都是靠盈盈给了她情报。
她与这些修士倒是相处得很好。
“小乌——”盈盈朝乌素挥手,“陪我去逛街吗?”
玄明宗之内,有很多处热闹的市场,盈盈就喜欢去这样人多的地方。
乌素点了点头,她想着今日还有时间,便陪盈盈去逛逛。
盈盈拉着她到那售卖不可言说小册子的摊位前,自己低头翻阅着。
她挽着乌素的手臂,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小乌,没想到你看起来老老实实,居然这么胆大。”
“尊上你都敢惹。”盈盈小声笑,“他是不是对你……”
“没有。”乌素板着脸重复地答道,“没有。”
“再买些回去。”盈盈挑了几本,她问,“小乌,我之前送你的那本呢?”
“被……”没收了。乌素的语句一顿。
她想起这个就觉得有些无奈,她没想到小殿下将那本从她这里没收的小册子私藏了起来。
哦,他还在上边学到了许多。
她的脸微微红了。
盈盈嘻嘻笑了起来,她悄悄对乌素说。
“这些可都是古籍哦,我之前还在老书上看到了前人的注释,好刺激!”
乌素:“!”还能这样的吗?
她挑了几本塞到乌素怀里:“给你也看看。”
乌素不知所措地接着,她看到其中一本已经被翻开,露出一页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在那画面的侧边,似乎还有一个阵法与注释——这果然是别人看过的古籍。
乌素看着那阵法,一愣,她能看出这阵法十分复杂,而且它……
就在她思忖间,她却感觉到眼前一暗,原来是天色阴了下来。
乌素仰头看去,天上云絮适时出现,将那轮朗朗白日遮挡。
原来天阴的原因是这个,乌素揉了揉眼睛,如此想道。
但不久之后,天际突然出现一道琉璃阶梯,似乎是有谁从凡间回来了。
乌素想起,小殿下似乎今日去了凡间剿灭妖魔来着。
他对于仙洲与妖域之间的事,似乎都没什么情绪的起伏。
在日月天里,他也很少提起这些事。
乌素想,可能是他担心仙洲的战略泄露给她。
所以乌素不知道他今日又去参与了一场极重要的战事。
乌素眯起眼,看向天空那云絮遮蔽天日之处,她似乎看到了一抹殷红的血迹。
谷颐扶着裴九枝,他手里还挂着裴九枝提前交予他保管的黑白香囊。
而他扶着的裴九枝,右臂的袖袍宽大,洇着血迹,似乎有些空。
“快,去元泽仙君那里,尊上为救凡间一座城池,右臂被反噬的剑气斩断。”
谷颐与裴九枝的身下,滴滴答答地落下了满地殷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