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番外：有心的乌素|有情丝的裴九枝（三）
“我们相爱了那么多年,现在我好不容易考取功名回来了。怎么还不让我们成亲呢？”堂屋里，一位书生模样的俊朗男子开了口，模样有些急。
在堂屋侧边,一位漂亮的年轻姑娘被侍女拉着，手里攥着一张白帕，泪水止不住往下落。
“阿爹阿娘,你们是不是不让陆郎娶我了？你们明明说好的，等他考取了功名出人头地就让我嫁给他。”这姑娘吸了吸鼻子说道。
此言一处，坐在堂屋正中的两位中年夫妇对视一言，连忙起了身叹道：“现在陆公子是云都里的探花郎,哪轮得到我们来嫌弃他！”
“只是……只是这段时间城里有妖邪作祟,所有刚成亲的新人在洞房夜里都死了,全身的血液被吸干，死状凄惨,阿爹阿娘只是不想你也……”这位富贵人家的老爷赶紧解释道。
“你们……你们就是在编故事诓我,那怎么办，难道我一辈子都不能和陆郎成亲了吗？”那小姐收住泪水,惊慌问道。
“此时你们倒也不用着急,咱们官府已经知晓此时,已经与仙洲沟通，到时会请来仙洲的厉害修士来捉拿妖邪。”女子的爹赶紧说道。
“人间有祸事，有时与妖也并无关系,一些误入歧途的邪修做的事更加可怕。”一道清冷沉静的声音在堂屋外传来。
裴九枝腰间悬挂长剑，挺直了脊背站站在院外,他身着白裳，身段凛然如松，气质出尘脱俗。
这家老爷赶紧出门拜道：“是仙洲的修士大人吗？”
他们第一次见修仙之人,这家老爷险些跪在地上，对裴九枝行礼。
裴九枝垂眸，一道无形的气流将他的行礼拦了下来。
他想着乌素还停在他的肩膀上，不能让她觉得人类对妖族有偏见，所以才开口说了刚才那句话。
裴九枝刚抵达这里，没想到就撞见了这么一桩精彩的戏码。
乌素乖乖地趴在裴九枝的肩膀上，听着这几家人的对话，她看过书，裴九枝也教过她，所以她知道成亲的意思。
所以人类都对成亲这么热衷吗？
不过，这位她身边的裴小道长似乎就对此不太感兴趣，除了偶尔会脸红之外，他总是冷冷的。乌素如此想道。
裴九枝走到堂屋里，大略了解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名为陆希的男子，少时与这魏家的魏雨小姐相识相恋，但他们门不当户不对，等到陆希考取了功名，这才让魏雨的父母松了口。
只是近日城里发生了几桩血案，每有新人成亲，那对新人就会死在洞房之夜。
现在还闹着想要成亲的，就只剩下远上云都考取功名的陆希与离家出走追随他的魏雨了。
所以裴九枝才被派到这里，借着这对快要成亲的情侣来调查那血案背后的凶手。
裴九枝了解情况之后，便起了身，随口询问旁边的礼官道：“最近可有成亲的吉日？”
礼官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名册，很快答道：“就在下个月初八初九，都是好日子。”
“嗯。”裴九枝颔首道，“那你们成亲的日子就定在初九，如何？”
“仙长，可是这里有妖！”魏家夫人赶紧说道。
“或许并不是妖类所为。”裴九枝敛眸纠正她。
“初九之前，我会将背后行凶的凶邪解决。”裴九枝的声音淡淡。
此时，趴在裴九枝肩膀上的乌素才动了动翅膀，旁边的几人面露惊讶。
他们还以为拢着翅膀的乌素只是裴九枝衣裳上的装饰，没想到这是真的飞蛾。
“仙长，咱们这里山林多，虫豸也多，冒犯了——”一旁的家仆靠了过来，还以为乌素是自己飞到裴九枝身上的，伸出手来，想要替他将这飞蛾拍飞。
没想到裴九枝的大掌一盖，将乌素拢在掌心，没让家仆碰到她。
“仙长，您身上有虫。”家仆好心提醒。
“不是虫。”裴九枝感觉到被他拢在掌心的乌素扑扇了一下翅膀。
乌素透过他的指缝往外瞧去，为了不吓到这群人类，她一直憋着没说话。
若放在平时，她肯定要抛出一大堆问题给裴九枝了。
裴九枝还在纳闷着乌素怎么不说话，他用指尖触了触乌素的翅膀，动作倒是很轻柔。
“这是我——”裴九枝的语句顿了顿，他在思考该如何像这些凡人介绍乌素。
最终，他如此说道：“她是与我同行的助手。”
“是妖吗？”魏家老爷面露惊恐之色。
裴九枝点了点头，大方承认了乌素的身份。
倒是魏雨好奇地凑了过来，想近距离看看乌素，却被她身边的陆希拉住了。
“仙长，现在已经月末，距离初九只有十余天，您真的可以抓到背后的凶邪吗？”陆希行了一礼问道。
“自然可以。”裴九枝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他略微颔首说道。
他就如此暂住在魏家，夜里，他劝了好几次，才让乌素从他肩膀上下来，恢复人形。
“你看，他们只给我准备了一间屋子。”裴九枝将手里的热茶递给乌素。
乌素低头抿了一口热茶，表示自己没关系：“小道长，我这么小，只睡很小的一块地方，你可以在旁边的木匣子里铺点软布，我躺在里边就行。”
“怎么不变回来？”裴九枝问。
“他们怕妖，我自然就不变了。”乌素倒是善解人意。
“凡人就是如此。”裴九枝绕到屏风后，对乌素说，“我睡外边的榻上。”
“小道长——”乌素扯住他的袖子道，“我可以变回去。”
“变回去我也不会让你睡木匣子里。”裴九枝知道乌素指的木匣子是什么，就是一旁桌上的梳妆匣。
“那你给我挪一小块地方也行。”乌素踮起脚说道。
“哪里？”裴九枝瞬间红了脸。
“枕头上？”乌素试探着问道。
她觉得人间条件艰苦，没有仙洲裴九枝的那个小洞府宽敞，所以她不介意和裴九枝挤一挤。
反正她知道这位小道长晚上都是在修炼，不睡觉的，也不怕他翻身压到自己。
“枕头——”裴九枝的喉头动了动，他顿了顿说道，“不行！”
“那我就去睡木匣子。”乌素化作一只小小的飞蛾，往侧旁飞去。
裴九枝看着她飘飘摇摇的身形，这才反应过来她并不是用人身和他躺一起。
于是他来到床边，对乌素招了招手：“过来。”
乌素从梳妆匣里探出飞蛾触须：“小道长，你说不行了。”
“现在行了。”他哄乌素。
乌素还是朝他飞了过来，趴在他的枕头上。
裴九枝在一旁打坐，闭目说道：“若想要变回人身，你……你不用管我。”
“不会的。”乌素乖巧应道。
裴九枝修炼了一会儿，再唤乌素的时候已不见她回应，回头望去，这小妖怪果然趴在他的枕头上睡着了。
他取出袖间的白帕，轻轻地盖在小飞蛾的身上。
次日，魏家和陆家的婚礼照常筹备，裴九枝领着乌素去查看之前发生意外的婚房。
来到无人的地方，乌素才敢恢复人身，在她面前是贴着红艳艳喜字的房门。
在房门蒙着的青纱上，有斑驳的血迹，因为还没找到凶手，所以这成婚新人殒命的喜房也还保持着原样。
乌素吸了吸鼻子，她修为高，洞察力强，但她没感应到周围的妖类气息。
这里邪气浓，但确实没有妖类出没，看来裴九枝说得没错，此事可能是邪修所为。
入了喜房，大红帐幔下，一对酒杯掉落在地，裴九枝靠近了瞧，将那交杯酒的酒杯捡了起来。
他低眸，感应了一下酒杯上的气息，得出了和乌素一样的结论。
“确实不是妖，造成死去新人全身血液被抽干的原因是简单的水属性阵法，这阵法可以提供丰沛的水灵气，也可以将阵法内的所有水系元素抽空。”裴九枝对乌素说，“这里留下的邪气，只是杀人的邪修放出来迷惑他人的障眼法……他修行的甚至是正统的法术。”
“若没有邪气追踪，应该很难找人吧。”乌素低头看着裴九枝手里的酒杯，似乎发现了什么。
“小道长，你瞧——”乌素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酒杯上的花纹。
“嗯？”裴九枝还以为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便朝乌素靠了过来。
没想到乌素捡起另一个酒杯，将它翻到另一面，然后将自己手里的那个酒杯和裴九枝的并在了一起。
酒杯上的花纹合成一个精致的同心纹。
裴九枝愣了愣，这才想起他们拿的可是盛着交杯酒的酒杯。
“人类也有心了。”乌素轻声说道。
“可惜他们还是死在了最美好的这一夜。”乌素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悲悯。
她对死亡很敏感，所以见到眼下的景象，也忍不住开始感慨。
“不会再有人因此死去。”裴九枝看着乌素，心中已有了计划。
他觉得乌素此时对人类的怜悯很奇怪：“你同情他们？”
“我只是不希望有人死去。”即便在这样的幻境里，乌素还是保持着自己最开始的认知与习惯。
“你想要帮助他们？”裴九枝问。
“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乌素点了点头。
“走吧。”裴九枝领着乌素出了门。
“下个月初八，也是个好日子。”他说。
“那礼官是这么说的。”乌素点了点头。
“若那日有人成亲，那幕后的邪修应当也不会觉得奇怪——而且成亲的那对新人还是不太了解城中怪事的探花郎与魏家小姐。”
“对对。”乌素猛点头。
“让就初八成亲，如何？”他低了头，盯着乌素说道。
“可……可以。”乌素应了声。
她有些疑惑：“小道长，你问我做什么呀，这事要问陆公子和魏家小姐。”
“不是他们。”裴九枝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乌素的袖摆，“是……”
明明已经谋划好了一切，而且此事也颇为严肃，可是裴九枝还是红了脸。
“是我们。”他说。
乌素：“！！！”原来你在仙洲都是装的，你也对成亲这种事很热衷。
她摆手：“小道长，你你你在仙洲修炼也可以成亲？”
“修道又不是出家。”裴九枝马上解释。
他说完之后才愣住了，不对，本来就是假成亲，他认真解释什么？
“原来可以啊！”乌素明白过来。
她马上点头：“那也行吧。”
“什——”裴九枝知道乌素真以为要成亲。
“你这就答应了？”他问。
“是。”乌素对于成亲里需要许下的誓言与承诺没有很明确的认知，她只觉得是要去做一件事，所以她便马上点头。
“小妖怪，我教你的都忘了？”他问。
“小道长，你可没有教我这个。”乌素马上回答，这方面裴九枝自己都懵懵懂懂，他自然也教不了许多。
“我说的是假成亲，我们扮作陆公子和魏家小姐，引诱那邪修出来。”裴九枝轻叹一口气，拉过乌素说道。
“那也行。”乌素好脾气地继续点头。
她这也可以，那也可以，倒让裴九枝有些恼了：“小妖怪，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行？”
“没什么不行的事。”只要不是伤害其他生命或者对他人不利，乌素没有什么特别不愿意做的事。
“别人如此问你，你也答应？”裴九枝又开始自己的老话题了。
“别人？”乌素踮起脚，擡起头看着裴九枝，“小道长，只有你不怕我，会和我说这些话。”
裴九枝伸出手，拍了一下乌素的脑袋：“若是真有别人？”
“不知道——”乌素思考了一会儿才答道。
裴九枝略低了头，眼眸幽深，他有些落寞起来。
原来，只是这小妖怪脾气好，不会拒绝他人罢了。
乌素敏锐地朝他看了一眼，她主动拽住了他的袖子，扯了个话题问道：“那我们回去准备？”
“好。”裴九枝擡眸，那双微凛的眼眸注视着乌素，点了点头。
在外人靠近之前，乌素还是不好意思地化作一只小小飞蛾，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嗯，你们暂时放出消息去，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八。”魏家主厅内，裴九枝对他们宣布道。
知府大人对裴九枝行了一礼问道：“仙长，您是打算以陆公子与魏小姐的婚礼来引出凶邪吗？”
裴九枝点了点头，他说出自己的计划：“我会假扮陆公子。”
一旁的魏小姐听了，赶紧在陆希怀里擡起头来：“仙长，我我我不会与陆郎之外的其他人拜堂……”
她的视线落在裴九枝出尘俊美的面庞上，又愣了愣道：“哦当然为了抓住凶邪，这也不是……”不可以。
陆希把她的嘴巴捂住了，看着裴九枝轻咳一声，似有不满。
知府大人又行了一礼道：“当然不用魏家小姐，官府里有几位捕快姑娘就很仰慕——”
“呃不是，她们很愿意为了抓住邪修深入险境！”知府大人一脸正气凛然地说道。
用脸就能当万人迷的裴九枝：“……”
趴在他肩膀上的乌素：“……”
其他人：“仙长您真是慈悲，为了抓住邪修竟然如此牺牲自己。”
实际上，裴九枝才说了半截的话，他顿了顿，视线下落，看着自己肩膀上的黑白飞蛾。
“不用你们身涉险境，成亲当日的新娘我会请人来假扮。”裴九枝说。
他清楚地听到好多人发出惋惜的叹气声，原来不请凡人来，白激动了。
“是仙洲的其他修士吗？”有人问。
裴九枝将他肩膀上的飞蛾摘了下来。
他正正经经唤她：“乌素。”
乌素不得不应：“小道长，怎么了？”
“变回来。”他说。
乌素蓬地化作一团气流。
“不是本体，是人形。”他耐心说道。
眼前的黑白气流开始逐渐汇聚为人形。
裴九枝想起她第一次化形的窘境，怕乌素出意外，便倾身，在这团气流旁压低了声道：“记得穿衣服。”
乌素：“！！！”我当然知道这个。
不知为何，她因为裴九枝的这句话，脸也红了起来。
所以她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面颊也是红扑扑的。
裴九枝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觉得可爱，又不想别人也看到。
他伸出手去，捂住了乌素的脸，宣布道：“就是我从仙洲带来的这位助手。”
“是蛾妖吗？”魏雨好奇问道。
“算是。”乌素的本体很难说明白，于是裴九枝就这么承认了。
“哦——”魏雨愣了愣，“我记得咱们魏府只给你准备了一间房。”
“好的仙长我懂了！”这群凡人在不该聪明的地方忽然变得机灵起来。
他们的脑海里瞬间脑补出了一场人妖虐恋。
“放心吧仙长，就算是假婚礼咱们两家也会认真准备！”魏老爷保证道。
裴九枝根本没想到他们竟然脑补了这么一处大戏，交代完事情之后，他只拉着乌素走到一边。
乌素现在的脸已经不红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看，他们也不害怕你。”裴九枝对乌素说。
“嗯。”乌素松了一口气。
“方才怎么……脸……脸红了？”他问。
他还以为乌素是怕面对这么多人。
没想到乌素老实承认了，甚至还把自己脸红的心路历程明明白白地给说了出来。
“这就要怪你了小道长，他们那么多人，我怎么会不记得穿衣服呢？”
“你靠那么近，呼出来的热气儿都落在我身上了，把我的脸吹得有点烫，所以就……就红起来了！”
乌素站定在原地，如此认真描述着，但是这次裴九枝并没有离她那么近，但她的脸却再次红了起来。
“现在呢？”裴九枝的心情倒是好了起来，他低了头，靠近乌素一点，“我现在可没朝你那里呼热气了。”
乌素低下头，捂着脸：“小道长，我不知道。”
“你们人类的事情，我不懂的。”她的声音轻轻柔柔，认真解释，“这你也没教我啊。”
“这是不是你们人类的病症，传到我身上了？”乌素想到这裴九枝也总是脸红。
“不是。”裴九枝将她捂着自己面颊的手拉了下来。
“好吧。”乌素眨了眨眼应道。
她缓了一会儿，脸不红了，但裴九枝却马上朝她的面颊吹了一口气。
乌素果然被他吹得再次面红耳赤。
“小道长？”她瞪大自己的眼睛，往后退了半步，“你怎么如此？”
“不行吗？”裴九枝罕见地低低笑了声。
“行。”乌素的脾气还是好。
她踮起脚，也朝他的脸上吹了口柔柔的吐息。
裴九枝也红了脸。
“就这样吗？”乌素盯着他的面颊说道，“小道长，我学会了。”
“学会便学会了，对着我用便是。”裴九枝面上还含着浅浅的笑意。
“对别人不行？”
“不行。”
乌素想着，她也不会对别人这样了，毕竟只有面前这小道长看起来并不嫌弃她。
于是她点了点头。
裴九枝当然不知道她点头的原因，他心下涌起些雀跃的欢喜，手掌下意识地落了下去，与她的手背碰了碰。
很顺理成章地，他牵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