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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雾水迷蒙。

  曲施施推开窗子,看着天际一片润湿的灰色,闻到空气中的花香,想到姊妹坡的早晨。

  虽是晚春,但天气仍旧有些清寒,她披上斗篷,出门倾听鸟语。

  有只不知名的鸟儿,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窗外的树上啼叫,扰得她不得好梦,今天,它也在得意扬扬地歌唱着呢。

  曲施施望向那棵树,本想看看那鸟儿长得什么模样,却不料看到一个令她的心怦然激跳的人。

  庄康,她日夜想念的人此刻就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浑身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连头发都纠结成一绺绺,满脸寂寞,眼眸深邃地朝着她的方向凝望。

  他狼狈凄苦的模样让她再也不能视若妩睹,低呼一声,飞快地奔出房门扑上前,「你怎么会在这儿?庄康,你怎么了?」

  他涩涩一笑,「我在这儿坐了一夜。」

  「一夜?」她吃惊地捂住了嘴巴,随即大骂,「你傻了!你不知这深夜的露水有多剌人骨髓,这石凳有多么冰凉,而你居然在这儿坐了一夜?你想生病?不要命了?!」

  他被她骂得低下了头,「我也没有办法,谁叫我没有勇气呢。」

  「什么勇气?」她一怔。

  「我本来想见-,可是又不敢敲门,所以只好一直这样坐着,等、等-出来,」他努力地笑道、

  「笨蛋!」她气得直跺足,「你想见我就见好了!为什么不敢?难道我会吃了你?!」

  「我怕-不理我,不肯原谅我。」他神色翳然的道。

  他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求得她的原谅吗?原谅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要她原谅的事?不,他不欠她什么,一切在他付给她那张银票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曲施施只觉得非常生气,不是气他当初没有好好爱她,而是气他的懦弱,气他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

  「那你就继续在这儿坐着好了!」她嚷道,「等你有勇气敲门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施施……」她转身要走之际,他忽然猛地站起来,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她从来没想到,她的名字从他嘴里温柔地唤出,竟然这么好听。

  他的怀抱好冰凉呀,连衣衫都被露水打湿了,在他怀里被冻着,有一股落泪的冲动。

  「施施,跟我回去吧。」他声音沙哑道。

  「跟你回去做什么?」她不由得哭了。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提这样非份的要求,我从前喜欢过别人,没有资格再来爱。」

  笨蛋,只不过是喜欢过别人而已,又不是娶过别人,为什么没资格?

  「那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我不知道,」他轻轻摇头,「若说对她没有一点牵挂,那也是不可能的,-也不会相信的,但我很想照顾-,一辈子好好的照顾。」

  「那你喜欢我吗?」含着泪水,她倔强地仰起头。

  他含蓄委婉地答,「我只知道自己很想念。」

  他想念她吗?一个男子想念一个女子,是否代表他已经有一点点喜欢她了?

  曲施施忍不住悄悄地笑,一颗泪珠落出眼眶。

  「施施,-愿意跟我回去吗?」庄康不安地重复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同样伸出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让自己的体温温暖这冰凉的躯体。

  她再一次留了下来,上次为了帮庄小蝶减肥,这一次,只因为他的依依不舍。

  其实这样无名无份地逗留,毫无前途可言,但她就是禁不住他轻柔的一句话语,像蝶恋花一样,离不开他的身旁。

  每日闲着无事,她便提着篮子到街上转转,想买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为他做些好吃的。

  这一日,也是如此。

  看上去聪明的她其实就是这么傻,只懂得为自己心爱的男子做吃的,彷佛那是她惟一可以取悦他的途径。

  在阳光下东转转、西逛逛,正快乐开怀时,忽然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

  「谁?」曲施施诧异地回眸,身后一张黑色的斗篷被风吹了起来。

  斗篷的包裹下,一个女子脸色苍白、神情严肃,直直地盯着她。

  「大姊?!」她几乎惊叫出声,

  没错,她的大姊曲安安不知何时,竟悄悄来到了京城,幽灵一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分别不过一个月,大姊似乎变了许多,似患了大病一般,双颊瘦削,脸色白得吓人。

  「别出声,跟我来。」曲安安低低地道,将她引到街边拐角处。

  「姊,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实在想不出,姊姊为何要扔下客栈的生意,扔下与殷飞龙亲近的机会,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而且还如此神秘。

  「-现在住在风扬镖局?」曲安安直截了当地问,问得她红了脸。

  她曾托自己人寄了一封信回姊妹坡,只说自己在京城很好,没提住在风扬镖局的事,姊姊怎么会知道?

  「唔,」吐了吐舌头,她极力隐瞒实情,「庄公子以为我帮了他,所以留我在他府上小住。」

  「那么风扬镖局的人对-可信任?」

  「还好吧。」她故作轻松,「姊,-怎么到京城来了?-的事情办妥了?」

  「我已经来了两天了,到处打听-的下落,听送信的人说好像见-曾出入风扬镖局,所以今天我一大早就在那门口候着。」

  「姊,风扬镖局的人没有怀疑我,对我挺好的,-大可不必担心,我再玩两天就回去了,如果殷寨主已经成为我的姊夫的话……」她呵呵笑。

  但笑容渐渐凝固,因为她发现曲安安听到殷飞龙这三个字的时候,脸色越发难看。

  「姊,到底怎么了?」她感到等待她的将是不好的消息--与她有关的不好的消息。

  「我要-三天之内把雪玲珑偷出来。」曲安安神色凛然道。

  「什么?!」她惊愕得退后一步,「姊,-不是曾说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咱们不要那颗珠子,咱们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让-跟殷寨主……」

  「我改变主意了。」曲安安冷冷地答。

  「为什么?」她大叫,「-跟殷寨主到底怎么了?」

  「我已经不想再跟他在一起了,所以我要把那颗夜明珠还给他。」曲安安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不想跟他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把那颗珠子还给他?」

  「如果不是我们碍事,他早已得到雪玲珑,早已可以为他父亲洗刷冤情。这算是我欠他的,离开他之前,我不想再欠他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凄楚的光芒,但很快被她努力地抑制。

  「可……」心烦意乱,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雪玲珑被盗,风扬镖局在江湖上的名声就毁了!」

  「风扬镖局损失的不过是一点点声誉而已,比起一个孤儿的冤情,-认为哪一样重要?」曲安安半分不肯退让,「施施,-也不是不知道那雪玲珑也曾让我们姊妹三人孤苦无依,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它被贼人所占据,不管不问吗?」

  「我……」在姊姊的斥责下,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错,她不该反驳的,不该为了自己的私念,阻止别人沉冤昭雪,让抚养她长大的姊姊动怒。

  可庄康若知道她意欲偷盗夜明珠、毁坏他们镖局的名声,会怎么对她?

  他才刚刚对她表示了一点好感,他们的爱情才刚刚萌芽,就要被硬生生的扼杀?难道那终究注定是一场美梦、一个幻觉?

  她好心疼、好舍不得,为什么姊姊的爱情与她的联系得这样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狠狠地咬住唇,不让眼中的泪水冲破防线汹涌而出,她甚至不能让姊姊看出她对庄康的感情。

  「三天之内,-有没有把握?」曲安安再一次追问。

  「我尽量吧。」她声音沙哑地答。

  「好,那我在悦来客栈等-,取到东西之后尽快与我会合。」黑色的斗篷旋转而去,带走一阵浸凉的风。

  她站在阳光底下,只觉得双眼被耀得有些花白,好半晌没有动弹。

  提着菜篮子游魂一般回到风扬镖局,沉浸在左右为难的痛苦里,就连站在走廊上的庄康她都没有注意到。

  「到哪儿去了?」庄康微笑地问。

  那张俊颜,减褪了几日前布满的憔悴,重新焕发了光彩。他是很少笑的,今天却如沐春风般对她微笑。

  「去买菜了。」曲施施这才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答。

  「怎么篮子是空的?」他有些诧异。

  她发现心慌意乱的自己连谎言都编不圆,「没什么好买的,街上的菜你家厨房里都有,所以就回来了。」

  「上次的玫瑰水晶糕,」他清了清嗓子,似乎不好意思地道,「我都没来得及尝一块,听小蝶说很好吃。」

  吃惊地抬眸,没料到他竟然还会记得她那点心意,曾经以为她的一片痴心对他而言是微不足道的。

  若换了从前,她肯定会高兴得快飞上天,但此刻想到姊姊的叮嘱,一颗心反而直往下沉。

  「你若想吃,明儿个我替你再做一盘。」她柔声回答。

  「真的吗?」他十分惊喜,慢慢地靠近她,轻抚她一绺散逸的秀发,「-真的愿意?」

  「那有什么难的,」她将脸颊稍稍侧过去,让他的大掌在抚摸她的秀发之余,也能触着她的脸庞,「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不知是两人这若即若离一般的接触,抑或是她这痴心的告白作祟,庄康的眸子忽然变得深邃了,一簇火焰在眸中燃亮。

  而她,也久久地凝视着他,那火焰的热度烙着了她的心。

  或许明天以后,他们就会变成仇敌了,这一刻,趁着他还能如此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就让她放纵一回,留下一个纪念吧!

  打定了主意,她抬手握住他的大掌,转身默默引着他朝她的房里走去。

  关上门,拴上栓,简单的一个动作已经足以让他明白她此时的心意。

  「施施,」他有些激动,没料到她会如此大胆地「邀请」他,其实除了那个酒醉的夜晚,他仍待她如宾客一样,不敢再有越轨之举。

  曲施施羞红着脸,轻轻解开了自己的衣带,露出雪白的身体。她清楚地听到,在她褪掉肚兜的那一刻,庄康的呼吸紊乱了。

  「康,抱我……」她向他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话音未落,高大的他就紧紧地将她纳入怀中,热吻一下子堵住了她的唇。

  这是他第一次深切地吻她,那个酒醉的夜晚不算,那一次他把她当作了别人,但现在,她清楚地知道,这个吻是给她的,他完全是属于她的。

  她有一股落泪的冲动,拚命地撕扯着他的长衫,极尽妩媚地回应他,勾起他一发不可收拾的欲火。

  两人迅速滚落在床第间,深深地交缠在一起,彷佛连体的婴儿般密不可分,要一辈子这样纠缠下去。

  她记不清他要了自己多少回,只记得每一次激情刚刚平复,在她的挑逗下,另一轮天雷地火又再次勾起。

  分不清是为了即将的伤害要给他补偿,还是要向他提前索取一辈子的幸福,她记得自己当时嘴里发出连自己听了都会脸红的娇吟,记得自己近于淫荡的一举一动,记得他与她共同创造了令天地都为之变色的极致快乐。

  一直到他跌入迷梦昏昏睡去,她才喘着气,躺在他的怀里平复情绪。

  他的脖子上系着一条金链,库房的钥匙就在那上面。

  库房,风扬镖局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此刻,雪玲珑也应该在那里。

  曲施施眼中滑落出滚烫的泪水,指尖打颤的攀上他的脖子,将那金链取了下来。

  这问茶馆鱼龙混杂,二楼是个饮茶听曲的地方,而楼下是一个赌场。

  庄康从前很讨厌这里,一坐在这里就心烦意乱,但此刻,却有一番不同的心境。

  说起来,他真得感谢这里,因为这儿,他遇到了她并把她带回了家。

  记得当时她就站在楼下的赌场里,一束绿色的绸带系着她的纤腰,她掷着骰子,大声吆喝,兴高采烈,掳获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她是那样一个无拘无束的女孩子,花一般娇艳、孔雀一般骄傲。阳光一般映耀着他的心,至今,他也没弄清楚为何上苍如此厚爱他,在他最难过的时候,把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赐给他?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轻轻扬起,昔日所有的愁云惨雾化作一个微笑。

  「你怎么了?」慕容迟戏谑地盯着他,「楼下有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开心的?」

  「我很开心吗?」他回过眸,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欢愉的表情。

  「不要不承认,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慕容迟眨眨眼,「说实话吧,施施姑娘对你好吧?」

  想到昨夜火辣的情景,他不由得低下头,冷峻的他第一次在人前脸红心跳。「慕容,我跟施施和好了,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什么?」慕容迟摊摊手,「本人有美妾无数,个个爱我如命,怎么会对一个不爱我的女人念念不忘?老友,你太小看我了!」

  又或者,慕容迟根本没有在意过施施,一切只是激将法而已,勾起他的嫉妒、识破他的真心,让他可以跟施施破镜重圆吧?

  庄康微笑,将酒轻快地倒入喉中。

  「最近有没有看过瑶池?」慕容迟忽然道。

  「瑶池?」他冷不防听到这个名字,怔了一下。这个从前他时刻思念的名字,现在彷佛离他远了一些。

  慕容迟狡猾地笑了,「就不知道瑶池姑娘听说此事之后,会作何感想。」

  「她还能怎么想,当然会像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似的轻松吧!」

  「非也、非也,」慕容迟摇头,「你缠了她这么久,忽然不去缠她了,即使她不爱你,心里定也会觉得空荡荡的。」

  「恐怕她现在没有空闲的时候,」他涩涩一笑,「等嫁到永安侯家,就更没有心里空荡荡的时候了。」

  「原来她要嫁给永安侯那个老头呀!」

  「不,是永安侯的公子。」

  「永安侯的公子?」慕容迟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确定吗?」

  「怎么?」他迷惑。

  「因为永安侯只有三个女儿,并无子嗣呀。」

  「怎么可能?!」他脑中一片混沌,「明明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也许瑶池姑娘在骗你呢。」慕容迟挥挥衣袖,「不过,反正你现在也有了新欢,她骗不骗你都无所谓了。」

  正疑惑着,忽然看见风扬镖局的家丁匆匆走进来,左顾右盼地寻觅他。庄康朝家丁招了招手。

  「少爷,原来你在这儿呀!」家丁大喜,「我总算找到你了。」

  「怎么了?」

  「有个疯女人站在咱们风扬镖局前不肯走,嚷着要见您,小的们说您不在家,她偏不信!」

  「是什么人?」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说是什么瑶池姑娘的姊妹,非要你到芙蓉坊去一趟。」

  「看来那儿真的出事了,」慕容迟低语,「你不如去瞧一瞧。施施姑娘很大方,不会怪你的。」

  的确,他应该去瞧一瞧,再怎么样,瑶池也曾经是他的心上人,倘若出了什么事,他不能不帮忙。

  庄康点了点头,出了门跃上家丁牵来的马儿,往芙蓉坊驰去。

  一踏进芙容坊的大门,便见鸨母直直地瞪着他,彷佛他犯了什么弥天大罪,杀了他也不解恨似的。

  「庄公子终于来了,」鸨母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们可等您好久了!」

  「妈妈,发生了什么事吗?」对方一向待他客气,今天态度天差地别,视他如仇人一般,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之极的事。

  「庄公子,你喜欢瑶池姑娘却求之而不得,这种心情我们都可以理解,可你戏弄我们就是你的不对了,毕竟瑶池姑娘从未承诺过你什么,一直都是你一相情愿的!」鸨母吐出一口恶气,狠狠地道。

  「我戏弄-们?」他正诧异得不知如何言语,刚想问明究竟,这时不知是哪个小丫头通风报信,瑶池已然知道了他的到来,如一股风似的冲了出来。

  「庄康!」她眼中满是愤怒,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你欺人太甚了!」

  「瑶池,」他满腹诧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在装蒜?你还敢装蒜?」瑶池掩面大哭,「我这一辈子都让你给毁了,你还要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真的不知道。」

  「你为什么派人假冒永安侯的公子来为我赎身?你存的是什么心呀?故意让我出丑,是不是?」她一边哭着,一边指着他大骂。

  「派人假冒?」他直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你还不承认?」瑶池的眸子里几乎冒出火来,「钱庄的人说了,赎我的银票都是从你家支出来的!白纸黑字,真凭实据,除了你,还有谁?」

  「庄公子,若没探听明白,我们也不敢轻易指责您,」鸨母从旁解释,「您这一招也太损了!您可知道我们瑶池姑娘欢欢喜喜地置办嫁妆,欢欢喜喜地等待别人迎她过门,谁知道原定的成亲之日,竟无人抬来花轿,一打听才知道永安侯府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公子,这叫我们芙容坊日后的脸往哪儿搁呀?!这叫瑶池姑娘日后如何再抬头做人?!」

  「我知道你恨我,」瑶池已经泣不成声了,「你恨我这么多年没有答应你,所以你就想出这样卑鄙的方法来对付我,我从来不知道,我认识的庄康竟是这样的一个卑鄙的人!」

  「瑶池,-听我解释!」他发现这一刻,包公再世也无法洗刷他的不白之冤。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接受你吗?」瑶池尖声叫喊,压抑在胸中的话语被气愤驱赶,汹涌而出,「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我讨厌你!讨厌你!」

  决裂的话语穿透了庄康的耳膜,他顿时僵住了。

  她从没有喜欢过他?曾经以为就算没有相爱,他们至少有一点点青梅竹马的感情,没想到,她居然是讨厌他的?

  「你不过是一个镖师的儿子,有什么资格喜欢我?」瑶池越叫越大声,不可遏制自己的感情,「从前我家那么富有,一天可以买上百件金银的首饰,曾几何时居然要你送?要你同情?一看你送我的礼物,我就想到自己可怜的身世,你让我每天每天都回忆起从前的痛苦!」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的一片痴情,在她眼里竟然如此不堪,是一个这样令人痛苦的累赘。

  「我不嫁你,我永远也不会嫁给你,」瑶池拚命地甩着头,脸上露出倔强的表情,「我一心一意,在这青楼里等待一个公侯人家的子弟来娶我,这样我就可以替我父亲申冤,把我的家人从流放的地方救回来。

  「你一个镖师的儿子,能帮我做到这些吗?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反过来害我!你可知道,当我知道永安侯的公子要替我赎身的时候,我有多么期待吗?我以为只要嫁过去,很快就可以见到爹爹、见到我的家人了,可是这一切不过是你在戏弄我!我好恨!」

  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从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是不值得的孤注一掷,为了这样不堪的感情,他险些失去了施施,他真的很蠢。

  「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庄康低低地问。

  「嘿,」瑶池冷笑,「这的确得怪我自己,虽然不打算跟你在一起,但做为一个女子,总希望多一个爱自己的人,我就是存有这样的贪念,所以才沦落到今天的下场!」

  「我知道了,」他回答,「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了,至于永安侯公子的那件事,我会查清楚是谁做的。」

  他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什么,辩解的话语是说给自己在乎的人听的,既然对方已经决定跟他绝交了,他也不打算再说什么。

  奇怪,按理说,他此刻应该非常难过才对,但不知为何,他的一颗心却异常平静,没有预期的痛苦。

  思来想去,他终于明白,对瑶池的苦恋终究是比不上与施施的两情相悦,他现在胸中早已被幸福填满,没有地方再容纳痛苦了。

  庄小蝶坐在秋千里,晃呀晃。

  曲施施告诉她,如果想变得漂亮,除了节食,就是多活动,既然她舍不得好吃的,那么只得多活动。

  不知荡一次秋千可以瘦多少呢?应该满多的吧?庄小蝶快乐地想着。

  她脚一蹬,用力过猛了一点点,秋千忽然向高处荡去,尚未坐稳的她被吓得发出一声惨叫,险些掉下来。

  不过有惊无险,她没掉下来,有人牢牢抓住了她。

  「大哥?你在家呀!」庄小蝶拍拍胸口,高兴地叫。

  庄康面带怒色,揪着她的领子,一把将她从秋千上揪了下来。

  「唉哟,好痛哦!」她揉揉脖子,「大哥,你干么虐待我?」

  「-自己说,-干了什么好事!」庄康的语气冷得结成了冰。

  作贼心虚的她意识到或许已经东窗事发,咬了咬手指头,假装清纯无辜,「我今天一直在荡秋千,没干什么坏事呀。」

  「那张两万两的银票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他已经亲自去过钱庄,向老板打听得明明白白,那张帮瑶池赎身的银票出自庄小蝶之手。

  「什么两万两?」她仍扮作懵懂无知。

  「-花的钱,-会不知道?!」

  她嘻嘻一笑,「大哥,你不要生气嘛,我这个月的确花销大了一点,打了几件首饰做了几件衣裳,不过,这些首饰和衣裳我可送了一些给施施姊哦,不信你去问她!」

  她知道,大哥现在最疼施施姊了,今天早晨特地叫厨房做了鸡汤给施施姊送去,还向家里的婆子要了沐浴用的香熏草,家里的婆子都在偷偷笑,因为这种香熏草据说可以缓解人体的疼痛,她们还把此事报告了娘亲,恭喜娘亲快要有儿媳妇了,娘亲也偷偷地在笑。

  不过,施施姊的身体为什么会痛呢?大哥现在这么爱她,应该不会打她才对,庄小蝶非常好奇。

  「-少跟我东扯西拉的!」庄康喝道,「我是问-送到芙蓉坊去的那张银票!」

  「芙蓉坊?是什么地方?是一间绣坊吗?」她面不改色心不乱。

  「-再装!」他一个拳头扬起,眼看就要打下去,「-为什么要这么做?想害大哥,还是想害瑶池?」

  「哇--」庄小蝶大叫,「哥哥你好凶,娘亲要是知道你这样对我,不会饶过你的!」

  「-以为我不敢打-?!我如果教训-,-以为娘亲会帮着-说话?我如果把此事禀告父亲,-以为娘亲敢帮着-说话吗?」他恼火妹子的胡闹,额上的青筋暴了出来,双目炯炯地瞪着她。

  「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真有挨揍的可能,倘若大哥真的将此事禀告父亲,重男轻女的父亲当然也会站在大哥那一边,饶不了她!一瞬间她慌了神,胖呼呼的小脸可怜兮兮地皱了起来。

  「说呀!」他拳头逼近,胁迫这个调皮的妹子。

  「哥哥,你不要打我……这不能全怪我!」她脑子快速地转,想着措辞替自己开罪。

  「不怪-,那怪谁?」对妹子这种死到临头仍然狡辩的态度,庄康更为恼怒。

  「其实……其实……」她绞尽脑汁,结结巴巴,「其实这件事跟施施姊有关。」

  对不起了,施施姊,大哥现在正在气头上,小妹只好把-抬出来了,大哥这么疼爱-,肯定不会对-凶,-就帮小妹分担一下吧!

  庄小蝶在心中叨念,祈求上苍保佑。

  「跟施施有关?」他的拳头果然停留在半空中,「关她什么事?」

  「其实这件事全因我跟她一个约定而起。」

  她这也不算在撒谎吧?当初的确跟施施姊约定过,虽然事后她减肥失败,但她的确有信守约定,帮助了施施姊。

  「什么约定?」

  「她帮我减肥,我帮她把大哥你搞定。」

  「搞定?」他一愣。

  「施施姊早就喜欢你了,可是你一直迷恋那个什么瑶池的,对她不理不睬,所以我就想一个办法让她方便接近你。」

  「这么说,施施是知道这件事的?!」怔愣之后是今天的第二次震惊。

  「嗯,」庄小蝶老实地点点头,「我跟她说过,她也说过会跟你澄清此事,可不知为什么,她一直没告诉你。」

  这么说起来,施施姊好像成为了她的帮凶哦!不过千真万确,她记得当时施施姊焦急的模样,可不知为什么,施施姊最后选择了保持沉默,看来这事不能只怪她一个人哦!

  「施施知道?」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那个昨夜在枕畔与他缠绵的女子,如今是他最信任的人,他在感情上受伤后惟一的支柱,他不敢想象她会欺骗他。

  「哥,你自己去问问她,就证明我没有撒谎哦!」她紧张地盯着失神的他。

  「我当然会去问,如果问出-有半句谎话,绝饶不了-!」他怒吼。

  「哥,」她指了指他的身后,转移他的视线,「张镖师好像有话要对你说,在那里站了好久了。」

  他半信半疑地回过头去,发现妹子这一回总算没有骗他。

  「少主,』张镖师上前抱拳道,「属下有要事向您禀告。」

  见到对方如此郑重的态度,且脸色发白,他便隐隐有不祥之兆,于是打发庄小蝶到别处玩去,与张镖师步入密林。

  「到底怎么了?」他蹙了蹙眉。

  「少主,今天老爷接到一封书信,是托我们保管雪玲珑的那位客人所书,说他几日之后会来此取回珍宝。」

  「客人要取回自己的东西,这很平常呀:」

  「可当老爷打开库房一看……」张镖师双唇微微哆嗦,「珍宝竟、竟然不见了……」

  「什么?!」他的俊颜顿时凝住。今天是多事之秋吗?为何屡屡让他遇见震惊。

  「老爷说钥匙只有两把,他那儿一把、你这儿一把,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只能是你跟他所为。」

  钥匙?

  庄康摸了摸项问,猛然发现那条系着钥匙的金链不翼而飞!难道是昨夜与施施缠绵时,掉在她的床上了?

  他深深吸气,告诉自己且放宽心,施施不可能害他,一切只是意外,就算钥匙掉在她那儿也没什么关系,她一定与此事无关。

  她怎么可以在他爱上她的时候,让他伤心呢?不,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