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锦和余歌怎么追踪赵幽萍暂且不提,单说历楠跟着秦雪梅去参加学生会组织的“情满人间,关爱送温暖”活动。刚一露面,人群立刻诡异地安静下来,随即嘁嘁喳喳的声音好像老鼠啃东西般地响起来。
历楠苦笑着对秦雪梅低声说:“原来这就是万众瞩目啊!”
秦雪梅拍拍她的肩膀,心里还是很高兴。至少历楠还能自嘲,说明她还没有到抑郁不可治愈的程度。
松堂关怀中心在城西,坐车还要一段时间。秦雪梅和历楠故意坐在最后的角落,回避人群的关注。
即使这样,前排有个女生在大声讲完顾华之这几天体重好像下降之后,又“很不经意”地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一眼、又一眼……“你脖子抽筋儿了吗?”秦雪梅忽然大声问那个女生。
女生愣了一下。
秦雪梅继续问:“不疼你老扭着干吗?”说着撸起胳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刚好我昨天学了两手按摩,要不我给你看看?”
雪梅有一百六十斤,袖子撸起后,雪白的胳膊挺粗,在眼前那么一挥,很是吓人。那女生头一缩,闪进自己的座位。
秦雪梅听见她们低声说:“好凶哦,难怪能做那种事呢!”扭头去看历楠,历楠双目微闭,大概睡着了吧?
秦雪梅又擡头看前面,萧逸、顾华之坐在最前面有说有笑。一丝悲凉不合时宜地袭上秦雪梅的心头,本来美好温馨的爱情,怎么到了历楠那里就变得扭曲冰凉呢?该怨谁呢?
到了目的地,大家争着抢着和老人玩儿游戏聊天,而做卫生这样的脏活累活却少有人伸手。秦雪梅端着相机抢镜头,看着镜头里一张张笑脸,嘴角噙着冷笑。这些“聪明人”当真以为院长和那些老人看不出来吗?
镜头四下旋转,一个正在扫地的身影被纳入进来。那是走廊的尽头,耳听着屋里的热闹与喧嚣,狭窄的走廊反而显得空阔寂寥。逆光之下,镜头里的身影被剪成一片薄薄的二维图像,弓着腰,拖着细长的拖布,慢慢地走来走去。看不出年龄,也没有性别,黑白的影像宛如一个赎罪的囚徒……“咔嚓”,秦雪梅摁下快门。她不知道这张能不能被贴出来,但是看着小屏幕,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楸了一下。
秦雪梅刚走,一个不速之客和历楠不期相遇。
那时,历楠拖完地,走到一个房间准备扫扫房顶的土,摞好了凳子却看着发愁:这晃晃悠悠好像随时要倒的家伙,自己踩上去安全吗?
正踌躇,哐当哐当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接着身边响起一个女生气喘吁吁的声音:“是要梯子吗?”
历楠一愣,那个女生也从大梯子的空隙看到历楠,愣在那里。
顾华之!
顾华之反应快,立刻笑着从梯子一侧探出头来,“你要扫房子是吗?用梯子吧,这个好用,我给你扶着。”
说着,便手脚利索地把历楠叠好的桌椅搬了下来。一不小心,凳子和桌边蹭了一下,大概夹了下手。历楠正要说什么,顾华之已经皱着眉头甩了甩,然后满不在乎地一笑,继续把梯子放在历楠选定的位置,打开,“来,这个更方便。”
历楠以为她会让自己做这些事,毕竟是部长嘛!没想到顾华之却自己都包圆了,而且很自然,没有什么做作之态。
历楠犹豫了一下,顾华之笑了,“对啊,也不知道结实不结实呢!”她擡头看了看天花板,把手伸向历楠,“扫帚给我吧!”说着已经攀上一级梯子。
历楠这才惊醒,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还是我来吧!我个子高,活动范围大,做得快点。”顾华之做了个鬼脸,“伤心啊,小矮人只能扶梯子了!不过你放心,我重心低,一定会扶得稳稳的。”
历楠从未单独与顾华之相处过。印象里这个女生总是一副神仙样不食人间烟火,传闻里她又八面玲珑,上下买好。两人唯一一次交锋,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老实说,那次历楠自己也很紧张,并没有注意顾华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顾华之有赵幽萍那样的朋友,能好到哪里?可是——萧逸也是她的朋友,她又能坏到哪里去?
或者就像余歌说的:既然大家都那么支持她,她必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冰美人是绝对不可能成为学生会干部的!
历楠负责扫房子,把灰尘和杂物拢起来;搬来搬去移动桌椅和安置梯子这种活计就只能顾华之来做了。屋里没有其他人,两人之间也很少说话。历楠有时偷眼打量顾华之,看她做得很熟练,位置选得很好,几乎不用做什么无用功。
难道她经常做?
顾华之的长发用一根粗皮筋拢在一起,几根碎头发落在眼前,抿到耳后的同时站直了腰喘口气时,正看到历楠毫不掩饰的打量和疑惑,于是笑了笑,说:“很奇怪是吧?这种活动是咱们学校的老传统了,年年都有,学校也很重视,活动结束后有中心反馈的评价,作为对学生会相关组织部门的考察。大家都是独生子娇娇女,这种粗活笨活没人愿意干。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不喜欢。但是上届的宣传部长告诉我,如果没人做这些工作,整个活动就会大打折扣。中心反馈给学校的评价就会影响最后的考察结果。所以,这个时候,每个学生会干部都有责任把最累最脏的活儿承担起来,免得出了不该出的岔子。”说完她做了一个鬼脸,“其实我也不喜欢做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历楠跟着笑了笑,这个时候的顾华之像个可爱的小姑娘,坦率天真。即使这么充满功利的一件事,从她嘴里说出来,也让人觉得合情合理。历楠有些羡慕地想,自己怎么就做不来呢?像自己这样的一个闷葫芦,难怪回被人忽视、被人误会、被人看扁呢!
历楠琢磨着自己的心事,顾华之也没闲着,一边拉开梯子一边说:“可是,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三次来了。我觉得做这些工作虽然么有直接看到老人们的笑脸,但我心里很充实。说出来你也不信,开始我是觉得这就是作秀,后来我是怕做不好了会让那些老人心寒,觉得我们不是真心照顾他们,而是利用他们。多寒心啊!”顾华之拍了拍梯子,稳当了,“上来吧,最后一块了。”历楠爬上去,一边轻轻地扫着灰尘,一边听她念叨,“可能是有感情了吧?每年到时候就会过来看看,有的头年还在呢,第二年来就没了——”顾华之顿了顿,神色有点黯然,“都说生老病死之人之常情,可真的面对时,还是很残忍的。好好的一个人,头天还跟你笑,第二天已经消失了。你想告诉她天晴了,我们出去看桃花吧,她也不会理你。嗯,是你已经不知道该对谁讲了。”
顾华之神色悲戚,历楠站在梯子边,收回已经踏上的一只脚,从兜里摸出一包面巾纸,“擦擦吧。别想太多,总还有许多人需要照顾。”
顾华之破涕为笑,抽出一张纸,细心地擦净眼角的泪水,历楠才发现她是满了淡妆的,“说得也对。看我,说好不想这些事,又提起了。萧逸知道了,肯定会笑我不守诺言。”
原来她的眼泪是给萧逸的呀!这个念头忽地冒上心头,历楠心里刚刚软化的那点地方又被晒干了。她是来示威的吗?
历楠暗叹自己的敏感,但这念头却怎么也甩不掉。她干脆爬上梯子,把屋顶的尘土都当成心里对顾华之的诸多不利想法,狠狠地擦拭起来。
终于扫完了。
顾华之收好梯子,摘下头上戴的报纸叠成的大帽子,站在历楠面前笑呵呵地说:“谢谢你啊!”
历楠一愣。
顾华之指了指天花板,“以前有人扫天花板时力气很大,好多灰,都落我嘴里了。这次你扫得很轻,也很干净,还提醒我注意躲开,让我少受了不少罪!谢谢你!”
顾华之的神色有些异样,眼镜里的笑意真诚而明澈,好像印证了什么,正欢快地跳舞。
历楠有些惭愧,她不是不想,只是没想到……确切地说,是顾华之出现得太突然,她压根没想起来还可以这么报复人!
历楠需要继续擦窗户,顾华之向她道别,吭哧吭哧低背着梯子去别的屋子看有没有人需要。
看着她的背影,历楠忽然很愤怒,“男生呢?”
摔掉手里的抹布,历楠冲到活动厅,还没进去就听到一阵柔婉的歌声,忍不住心里一颤。隔着门上的玻璃向里一看,原来是三个男生在唱歌!虽然他们没有捏着兰花指,但是那细窄的双肩,纤细的腰身,修长的裹在窄脚牛仔裤里好似火柴棍的双腿,无一不在默默地诉说他们多么渴望变性!历楠的火气突然没了:既然人家从里到外地渴望变成女性,咱就别勉强了。挽起袖子,不管不顾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历楠忽然有种劳动妇女的豪迈:男生们,别怕!天塌下来,姑娘替你们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