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明明刚才还玩得很开心,现在却突然互抢玩具,甚至大打出手;一旁的母亲们见状,赶紧拉开他们,分别询问原因,只见一个坦率点头听训,另一个放声大哭。里沙子看向坐在图书区的文香,她正和最近经常碰面的小萌一起开心地读绘本。
“男孩子果然不一样啊!”小萌的母亲筱田荣江凑向里沙子耳语,“抱起来好结实啊!”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里沙子回以微笑。
今年十月就满三岁的文香也正值难搞的时期,虽然已经过了令人抓狂的两岁,但接下来恐怕是另一波反抗期吧。只是叫她穿袜子,就哭闹着不要穿;要她乖乖吃饭,又怎么也不肯吃。不过,里沙子看着小男孩的一举一动,心想男孩和女孩还真是不一样。
“再过十年,麻烦的就是女孩子啦!”
里沙子看着小男孩们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又玩在一起,不禁这么说道。
“就是呀!男孩子上了初中都还像个笨蛋,女孩子则是从小学开始就对人际关系很敏感。”
“以总重量来看,让父母伤脑筋的程度都一样啦!”
就在里沙子心想用“总重量”这词形容还真怪时,筱田荣江笑了:“什么总重量啊!”
下午两点半多,小男孩的母亲们来接他们回去,里沙子和荣江也趁机叫自己的孩子回家。里沙子牵起嚷嚷着不想回去的文香,向儿童馆(1)里的其他母亲道别,又向小朋友们挥挥手,走出门厅。荣江将小萌抱上自行车的儿童座椅。
“先走啦!小香下次来我家玩哦!”
荣江挥手道别,骑上自行车。小萌则是回头,不断挥动小手。
天气预报说下午会下雨,所以里沙子没有骑车,走路过来。梅雨季前的天空低沉灰蒙,但还没下雨。虽然两人只是这阵子常碰面、闲聊,还不够了解彼此,但里沙子觉得荣江应该不会特别留意天气这种事吧。这世上,多的是那种就算天气预报说会下雨,依旧不带伞出门的人;也有那种就算一早起床发现外头在下雨,还是相信会放晴而不带伞出门的人;有人甚至连天气预报都不看。像自己这样留意天气预报、准备周全才出门的人,和伞都不撑、飞快奔出家门的人,以总重量来看,究竟哪一方比较辛苦?里沙子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是不是哪根筋不对劲。
“不要回去,还要玩!”
文香用力拉扯着里沙子的手说道。
“我们去一趟超市好了。买点小香喜欢吃的布丁吧?还是冰激凌?”
听到妈妈提出的条件,文香想了一下,回答:“布丁!”
公园和儿童馆那些地方的妈妈圈一定很麻烦吧!产前里沙子就这么想。等到文香稍微大一点,可以带出门时,她更紧张。不过,朋友圈的关系比想象中来得淡薄,彼此只是在儿童馆和公园碰面时,打声招呼,不会聊家务事,也没有去谁家聚会、结伴去游玩之类的事。或许等孩子上了幼儿园之后,母亲们的关系才会熟络起来吧。其实比起这种事,里沙子现在更挂心文香是否能如愿进入理想的幼儿园。
母女俩顺路去超市买东西,到家时,雨才终于下起来。
“我们没淋到雨,太好了。”
里沙子边开门边说。
“太好了。”
文香重复妈妈的话。
里沙子有时怀疑文香是否真的听得懂,但这个时期,大人就是要尽量和孩子对话。虽然文香有时耍性子、闹别扭,实在令人伤透脑筋,但是可以像这样用话语沟通,里沙子很开心,也觉得安心。相比那些上着托儿所、已经能和母亲正常交流的孩子,里沙子总担心没上托儿所的文香表达能力有问题。
“先去洗手,再吃布丁吧。”里沙子边走向走廊另一头边说。
“吃布丁!”文香奔向盥洗室。
里沙子拉开窗帘,她望着雨落在低矮的屋顶上,和文香一起吃布丁。里沙子打算吃完布丁后,就哄文香睡午觉。要是不想睡,就让她看租来的DVD,然后趁这段时间,打扫家里、放洗澡水、准备晚饭……尽管里沙子总是在心里拟定时间表,却往往无法顺利执行。
里沙子是在二十九岁那年,也就是四年前结婚的,经由朋友的介绍,她嫁给了比她年长两岁、任职于家具装潢设计事务所的山咲阳一郎。两人初次见面是在一个气氛轻松的聚会上,没什么相亲的感觉。聚会上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随即开始约会。两人在交往差不多一年的时候聊到了结婚的话题,又过了半年就结了婚。
刚结婚时,里沙子并没有打算辞掉工作。任职于童装公司的她虽然不是非常热爱这份工作,但也没有想辞职的念头,只是漠然地想着和其他女同事一样,怀孕的话就请产假,然后再复职吧。
婚后,里沙子很快便有了身孕。本来想在快临盆时再请产假,但开始孕吐后,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继续工作。好几次通勤时,里沙子都因为贫血觉得不适,担心再这样下去连顺产都很困难,这让她每天都很不安。她向朋友们倾诉了这些顾虑,大家都说再过一阵子就不会孕吐了,只要进入安定期,心情也会跟着沉稳许多。里沙子听了朋友的话后稍稍宽心,但不久又开始担心别的事。
“也许我真的没法像其他女同事那样,休一年产假就复职,兼顾工作与家庭。虽然其他人都是这么做的,但这并不代表我也能办得到。”随着肚子里的宝宝越长越大,里沙子的这种不安也在扩大。
里沙子和老公阳一郎商量,说想等孩子长大一些再回去工作,在此之前,先当个全职主妇。阳一郎表示赞成,说等孩子上了小学,经济形势可能也就好转了,到时候像里沙子这种有职场经验的女性肯定很好找工作。听了这些,里沙子下定了决心。进入安定期后,她毅然辞了职。
这三年来,她不止一次后悔那时的选择,也常常受不了一整天都要与孩子相处的生活。里沙子和住在新潟的双亲关系不太好,也没理由请还在工作的二老帮忙带孩子。有时面对哭个不停的文香,里沙子不仅无法去抱她,连自己也忍不住落泪。住在市郊浦和区的婆婆曾担心地登门探访,也曾让里沙子母女去她家留宿。面对不论怎么哄都“不要不要”地叫个不停的文香,里沙子甚至打过她一下——当然没对任何人说过。她也对文香大吼过。有时,里沙子会在夜半独自哭泣,懊悔自己那时放弃工作。她还为此买了一本就业信息杂志。但是,每当把孩子托付给保姆照顾而自己出门,又会觉得不安,结果往往是比计划更早就回家,里沙子有时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果然陪伴在孩子身边是对的,最近里沙子看着文香的睡脸,总是这么想。可以目睹孩子睡梦中翻身的瞬间,从爬到学会站的瞬间,还有那双小脚第一次踩在大地上的瞬间。孩子生病、身体状况不太好时,母亲比谁都能更早察觉,也因为陪伴在孩子身旁,才能做出最好的判断,及时行动。但是里沙子觉得,这样自己肯定无法专心工作吧。即使待在公司也是魂不守舍,结果肯定会连连出错,频频给周遭的人添麻烦。
入夜后,雨依旧下个不停。刚才收到阳一郎告知今晚可以早点回来的信息,虽说是早一点,也要八点前后。六点半多,里沙子先带文香吃完饭,在文香的捣乱下收拾完,才开始准备晚饭。文香在一旁又是抱住里沙子的大腿,又是撒娇个不停。虽然很碍事,但一直让她看DVD也不太好,里沙子只能赶紧念书给她听。
八点前,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文香冲向了玄关。里沙子听到她用全身力气大叫“把拔(爸爸)!”“噢!小香,好想你呀!今天做了些什么啊?”“今天啊,今天和妈妈吃了布丁!然后……吃布丁!”走廊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里沙子不由得浮现笑容。
“洗澡水备好了吗?”
“回来啦!”里沙子隔着厨房流理台,喊了一声,“刚才已经按下去了,应该快好了。麻烦你看一下啦!”
“好。”
就在这时,通知洗澡水已经达到温度的简短旋律响了起来。
“小香!我们来洗澡澡吧!”走廊另一头传来阳一郎的声音。
“洗澡澡!”文香回应。
里沙子听婆婆说,阳一郎曾表示和小香一起洗澡是他一天中最期待的事。当然不可能每天都这样,毕竟阳一郎时常晚归,有时还要应酬,里沙子真心觉得能和会说这种话的人结婚,真是太好了。
帮小香洗好澡、哄她入睡后,已经将近九点了,阳一郎总算能坐下来吃饭了。
“最近她都乖乖睡觉,让我省了不少力气啊!”阳一郎边将啤酒倒入玻璃杯边说。
“她真的越来越乖巧呢!对了,明天要带她去参观若叶幼儿园。”
“嗯?是怎么一回事来着?”
“唉,前几天不是跟你说了吗?就是车站对面那家幼儿园,在儿童馆认识的妈妈们很推荐那家呢!我已经打电话登记了,明天带她过去看看。”
里沙子一边摆餐盘,一边解释。那所幼儿园是最佳选择,采用蒙特梭利教学法(2),有专属的游乐场,名声很好,从网站上看园内的气氛也不错。当初决定搬进这栋公寓时,里沙子便很中意那所幼儿园。当然不单是因为幼儿园离家很近,徒步可达,公寓附近绿意盎然、有好几座公园也是他们决定搬来这里的理由。这里位于东京市郊,不论是公寓租金,还是独栋房屋的价格都比市内便宜许多。所以夫妻两人商量后决定,先租房住个几年,存好首付后再买独栋的房子。
可想而知,这所幼儿园很热门,虽然没有入学考试,但每年都会因为申请入学的人数过多,而采取抽选的方式接收学生。里沙子只能祈祷足够幸运被抽中,但要是没被抽中,势必得另觅他处。最近里沙子就在忙着找候补,又是站在围栏外观察,又是上网搜寻信息,一旦发现差不多的,便去参观比较。
“是吗,出了结果记得告诉我哟。明天要是天放晴就好了。”
“就是呀!真想把洗了的衣服晒一整排。”
里沙子坐在喝酒的阳一郎对面,总算有空吃晚饭了。明知这么晚才吃饭容易发胖,对身体也不好,但对于里沙子而言,能在一天即将结束时和另一半闲聊几句,非常宝贵。反正她也习惯了饿到这会儿才吃饭。
当她将朋友那句“男孩子好结实”说给阳一郎听时,两人都笑了。听到阳一郎聊起自己小时候的蠢事,里沙子又笑了。两人还谈论起暑假想去哪里玩;阳一郎学文香讲话的逗趣样,说起文香洗澡时的可爱模样,两人又相视而笑。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里沙子有时会这么想。在背上房贷,教育费又成了头痛的问题之前,要是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第二天,参观完若叶幼儿园,里沙子牵着嚷嚷着肚子饿的文香回到家时,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收件人是自己的信,那封信和好几张广告传单一起被塞在信箱里。如今人们都用网络沟通,自己很少收到信件了。里沙子瞧了一眼信封,不由得“啊”了一声。
是法院寄来的信函。
里沙子进屋后,放下手上的东西,拆开信。信上写着自己被选为候补陪审员,六周后需要前往法院参加一场刑事审判。问题是,一大早就要开庭。这封语气恭谨客气的信函反而让里沙子觉得受到了威吓。
“什么嘛……”里沙子只觉得无言。
“妈妈,怎么了?妈妈。”文香抱着妈妈的腿问道。里沙子从没想过这种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里沙子当然记得。
去年秋天,她也是像这样突然收到一封信函,得知自己被选为明年一整年的候补陪审员。当时里沙子将这件事告诉了下班回家的阳一郎,想听听他的看法。
“候补也不一定会被选上,不是吗?”阳一郎说,“我是不知道有几个人候补,但也不用这么在意吧!”
“也对,反正我抽签没什么好运啦!”里沙子笑着回应。话题就这样告一段落,终日繁忙的日常生活让她完全忘了这回事。里沙子又“啊”了一声,她想起当时信封里还塞着一张调查问卷,八成是要填一年中哪个月份不能参加之类吧。要带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哪有空担任这种差事啊!里沙子很想大骂。难道那张调查问卷自己忘了寄回吗?所以被当成是默认了?
难不成会被抽中吗?里沙子突然觉得心头一沉,要是被抽中的话,该怎么办呢?
“妈妈,妈妈,人家想吃东西!”
文香拉着里沙子的上衣,快哭出来似的说。
“啊,对不起,对不起,妈妈马上做饭啊!”
里沙子将信塞进购物袋,急忙走向厨房。
“我不懂法律,也不知道审判是怎么回事,根本不想扯上这种事。不,这不是重点,上面写审判自八月二日起为期十天,这段时间谁来照顾文香呢?”
“还是拒绝吧。”里沙子赶紧用早上备好的食材做了那不勒斯风味意大利面,一边和文香一起吃面,一边心想这种事应该可以拒绝。
“妈妈,好好吃呀!”
嘴巴四周红红的文香笑着说。面汁溅得桌上到处都是,里沙子将掉在桌上的热狗肠塞进女儿嘴里。文香最讨厌的青椒已经被切得很细了,却还是被她灵巧地挑了出来,堆在餐盘边。明明连不把食物掉在桌子上都做不到,为什么这种事特别在行?里沙子并没像平常那样碎碎念,而是继续吃面。
里沙子被女儿缠着,洗好碗盘后又念绘本给她听。把明明想睡又不肯睡的文香哄睡着后,她坐在餐桌旁愣愣地望着窗外。电线,还有矗立在稍远处的大楼,被雨水朦胧了身影,这番景象让里沙子的心情越发沉重。她拿起那封信函,确认一下内容后,从包里掏出手机。
收到阳一郎告知今天九点多才到家的信息后,里沙子不到七点就和文香一起吃了晚餐,然后帮她洗好澡,自己也简单梳洗了一下,九点就哄她上床睡觉了。结果,陪在女儿床边的里沙子也睡了过去,睁眼时突然发现走廊那边有灯光。
“啊,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里沙子来到饭厅,瞧见阳一郎站在厨房流理台旁翻找吃的。
“这个可以吃掉吗?”
他一手拿着罐装啤酒,一手指着用保鲜膜包着的一道菜。
“我来热一下,你先坐吧!”
里沙子开火热锅,将菜放进微波炉。电饭锅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的时间是九点三十九分。
里沙子很快便端菜上桌,自己也拿了一罐啤酒还有杯子坐了下来。她倒了一杯啤酒,喝了一口,说:“你还记得之前收到的那封有关陪审员制度的信吗?”
“哦,那封信啊,记得。”
“没想到今天又收到了。”里沙子将放在餐台的那封信拿给阳一郎看。阳一郎右手没有放下筷子,直接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通知函。
“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还真的会寄来啊!”
“我想拒绝,就给他们打了电话……”
“嗯。”
“但他们说还只是候补,听完我才回过神来。刚看到信时吓了一跳,还以为已经被选上了。”
“哦,是吗,还没决定呀。”
里沙子拨了印刷在信封上的咨询电话,表明自己想推辞担任陪审员一事,电话那头的服务人员却回答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明明服务人员的语气亲切又有礼貌,也没有说出什么难以理解的词汇,但里沙子就是觉得有种莫名的威吓感。虽然她试着辩称自己有个还没上幼儿园的小孩要照顾,又没有可以代为照顾的亲戚,对方却一再表示不能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拒绝,因为很多人也有小孩要照顾,还是被任命成了陪审员;况且应该找得到暂时代为照顾的托儿所,也有人拜托朋友或自家附近的托婴中心,总之对方一派说教的口吻。不过,对方听完里沙子拒绝的理由,回答完问题后,倒是说了一句安慰她的话:“你还没有被确定为陪审员。”至少目前只是“候补人选”。对方还说,在开庭当天早上,会有五十位到一百位候补陪审员报到集合,审判长、律师和检察官面谈后,从中挑选六位,对方也告诉里沙子,要是真有什么不得不拒绝的理由,可于面谈时提出。
“嗨,既然有那么多人候补,就不用太担心啦!”
里沙子将事情的经过说完,把信搁在一旁,继续吃饭的阳一郎回应道。
“所以说我收到信时很焦虑,都没看清楚上面写着候补。但万一真的被抽中,该怎么办?”
“孩子交给我妈带就行啦!”
“可是……算了,还是相信自己一定不会被抽中吧。反正我抽签一向没什么好运气啦,”里沙子笑着重复了上次的话,“第一天无论如何都得请别人帮忙照顾小香,所以能早点联络就尽量早一点吧。”
虽然是六周后的事,还是得早点告知常常和朋友一起看戏、旅行的婆婆。一如既往,婆婆没有丝毫嫌烦,还说那天会空出来,很高兴小香要来,也对里沙子被选上这种差事深表同情。她也安慰里沙子,反正是从好几十个人当中选六位,肯定没那么巧的。听到婆婆这么说,里沙子的心情总算轻松了许多。
“要是真的被抽中了,可就麻烦了,”阳一郎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再喝一罐好呢,还是吃点饭?”他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似的喃喃自语,“反正时间还早,吃点饭吧。”说完随即站了起来。
“我来就好。”里沙子起身,走向厨房,添了一碗饭。要是真的中选,该怎么办?随即她意识到自己又钻牛角尖了,赶紧在心里喃喃自语: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吧。反正有人就算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会下雨,还是不带伞。
“可以帮忙开个电视吗?”阳一郎边扒饭边说。里沙子起身打开电视。这个时间,阳一郎总会看同一档新闻节目。帮他换好台后,里沙子回到厨房泡茶。脑子里掠过再喝点啤酒的念头,但她没有打开冰箱,而是将水壶放到了炉子上。
里沙子还是很在意。第二天和文香吃完午餐,出门散步时,她顺道去了趟书店。她在找关于陪审员的书,意外地发现这类书的数量还不少。文香独自走到童书区,直盯着摆在那里当作装饰的玩偶,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摸;里沙子确定女儿乖乖地待在那里,才安心地看向书柜。
《我们能从陪审制度学习到什么》《如果我被选为陪审员》《一目了然!审判》等,有附插图的书,也有密密麻麻都是字、看上去就艰涩难懂的书。里沙子先挑了一本看起来比较简单的站着看,无奈读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每天从早上十点到下午五点都要出庭陪审,想到连续十天都要把文香托给婆婆照顾,她就觉得不好意思。虽说可以拿到出席费和车马费,但要是雇临时保姆,这笔钱肯定就这样没了。况且上面写着在审理过程中,陪审员不得擅自缺席,万一文香突然发生意外,或者生病,又该如何是好?
真是的,又还没被选上,充其量只是候补——里沙子这么安慰自己。
传来文香的哭声。里沙子拿着书,看向童书区,刚才还在摸玩偶的文香坐在地上哭泣。
“怎么啦,小香?对不起,对不起。”里沙子抱起女儿,文香哭着指着书架上方,“怎么啦?你想看哪本书呀?”里沙子赶紧抱起女儿,让她瞧个够,文香却将脸贴在妈妈的脖子上,哭个不停。看来她不是因为特定的理由而哭,纯粹只是觉得被妈妈冷落了,想撒娇。
“好了,我们走吧。今天难得放晴,我们去公园走走吧。”
里沙子拍拍远比婴儿时期更沉的女儿,走向收银台。
这一带有大大小小的公园,里沙子带女儿去了最大的一座。母女俩坐在长椅上。一些母亲将婴儿车搁在一旁,抱着小宝贝坐在铺在草地上的塑料垫上,愉快地谈笑;还有母亲带着和文香年纪相仿的孩子来玩;也有父亲和稍微大一点的孩子玩飞盘。就连雨天显得阴沉沉的树木,在阳光的照射下也闪着初夏的浓烈绿意。里沙子让坐在长椅上的文香喝了几口茶饮料,掏出包里的饼干递给女儿,又拿出了刚买的书。
“妈妈,汪汪过来了耶。”“妈妈,不吃了。”“妈妈,小萌呢?”“朋友没来吗?”
里沙子一边随口回应文香,一边看书。书上写着:审判当天早上,候补陪审员们集合报到,听完说明后,再和律师、检察官、法官们面谈。倘若想要推辞,可以在这时说明理由,审核人员也会评判你是否适合担任此职。
看到这样的叙述,里沙子总算安心了,毕竟自己实在不适合担任陪审员。如果是十选六,中奖的概率很高。但要是从五十到一百人中选,肯定有人比她更适合,这当中一定有不少熟知法律,又是社会精英,知识和经验都很丰富的人。身为全职家庭主妇的她,怎么想都不可能比这些人更能胜任陪审员一职。
“啊,太好了。”
里沙子将书放进包里。
“妈妈,小香想回家!回家!”文香似乎不满自己被冷落,甩着饼干袋,臭着脸。“对不起啦!”里沙子捡起掉得一地都是的饼干。
“我们再待一会儿吧。天气这么好,很舒服吧!对了,要不要去荡秋千?”
“不要!回家,回家,回家!”
就在文香边跺脚,边发出刺耳的叫声时——
“哎呀,那不是小香吗?”
有人这么喊。里沙子望向出声的方向,原来是一位在儿童馆和公园见过好几次面的母亲,她正朝她们挥手。一个小男孩——记得是叫小洋——正笑容满面地奔向她们。
“你看,朋友来啦!”里沙子松了一口气,拍了一下文香的背。
(1)日本《儿童福祉法》认定的儿童福利设施的一种,享受政府财政补贴。以保障孩子健全发展为目的,有交流、游乐、学习等多种功能,可供孩子与家长共同使用。
(2)由意大利教育家玛莉亚?蒙特梭利创造的教学方式,主张培养孩子自主学习的意识和探索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