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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破茧 > 第18章 在身后

    第18章在身后

    高二九班发生的事情,野火燎原般在学校里传了开来。

    大概是新来贫困生的言行太过骇人,反倒是游烈在事情爆发前后的出现和存在,似乎被多数人不约而同地忽略掉了。

    偶尔有人提起,注意力也很快就被转回两个当事女生身上。

    而一整晚下来,高二一班的氛围更是十分诡异。

    即便是晚自习里,仍有学生时不时看向教室第一排。

    背对着他们的少女依然像前一周一样,唯一的区别是换下了版型又旧又大的白T,可体的校服衬衫剪裁,更显得女孩身影单薄纤瘦。

    凡不在场的,量谁想起来还是觉着不可置信,这样一个女孩,竟然敢对横行校内一年多的丁怀晴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恐吓。

    谁也不知道后面事情会如何发展。

    最后一节晚自习后,放学铃声打响。

    教室里从安静里醒来。

    高腾原本就和同桌的姚弘毅嘀咕小半节课了,听见铃声,他这边迫不及待就起来,蹿到游烈身旁:“烈哥,打赌不?”

    “?”

    游烈左手斜搭在桌上,薄黑圆石在他指间时快时慢地转了大半节自习课,到此时夹停,抵在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

    他抑着些躁意,直身缓靠到墙上:“什么赌。”

    “我和姚弘毅正赌丁怀晴到底会不会善罢甘休呢,”高腾得意,“我觉着她那个公主脾气,肯定不会!”

    “……”

    游烈没接话,眼尾抑着的冷淡郁郁似乎又重了几分。

    他挑眸望向教室前排。

    那里,总是习惯留到最后的少女,此刻竟然已经没了身影。

    “我刚看见她一下课就跑了,肯定是吓跑的。”

    高腾顺着看去,“这小姑娘也是,竟然敢那样跟丁怀晴示威,丁家在坤城怎么说也是有点资本的,丁嘉致就更混蛋了。惹上他俩,以后哪还有她好日子过?”

    游烈忽起身,绕过高腾朝教室前走去。

    “哎?烈哥?你不是回宿舍吗,怎么不从后门走了?”高腾有些懵。

    “有事,你先回吧。”

    游烈径直走到教室前排。

    讲台前,班里一个男生正不满地跟卫生委员抱怨:“就算她心情不好,但也不能值日都不做,讲都不讲,就直接跑了吧?”

    卫生委员无奈:“应该是今天事多,夏鸢蝶忘了。”

    “那下周一得让她补上——”

    开口的人话还没说完,手里长笤帚忽地一松。男生愣了下,回眸。

    拎过长笤帚的游烈回过身,声音曳在身后:“今天的值日我替她做。”

    “?”

    仅剩几人的教室里,悄然诡异起来。

    等游烈走到最后,他面前的高腾就更是呆了:“不是,烈哥,你还真跟姚弘毅说的似的,搞定点扶贫…呢?”

    游烈停顿了下。

    手里长笤帚往前一支,光滑的木头杆就杵到高腾眼皮子底下了。

    高腾:“?”

    游烈勾眸,眼尾倦怠扬起几分,似笑非笑地透着点懒戾:“看看,像好吃吗?”

    高腾惊恐:“笤帚怎么能吃!?”

    “不想我把它塞进你嘴里,就闭上,然后安安静静走人。”游烈手里笤帚随意一歪,漠然示意教室后门。

    高腾:“……”

    一步三回头的高腾最后小心地从教室外门框旁探头出来:“烈哥,要不还是我留下,等你一起回宿舍?”

    清拔修长的侧影被白炽灯投在地上,那人正懒垂着眼,颈背折弯下来,黑T被男生宽肩松散撑垂,中间微微凸起性感的椎骨。

    笤帚被他凌厉指骨握着,都像件艺术品了似的。

    游烈没擡眼,似乎终于做完了个略微艰难的决定,这会儿连语气都松弛也懒散下来。

    “不用了,我今晚回家住。”

    “——哎??”

    做完值日后,游烈特意靠在第一排的桌前多等了会儿。看着表,大概过去二十分钟,教学楼都空了,没见到上周那几个来找夏鸢蝶的小混混,他这才收拾背包,关灯落锁走人。

    校园里安静得只剩虫鸣,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半夜打车本来就难等。

    大概比夏鸢蝶多磨了将近两个小时,游烈才回到别墅。

    密码门嘀声作响。

    没等游烈在玄关换完鞋,一楼北区的佣人房里,家里的两个帮佣阿姨结伴出来了。

    “阿烈?”为首的赵阿姨看清玄关里那道清拔侧影,愣了下,惊醒的困意里都压不住的惊讶,“你怎么……今天是周一吧?怎么突然回家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回来拿件东西。”

    游烈顺着微弱亮起的感应灯,一直望进上二楼的屏风后楼梯口的昏昧里。安安静静的,像是楼上的少女早已熟睡。

    他在玄关轻放下背包,声线低抑着,微微浸上哑意:“您回去睡吧,我自己料理。”

    夜色里,他语气松弛得几乎算得上柔和。

    但词句间没留半点余地。

    赵阿姨熟知这位小少爷脾性,也没敢跟他多絮,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句,就轻手轻脚地喊着另一位居家佣人,一同回了一楼房间里。

    游烈绕过客厅内的木屏风,转进楼梯。

    上了半层,游烈转过扶手折角,还未再踏一节台阶,他就忽然停了下来。

    大概是十月将近,今晚的月色都多了些见秋的凉意。

    清冷如水的月华从他身后和楼梯尽头的二楼窗户里铺洒下来,只剪下一截照不到的晦影,泼在楼梯中段。

    而那段阴影里,只穿了睡裙的少女单薄侧靠着墙面,无声地坐在一截台阶上。长睡裙下的腿垂过两级,从踝下露在楼梯上的地白处。

    地白如霜,却白不过少女裸-露的脚踝。

    连踝骨窝都深浅地拓着影,同时勾勒起清纯的白与性感的翳影。

    喉结一滚,游烈挪开了眼眸。

    他又上了两级台阶,走在与她相反的另一侧——少女身影实在单薄,别墅里的楼梯,她虚靠在墙边,却连三分之一的宽度都未占上。游烈不由地皱了眉,心疑她们山里的孩子,难不成都是吃树叶喝露水长大的么。

    不知道是不是游烈带回来的夜色凉意,靠着墙的少女终于转醒。

    夏鸢蝶下意识将踝足并紧,膝上长裙里隔着的磁带轻刮过柔软丝滑的布料,发出一点极轻的摩擦声。

    眼眸第一时间捕捉到将要走过身侧的清影,她一怔,仰脸。

    “游烈…?”

    游烈停住。

    此时,他恰好站在她搁腿的那节台阶上。离得近了,也就能看得更清楚,放在她膝上的是一卷卷到了一半的老式磁带。

    不知道是坏了还是卡了壳,磁带还剩下长长的半圈,从她腿旁垂下来。

    夜色里像缠绕玫瑰的淫-靡的蛇。

    凉秋的风穿楼梯过,又夹上一丝盛夏的躁意。

    游烈眼尾垂敛,竭力忽视了少女沁出眼尾的红,像是难过或哭过。他侧过身,靠坐在楼梯扶手上。

    长腿懒叠,风一吹,她雪白的裙角就能复上他小腿。

    游烈像没看见,漠然地撩眸朝窗外,声音哑得轻倦:“那个随身听,对你很重要吗。”

    “……”

    夏鸢蝶有些意外。她没太想到,第一个发现关键的会是游烈。

    大少爷家的基因看来还是极好的,只是不学。

    这样想着,少女轻勾起唇,忽略了他的问题,她状若无害地托腮仰脸:“烈哥。”

    “——”

    游烈眼皮骤地一跳。

    下一秒,他已经不太客气地把冷冽眼神俯睨着压了下来。

    他这么大反应,弄得夏鸢蝶有点莫名奇妙,想了想才缓声:“我是不是,没资格这样喊你?”

    明明听着尚有笑意,但不知怎么,就沁起几分融雪似的凉。

    虽然是小狐貍。

    但到底还是爪子尖儿都冒寒光的野狐貍。

    游烈轻嗤了声,偏回脸:“是知道你不怀好意,我怕折寿而已。”

    夏鸢蝶噎住,但眼底凉意松了些。

    她压了压情绪:“你想多了。我只是想问,你应该比较了解丁怀晴?”

    “不熟。”那人冷淡截断。

    夏鸢蝶忍了忍,“可他们说,她从高一军训就开始追你了。”

    游烈低回眸,长睫毛垂着弧,几分似笑似嘲。那股子大少爷的清贵傲慢劲儿像是要从他凉淡垂抑的眼尾沁出来了。

    “按你说法,从小到大,我是不是该背几千份个人信息表?”

    夏鸢蝶:“…………”

    小狐貍的凉薄毫不掩饰,确定他没“利用价值”,立刻就垮了神情,嫌弃地把脸转回去。

    游烈几乎要被她气笑了。

    他从楼梯扶手前直起身,略微折腰,俯近了些:“问她干什么。今天做的还不算完,准备再倒一勺滚油?”

    这点冷淡睥睨的神色莫名叫人心躁。

    夏鸢蝶咬着唇角,歪头,还以嘲笑:“怎么,大少爷心疼未来女朋友了?”

    游烈蓦地一滞,撩眸。

    “你女朋友坏成那样,你还怕我真欺负到她?”夏鸢蝶微眯起眼。

    “……”

    紧绷的喉结在松弛下后,深沉地滚动了下。

    游烈回神,半哑着声:“她有你坏么。”

    “?”夏鸢蝶擡起胳膊,上周的伤还在上面,刚结了痂,“你看清楚,是她先为难我的。”

    月色如照。

    看得再清楚不过。

    薄淡的戾意浮透出漆黑的眸,游烈睫睑一垂,在被小狐貍察觉前半遮了眼底情绪。他直回身去。

    “既然一开始就打得过,为什么要受欺负。”

    “……”

    夏鸢蝶听完几秒,才轻笑了声:“你说的我好像受虐狂一样。”

    游烈微皱眉,垂下视线。

    “我和你不一样。”女孩坐在楼梯上,仰起脸看他,她忽然把一切情绪都淡去,干净纯粹的,只有一张雪白的面孔和浅色通透的眸子。

    干净纯粹得叫游烈有些避视。

    少女的声音轻灵,却无法忽略:“不管你想不想要,从来都有很多人站在你身后。而我没有。”

    “在我身后,以前、现在、将来,一个人都不会有。”

    “你们可以踏错无数次的地方,我拼尽力气也只有一次机会。通往未来的这条路上,你们可以跑,可以跳,可以不在意地追逐打闹玩笑,而我只能小心翼翼。我必须避开每一颗石子,绕过每一个水坑,因为这条路我容不得一点错误。”

    在少女声音里,游烈眼神眉梢越来越冷,像挂上薄霜。

    许久后他出声:“所以你后悔了?”

    楼梯上,女孩的影子像是轻颤了下。

    下一秒她笑起来:“是啊,我好后悔的。”她捏紧手里的磁带,棱角深深压入她指腹,烙上情绪饱溢的苍白印痕。

    夜色死寂。

    游烈侧回身,冷漠地沉默着。他插兜走过她身侧,沿楼梯向上。

    楼梯上坐着的少女终于有些撑不住笑,她唇角提不起地压下去,压平,又压弯下去,像两边都坠着数不清的委屈和强忍的情绪。

    她快要埋头到膝上。

    直到脚步声忽然停下。

    月亮推开二楼的窗,有个低低的质感好听的声音在她身后的月影里响起。

    “夏鸢蝶。”

    “?”

    “在你身后。”

    “……”

    将要扭头的少女忽地怔住。

    许久之后,她眼底像掀起一场冬日后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