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光蒙尘
这场漫长到煎熬的游戏,最后还是夏鸢蝶赢了。
代价是游烈半废了一件墨绿色T恤,以及他漂亮流畅的肩颈线上多了一枚没怎么留情的牙印。
咬得怪狠。
对着镜子里冷白锁骨上方反衬得有点刺眼的血印看了会儿,游烈抱着面壁的小狐貍,笑得难支。
“……你别笑,”夏鸢蝶被他笑得有点恼,转过还绯红未褪的脸,故意呲了呲小虎牙,“再笑我还咬你了。”
游烈漆眸含笑,瞳孔深里像酿着醇醴,在灯下晃得醉人地亮。
尤其他这样看她时。
好像全世界就剩下她一个人的模样。
夏鸢蝶抵不住这个眼神,特别是在刚经历了某人的变态游戏后,她转过头就想继续面壁,却被游烈提前察觉了意图。
耳旁那人声音低哑地轻哂了声。
他捏住她下颌,指骨骨节带些凌厉感地抵着她,又收裹在温柔之下,将她下颌轻扣住了。
游烈低头,轻吻了下她唇。
刚触上去,小狐貍就本能一栗,惊慌看他。
游烈似乎也怔了下。一秒之后他就兀地笑了,这次更难抑,几乎要将额头靠到羞窘难当还努力撑着“不是我”“我没抖”的小狐貍肩上去。
“别怕,”他颤着笑意说着,却抱她更紧,“不来了。”
“真的。”
夏鸢蝶不是很相信他。毕竟没人比她更深切地了解了下他的体力,而且即便此刻,某人看她的眼神深处也好像还压抑着什么的样子。
但凡有选择,她就跑掉了。
但刚被罚了半个多小时的站,还是全程的高强度军训,夏鸢蝶现在腿都软,能站着已经是她的自尊心好胜使然了。
要再来一回。
她就咬死游烈同归于尽吧。
小狐貍睖着游烈,目露凶光。
“出去吧?”游烈笑罢,直回身问她。
夏鸢蝶默然了会儿:“你先出去,我再…站会儿。”
“?”
游烈撩眸睨她,停了几秒,他恍然勾唇:“那我抱你出去。”
“!”
比腿软走不动更难堪的,是被害她这样还完全没事人似的罪魁祸首发现了,然后还被他打横抱了出去。
夏鸢蝶这辈子没这样对自己的体力感到质疑。
被抱到沙发上,女孩快速地抱住膝拢起腿,把自己缩在沙发角落里。
在她腿前坐下的游烈仰在靠背里,无声深沉地觑着她。
他身上那件墨绿色T恤被她扯得不成样子,尤其是领口和后背位置,几乎被她挠出细小的孔洞来,整个领口也拉扯得松了一圈,沾着血迹的牙印直晃晃地露在他冷白的肩颈上。
罪证确凿,有点刺眼。
夏鸢蝶心虚地盯着那处伤:“疼吗?”
游烈侧撑着颧骨,闻言碎发下眼尾微扬,像是勾了下唇:“神经高度兴奋的时候,感觉不到疼。”
“……”
夏鸢蝶觉着游烈撩起的眸里某种隐秘的情绪更慑人了,她挪开眼,“你这里有没有药箱,我给你,抹上点药。”
“有,特效药。”
“?”夏鸢蝶蹙眉,转回来,正想说国外这么乱你要是敢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却见游烈垂在身侧的手擡起来,勾住了她脚踝,眸子漆亮得逼人:“抱抱就好。”
这么乖的话,却用这么——像是能吞下她的眼神。
但游烈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虽然觉得危险,夏鸢蝶还是不忍心不理会他。
犹豫了下,女孩微微直身,往他那儿挪:“只能抱——”
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游烈捞到腿上了。
某个地方温度炙人。
夏鸢蝶哽住。
数秒过去,奓毛前的小狐貍木着脸仰头:“游烈。”
“只是抱一下,”游烈轻叹,屈下肩颈抵靠着她,“待会就好了。”
“……”
沉默许久,夏鸢蝶认真建议:“要不你去医院看看吧。”
“嗯?”
游烈没动,凌冽眉峰轻擡了下。
夏鸢蝶:“太久了应该也是病。”
游烈怔了下,嗤地一声笑出来:“这就算久了?我明明已经提前放过你了,小狐貍。”
听某人哑着嗓音似笑非笑地靠在她耳边问,夏鸢蝶忽然有点后悔开启了这个话题。
她决定转移。
“为什么不许我出声。”
“……”游烈支起身,漆眸轻狭,“?”
小狐貍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已经想把自己撞晕过去了。
事实证明、
人不该在脑子不清楚的时候转移话题,因为会把自己从一个深坑,挪向一个巨坑。
游烈也看穿了夏鸢蝶问完后的窘困,他眼睫懒垂了下来:“你确定,你敢问这个问题?”
他说“敢”?
听出某人语气里的淡淡笑意,夏鸢蝶顿时起了好胜心。
明明是他作恶,她干嘛心虚。
尤其某人当时全程虽然压抑着声,但却因为扣着她而几乎近抵在她耳边,每一声都仿佛极尽探索他声息的最低沉点。简直是双重折磨。
夏鸢蝶都分不清到底是哪一重对她的迫害更要命些。
分明是只许教官放火,不许学员点灯。
夏鸢蝶越想越是理直气壮,她转过来,朝游烈扬了扬下颌:“嗯,我就问这个。”
游烈侧偏开脸,有些戾气地笑着蹭压过眉骨。
但勾起的情绪还是没抑下。
坐他怀里的夏鸢蝶没两秒就察觉自己又造了什么孽。
死寂里,回过神的小狐貍僵得一动不敢动,恼得红着脸磨牙:“游烈,你是不是玩不起。”
“……”
还在艰难忍抑的游烈闻声几乎气笑了。
他转回来,“嗯。我是。”
“?”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许你出声。”游烈从额角旁垂下的手,落到一半,轻捏住小狐貍的纤细后颈。
他轻而缓地扣着她,微微俯身,沉哑的声线错落到她耳旁。
“我怕我会直接——”
某个三字动词词组被小狐貍惊到空白的脑海消音。
十秒后。
沙发上一阵扑腾。
奓毛彻底的小狐貍在身后恼人的哑笑声里,狼狈地逃窜进卧室里。
那天开始,夏鸢蝶对游烈的骚气程度有了底线的认知。
偏偏游烈又似乎十分克制。甚至连公寓,他也特意选了两居两卫的房型,还靠在门旁提醒夏鸢蝶,晚上睡前记得锁好门,不然狐貍可能会被连夜逮出窝去。
但这方面夏鸢蝶现在已经不太怕他了——
她发现,每一次不管游烈言语上逗她多狠,但最过分也只是止于上回军训罚站的程度,虽然罚站的地点有所改变,且让夏鸢蝶被迫认知了许多新世界的知识,但无论忍得再难,游烈也始终没有一次越过零距离的那条线。
就好像是,很自虐地坚守什么原则似的。
夏鸢蝶没想通原因,但也没问。
毕竟从每回他折腾完她的战况来看,夏鸢蝶发自内心地觉着,连只是用手或者用腿帮他都能被他收拾得那么惨烈,要是真过了线,顺带把游烈前面忍了那么多回的新账旧账一起算上,那她可能就要“客死异乡”了。
Definitelynot(绝对不行)。
因此,夏鸢蝶得知真正原因的过程,其实是个偶然。
那是夏鸢蝶来到这里的第二十天,也是游烈的生日,2月17日。
夏鸢蝶之前在一堂公开课上认识了位叫Jessica的同系同学,Jessica也是她来这边后交的第一位朋友。
刚开始夏鸢蝶对这附近并不熟悉,游烈就读的加州理工离她这里有三四十公里的距离,只有早晚他才能开车往返,两个人白天见面的机会约等于零。
而认识了Jessica以后,夏鸢蝶相当于有了一位本地导游,许多事情都是通过她了解的。
譬如,怎么给游烈准备生日惊喜和礼物的事情。
Jessica领夏鸢蝶去了当地的一家礼品商店,夏鸢蝶第一次在学业以外的某个问题上耗费了相当长的时间——
用了半个小时,她才终于在那快把她看成色盲的围巾里,挑选出了一条。
应该是驼色的,但不准确。
毕竟它前后左右大概还有十条也能用“驼色”来形容。
拎着扎了漂亮小丝带的礼品盒离开了礼品店,夏鸢蝶又顺便和Jessica一起逛了隔壁的百货超市。
她要精心准备下给游烈安排的生日晚餐。
“Vanny,你看起来好熟练,完全不像是刚在这里生活了不到一个月的人。(英,以下略)”
两人推着购物车,夏鸢蝶一边对比着价格,一边做食物采买,好像非常轻易就能找到性价比最高的同类。
熟练的程度令Jessica赞叹了一路。
“这个可能是我们的天赋技能,刻在了基因里的那种。而且,我跟你介绍过我的家乡吧?在那里过上十年,你可以学到一切学校里不教的生活技能。”夏鸢蝶玩笑着接了夸奖,顺手就将挑选好的最新鲜的一颗西蓝花放进了购物车里。
Jessica感慨:“你男朋友真幸运,竟然有你这种女朋友,我都要嫉妒他了。”
“他也很好。”提到游烈,夏鸢蝶笑意也明显了些。
“不过你们住在一起,生活费都是由你开销吗?”
“嗯,公寓和车的部分是他负担,生活费之类是我出。”
“……哇哦。”
听出了Jessica语气里难以掩饰的停顿和意外,夏鸢蝶有些奇怪,回过头问:“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Jessica耸肩:“没问题,只是很赞同,你男朋友确实也很好。”
“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夏鸢蝶眨了下眼。
“嗯?”Jessica疑惑,“你男朋友难道没有跟你提到过,你们住的那个地方的公寓租赁费用有多高吗?”
夏鸢蝶下意识扶紧了购物车,摇头:“他没提过。多少?”
“具体难说,但那个位置,2B2B的公寓,至少要3000刀吧。”
“……”
夏鸢蝶怔在了原地。
那段时间的美元汇率夏鸢蝶一直记得很清楚,二月初是六点□□,二月里整体略微下行,但也没有跌破六点八。3000美刀的月租,折合成人民币,就是每月两万。那是一个她没有想过也难以负担的数字。
难怪游烈当时没有告诉她,也难怪,他手里的软件开发项目好像永远做不完,没穷没尽。
也是从那时候起,即便后来回国了很久很久,夏鸢蝶总还是习惯性地,在睡前刷新一下美元汇率。
每一笔发到的翻译费,她也会在反应过来前,就心算折成美金。
然后她才会想起来,她已经没有了那座和他一起的公寓。
年少时总是无能为力。
而那时候的每一次无能为力,都会依据它令你难过遗憾的程度,在未来的人生里留下对应的痕迹。
后来夏鸢蝶知道了它叫补偿心理,是心理学上的一种个体适应机制,可她想这很奇怪。
明明心是最该懂得的器官——
你想补偿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里的那个人,他再也不会回来。
……
游烈那天的生日晚餐,夏鸢蝶准备了很久,还特意将客厅的灯关上了,等着给游烈一个惊喜——虽然有点简陋。
夏鸢蝶高中时候听说过,因为游烈每次生日几乎都在正月前后,所以多数是在外公家那边过的。
想也知道,大概是会有过堂皇富丽的生日宴厅,琳琅满目的礼物,川流不息的宾客和侍应,觥筹交错,满堂贺词,热闹非凡。
那些夏鸢蝶都没办法给他。
万一大少爷待会表现出来,对“惊喜”没有那么惊喜,她也一定会原谅他的。
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夏鸢蝶等在玄关。
等到门锁响动,走廊上的光将游烈修长的身影投入屋内,他似乎怔了下,出声:“夏鸢蝶?”
夏鸢蝶屏息,察觉他嗓音里有一丝倦怠的哑感。
开车那么远从学校回来,大概很累。
今晚或许她该过去找他的。
女孩还在屏息走神,等着门前的人进来,却听见钥匙被他握紧的响动,门的光块缩小——
游烈似乎就打算离开。
“…我在,我在的!”
第一次准备惊喜就差点砸了,夏鸢蝶忙扑出去,拉住房门。
门口,蹙眉摸出手机要打电话的游烈眉眼怔忪,随即一松,他低叹了声就把女孩揽进怀里,有些郁郁又冷淡低沉。
“故意的?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我没有——”
“你知不知道,这边的治安不比国内,”游烈低哑着微倦的声线,半是警告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脖颈,“就算洛杉矶是加州中心,城市化水平高些,也还是不安全,尤其在夜里……”
夏鸢蝶有点懵,那句“生日快乐”就憋在胸口,让她不知道怎么接话,满心想找个地方插进去。
然后她听见了游烈似乎松懈了最后一丝方才的紧张,半埋在她颈侧,轻叹的那一句。
“这片公寓已经是我能在你们学校附近查到的犯罪率最低的区域了。你以后放课了不要乱跑,就自己回家,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
夏鸢蝶怔在了游烈的声音里。
她眨了下眼睛,睫毛下就沁上雾气。
久久不听怀里女孩的声音,游烈有些奇怪,他一边把人带回公寓房内,一边打开了玄关开关:“怎么不说话?”
光来得晃眼。
夏鸢蝶固执地盯着他,连他眼底那点淡淡的倦感和眼睑下薄薄的乌色也没放过,然后她问:“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这次是游烈怔了下。
大少爷恃才傲物总是有原因的,就算今天一整天劳碌不曾想起来过,就算疲惫感让他思维也略有迟滞,但他的反应还是在两三秒内就找到了正确答案。
于是游烈回神,哑声失笑:“啊,生日。”
他遗憾得轻叹,“今晚应该提前去学校接你一起出——”
话没说完。
扑通。
一只小狐貍十分莽撞地扑进了他怀里。
扑得游烈人都愣了。
夏鸢蝶鲜少有十分情绪外露的时候,譬如此刻,她胳膊穿过他解开扣子的大衣外套,紧紧抱着他毛衣外的腰身,整张脸都埋在他胸口,垂在肩上的长发有一丝丝不易察觉地抖。
就算没察觉,胸膛前逐渐湿润的感觉,也足够游烈发现问题了。
游烈有些慌。
“狐貍…?突然哭什么?今天在学校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跟我——”
话没说完。
隔着薄薄的毛衣,哭得快背过气去还没出声的小狐貍在他腰侧狠狠掐了下。
游烈忍声断了话。
夏鸢蝶不许他说话的意思很明显了,游烈只能忍着略微急切的情绪,他将身前的女孩打横抱起,直接带进房间里,最后搁到了那张沙发上。
放下人以后,游烈略微退后了点。
在哭得眼睛通红了,偏还绷着脸装没哭过的小狐貍面前,他忍不住有些心疼又想笑:“这是怎么了,说给男朋友听听好不好。”
游烈屈膝,在夏鸢蝶腿前蹲下身来,好叫他仰头看着她,而她一垂眼睛就能对上他的。
夏鸢蝶抽了抽气。
“没事,因为气你忘了。”
等她把生日礼物拿出来,递给游烈,在他惊喜得有些兴奋的眼神前,夏鸢蝶却更难受了,她忍着泛上鼻尖的酸涩,压平语气:“我还怕你对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和惊喜觉得不满意。”
“我是疯了吗?这可是你第一次送给我礼物。”游烈眉尾都抑不下地扬起,那点熟悉的大少爷似的桀骜凌冽的笑叫人挪不开眼睛。
他将她压抵在沙发里,愉悦难以地亲了她好一会儿,兴奋得都没了个章法。那条围巾更是都能没离开过他们两人中间,最后他还非哄着夏鸢蝶给他戴上——在这个热烘烘的开着暖气机的房间里。
然后游烈就发现,戴完围巾以后,小狐貍看着眼尾红得更厉害了。
他慢慢敛下笑:“到底怎么了。”
“你租这么贵的公寓,只是因为担心我上课下课路上的安全问题吗?”夏鸢蝶努力绷住了声,不让他听出自己的情绪。
“谁跟你说什么了?”
游烈顿了下,有些无奈:“还有,什么叫只是。你的安全这已经是最重要的问题了。”
夏鸢蝶睖着他。
游烈松下语气,坐到她身旁的沙发里,将小狐貍抱起:“不要想那么多,你是因为我才来到这里的,我当然要照顾好你的生活。”
“但是这样你很累,”夏鸢蝶咬了下唇,又深呼吸了下,才把又涌上来的酸涩情绪压下,“我还怕你觉得惊喜不够,可你连自己生日都忘了……”
明明在国内他是有过最好的一切的。
“小狐貍。”
夏鸢蝶听见游烈略带警告的嗓音。
她仰头。
然后就被游烈在唇角咬了下,有点疼,但又小心控制过了力度,没破。
游烈直回身去:“不许胡思乱想了。”
“我没有。”
“你又想在我面前撒谎是不是?”
“……”
夏鸢蝶沉默了会儿,从他怀里坐起,转过来正对着他:“我们换一间公寓吧。”
游烈眼都没擡:“行啊。”
不等夏鸢蝶说话,游烈懒声续上:“我妈留给我的家族信托基金,等我拿到本科毕业证以后就能调用了——或者你等不及的话,我先回国卖掉外公送的那套房子,过来买套新的。”
夏鸢蝶让他哽得接不上话。
过去好一会儿,她轻叹了下:“只是换成一居室呢,还是在这边,安全性不是没什么变化?”
“别想。”
游烈眼神一晃,有点危险的情绪在他眼底压成一线:“小狐貍,你最近是对我越来越放心了?”
他扶着沙发迫近她,故意蛊惑也吓她:“你就不怕住在一个房间里,半夜被挪了窝,还拔了狐貍毛下了锅吗?”
“不怕。”
夏鸢蝶仰脸,在游烈顿住的眼神里,她不退反进。
白皙纤细的足踝穿着波浪边的浅咖色毛线袜,女孩袜尖戳到他修长的腿上,几乎感觉得到长裤下的肌肉像是蓄势似的瞬时紧绷。
向后撑着沙发的女孩歪了下头,眼神无害又狡黠。
还红着眼尾的小狐貍轻下了呼吸。
这一次,她还他无声口型。
‘有本事你吃了我啊。’
“——”
小狐貍为她的挑衅付出了代价。
系在游烈脖颈上的围巾换了位置,转去了女孩的手腕和沙发抵着的餐桌桌腿上,结扣紧得让后来夏鸢蝶一看见游烈戴这条围巾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整个房间里光和声音交错,游烈一边惩治她,一边用哑得厉害的嗓音恶劣地问,这是谁家的小野猫哭了一晚上啊。还停不停得下。
夏鸢蝶快疯了。
最能逼疯她的是,即便如此,即便这样那样了,游烈却硬是在最后一刻给他自己拉了手刹。
结果还是苦了她的腿。
等一切结束,坚决拒绝了某人的人道主义援助,夏鸢蝶在浴室里磨磨唧唧了半小时,最后几乎是扶着墙出来的。
顶着绯红欲滴的脸,小狐貍回到了餐桌旁。
游烈有点意外,眸子里仍还勾着漆亮,淡淡笑意曳在垂低的眼尾,一副欲壑已填的餍足模样。
“我以为你到明早都不会想出来了。”
小狐貍没情绪又恼然地睖他,在游烈拖开的椅子里坐下。
因为腿软有点没控制住,坐得重了,小狐貍轻呲了下,虎牙都露了个尖儿。
游烈眼尾笑意更难抑:“腿还酸吗?”
“…不许问。”
夏鸢蝶夹起一筷子已经快凉透的菜,放进游烈餐盘里,她小声咕哝了句:“你也不知道热一热再吃。”
“不行,这可是你专给我做的,热了就算脏了。”
“?”
夏鸢蝶用一个你是不是有点毛病的眼神谴责过他,又拿起旁边的红酒瓶,给他和自己分别倒上了一杯。
杯子推到他面前,趁他拿起,她在上面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下。
“生日快乐,游烈。”夏鸢蝶轻声,“我希望你永远幸福,永远快乐。”
撞进女孩眼底春湖似的,纯粹又溺人的情绪里,游烈怔了下。
他敛去那点欲色,郑重又认真地在女孩杯子上碰住:“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会的。”
“好。”夏鸢蝶弯下眼角。
她有点幼稚地擡起手,伸出小拇指:“那我们一言为定。”
那天其实是夏鸢蝶第一次喝酒。
第一次就把自己喝得醉晕晕的。
游烈将她送到房门外,问她能不能自己进去,夏鸢蝶掐着小拇指想比划ok,但怎么也找不到o,在房门口苦恼了很久。
游烈被她逗笑,干脆把穿着睡裙的小姑娘抱进了房间,搁在了床上:“明早见,小狐貍。晚安。”
“游烈。”他刚直起身,转向房门,就听见身后女孩醉呼呼喊他名字的声音。
让他心口都柔软的。
游烈停下:“嗯?”
“今晚,”夏鸢蝶轻拍了下床,仰脸,眼角弯成月牙似的,“你要不要睡我这里呀?”
“……”
游烈顿了下。
她睡裙领口边上还留着他今晚作恶的痕迹,偏她还这么不知轻重地挑拨他。果然是只狐貍吧,专门吸人精气的那种。
“不,行。”游烈擡手,抵着小姑娘额头,把人推进她身后的软被里。
他转身要走。
“为什么啊。”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小狐貍忽然仰着天花板问他。
那句语气太平。
游烈一时都不确定她是醉着还是醒着。
安静半晌,房间里,灯将那人挪动的修长清拔的身影投在夏鸢蝶身旁,就好像他和她并肩躺着一样。
然后游烈停下了。
他轻叹了声,单膝屈起跪到床上,游烈略微侧过上身,摸了摸夏鸢蝶的头,然后他俯身下去,在她额心落了个很轻的吻。
“你还小呢,小蝴蝶。我怕伤到你,更怕有些措施…防护不及,会出事情。”
“小蝴蝶”是夏鸢蝶第一次听他喊。
好像酒精下情绪反而有点敏感,叫她耳尖都慢慢红了起来。
“那,我可以吃避——”
没说完。
就被游烈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狐貍,今天可是我生日,不许惹我生气。”
“几率很小哎,”夏鸢蝶侧过身,趴到离他心口很近的地方,带着星点醉意的眼睛乌亮地仰他,“你不想吗?”
“……”
在小狐貍那个与勾引无异的眼神里,游烈喉结深滚了下。
然后他擡手——
修长指骨漏下细微的光,遮在了夏鸢蝶的眼前。
“我当然想,我想得可以疯掉。”他声音低低地落在她耳边,带着细碎的吻,黑暗里将他声线深藏而压抑的欲意更展露无遗。
“那……”
“但还是不行。”
游烈遮着她眼睛,吻上女孩的唇,声音轻而沉哑,“等你读完书,等我们毕了业,等到我可以给你一个家庭而不只是一段感情的时候。”
狐貍恼得咬他,游烈却笑了起来,低眸望着被他遮住眼睛的女孩,他笑着,但虔诚如祷。
“夏鸢蝶,你值得我这样等。”
那天晚上夏鸢蝶醉得很厉害。
但游烈的那些话,他说那些话的声音,语气,就好像连她没有看到的他的眼神,都像刀刻斧凿一样,深深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里。
在后来她每一场将醉的酒局里,她都会忽然恍惚,好像又看见了那人的脸,听见了他的声音。
温柔,低哑,小心翼翼。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像他如此,捧着她如他心尖上一枚易碎的琉璃。
他那样爱她。
他说她值得一切。
然后从那天起,夏鸢蝶望着他每一次倦怠的神色,数着他每一次闹钟响起又摁下的时间,听着他每一早为了去几十公里外的学校,发动机在安静又清冷的早上轰鸣和孤独离去的声音。
她会忍不住望着镜子,咬着牙刷问里面的女孩。
你真的值得吗?
夏鸢蝶没有找到答案。
是答案找到了她。
夏鸢蝶记得那是四月,一个下雨的深夜,凌晨两点十三分。
她从一场噩梦里忽然惊醒。
她梦见游烈在开车去学校的路上出了车祸,医院拼了命地给她打电话,而她正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上课。
震动声惊醒了她。
发现一切只是个梦的时候,夏鸢蝶如释重负。她几乎虚脱地躺在床上,望着黑暗里的天花板。
然后她想起来,摸起枕边的手机。
久睡的眼睛有些不适应手机强光的刺激,夏鸢蝶轻眯着眼,点开亮着一个数字1的邮箱。
一封未读邮件。
难得的,标题是久违的中文。
夏鸢蝶迷迷糊糊地点进去,邮件很短,只有简短的几行,她扫了一遍,然后惊栗地僵住。
大脑空白成片,夏鸢蝶从床上坐起,又读了一遍。
邮件是戴玲发来的。
她邮件里说,夏永才在这个月初出了狱,被他欠了赌债的债主找到了,对方逼债,为了还钱,那个败类选择了半夜入室偷盗。
但惊醒了睡梦中的房主,夏永才失手杀人。
一家三口,一死两伤。
那家丈夫在送医路上不治身亡,刚念完小学的儿子失血过多,重伤昏迷,到现在还躺在ICU里。
“……”
夏鸢蝶读了三遍,才在快要窒息的憋闷感下强行将每一个字塞进了意识里。
她麻木而仓皇地开灯,下床,扔下手机,本能地往房间外走去。
她一直知道她从来没有谁可以依靠,直到遇见游烈。
是他用一句“在你身后”和他永远的践行,把靠近他变成了她的本能,在她难以思考的时候,她已经朝他走去。
但隔壁卧室是空的。
夏鸢蝶一下子就惊回了神,她下意识地打开所有的灯,在房间里四处走动,找到他没带在身边的手机时,她几乎吓得要报警。
夏鸢蝶外套都顾不得穿,就拿起手机快步朝外走去。
房门轰地推开,夏鸢蝶跑出去两步,然后怔在了走廊上。
她要找的人,就靠在走廊的墙壁前。
清冷的月色勾勒出他瘦削的侧影,萦绕的青雾模糊了他清隽的眉眼。那人在夜色里一怔,回过身,下意识地将指节间的烟按下。
“——!”
像是最后一丝血被挤出心脏。
夏鸢蝶终于听见了那个答案。
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游烈一点坏习惯都没沾,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
夏鸢蝶没想过,他第一次学会抽烟原来是在国外,是在这样一个或者不知道几个,她没见到的夜晚。
他应该是怕呛到她,或者怕她嗅出烟味,连烟灭了都还站在外面。四月的洛杉矶,深夜只有十度,那么冷的天,他修长的指骨都冻得发红。
见女孩一动不动,游烈上前,停住,又退了回去。
“对不起,”游烈嗓音被烟草浸得微哑,他下意识地低声道歉,“有点累了,就点了一支。”
“……”
不知道是尼古丁的味道太刺鼻,还是异国的风冷得扑面叫人寒栗,夏鸢蝶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生下来就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他哪里吃过这种苦。
向上爬的路很难很难,但那是她自己选的,她可以不在乎。
可是她忘了,大少爷有颗金子般一尘不染的坚强又柔软的心,他从非一座冷冰冰的只驻守在天梯尽头的像。
在她朝他迈出第一步时,他已经不顾一切地奔向她了。
夏鸢蝶从来没有觉得那段日子有多苦。
直到看见他的光芒万丈里,第一次蒙上了她脚边扬起的灰暗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