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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破灵 > 第十二章 老竹楼

    张哥进到屋子里就看到老婆从二楼的楼梯下来,他忙着快步上前,问:“怎么样?娃娃好着呢吧?”

    “都睡觉呢,上去叫醒了,还跟我闹脾气。以前没发现,现在我是知道了,这俩娃啊,脾气大得很呢!”

    张嫂说的是抱怨话,但听着却没埋怨的意思,反而是长舒口气的轻松感。她说着话向门口走了两步,眼睛往院子里瞟,看见吴乔阳和赵维桢拉扯着扭在一起,低声问:“那人还是疯疯癫癫的?”

    “何止是疯到现在?他是越疯越凶,哎……咱们村里多少年都没出过这种事儿,哎……”张哥摇摇头,长吁短叹,“啧……这人万一死在房里,咱家这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还不是怨你!”张嫂瞪了眼张哥,嘴角往下一掉,“听人说刮风,你就当要下大雨!要是搞农家乐真能发财,他姓陈的自己咋不去干,要你带这个头?我看你就是憨不碌出的!”

    张嫂是个手上利索、嘴巴更利索的女人,当初两个人在城里摆摊,半条街上的摊贩谁不知道张家的婆娘厉害得了不得,跟客人是张笑脸,扭头跟旁边摊贩吵起来,能骂得他八代祖宗坟头上冒烟。

    张姐开了腔,嘴里就没消停:“早知道就该听咱爷的,那位是咱们惹不起的!当年被它抓走的,一进洞里人就没了,到现在连囫囵个的尸体都没找着。你看看,现在没见赚几个钱回来,惹出来一裤裆事情,你说怎么办?”

    “我说?我能说啥?天地良心,搞农家乐是我一个人拍脑袋定下来的?不是你去山下找了师父算过的吗?师父说出不了事儿、能赚钱,咱们才盖房的吗?”张哥被骂半天,本来就正在着急上火,这下子也忍不住,眼睛一瞪,怼了回去,“拜我们张家祖先、祭‘那位’的时候,你口口声声地跟我说咱俩一条心,上半年赚钱的时候也没见着你嫌钱烫手,眼跟前出事情了,你跟我念叨咋不听我爷的?天底下明白话全让你个婆娘说完了,脱了毛的老孔雀开屏,顶屁用!”

    “你跟我拽是闹哪样?我也是着急家里!”张嫂提高声音说,“那行嘛!我不说话了,有本事你就找你张家老祖宗显灵来把事情解决了。”

    她这话刚说完,一道白光落在了小二楼前,不偏不倚地把他们和院子里的人隔开。乍亮的光线把夫妻俩都吓了一跳,张嫂下意识地紧紧拉住张哥的胳膊,另一手抓住胸前的衣服,她伸长脖子,两眼出神地盯着外面,呆呆地顿了几秒后才重新回神儿,嘴里连着嘟囔道:“张家祖宗保佑,张家祖宗保佑!”

    江伊跟着田甜进到屋里,看到的就是碎碎念的张嫂,旁边张哥脸垮得比秋后的苦瓜还难看,年轻的脸上硬生挤出来厚重如老树的褶子。

    “姐,孩子都好着呢吧?”田甜先开口,脸上堆笑,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刚才的闪电在张嫂心里落下了印子,就刹那里认定了这是张家老祖祖宗给的预兆。她看都不看田甜和江伊,用鼻腔“嗯”了一声,眼睛紧盯着院子里的赵维桢,看了好一会儿嘴巴才动,说话声音不高,但每个字儿都像是咀嚼了好几遍才吐出来的一样,带着股不容讨价还价的强势:“那两个男的不能进来!”

    张哥没立刻接话,他想的比张嫂要多一些,虽然他也希望田甜能将人带走,但另一边又担心把人赶出去后,万一这几个人冒雨开车路上出事故死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警察来了怎么说?会不会在这邪门天里,新养出来几个恶鬼来索命?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安生,心里敲着鼓,总觉得事情还没完,没法子一刀砍地解决。他思来想去,眼睛在外头的两个人身上和远方山头的乌云上来回徘徊。

    片刻后,又是一声轰隆隆的惊雷炸开,他缩了下脖子,抿抿嘴角,摇头对江伊和田甜说:“我们做生意的人不可能故意不做谁的生意,实在是家里排水管坏了,一下雨就被淹,能住的房子不够四个人……哎……你们……他们要是不嫌弃,可以住在我家老屋。那里有灯有床有水,是个歇脚的地方,可以睡一晚上。”

    虽说是老房子,但好歹有个住的地方,听起来怎么也比直接让赵维桢拎包麻溜滚蛋要强。江伊忙问:“老板,你说的是哪个房子?”

    听到张哥提起旧屋,张嫂的神色显得更加紧张,眉头拧成麻花,胳膊肘轻撞了下自家男人。张哥侧头瞥了眼老婆,短促地叹了口气,往旁边挪挪脚,伸出胳膊,潦草地指向一片树:“瞧见没,就那边的竹楼!”

    墨绿色的树林下,棕黄色的茅草顶压在乌青乌青的云朵下,竹楼旧归旧,但不算破。乍一瞧,甚至还有点儿像个特色民宿。只是它半点灯光没有,黑洞洞的窗口像是把躲在云层中的微弱光线都给吸了进去,越看得仔细,就越觉得阴沉瘆人。

    “先跟你说一声,那屋里头死过人……不过老屋子嘛,住的日子久了,总有老人走的。”张哥搓搓手,声音放轻,说完后心虚地咧嘴笑了下。

    那竹楼何止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死过人”啊!田甜想着以前听的传闻,嗓子眼一哽,声带自然收紧,发出的音都打了个哆嗦:“姐,要不……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田甜的话音刚落,江伊就听到吴乔阳在喊:“老板!”

    江伊转过身,这才发现是外面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砸在了地上,啪嗒啪嗒地带着股从天而来的怒气。

    料到了要下雨,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江伊看着地上的大雨点,一时只剩下闷在胸口的无奈。

    “老板,下暴雨了,我出三倍价,让我们进去住一晚。”外面的吴乔阳大喊。

    就是这两句话的工夫,大粒的雨滴已经连成串劈头盖脸地浇下来。眼看这暴雨的势头,一分钟不到就能把人淋得透透的。吴乔阳等不及屋里的人回答,拎起比他胖了一圈的赵维桢便向着自建的二层楼小跑过来。

    “哎呀!”张哥见状大声咂了下嘴,他顾不得拿伞,一拍大腿一跺脚,直接跑出去。

    田甜从没料到会遇上这档子事儿,满脑子满胸口都像被塞进了乱麻,她干愣愣地傻站着没动弹,倒是江伊反应更快,利索地抽出随身背包里的雨伞,跟在张哥的脚后,也出了屋子。

    吴乔阳右手抓着嘴里骂骂咧咧的赵维桢,左手拎着两个人背包,黑色的短袖全贴在皮肤上,雨水顺着下巴滴答。他低头看着伸出双臂挡在身前的张哥,无奈地说:“刚才是我们对不住,老板,我跟你道个歉成不?好歹帮忙找个能避雨的地方,让我们进去躲一躲,价格你随便开。”

    张哥没有说话,就这么把人堵着。雨里僵持了半分钟后,他向树林方向一抬下巴:“我家里面几个屋子水管坏了,下雨天会漏臭水,住不成人。你要住,就只能住那头的老屋子。”

    吴乔阳顺着张哥指的方向看过去,厚重绿叶包裹下的深棕色竹楼,就像泡在水里发霉的干瘪尸体,只看一眼,就觉得鼻子里都挤进来了腐败的酸气。原本想着洗个热水澡,现在看那破竹楼,估计连张像样的软床垫都没有,吴乔阳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一时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几句。

    “房子里出过命案,你们看是住过去呢,还是在车里凑合一下?”江伊个子不算矮,只是吴乔阳的身高过于出类拔萃,所以跟他说话时她得仰着头,费劲儿地撑着雨伞,这才勉强遮住吴乔阳的脑袋,“你要是住车里,我一会儿把热水和被子送过去。”

    “再差劲的屋子也比两个大爷们挤车里强啊!”吴乔阳无奈地笑着,侧头看到江伊肩半边肩膀晕开了一大片水迹,立刻往旁边躲开半步,“你自己打着,我俩皮糙肉厚的,扛折腾。”

    “你带了伞吗?我帮你取出来。”江伊说着要伸手去拿吴乔阳手里的背包。

    “不用,我这都淋透了。到竹楼里,我再换身干衣服就行。”吴乔阳晃了晃脑袋,对江伊说完后看向张哥,“你带路,还是我们自己顺石子路过去?”

    张哥抬头又看向天上的乌云,他紧绷着脸,犹豫片刻,从裤兜里摸出来一把老式铜钥匙塞进吴乔阳手里,然后摆摆手,扭过头说:“你们自己走吧!”

    暴雨下得正凶,吴乔阳拿到钥匙后扯着赵维桢迅速往竹楼方向跑,两个人的身影很快就被宽大的树叶盖住。

    从院子里穿过石子路到老竹楼跑过去,大约三四分钟。赵维桢进到竹楼一屁股就坐在了正门前的竹梯子上,脸涨得几乎变成了猪肝色,人像是泡水的紫茄子,脑袋倚着栏杆,浑身脱力,哼哧喘气。吴乔阳看着他这样子,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抬脚轻踹他的大腿说:“这下满意了是吧?就你最能折腾!”

    吴乔阳说着话环视了一圈,他们躲雨的竹楼是典型的干栏式建筑,上层住人,下层用来养牲畜,屋顶呈“人”字形,四周有代表男女的粗细柱子。屋子中央的顶梁大柱被暗红色布条密实包裹,上面还缠着黑色和棕色两股打结的藤绳,密密麻麻的大小疙瘩从底部一路爬上去,中间每隔十几厘米,还挂着刻了扭曲符号的木牌。

    “你看那个,”吴乔阳拍了一巴掌赵维桢的肩膀,指指顶梁大柱,“这要是来个密恐的,能当场看吐啰!”

    赵维桢之前的精神劲儿被一场暴雨被冲散得七零八落,耸拉着脑袋,像个漏气的大号充气熊。被吴乔阳这巴掌一拍,他勉强找回来一丝精神,缓慢地拧过来身体,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