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伊想爬起来反击,但头上的一下重击几乎让她的大脑丧失了中枢指挥的能力,只有强烈的生存意志维持着大脑的最后一丝清明。江伊蜷缩起身体,奋力地抱住脑袋,胳膊肘承受了第二次攻击。接着,更重的一下砸在手腕上,“咔嚓”发出一声脆响,疼痛从骨头深处迅速向着全身扩散。江伊想从地上爬起来,但身体一软,脑袋再次磕在石头上,眼前像忽然被拔掉插座的显示屏,黑了下去。
白晗看着地上丧失了行动能力的江伊,眯了眯眼睛,拉起她的胳膊往孔雀湖里拖,嘬着牙花说:“有的,有乃哈的,我现在就送你下去见见它们!你不懂,你们都不懂……容骁明明就是回来了……我不会认错他的……是你,就是因为你,姓吴的才会把容骁从身体里挤了出来……”白晗喘着粗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你和张婉婉一个样,活着就碍事,死了才最好……我阿妈会带走你!你就该永远待在黑水潭下面!”
孔雀湖的水冷得扎骨头,混合着断裂的骨头缝处传来的疼痛,刺激得江伊打了个激灵。她找回一丝意识,感到水明显已经没过胸口,再往前一步,她就直奔阎王殿了。求生是本能,此刻疼不疼、冷不冷得都得往后靠,江伊提起全身仅有的力气,挣扎着拉住白晗的胳膊,两脚向下,踩到了一块石头。
江伊试图利用这个支撑点站起来,可白晗也发现了她的企图。白晗踹向江伊的膝盖,把人再次踢翻,然后提起拳头朝着江伊后脑砸下去,边打边大声咒骂:“去死吧!去死吧!”
本来就是硬拼出来一股劲儿的人,哪儿遭得住这顿拳头,江伊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又软下去。她这回安安静静的了,白晗满意地弯弯嘴角,两手拖着人继续卖力往前挪,直到水深没过她的腰,她两手一松,江伊便往下沉。
“我再送送你。”白晗轻笑着,往水潭深处,又狠狠地推了一把江伊的身体。
吴乔阳狂奔穿过林子,刚到孔雀湖边,就看到的白晗把江伊往湖中心拖,江伊身体一动也不动的,看不出来是生是死。吴乔阳只觉得一瞬间里浑身毛孔都炸开,脸和手脚都是木的。缓和了大约一两秒后,他的怒火像喷发的火山,岩浆滚进血液里,烧得人的五脏六腑都冒着烟。
吴乔阳冲进孔雀湖里,哗啦哗啦的巨大水声引得白晗回头去瞧。她刚看清楚了来人,一只拳头便挥了过来,她突然感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直不起脊梁,“扑通”一声,摔进了水里。白晗看着吴乔阳向江伊扑过去,但江伊已经沉了下去。
“死了!她被带走了!”白晗声音尖利地朝吴乔阳喊,“你也很快就会去陪她,容骁马上就要回来了!”
“疯婆娘!”吴乔阳气得不行,心里骂了句,却根本分不出半秒时间回头看一眼那人。他一头扎进水下面,游向江伊。好在人没沉得太快,吴乔阳往前一把就拉住了江伊的胳膊,然后托着她,从水下冒出头。
“别死!别死!我求求你别死!”吴乔阳把江伊往岸边拖的时候,心里只有这一念头。他感觉到冷,却不是身体上的冷,而是从心里冒出来的,像那火山喷发后落下的灰尘从高温骤然冷却似的。
吴乔阳把江伊抱到岸上,她此时浑身湿透了,脸色惨白,嘴唇发青,脑袋上的血重新流了出来,糊成一团。
吴乔阳小心翼翼地把手指头放在了江伊鼻子下面,呼吸很微弱,但还是有的。幸好是来得及时,吴乔阳终于能小小地松口气。他将江伊放平,然后双手按在她的腹部,逼出来两口水。
江伊似乎找回来一丝意识,她嘟囔道:“……冷……”
见吴乔阳双手抱着江伊,白晗两眼通红地扑上去。她伸手去撕扯吴乔阳的衣服,却再次被人抬脚踹倒在地上。
“要死吗?”吴乔阳瞪着白晗怒吼:“要不是我现在没手收拾你,你已经废了!”
吴乔阳此时像头野兽,出于动物本能,此时已经丧失理智的白晗对他产生出一丝恐惧,佝偻着背,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姐。”田甜也跑来了,她看见满头是血的江伊,被吓得愣在原地。
吴乔阳听到声音,抬头看向对田甜说:“别傻站着!把你的外套给我!快打120!”
吴乔阳将田甜的外套裹紧江伊,然后脱下自己的T恤,两把拧干水,压在江伊出血的额头。
“江伊,江伊。”吴乔阳轻轻地拍了拍江伊的脸,“你不要睡着,跟我说话。”
“姐,你醒醒……”田甜打完急救电话跪在江伊身边,她快要哭出来了,每个字都在抖。
“我车里有急救包和压缩毯子,”吴乔阳从江伊的上衣口袋里翻出来车钥匙,丢给田甜,“你跑快点,拿过来。”
“嗯。”田甜忙不迭地点头,拿着钥匙跑进林子。
田甜在旁边的时候他努力保持着冷静,但等人离开,只留下他面对昏迷的江伊,吴乔阳也无法控制地感到恐惧。他压着伤口的手在抖,手掌心已经丧失了对于温度的感知能力。
“江伊,挺住……拜托了……”吴乔阳拉住江伊的手,额头几乎贴在江伊的鼻尖,只有呼吸带来的微弱气流流动能让他感到一星半点的心安。
“……疼……”江伊迷迷糊糊地说。
“哪儿疼?”吴乔阳听到声音,心中紧张,把江伊的手握得更紧,低声说,“告诉我……我们说说话,医生很快就会来了……”
“手……”江伊艰难吐出来一个字。
守?她是怕人离开吗?
吴乔阳连忙说:“我守着你,你放心,我一直在……”
“手……手疼……”江伊想说出来,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眼前一黑,又没了知觉。
看着吴乔阳守在江伊身边,白晗知道自己没机会了,于是捂着绞疼的肚子转身便要逃走,可她踉踉跄跄地刚跑出十来米,就被人揪住了头发。
“死变态!”张婉婉怒骂着将白晗仰面拉倒在地上,然后跨坐在她身上抬手便是卯足力气的一巴掌,“你祸害我不够,还想杀我?”
“贱货!”白晗往张婉婉面门唾了一口,白眼仁上爬满红血丝。她猛然用力将张婉婉反压在身下,卡住她的脖子,“要不是姓江的多管闲事,你现在已经被乃哈反噬,死在黑水潭了。”
“被乃哈反噬?”张婉婉撕扯着白晗的头发,将她从身上推下去,“老娘今天新仇旧恨跟你一起算!”
白晗虽然看着瘦弱,但力气出乎意料地大。赵维桢见张婉婉落了下风,也迅速加入“战斗”,两个人才将将把她按在地上再没法逃走。
“不要打了。”赵维桢向张婉婉摇摇头,“等警察来吧。”
江伊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周围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儿。她脑袋晕沉,胳膊和右手都疼得厉害。
“嘶!”江伊稍微一动,倒吸口冷气。
“你醒了!”吴乔阳听到声音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弯腰仔仔细细地盯着江伊看了将近半分钟,像是确定她真的醒了,而不是自己忽然出现了幻听。
“别动。”吴乔阳见江伊要起身压住她的肩膀,“你右手手腕骨折,刚打过石膏,还是再休息一会儿。”
原来是骨折了?难怪会那么疼。江伊侧头看向了手腕,果然已经戴上了固定骨头位置的石膏手套。她短叹口气,刚想问问白晗的情况,就听见吴乔阳说:“你啊,得亏是个子比白晗高。她砸你脑袋的那一下,因为要向上用力,使不上太多力气,所以只造成了轻微的脑震**。而且幸好你摔倒的时候抱住了头,要是以砸在胳膊和手腕上的那两下的力度,医生跟我说,你至少得躺个十天半个月。”吴乔阳絮絮叨叨地说完,变戏法似的又掏出来一罐八宝粥,“饿吗?要不要补充点碳水和糖分?”
终于能轮得上江伊说话了,她问:“白晗呢?”
“杀人未遂,被警察带走了。”吴乔阳说着打开八宝粥罐子,挖了一勺喂到江伊嘴边,“说到这儿,我也是服了。江伊,你够莽的,怎么想到自己代张婉婉去见白晗?她丫一变态、神经病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早上,但凡我跑慢一点,你现在就……”
话到嘴边,吴乔阳被卡住,他看着江伊顿了几秒,说:“你差点就没了,知道吗?我现在一想,后背都哗哗流冷汗!你现在跟我讲讲,你当时怎么想的?”
“我没想到她会杀人,”江伊抿了一小口八宝粥,甜滋滋的味道从舌尖弥散开。从前她吃不出这罐装的东西有什么好吃,但现在她确实感到了来自碳水与糖分的无穷魅力,“今早凌晨四点半的时候,我被田甜穿衣服的动静弄醒了,然后就看到了两条未读信息。一条是你的那条录音,另一条是张婉婉发来的,她说早上六点半,白晗约她去孔雀湖见面。白晗叫田甜四点半进山采松茸,又约了张婉婉六点半在孔雀湖见面。这两个地方在曼拉镇的两头,容家没有车,如果要穿过镇子走过去,少说得四个小时。可白晗出现在两个地点,只相差了两个小时。排除掉白晗自己把时间弄错的可能性,那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她知道一条山里的近道。”
江伊的头还是有些晕,她说了一半不得不停下来,闭上眼睛缓了近半分钟才继续说道:“山里雾大,白晗又走路飞快,很容易就能把田甜甩丢。所以我猜,她叫田甜去采松茸,其实是让她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
“你猜到了白晗要耍心眼害张婉婉,你还敢自己跑过去?”吴乔阳端着八宝粥罐子,气得直抿嘴角。
“我从来没想过白晗会杀人,”江伊轻晃了下头,“容家妹妹被乃哈假上身的事情不是还没揭露吗?我原以为白晗就是又想出来了一个什么诅咒或者异象之类的,打算嫁祸倒霉蛋张婉婉,继续纠缠她。我没想到……她这次是打算下杀手……”
“白晗是个神经病,你怎么能用正常人的想法去猜她?”吴乔阳还是有些想不通。按理说,江伊也知道白晗脑回路异常,之前她让赵维桢留在旅店做应急,就是怕他们在容家出事儿。
“我听了你们的录音,也看到了她在容家如何照顾容骁妈妈。我能感受到她对容骁的感情是真诚而纯粹的,”江伊叹了口气,“我以为,心里存着一份感情的人,就算再怎么自私、偏执,总归做不出太过火的事情。我跟张婉婉说,我代替她去见白晗,其实主要想让白晗回头,不要再做那些事情了……我没跟你们说,是不想事情闹大。我以为我可以劝回她,放下六年前的事情。”
江伊解释完,吴乔阳终于明白了她这么干的目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挖了一勺八宝粥喂给江伊。她吃了大约三分之一,摇头表示不想吃了,吴乔阳把罐子放在病床的床头,注视着她,问:“你知道为什么好人比坏人容易上当吃亏吗?”
“为什么?”江伊问。
“不是好人比坏人笨,而是好人以他们的思维和逻辑,根本想不到坏人能有多坏。”吴乔阳看着江伊笑,“哎……对了,你昏迷前跟我说了个词儿,我没听清楚,你还记得你说的什么吗?”
“嗯?”江伊被问得愣住,她努力地想想,记起来当时自己应该是断裂的手腕太疼了,嘟囔着想让他松开。但现在看着吴乔阳,江伊忽然觉得真相并不重要了,轻声说,“谢谢。”
“谢谢?”吴乔阳笑着说,“真的?”
“嗯,谢谢你拉住我。”江伊点点头,“如果你当时能换一只手,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