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朝文一起上火车的时候,姜默人还是半醉半醒的状态。
在火车站碰面,才靠近沈朝文就闻到他身上很浓的酒气。
他无奈地瞅了姜默一眼,问:“你今天又喝了多少?”
姜默唉一声,走过来握住他的肩,“昨晚喝多了点。”
沈朝文不信:“别昨晚吧,你今天绝对喝过。”
“……起来又喝了一点点,嗯,透一透。你瞪我干嘛!又没误点,我上了好几个闹钟。”
“万一误点了呢。”
“买下一班就好,这是可以控制的事情。”姜默推着他的肩膀往里面走,“反正法国铁路也不太靠谱,不是成天延误就是取消……入乡随俗好不好,他们法国开火车的随意,我们坐火车的也随意点。”
沈朝文无语:“好的你不学,还入乡随俗。”
好在今天没晚点。进站后上了火车落座,他们对面是两个高中生,还穿着校服。斜对面有一对中年男女,看不出来是不是夫妻,他们不是并肩而坐,而是带着些距离感坐在彼此的对面,一个在看报纸,一个低着头发呆。车厢里很安静,交谈的人声音都很小。
第一次跟姜默出来玩一起坐火车,沈朝文心情蛮好的。他独自坐过很多次伦敦巴黎往返的火车,但这一次是两个人,很新奇。
火车开动后,从包里给掏出瓶营养快线递给他。姜默接过来喝了两口,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发了会儿呆,又熟练地一头栽到沈朝文肩膀上,闭上眼睛休息。
不喜欢酒味,但沈朝文也渐渐习惯了他身上的酒味,没太在意,从包里摸出一本书来看。
他坐火车坐惯了,早就学会了怎么合理利用在车上的碎片时间来学习、休息。看姜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可能是想醒醒酒,那他正好可以看会儿书。
结果刚看了两行字,姜默突然问他:“你每次来找我,在火车上会做什么?”
沈朝文翻书的动作顿了顿,答他:“看书,听歌……发呆,睡觉,都有。”
“八个小时坐着累吗?”
“还行,习惯了。”
其实有时候回忆起自己的火车时光,沈朝文偶尔还会觉得八个小时太短,毕竟去的时候总是满怀期待的,而回去的时候可以反复回忆见面时发生的点点滴滴。欧洲之星固然很快,但他也不可能每次去都买那么贵的票,快有快的便利,慢也有慢的乐趣,根据自己经济情况来就好。
姜默突然笑了笑,靠着他,慢悠悠又从兜里掏出个便携小酒壶,拨开瓶塞喝了一口,看表情那是相当惬意。
“……”沈朝文瞬间被他无语到,“你想喝到神志不清被我扛下火车去酒店吗?”
“今天我就想喝醉,不准管我。”姜默真诚道,“另外纠正你,咱们不住酒店,住的是我同学推荐的民宿。”
沈朝文心说这趟玩回去我就回国了,好不容易一起单独出来旅个行,这人居然在路上就试图把自己喝醉,简直是……无法形容这个人了。
还没想好怎么说他两句,姜默又突然给他来了句:“想着喝醉了今晚好跟你酒后乱性,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沈朝文:“……”
感觉到他惊得肩膀都抖了一下,姜默在边上哈哈哈笑起来,逗他一句:“干嘛,不乐意啊?”
沈朝文冷笑,“你最好不要拿这种事跟我开玩笑,免得到时候后悔。”
姜默哦一声,语气随意:“那如果不是开玩笑呢。”
对视几秒。沈朝文感觉此人应该是喝大了,不能轻信他的胡言乱语。
“到里昂再喝,火车上别喝了。”他皱着眉去抢那个小酒壶,姜默手让了让,不满道,“我发现你真的特爱管我啊沈朝文,你这人控制欲怎么这么强,跟你好是不是得天天被你管着?”
沈朝文一本正经道:“我不是管你,是关心你。”
姜默呵一声,“你的关心都是祈使句,你没发现吗?”
沈朝文推了推眼镜,“好好说话你不听,祈使句比较能引起你的注意。”
“我就算不听,你也不能强迫我。”姜默压低声音控诉他,“沈朝文,我有时候特别无语你这一点,你这人太强势了,太专断了,每次不是逼我吃早餐就是悄悄顺走我的酒,你为什么就不能听听我的意见?”
小小少年长大了,本事了,现在反过来管天管地管他哥,还管得越来越放肆!一开始姜默睁只眼闭只眼想着随他去随他去,后来才发现不对劲,这个混账弟弟似乎被他的无所谓态度纵容得越来越强硬……说来说去也是自己惯的,作茧自缚。
沈朝文对他的抱怨充耳不闻,嘴上嗯嗯嗯答应着,顺手抢走他捏着的小酒瓶,把营养快线塞他手里,“别喝酒了,来,喝这个。”
姜默眯起眼睛,正准备发作跟他理论理论,沈朝文又眼疾手快地从包里摸出了……一朵花?塞到他另一只手里。
玫瑰。
好看是挺好看。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放在包里的……花体没被压变形,依旧完整,美好。
然而这一出还是让阅尽风尘的姜默觉得被送花这种老土情节雷到了,有点无法接受。
他左手一朵玫瑰花,右手一瓶营养快线,愤怒地质问沈朝文:“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送我花!”
沈朝文拍拍他的肩,安慰他:“拿着吧,一片心意,这是我第一次买花。”
“你土死了,送玫瑰。”
“你怎么挑三拣四的。”
“我不要。”
“不要拿去丢了,要我帮你丢吗?还我。”
拿花的手,微微颤抖。姜默悲愤地扭过去看了会儿车窗外的风景。想了想,越想越气,他目光无奈地挪到那朵娇嫩的法兰西玫瑰上,思考片刻后,开始进行他的传统艺能——揪花瓣吃。揪一片,吃一片,吃得慢条斯理,津津有味。
他们对面那两个学生笑着看他,姜默丝毫不怕尴尬,还试图分享,把花递过去问他们要不要来一片。
又开始疯了。沈朝文早就见过他种种酒后不正常举动,倒也不太意外,淡定地和他一起接受车厢里其他人的注目礼,问他:“味道怎么样?”
姜默说:“一般。下次送向日葵吧,买熟点那种,我约莫还能嗑几颗瓜子。”
很不爱笑的沈朝文成功被他逗笑。姜默拿花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追人的这些把戏真的有够老土。”
沈朝文不服:“你上次还跟我说,土到极致就能返璞归真,真挚的感情不需要太多技巧。况且我买花只是因为路过的时候觉得好看,想着买来跟你分享美丽,又没什么坏心思。”
“你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装什么装。”
“你觉得我什么心思?你说来听听,我也好奇。”
他们嘴就没闲过几分钟,一直在压低声音拌嘴,你顶我一句我呛你一句,一点都不无聊,热热闹闹吵着就到里昂了。
姜默只要沾了点酒走路就飘,出站的时候,沈朝文拖着行李箱在旁边看着他那‘舞步’,没忍住调侃:“跳探戈呢?好好走,别摔倒了。”他还拖着行李箱,也不方便去扶。
姜默答他:“探什么戈,还不如说我玉山将倾。”
“什么意思。”
“没文化了吧?”姜默笑着搭上他一边肩膀,“竹林七贤的嵇康,他朋友形容他‘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意思是说他喝醉了像玉做的山一样倾倒下来……”
“你别自恋了,还自比美玉。”
“我也不乐意做玉啊。”姜默还是笑,“我宁愿做又臭又硬的石头,没那么脆弱,砸不碎。”
来到出站口,姜默的朋友已经等待多时,高高瘦瘦的一个男人,皮肤有点黑,留胡子,名字叫莱诺,是他在学校的同学,学摄影的,家就住里昂老城。知道姜默要来,很热情地跑来接待。
沈朝文合理怀疑他们是臭味相投的朋友,上车后莱诺指了指副驾驶上纸袋子里的酒,很兴奋地对姜默嘀咕了半天。沈朝文现在能听懂一点点法语,但说快了就听不懂……他俩说得有点快。
不过他们说的内容是什么并不难猜,今晚肯定是要大干一场不醉不归了。
沈朝文坐在姜默旁边,惆怅地叹了口气。
姜默听他唉声叹气的,顺手拍了下他的脑袋:“出来玩叹什么气,给我笑!”
“逼迫不爱吃早餐的人吃早餐不对,那逼迫不爱笑的人笑也不对。”
姜默笑着掰着他的头去看窗外:“行了,呛我不如好好欣赏一下电影诞生的故乡、小王子的老家、与狮同名的美丽城市里昂……”
沈朝文顺着他的力扭过头,静静打量这个漂亮的城市。
比起巴黎,这里没那么浮华,历史感似乎更厚重些。尤其等车驶入老城后那种感觉更强烈了,这里的建筑大多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风貌,置身其中,会令人有种穿越回中世纪的感觉。
他们已经到祈愿山脚下了,老城的街道有点窄,周围的房子大多是热忱的红,他们正在深入里昂红色的心脏。
姜默突然凑过来,在他耳边道:“说起来,我觉得你就很像一只小狮子。”
沈朝文慢悠悠扭过头,和姜默对视几秒,若有所思道:“为什么不是大狮子?”
姜默:“……”
充当司机的莱诺抽着烟,一边开车一边随口调侃姜默:“你说跟伴侣来,我还以为是之前唱歌剧的那个薇薇安,搞半天是你弟弟。”
姜默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跟弟弟不是一对?”
莱诺吐着烟圈回头看他一眼,笑着说了句好的,我知道了。沈朝文感觉莱诺那目光贱兮兮的,他们合起伙来讲法语自己又听不懂,只能小声去问姜默:“……刚刚你们说什么?”
姜默拍拍他的头:“说你是一只长得像狮子的猪。”
沈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