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不是熟男我不爱安琪灵气复苏之后胖哈公子倾城维和粽子钻石单身汉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将进酒 > 第一百六十八章 蝎子

    费盛心中当即大定,他撑爬起身,过来替沈泽川捡仰山雪。但他俯身时发觉沈泽川右臂古怪,目光顺着沈泽川的袖口看过去,发现沈泽川整只右手都在颤抖。

    沈泽川指尖都是黏稠的血,适才交手中,吉达差点掰断他的手指。此刻骤然停下来,这种颤抖是他无法控制的事情。可是他不能露出分毫痛色,因为铁骑才遇重创,游击被吉达当众锤得脑浆迸溅,沈泽川必须在这一刻稳住士气不要继续下落。

    “主、主子……”费盛忐忑地唤着。

    “后方已经在召集土匪重整押运队。”沈泽川随身带着蓝帕子,但他舍不得用来擦血,那是从萧驰野身上拿来的东西。他接着说:“让离北铁骑摘掉头盔,不要慌,床子弩坐镇在后,对方不过是瓮中之鳖。”

    ***

    六耳双手哆嗦,他已经被解了下来,风吹得两腿间生凉。旧部趁乱拽着他,推搡着人,催促着:“跑!快跑!”

    六耳僵直地看着混乱的押运队,干巴巴地问:“谁、谁来了?”

    “离北铁骑!”旧部拆掉腰上的布囊,把身上佩带的锁链也一并扔掉,“让他们打,我们走!”可是旧部拽不动六耳,便拧着他急道,“六爹,你干啥啊!”

    六耳弯曲着腰,脚蹭在地上不肯走。他神色狰狞,说:“走,但也要捅这些杂种一刀子再走!”他推开旧部,踉跄着往前走,“狗杂种用弩瞄我,这群畜生。”他摔在地上,又爬起来,喃喃自语着,“老子要砸死他们,砸死他们!”

    土匪被跟随沈泽川后到的人马召集过去,把翻倒的马车齐力拉起来。床子弩沾了泥浆,六耳仓促地用袖子擦拭,挤在人群里,随着呼喝声整齐使力,把长箭架上去拉动了。

    百步以外的费盛连滚带爬地冲出来,朝还在与边沙骑兵纠缠的锦衣卫吹了声短哨,锦衣卫当即收手,抵着剩余的离北铁骑后撤。还留在空地的边沙骑兵没有等到吉达的命令,有所反应时已经晚了。

    扳机“喀哒”一声响起的那一刻,六耳双臂剧痛,他看着长箭飞掷入空,再落了下来,把无处躲藏的边沙骑兵连人带马一齐砸翻在地,人几乎是立刻毙命。

    六耳抬起双臂,疯癫地哈哈大笑,他踮着脚,觉得此刻就是这一生里最痛快的时候。很快长箭告罄,遭遇重击的边沙骑兵无力抵抗,人少使得他们无法集结成阵型,被床子弩两下就砸散了。

    旧部拽过六耳的衣领,在嘈杂中大声喊着:“六爹,该跑了!”

    他们虽然被俘虏,却替边沙押运了辎重,还往中博带过路。离北铁骑和边沙骑兵是血海深仇,若是落在了铁骑手里,他们还是一个死!

    六耳连忙跳下马车,瘸着腿说:“走走走!快走!”

    土匪们像是心照不宣,一看骑兵回撤,就想撒丫子跑。可是后边的队伍早有防备,拔刀把他们围了个死,又给堵回了原地。土匪们乱成一锅粥,在马蹄间拥挤着,想突围又没有刀,在呵斥声中逐渐都蹲了下去,抱住了头,不敢再乱嚷。

    费盛几个把沈泽川送回马车,那帘子一垂,就听见沉闷咳声。丁桃攥着糖,双目一红,六神无主地拽费盛衣袖,带着哭腔说:“我、我公子……”

    费盛一把堵住了丁桃的嘴,冲四下打了手势,让锦衣卫把马车紧紧包围起来,隔开了铁骑和土匪。

    沈泽川伏在席间,摊开的掌间是咳出来的血。右手食指与中指间撕裂般地疼痛,刚才没有俯身捡仰山雪就是因为拿不起来,他垂首抵着额,把还想要上涌的血都强咽了回去。

    过了许久。

    沈泽川的声音隔着帘子,显得格外低沉:“清点土匪,要他们继续推车。派人快马加鞭地去边博营,把这支队伍的消息告诉策安。再派人赶去茨州,告诉元琢,在我回去以前安抚周桂,只要翼王没有出兵,不论他说什么,茨州都不要先动。”

    “那边沙俘虏……”费盛挨着车帘,小心地问,“咱们要留吗?”

    “卸掉他们的刀锤,”沈泽川攥紧掌心,在黑暗里转过了目光,“就地斩杀。”

    翌日,天空放晴。

    历熊蹲在吉达的尸体边,他似乎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一直摆弄着吉达的手臂,把那只毒蝎子翻来覆去地看。

    费盛过来踢历熊一脚,说:“主子让人收拾尸体,你怎么不给人家?”

    历熊还在生气,他把吉达的手臂拉高,指着那蝎子说:“他怎么也有蝎子,他不能有蝎子。”

    费盛原本想嘲笑这个傻小子,但他心下一动,跟着蹲了下来,问历熊:“他为什么不能有蝎子,你见过这个?”

    历熊指着自己的后颈,说:“我大哥有一只,趴在这里的。”

    费盛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麻,他捏着把汗,说:“雷惊蛰什么时候文的?怎么在洛山一点风声也没有!”

    历熊努力地想,扒拉着头发,说:“我也不记得了,好早以前就有,养我的时候就有了!格达勒有好多蝎子,大哥当时带我去,也要给我文。”

    格达勒!

    费盛顿时站了起来,转身疾步朝马车走去。

    沈泽川还在休息,早上的汤药像水似的往下灌,丁桃守在车外边,听见沈泽川咳了好几次。里边的药味往外蹿,但谁也不敢掀开车帘。

    费盛也不敢,可是事关重大,他扶着马车,先轻声唤:“主子,主子。”

    沈泽川睡觉很轻,实际上一直是半醒的状态。他侧靠着枕,背部伤处的后劲也起来了,疼得无法躺平。他摘掉了玉珠,擦了好久才擦干净,这会儿睁开眼,“嗯”了一声。

    费盛越发谨慎,把适才的事情禀报了。

    车内静了半晌,听着窸窸窣窣的动静,那是衣袖滑动的声音。又过了片刻,车帘被折扇挑了起来,沈泽川左手握扇,右耳戴珠,眼神比平日更加凌厉。

    ***

    昨晚情况太紧急,谁都没有留意,现在历熊站在吉达边上,那被忽略的东西就变得非常明显,吉达简直就是历熊成年后的体形。他们体格健硕,远超常人;他们肩臂宽阔,爆发惊人。

    沈泽川垂下折扇,拨过了吉达的手臂,问:“一模一样吗?”

    历熊蹲着身,闷闷不乐地点头:“大哥的蝎子小一些。”

    沈泽川对费盛说:“扒掉这些尸体的衣裳。”

    不多时,昨晚毙命的边沙骑兵已经赤条条地横在了地上。费盛挨个检查,发现他们全部都带着蝎子刺青,只是蝎子的位置很自由,藏在后颈、心窝、腰侧、甚至是耳后这种难以被发现的部位,但都在上身。

    沈泽川问离北铁骑:“交战地有这样的蝎子吗?”

    铁骑剩余的小旗仔细地看过刺青,凝重地摇摇头,说:“从来没有见过……边沙十二部确实有纹身的习惯,但那要么是部落图腾,要么是功勋象征,十二部里没有蝎子。”

    沈泽川觉得不妙。

    这是支能够重创离北铁骑的队伍,一旦它形成了规模,那么交战地的对峙情况就会急转直下,离北将毫无防备地处于下风。如果他们真的是按照历熊这种标准在组建,那他们即便失去了战马也无所谓。只要他们攻破了离北,别说中博,整个大周都岌岌可危。

    “格达勒到处都是蝎子,大哥把他们叫作兄弟,是我们的朋友呢!”历熊说着看向沈泽川,“他们还有好多小蝎子,年纪很小,从来不出来玩。”

    “费盛,”沈泽川立刻说,“把这蝎子临摹下来,一起带往离北。不仅是离北,还有茨、茶两州,让周桂和罗牧马上开始检查境内百姓。”他顿了片刻,加重语气,“尤其是守备军。”

    雷惊蛰是大周人,在中博失去管制的这些年里,谁都可以像他一样毫无障碍地进出中博。他们能把蝎子放进来,甚至能把蝎子送到大周更深处。

    沈泽川此刻想到的不仅是战事,还有大周从永宜年间开始崩坏的政务。从中博兵败到萧既明中毒,从冯一圣战死到陆广白叛逃,他们曾经把目光集中在阒都,集中在世家身上,可是事情从军粮案开始就变得十分勉强。

    薛修卓想要中兴大周,逼反陆广白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阒都在明知与离北生出间嫌的同时为什么还会轻慢启东军粮?沈泽川的记忆飞速倒退,他看着过去的一幕幕闪离,像是再次站在了阒都炎热的夏天。

    逼死魏怀古的那封驿报到底是谁送到魏怀古案头的?

    沈泽川骤然咳嗽起来,他攥紧蓝帕子,掩住了口鼻。但这咳嗽来得太凶,不仅吓到了丁桃,连费盛都变了脸色。

    “主子!”费盛想要搀扶沈泽川。

    “把辎重押回茨州,”沈泽川掩着声音,“铁骑不必再跟着,留下几个人就够了,我们今天就乔装去敦州。”

    格达勒有白茶的画像,敦州有沈卫的建兴王府,这是一切开始冒出苗头的两个关键地点,其中还都有与沈泽川分不开关系的两个血亲。

    “我还要雷惊蛰,”沈泽川神色冷漠,一字一字地说,“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