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上午10点30分,她离开了她在因特拉肯的旅馆。瑞士的伯尔纳塞奥伯兰山对她总是起着宁神祛忧的作用,而劳拉-马奇当时则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宁静。
小时候,她的双亲常常把她带到瑞士这个地区;她记得她的父亲多年前就曾对她说过,只消坐下来望着这里的山峦就令人心旷神怡。她很需要思考,让痛苦减轻并重新确定自己此后的生活该怎么过。
前一天断断续续下着雨,但这天上午,却是万里无云,晴空湛蓝;这种景象只有在高纬度才能看到。这里的山峦轮廓清晰,线条分明,山顶终年积雪;而在远处她只能看见形状宛似少妇Rx房的岩石的曲线——这也就是人们称座独特的山峰为少女峰的原因。
劳拉在因特拉肯西站登上了开往格林代尔沃尔德的火车。这里从她童年时代以来发生的变化非常少,对此她心里总是感到纳罕。她甚至似乎也熟识她的旅伴——有一群要旅行一天的、叽叽呱呱说个不停的年轻人,他们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由一位神情严肃、体态丰腴的妇女率领着;有一位不苟言笑的年轻人,他脚登耐穿的长筒轻便靴,行囊放在行李架上,脸埋在一本指南书里,看样子他要出来艰苦地跋涉一两天;有一对中年夫妇,他们身体健康,脸色红润,身穿牛仔裤和毛线衫;还有十几个其他人。所有这些人很久以前她都认识了;认识他们时,她还是个小孩,紧紧地抓住她父亲的手,从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的火车的窗口好奇地向外凝视。
一切景物她都熟悉,从避暑小屋倾斜的长檐到窗槛花箱的色斑和气味她都习见惯闻。她认为,所有国家在游客看来均有一种独特的气息,深深留在他们的记忆里,回去后仍能立即辨认出来。她的父亲过去就常说,对于瑞士他所记得的是它的气味而不是它的景色。她知道他的话的含意。她的母亲过去则常说,那是铜臭;然而这只是家里说的笑话。就这几天里在几个地方所见的情况来看,瑞士的气息是清洁的。
在格林代尔话尔德她慢步穿过这个村庄,躲开其他游客,沿着拥挤的公共人行道溜达。不时停下来瞄瞄商店的橱窗、美术明信片、山花种子、缝到牛仔裤上的布片、系在手杖上的金属小标签和堆积如山的食物。那里的百货商店是神情严肃的男人和女人主持的。在瑞士人看来所有生意都是严肃的,而格林代尔沃尔德正是生意兴隆的地方,它坐落在格莱西厄峡谷的边缘。数十年来在冬夏两季,它一直是登山者、游客和长途滑雪者的运动场。
她走到架空滑车时已过了11点30分,她付了几个法郎,轻轻松松地钻入滑车的座椅里,让它把自己几乎是无声无息地提升上去。当钢丝绳把她提升到漫长的斜坡时,她俯瞰下去,但见山脚的翠绿草地烟烟生辉,涓涓细流波光闪烁。
她在被称为第一观景点的地方走出滑车,那里可以自豪的只是拥有一座庞大的木头房子。房子里供应可口的食物,在白天这个时候,食客很多,十分拥挤,但却是坐下来吃煎蛋卷、油炸马铃薯、新鲜面包,再饮一杯苹果汁把食物冲下去的最理想的地方。
劳拉吃完饭,沿着山坡往上走了一段路,便坐在如茵的草地上,-望远处下方的米塔罕山脉、施瓦兹蒙什山黑黝黝的山坡、格林代尔沃尔德那玩具一样大小的房子;翠绿色、淡黄色、合乎节令的松树的黛绿色等各种颜色交相辉映;她右边远处的少女峰令人神往的轮廓隐约可见;格莱西厄这条冰川峡谷有点阴森可怕;远处的艾格尔山的顶峰壮丽绝伦。
她觉得那里的山峦像巧手用灰白色的纸按一定比例摺成的模型,用白粉把它们的顶峰刷白。戴维喜欢这里,但那已经过去,无法挽回了。这是愈合她破碎的感情的时刻。戴维不存在了,那已经完了。他是不久以前夭折的,而她必须从他的夭折中振作起来。
当她陶醉于美景时,仿佛时间和光线耍了个把戏,在精神上她正被悬岩、山峰和沟壑紧紧地拥抱着。她的父亲说得对,风景的壮观和美丽有助于她从长远的观点看待个人微不足道的忧愁和痛苦。好像这个地方能魔术般把微不足道的痛苦扫除一空。有点令人生畏的庞大山脉的奇观已经在起作用。
当她觉得脖子受了意外的一刺的痛苦时,她几乎懒洋洋地认为是被一只蜜蜂蜇了一下。她试图抬起手去捕捉那只昆虫,可是当她的手臂竟无法举过肩膀的高度时她感到迷惑不解。
她并不恐慌,仿佛她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茫然地看待她目前奇怪的处境一样。麻木感似乎从她的脖子被蜇的地方扩散开来。首先,她的手臂不能动了,接着她感到全身受到侵袭,有一种并非是不适的感觉,结果连动也不能动了。
她想:“这是梦,过一会我会醒的。”她想笑可又笑不出来;她已故的父亲挥着手,沿着野花星罗棋布的山坡向她跑来。接着一切沉浸在黑暗之中。
暮色苍茫时,经营那家小餐馆的人发现了她的尸体。
次日早晨,詹姆斯-邦德喝完了他最后一杯早餐咖啡,正打算度过一个懒散的周末——其中包括与一位名叫夏洛特-赫尔富尔的少妇共进晚餐——突然电话响了,使他以后几周的全部计划无法实行,更谈不上与名字令人愉快的赫尔富尔①女士调笑和玩耍了。
①赫尔富尔的英文拼法是Helpful,意为“有帮助的”、“有益的”——译者
“邦德上校,在我们开始研究之前,你先看一看这帧照片。”M把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的8乘10英寸的黑白照片推过来。从邦德走进房间那一刻起,M的心情一直是忧郁的。
把邦德召到M和他自己的办事人员所占用的那套办公室的是局长的秘书莫尼彭尼;他的办公室在那幢鸟瞰摄政公园的无名大楼的第九层上。
她对着上面闪着“免进”字样的红灯的门说:“你径直走进去,别管那一套。”当邦德向前走了一步时,莫尼彭尼放低声音说:“他把我们的一对姐妹也召到这里来了。”她向他飞快地笑一笑才把眼光移开,双颊绯红。她为詹姆斯-邦德拿着的手电筒对那幢楼的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
那对“姐妹”原来是安全局的一男一女,给邦德介绍时被称为格兰特先生和钱特里女士——一个穿着白厅制服的身材魁梧的男人和一个情绪相当坏的年轻妇女;她坐着一动也不动,神情专注,侧身靠在她的椅背的边缘上。这两位官员看来都如坐针毡,因为当情况逼得安全局的成员要向秘密情报局求助时他们是很少感到自在的。邦德心里毫不怀疑,他们到这里来是要向M祈求帮助的。
他瞥了一位少妇的照片一眼,她可能三十二三岁,头发金黄,容貌活泼、逗人喜爱。
“先生,我该认识她吗?”邦德扬起眉毛,怀疑地问道。
“这只有你才能回答,邦德上尉。”M仍面无笑容。“我晓得我们秘密情报局与姐妹单位偶尔有些互助互利的活动。”
“她是你们中一员吗?”邦德问钱特里女士。
“曾经是我们中一员。”她显得颇为烦躁,但是不知什么原因似乎满腹怀疑。
他从她的腔调也能觉察出飞快地轻轻一刺的痛苦;他看见这种痛苦掠过她的脸,瞬息即逝。他转过身,向着局长说:“不认得,先生,不认得,这位年轻女士我不认得。”
M点点头,然后望着格兰特。“把你刚才告诉我的告诉他。”他的腔调是不怎么友好的,但是没有人会怀疑这个老头子正处于一种公事公办的不愉快心情。
格兰特四十四五岁左右,言辞谨慎,但容易为琐事所烦恼,他双手总是在把他的领带拉直或把裤子上假想的棉绒掸掉。邦德鄙夷地把他视为办公室的办事员——人事部门或财务部门的办事员。
格兰特清了两次嗓子,拨弄好袖口的链扣,这才开始期期艾艾地说:“她的名字是劳拉-马奇,三十五岁,在我们安全局呆了十年,在监视科工作了五年,接着调到反恐怖活动情报科,主要工作是分析原始材料,工作成绩很好,熟悉资料。”他停了一会,似乎很不踏实。
“还有呢?”邦德向他微微一笑,表示鼓励。“她携带着家里的珠宝跑了,是不是?”
“她死了。”这句话说得直截了当而又显得忧心忡忡。
“被谋杀,从迹象看好像是被谋杀。”M作了补充。
“在瑞士被谋杀。”钱特里女士补充说道:“她当时是在休假。”
“啊!”邦德想,真相大白了。MI5①的职权只有在联合王国及其属地才有效。这种情况往往导致两个组织之间出现芥蒂。
①即安全局——译者
格兰特现在说的话听起来就显得有点动气了。“这就是我们之所以需要你们帮助的原因。她呆在因特拉肯——瑞士……”
“因特拉肯在什么地方我知道。”这一次邦德既不鼓励也不微笑了。“瑞士,一个多湖多山的小地方,还有许多银行和巧克力。”
格兰特皱起了眉头。“你熟悉因特拉肯,是不是?”
“我知道它因为有伯尔纳塞奥伯兰山而成为一个旅游中心。”
邦德为了淡化当时剑拔弩张的气氛,也许甚至要使这个多少有点自高自大的人笑一笑,于是半唱半说:“‘从咱们俩的秘密避暑小屋凝眸俯视少女峰’,《亲亲我吧,凯特》如此之类。”
“唯一能凝眸俯视少女峰的方法是从直升飞机和普通飞机上。”格兰特显得迷惑不解。
“这正是全部问题的所在。”邦德嗤之以鼻。“科莱-波尔塔写这首歌正是要讽刺一些小歌剧的愚蠢的……”
“邦德上校,”M厉声说:“我们不需要上音乐喜剧课。这是严肃的事。让格兰特给你陈述事实吧!”
邦德对被召来,无法去过一个赏心的周末,而且很可能是与豆蔻年华的赫尔富尔女士一起度过放浪形骸的两宵仍然有点恼怒,可是他也是知道M的容忍程度的。现在他的首长的腔调打中了要害。他闭上嘴,有礼貌地向格兰特点点头。
“那是世界上一个美丽的地方。”格兰特继续期期艾文地说道,“似乎她特别喜欢那个地方。她到了那里已经两天,昨天上午她坐架空滑车上第一观景点,那是个非常好的眺望点,俯瞰格林代尔沃尔德。昨晚,有人在离架空滑车起点大约半英里的地方发现她死在那儿。”
“是死于自然原因,还是别的原因?”
“似乎是别的原因。”
“怎么死的?”他望着脸色已变得煞白的钱特里女士,她的眼神流露出他早些时已注意到的痛苦。
“邦德上校,你知道,瑞士当局有照章办事的习惯。警察被叫去了,他们是把这个案件当作有可能是谋杀,也有可能是自杀去处理的,做了通常要做的工作,接着就把尸体运到因特拉肯。今天凌晨,他们剖尸检验。结果既令人奇怪也令人沮丧。”
“令人沮丧的事我见惯了。”邦德自己的情绪也变得忧郁起来了。他心里盘算,要是无法战胜他们就只好和他们一道干了。“上周我一直在研究照片和阅读四起恐怖主义分子的谋杀案件的尸检报告,恐怖主义分子的谋杀很可能是对情报工作的冲击,因此第五起谋杀案的尸检不会使我感到不安。”
格兰特点点头。“他们发现的唯一疑点是她右耳下的颈部一处发炎的伤痕。皮肤破了。他们找到一小片动物胶,胶囊的一部分已渗入皮肤。”
“结论怎么样?”
“我们不知道。瑞士人不肯说明。”
“那么死因是什么?”
格兰特皱着眉。“他们仍然在做实验,什么都还没有确定,只是不管是什么东西使她死亡的,那肯定是通过胶囊进入她的躯体的。我知道,他们现在已从伯尔尼请来了一位具有专家身份的法医。”
“那是瑞士发生的这个案件使你们走到这个地方,要来拜访我们了,是不是?”
“我国外交部和瑞士安全部均不允许我们在它们的地盘上活动。它们知道马奇女士与我们的关系,但他们相当固执。”
“问题是,”M插嘴说,“问题是它们会接受伦敦警察厅或我们的一个代表。”他似乎对格兰特花太长的时间去解释全部情况而感到生气。
“而让普洛德先生踏遍我们自己的一个地盘我们也不乐意。”格兰特补充说。
“那么我岂非成了幸运儿了?”邦德的情绪好了点。在瑞士度过一个公费周末——哪怕是出一次可怕的公差——那也是相当诱人的。
“你今天下午就飞去。”M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他们星期一举行查询会,因此你必须有充足的时间去仔细检查现场。”
“我们在瑞士再也没有人了吗?”
“邦德,你知道怎么会是这样的。改组,裁减了。是的,我们在日内瓦大使馆有个人……”
“嗯!他不能……?”
“是,他不能。他在休假。过去我们本来是要把他也隐蔽起来的,但那些舒适的享受一去不复返了。你出趟差,今天下午到伯尔尼去。他们在机场接你,然后把你堂堂正正送到因特拉肯。”
“他们是谁?是警察吗?”
“不是,是瑞士情报局。是过去的国防部第二十七局,但这个局今年1月解散了。他们的人也像其他的人一样改编了,其中一人将去机场接你的飞机,带着你到处走走,让你看犯罪现场,使你忙得不亦乐乎,并在查询会上握着你的手问东问西。你的工作只是收集细节并确信瑞士警察的工作十全十美……”
“他们的工作总是十全十美的。”格兰特咕咕哝哝说道,“他们是瑞士人,瑞士人给‘草率’一词赋予了新的含义。”
M没有表示不高兴,接着说:“你要查明他们的工作没有什么漏洞,而且你要说服他们的验尸官把尸体转让给你……”
“我要把这位不幸女士的尸体带回国,是不是?”
“就是体积大了点。”
“要是对她的死因我偶然发现什么线索呢?”
“你把你的调查结果向我汇报。”M微微打了一下散会的手势,暗示就他来说,这个会算开完了。
“先生,我可以向我们这里的朋友问几个问题吗?”如果要把他当侦探使用,他必须这样做才行。
“你如果一定要问就问吧!”
邦德点点头,转过身把脸朝着格兰特和钱特里。“马奇女士在反恐怖活动情报科工作。她曾参与过什么具体的行动没有?对付过哪个具体的团体没有?”
格兰特在椅子上挪来挪去,好久没有回答,邦德等得不耐烦了。他终于说道:“她的工作所涉及的范围很广。她熟悉业务,从爱尔兰共和军到中东所有最著名的团体她都熟悉……”
“她的记忆力好得难以令人置信。”钱特里女士显得喉咙有点干燥的语音很是迷人,邦德确信她的语音很性感。当她说话时他向这位少妇更仔细地看一眼。“著名的恐怖分子之中是谁在什么时候呆在联合王国,劳拉都清清楚楚。”
“凡是被认出来的人境嫌疑犯她都知道。”格兰特连忙打断她的话。“说真的,我们在各机场和其它入境点的人每天的观察报告里的情报她确实都记得。”
邦德哼了一声,他还在欣赏钱特里女士。一眼看去,她的容貌多少像个小学女教师,头发漆黑,从高高的前额往后直梳,在后颈上挽着一个小圆面包似的发髻,戴着老太太常戴的眼镜,身穿一套严肃的轻便衣服,没有把她的体形美显露出来。邦德端详得很仔细,所以看得很清楚,钱特里女士似乎要使她的眼神显得毫不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她那双大大的棕色眼睛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她在严肃的衣裳里的大腿和Rx房的曲线给人留下体态特殊的印象。钱特里女士虽然外表显得庄重、严肃,但很可能具有女人的一切性情,至少具有当时女人的一些性情。
“马奇女士这么能干?她特别关心什么人吗?我的意思是,她是否特别关心现时在我国的知名恐怖分子?”邦德问道。
MI5那两个官员均摇摇头。
“那么我猜想,”邦德继续问道:“你们二位与她的工作关系是非常密切的了,是不是?”
“我是反恐怖活动情报科科长。”格兰特的腔调听起来让人觉得他对泄露他在安全局系统内的显赫地位而莫名其妙地显得倔傲和不快。“她向我汇报。钱特里女士是我的副手。因此,我们每天都与她接触。”
邦德的直觉仍然告诉他,回答得太简单,说漏了不少东西。“对方的情况怎样呢?就你们所知,恐怖主义团体中有人知道有她这个人存在吗?”
“谁能说得清楚?”格兰特耸耸肩膀。“我们倒认为,我们是隐蔽得很好的,但是,邦德上校,你们自己的局里以前也有过被渗透的问题。我们中没有人能百分之百肯定没有人把我们的秘密泄露出去。”
“如果有人把她的秘密泄露了出去,那么,有没有理由认为会有某个恐怖主义组织想把她除掉?”
“没有!”回答的是钱特里女士,她的声调提高了,突然变了,这个词说得快了一点。“没有,没有理由,我打心眼里认为你可以排除这种想法。”
“她的私生活怎么样?”
“你问她的私生活怎么样,是不是?”现在,格兰特的腔调咄咄逼人,前额耸起了挑衅性的皱纹。
“要是她死于非命,那倒可能很重要。”
“她对自己的私生活讳莫如深,从不多谈。”这是出于钱特里女士之口,她回答得有点快,但心平气和。
“常规审查怎么样?”邦德问道。他指的是对在情报和安全这两个错综复杂的姐妹部门工作的官员进行的定期背景审查。他扬起眉毛,盯着格兰特。“哪怕是在这个和平安全的时期,我们仍然要做常规审查的。你是她的上司,格兰特先生。”
“是的,是的。当然做。”这时,格兰特抚摩着他的领带。“我按时看到她的常规审查的结果。”
“嗯?”
格兰特说话时的样子就像个子矮小的人要把自己伸直一样。“当着此时此刻在场的人的面,我泄露一个同事的审查结果不大妥当。”
“那你就给我们简单谈一谈吧!”
“我不……”
“格兰特先生,我建议你要么让钱特里女士离开这个房间,要么继续谈下去。”M咆哮着说,“就按邦德上校建议的那样谈一谈。简单地谈谈,提纲挈领地谈谈,好不好?”
格兰特不无愠怒地叹息一声。“好吧!”他实际上不是咬着牙说的,但说出来却跟咬着牙说差不多。
“现年35岁;25岁参加外交使团考试后进入本局;在剑桥各种现代语言考试中获第一名;无兄弟姐妹;父母在前往新英格兰与朋友共度圣诞节途中死于泛美全球航空公司悲惨的飞机爆炸事件;无明显的政治倾向;基本清白。”
“有男朋友吗?”
“现在没有,没有男朋友。”
“那么有女朋友吗?”
“邦德上校,她过去爱的是异性,如果这是你正想问的,我就告诉你吧!”
“我刚才没想这样问,但知道她爱的是异性,这也是好的。你说,现在没有男朋友,确切含义是什么?”
格兰特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曾订过婚。前一个月左右,关系破裂了。”
“那么她的未婚夫怎么样?他变心了吗?”
“他对爱情执着得很!”
“哪个局的?”
“既不是我们局的,也不是你们局的。”
“你想把他的事告诉我吗?”
“我认为那是不明智的。”
“对!谢谢你,格兰特先生。”邦德站了起来。“我听得够多了。我估计我离开这里去伯尔尼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做……”
M打了一下手势,示意他再坐下来,然后转过身,朝着格兰特和钱特里说道:“你们可以告诉你们局长,这件事将得到有效而审慎的处理。”他用右手打了一下手势,使人毫不怀疑,这一次手势的意思是,来访者该走了。
当他动了动手臂,莫尼彭尼小姐就对这个老头子所打的隐蔽信号作出了反应,出现在门口。
“莫尼彭尼,我们的朋友现在要离开了,你最好陪着他们离开这幢大楼。”
格兰特的脸色显得怒气冲冲,难以抑制;而钱特里则似乎对M露骨的无礼指示安之若素,好像那是她应该忍受的正常冷遇的一部分一样。
他们一离开办公室M就轻蔑地哼一声,开心地笑着。“詹姆斯,对我们的姐妹局我总感到诧异。”现在,他似乎显得和蔼可亲了。
“别相信格兰特。”邦德望着门,抿着嘴冷冷地一笑。“至于钱特里,她对这桩谋杀案感到心烦意乱。格兰特约束她,不让她多说话。我怀疑他宁愿独自来这里。先生,肯定遗漏了什么,没有说出来。”
“没有说出来的多着呢,伙计!多着呢!别相信希腊人会带礼物,也别相信五科的人会来求助。把全部情况说出来他们受不了。马奇姑娘有些事他们是不想告诉我们的。你可要留神你的背后,詹姆斯。如果格兰特在瑞士暗地里刁难你,我是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的。因此,你得小心。”他开始装烟斗,用力把烟草摁下去。“你走之前要知道两件事。首先,没有方便的班机去伯尔尼,你要坐专机去,该机正停在诺恩霍尔特机场等候。”所谓“专机”是皇家空军拥有的老式的霍支西德利125型第700系列的喷气机,全机漆成白色,机身和机尾均有环球国际财团的标志。M小心翼翼,只有在绝对必要的时候才使用这架飞机。自从俄国咄咄逼人的威胁后撤后,他认为使用这架飞机太惹眼了。“顺便提一提,你是作为一个悲伤欲绝的亲戚前往的。马奇姑娘只有个年迈的姑妈,住在伯明翰,你冒充她的第二个侄子。要是五科的人监视你,你就回到我这里来。他们要是异想天开,就会像装满木桶的猴子,千方百计捉弄你。现在……”他开始给他的部下作一些关于瑞士行动的具体指示。
同一天下午瑞士时间5点钟,专机在跑道上滑行,一直滑行到伯尔尼国际机场主跑道的终点。邦德匆匆步入机场主楼。
移民部门的工作像往常一样认真而有效,经过检查后,他进入候机厅,把结实的猪皮服装袋提起来,甩上肩膀,眼睛迅速溜着一排整齐的轿车司机举起的马粪纸制的牌子,寻找他自己的名字。
M把他的关系人的名字告诉了他。“弗雷迪埃-冯-格鲁塞。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伙计,但他是个叫‘冯’的人,很可能是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可厌家伙,一看见就想踢他一脚的谄上欺下的势利鬼。瑞士人的脸皮有多厚你是知道的,詹姆斯。”
没有司机举着找邦德的牌子,因此他再往大厅深处走。快要走到询问台时,他听到深沉、悦耳的女人声音在他的耳畔私语:“是詹姆斯-邦德吗?”
他闻到了钱纳尔香水淡淡的幽香,于是转过身来,发现他所盯着的是双炯炯有神、碧绿的大眼睛。
“邦德先生,我是弗雷迪埃-冯-格鲁塞。”她的手被他的手紧紧握住。她优雅的风度是时髦杂志插页画像以外所罕见的。“我的真实名字是弗雷德里卡-冯-格鲁塞,但我的亲密朋友都叫我弗莉克。”
“可以把我看作亲密的朋友吗?”这是句唐突的开场白,但是,她的话着实使他透不过气来,显得不知所措。
她展颜大笑,似乎有锭真银子在空中闪闪发光。“噢,我们有可能成为非常密切的朋友的,邦德先生,我可以叫你詹姆斯吗?”
“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没关系。”两秒钟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话是当真了。她就是叫他为“傻瓜”,他也会报之愉快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