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仁和脸上及肩头的受创部位,已经包扎妥当,不过扎住伤口的布面,仍有血渍渗出,窦黄陂的腰胁闲,也由临时折下的树枝做成夹棍,因陋就简的将断骨草草固定,两个人没精打彩的坐在那裹,似是两只斗败了的公鸡。
钱锐也在,他独自站在一边发楞,而现场没有艾青禾的影子,很显然,钱锐的追捕行动业已徒劳无功,他未能逮回他的猎物。
见到庄翼的一刹那,三位铁捕真是又喜又愧,喜的是好歹截住了俩名逃犯,愧的是他们一点忙也没帮上,尤其钱锐,更是讪讪的有些抬不起头来。
庄翼先令严良与何恨就地坐下,才淡淡的问钱锐:“没追着艾青禾?”
双手不停互搓,钱锐尴尬的道:“来回搜寻了七八里路,就是没看到那王八蛋的踪影,大概方向弄岔;老总,也怪我无能……”
庄翼道:“逃了犯人再去追,本来就不是十捏八攒的事,追得回来算运气,追不回来只有认倒霉,用不着自责,一切后果由我来承当!”
钱锐的感激之清溢于言表,他哑声道:“多谢老总周全,我一定会再尽力试试!“
庄翼点点头,转向窦黄陂交待:“窦黄陂,你同佟仁和两个监守犯人,钱锐跟我去办件事,马上回来。”
窦资陂再也忍不住了,揭出他心裹一直想问清楚的那桩疑虑:“老总,请告诉我们,老苟到底怎么样了?直到如今,我们边不知他的下落????”
“瓦罐不??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这样的结局,难说亦在意料之中,但三个人骤闻苟寿祥的恶耗,仍不免悻恸悲愤,情绪不稳;窦黄陂双目含泪,咽噎着道:“老总……已经证实了?”
庄翼的唇角痉挛了一下:“我亲眼目睹,错不了。”
钱锐挫着牙问:“可知是那个狗娘养的下此毒手?”
庄翼道:“我没有看到苟寿祥是被谁所害,但是,我可以肯定杀他的人必为”无心“花落红,因为在这一拔来敌之中,只有花落红俱此能耐,如果他隐伏暗处骤而发难,苟寿祥自保的机率就更小了……”
抹去泪水,佟仁和抽着鼻子道:“老总要替苟寿祥做主,我们必须索回这笔血债!”
钱锐也激动的道:“任是千山万水,天涯海角,我们也要找到花落红,逼他偿命!”
庄翼摆摆手,道:“用词要小心,我们不是”索讨血债“,更不能逼人”偿命”,伙计们,这叫缉凶归案,当然,若凶手拒捕,我们乃有法例可循????走吧,钱锐,先让苟寿祥入土为安。”
三位铁捕自能意会,他们身为执法者,天经地义要比一般人更要遵行律例,虽属公仇,亦不合私报,但是,在任务进行的过程中,却有多种变通的方式可供选择,如何达成目地且不违职守,其运用之妙,便存乎一心了。
目送庄翼、钱锐的身影消失于前面的山路尽头,窦黄陂和佟仁和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他们吃的是这碗刀头饭,固然旱知道它一贯的凶险性及意外率,但真到事情临头,总也难免兴起与常人一般的愁怅情怀,生存叠上生活,日子都是这么艰辛……。
午间到了这座小镇,一行众人业已人困马乏,两名囚犯差点虚脱不说,窦黄陂、佟仁和亦体气孱弱到挺不住了,庄翼先找了一家名叫“全兴”的客栈落脚,又立即交侍钱锐出去延请跌打郎中,为两名手下接骨疗伤。
情形已达这步田地,庄翼少不得大费周章,任务仍须继续,但窦黄陂,佟仁和两个却重创在身,不仅不宜随队偕行,尚得就地留医,朝下去,只有他自己与钱锐押送人犯了,这一路来,波折横生,枝节不断,剩下的一段旅途,还不知会有什么麻烦呢。
到傍晚,钱锐来敲庄翼的房门,在他听到回应进房之后,才发现屋裹尚未点灯,一片黝暗中,庄翼正背负双手,面窗而立。
心事写在庄翼的颜容上,室内光线晦沉,却越映现出他的面孔更见苍白。
钱锐先把腊烛点起,晕黄的烛焰漾勤着柔和的光波,轻轻溢满房间各个角落,这时,才仿佛有了一丝暖意,也使原先凝聚的窒重气氛略略松散。
看了钱锐一眼,庄翼的声音有些疲惫:“谁在监管两名犯人?”
钱锐笑这:“这一班暂由老佟偏劳,他伤得虽说不清,到底仍算皮肉之伤,不若窦胖子断骨折筋,使不上力道,下一班,我就轮上了……”
庄翼道:“严良的木枷已经捐坏,可曾用其他刑具代替?”
钱锐点头道:“老总放心,我巳拿备份的铁铐给他铐了起来,两个家伙腰间的牛绳绑在巨梁上,还打了死结,既便没有人看守,他们想跑也不容易。”
拖了把竹椅坐下,庄翼缓缓的道:“我们在这裹不能多耽搁,交接人犯的日期就要到了,误了期限,总是不妥;窦黄陂和佟仁和负伤在身,不能叫他们硬撑,两个人暂且就地留医,治好了伤,再迳行回原衙门报到,这亦是说,往下的路程,便只有你我负责押解囚犯了。”
钱锐道:“实际情况如此,也非得这么辨不可,老总,我相信达成任务没有问题。”
庄翼苦笑道:“话可别说得太满,半路上冒出一个花落红,已令我心裹打豉,谁知道后头又会遇到什么牛鬼蛇神?钱锐,这些东西比我们估量中的门道要高!”
钱锐颔首道:“老总的看法极是,我们迄今尚未查出,跟随花落红前来劫囚的那一伙人都是些什么来历出身,只听老总说过,其中一个叫”过山熊“雷昌,这名号很陌生,不知是那山那庙的角色,我看得把其中的牵连整个搞清楚,才能切实掌握姓严的企图……。”
庄翼沉吟着道:“最直接了当的法子,是逼问姓严的,叫他吐实。”
钱锐自告奋勇:“老总,让我今晚就试。”
庄翼道:“也好,不过要隐密点,记住这可不是在咱们牢房裹问案,此地乃是客栈,别弄得鸡毛子喊叫的招人烦厌!”
钱锐道:“我省得????老总,该进晚膳了,不知道老总想吃点什么?”
在竹椅上伸了个懒腰,庄翼的动作,挤压得椅子不停“咯吱”做响:“你们先叫东西吃吧,我现在还不大饿,再晚点,楼下饭堂有卖吃的,我随便吃点就行。”
钱锐笑道:“人是铁,饭是钢呐,老总;千万别委屈了自己的五脏庙!”
等钱锐推门出去,庄翼的眼神又凝在黄蒙蒙的灯火里,他烦恼清楚,心息明??
,仔细思量着未来行程的安排与戒护,同时,他不期然的忖度着,那“草上烟”艾青禾,如今可能的下落在那裹?
客栈的楼下,是摆了十几张木桌的酒馆,兼卖吃食,地方相当宽敞,也算乾净,在隔了一排花格木条屏风的裹座,庄翼正一人独酌,桌上有三碟小菜,而四两一壶的白乾,已经空了两壶,现在,庄翼又招呼堂官送酒。
大概初更了吧,客栈的门板都已关上,整个酒馆裹,只剩下庄翼一个客人,大多数的灯火已熄,单点着柜台与庄翼桌上的两盏油灯,掌柜的留一名伙计下来,端侍候这位独自夜饮的顾客。
举凡吃惯车船店脚街这几门行道饭的人,招子都特别亮,反应亦较快,留下来侍候庄翼的这名伙计,早就看出庄翼不是寻常人物,从人家的气质、风范、貌相,从人家搁置在桌边的铜鞘长剑上,全显示出那种超拔不凡的韵息,而无须任何有形的表露,顾盼之间,那等威慑的气势业已逼人而来。
所以,这位年轻的伙计便半点不敢怠慢的殷勤侍候着,人站在柜台边,眼睛却不时向格子屏风后梭溜,但要客人稍有示意,他便早旱趋前候差了。
店里的光度幽暗,也很沉静,只有偶尔的轻碰杯沿声传来,庄翼的酒喝得慢,喝的无声,对他来说,这也算一种倥偬职业后的享受吧。
一般的情形下,像这个时辰,这等天气裹,应该不会再有客人上门了,但是,事情往往不能以常规去论断,在隐隐入耳的一阵马蹄声之后,突然蹄声停??,跟着门板被轻轻拍响。
门外有风有雪,一定冷得紧、冻得慌,然而这叩门的人却非常有涵养,有耐心,叩门叩得如此温文尔雅,丝毫不带急迫的意味,未曾露面,那股子从容的气度已经感应过来。
店伙计起先楞了楞;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接客,叩门声又响,他才趋前走到庄翼看得见的角度,拿眼睛徵询庄翼的意思。
庄翼呷了口酒,微笑道:“这是你们的店,伙计。”
年轻伙计呵呵腰,上前启下一房门板,冷风“呼”的卷了进来,冻得他一哆嗉,一条红色身影已侧身闪入;那身红,红得好艳、好鲜、好扎眼!
乖乖,来人居然是个女的?
店伙计先顾不得招呼来客,赶紧准备合上门板堵住风寒,那女人却突然伸手斜挡在空隙中,声音柔柔的,轻轻的响起:“别忙,外面还有我的坐骑,你且去安置它进廊上料,未后再来张罗我。”
伙计只有答应着冒风去了,这时,红衣女人才回过身来,这一转身,原本暗淡的店堂竟似骤而一亮,天爷,真是极美的一个尤物????柳叶眉,丹凤眼,挺俏的鼻子,粉嫩的樱唇,而露在猩红斗篷外的每一寸肌肤,无不白洁光蕴,宛如凝脂,再衬上她窕窕的身段,凹凸有致的曲线,这娘们简直迷得死人!
女人大约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当风华浓熟之际,看上去不但美,而且别有一种娇柔婉约的内涵,除了她的装扮,她寅夜投店的行为,任谁也嗅不到她身上一丁半点的江湖气息!
她站在店堂当中,慢条撕理脱去斗篷,展示出内穿的一袭同样猩红色彩的紧身衣裤,镶牡丹花边的领口配着刺绣云纹暗印的狭长袖腕,裤缝两侧缀连着密密的,细致的浮凸蛇形图,周身上下一片红,红得就像一团火!
当然,庄翼旱就看清楚了对方;职业性的本能反应,亦令他提高警觉,通常而言,任何不正常的事态??生,总会多少含蕴着危机,不论险兆明显与否,审慎以对,留意观察,绝对是错不了的。
那女人眼波一溜,尽管店里的空桌空椅那么多,她却偏不挑拣,莲步轻移,腰肢款摆,竟毫无迟疑的来到庄翼桌前。
贴近了身,庄翼闲到从女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嗯,香味很隽永,很清雅,彷佛桂子初绽,金蕊传芳,味道非常柔馨,令人心神皆爽。
庄翼拾眼注视对方,女人也决不畏避的正视庄翼,同时,灿然而笑,宛若朝霞。
一笑之后,那女人柔柔的开口道:“我姓苏,叫苏捷,总提调,我可以坐下来吗?”
往翼指指对面的位子,也笑了笑:“请。”
苏婕拉开椅子,从容落坐,顺手轻抚梳理整齐的乌黑鬓角,轻声轻气的道:“冒味打扰总提调,还请见谅。”
庄翼举杯喝酒,道:“不用客气,苏婕。”
粉红的舌尖轻舔嘴唇,苏婕道:“总提调,你不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身份,不问我坐到你桌边是何用意?”
庄翼静静的道:“苏婕,现年二十七岁,湘籍白阳枝人氏,艺出崆峒一派,号称”赤炼蛇“,艳如桃李,毒似蛇??,七年以来,涉及大小刑案一十三桩,唯皆查无实据,尚难定罪????这个档录之中的苏婕,大约就是姑娘你了?”
吃吃一笑,苏婕道:“你们六扇门也真有一套,居然把我的来历出身记载得这么详细,嗯,好一个”艳如桃李”“毒似蛇??“,又好一个”查无实据”“尚难定罪“,不知是那位幕府师爷的妙笔所记?更难得的是,你竟一字不忘,全存脑中!”
庄翼耸耸肩,道:“这是我的本份,苏婕,我原是吃这行饭的。”
双手亘叠在桌上,苏婕笑吟吟的这:“在这风雪交加的晚上,我兼程赶来谒见总提调,为的是和总提调做个交易,相当公平,又互取所须的交易。”
庄翼的眉稍微扬,道:“怎么说?”
苏婕正要开口,那店伙计已经一头钻进门来,只这片刻,已冻得他脸色泛青,呵手跺脚,忙着上回门柱,又匆匆寻找苏婕的坐处,及至看到这位大姑娘竟和庄翼同桌,不由满头雾水!怎么看;他们也不似是旧相识呀。
略微犹豫,店伙计还是走了过来,冲着苏婕欠身陪笑:“姑娘,辰光晚了,不知姑娘是住宿还是打尖?若要吃点什么,厨房已经封灶,只有些现成卤味可供挑拣,不过馒头倒仍温在蒸宠裹……”
“我只是坐一会,与朋友谈件事就走,什么都不要,你无妨添双筷子加只酒盅,再续两壶酒来,菜嘛,凑和着这几个碟子够啦。”
店伙计唯唯喏喏,退了下去,很快就送来杯筷外带两壶白乾,等他走开之后,苏婕替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满了酒,双手举起,目光直视庄翼:“在谈正事之前,总提调,容我敬你一杯。”
说完话,不等庄翼有所表示,她已一仰脖颈,酒到杯乾。
能喝酒的人,自有一??惯性的架势,从他喝酒的举止神情上,便能分断出酒量的深浅宏微,无论是喝得快,??得慢,大多前几口酒的反应便可猜度梗概,而眼前的苏婕,毫无疑问酒量甚佳。
庄翼也跟着一饮尽杯,又把两只酒杯斟满,边笑道:“你很能喝,苏婕。”
苏婕大方的道:“像这??白乾,我至少有两斤的量,遇上心情好,多个斤把半斤也不至醉倒,喝酒最怕碰到不对脾胃的人,那??酒,叼两口就足以反呕了!”
庄翼就着桌上的灯光,端详对面的丽人,在灯光烘托下,苏婕的脸宠略现红晕,白玉似的双颊透着一抹丹酡,真个娇艳欲滴,不禁令人暗兴暇思。
苏婕亦察觉到庄翼的目光灼亮逼人,她笑道:“总提调,你常常都是这样注视女儿家吗?”
庄翼摇头:“不,只在遇上漂亮的女人时,我才如此凝神。”
苏婕眼睛一眨,道:“这顶高帽子戴得好,明知不一定,在心里乜受用十分。”
庄翼道:“护我们谈谈正事吧,苏婕,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笑颜微敛,苏婕正色道:“总提调,在你这趟押解的人犯中,有个姓何名恨,混号小癞子的人?”
庄翼坦然道:“不错,是有这么一号人物,为什么你对他感到兴趣?”
苏婕表情陋夷的撇撇唇角,极为不屑的道:“我封姓何的一点兴遍也没有,提到他,甚至使我翻胃,姓何的简直不能被称为”人“,他是一头充满兽欲的畜牲,单只枉披着一张人皮罢了!”
庄翼平静的道:“看样子,你相当憎恶那何小癞子?”
重重点头,苏婕道:“但是,我要他,总提调,我们今晚的交易,他算你的本注!”
庄翼道:“那么,你的本注又是什么?”
苏婕语声很轻:“艾青禾,”草上烟“艾青禾。”
双目一亮,庄翼颇觉意外的道:“你是说,艾青禾在你手上?”
苏婕微带矜持的道:“至少在我掌握之中,总提调,没碰着艾青禾,我怎会知道你们的行踪,沿途赶来?”
“嗯”了一声,庄翼沉吟着道:“什么理由使你以艾青禾来交换何恨?”
苏婕道:“总提调,这是我的私事,可不可以不说?”
庄翼眠一口酒,道:“我必须明白内中因果,从而才能决定是否完成这笔交易,苏婕,他们都是我的犯人,在责任上说,其重要性对我并无轩轾。”
咬着嘴唇,苏婕考虑了好一会,才低声道:“好吧,既然你坚持,我无妨向你明说了,只不过,倘请总提调代为守密,只因此事涉及一个女人的名节及隐私,不宜张扬!”
庄翼道:“我答应你,纵然交易不成,我也会替你保密。”
苏婕沉默须臾,似乎在盘算如何开头叙述,然后,她语调??慢的道:“事情发生在半年以前,时间是一个雨夜,何小癞子被七名仇家围堵在一间酱园后面的荒地上,他经过一番颃颉,终于负伤不敌,算他命大,竟能拼死突脱,逃进酱园躲藏,那晚上又是风又是雨,四处漆黑一片,他的仇家再三搜寻不得结果,只好幸然而去,赶到天亮,何小癞子人躺在两口酱缸的隙缝中间?奄奄一息如同癞狗,是酱园的女主人发现了他,不由心起恻隐,连忙着人抬他进屋,不但即刻延医救治,日后更衣食起居照料有加,等这何小癞子养好了伤,养足了精力,又在一个风雨之夜,他竟然恩将仇报,强xx了那片酱园的女主人……”
庄庄翼微瞌双眼,似笑非笑:“照何恨的真性来说,他这样做亳不稀奇,你的评论很对,这个人不是人,只是一头枉披着人皮的畜牲!”
苏婕愠道:“总提调,你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讶,一点也不觉得愤怒?”
庄翼道:“关于何??,我有非常深刻的了解,因而他的此等作为,我并不感到??讶,他要不这么做,才叫意外,至于愤怒,苏婕,对一头畜牲,你还有什么情绪可供表达?”
哼了哼,苏婕道:“我可没你这么有理性,我只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什么因,就该得什么果,总提调,任何犯下罪行的人,都要付出代??!”
庄翼道:“他已经准备付出代??了,苏婕,王法不会姑息他!”
苏婕硬着声道:“王法太远,王法亦难有立即的效果,这比如隔靴搔痒,不切实际,我要用我的方式来消边这桩怨恚,来洗清这段羞辱!”
吁一口气,庄翼道:“恕我冒味,苏婕,那个女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一阵愕然之后,苏婕“噗”声笑了:“总提调,不知你是依据什么连想到我身上?你看我像是开酱园的吗?再说,我虽则本事平平,学艺欠精,凭何恨那??角色,还绝封讨不了我的便宜,你把我看差了……”
庄翼道:“那么,酱园的女主人是谁?”
迟疑片刻,苏婕道:“你不须要知道吧?”
庄翼正容道:“我讲过,我要明白内中因由,才能决定是否宜行交易,苏婕,如果我连受害的苦主都不知道是何等人,事情的可信度便难免降低,将来又如何自圆其说?”
咬咬牙,苏婕终于十分勉强的道:“好,我就坦白告诉你????酱园的女主人叫岳玲,是一个丧夫多年的寡妇……”
庄翼道:“和你的关系是?”
一仰头,苏婕赌气似的道:“我的嫂子,我哥哥的未亡人!”
庄翼拿起酒壶,倒酒杯中,却不即饮,只以左手三指轻轻旋动酒杯,神态深沉。
望着酒杯在一转又一转的旋动,苏婕很有耐性的等待着,只是呼吸略现急促。
过了半响,庄翼开口道:“苏婕,我如何印证你的话有多少真实性?”
苏婕一听此问,忍不住心火上升:“我可以答覆你,总提调,其一,我苏婕自来不打妄语,其二,我不是吃撑了没事做,冒着寒风冷雪大半夜赶来向你一个陌生人揭露我寡嫂的隐痛????这样说,你认为够不够,满不满意?”
庄翼道:“如果你换走何小癞子,想必要置他于死地?”
苏婕爽脆的道:“这还用说?”
庄翼凝重的道:“其实何须多此一举?何小癞子押到”靖名府“,亦决无生望,迟早死路一条,苏婕,为什么不名正言顺的交给官府来办这件事?”
苏婕冷冷的问:“官方判他死罪,是要他怎么个死法?”
庄翼道:“当然是斩决。”
冷笑一声,苏婕首度柳眉吊起,原来盈盈如波的双眸斗然赤芒闪动,其形态之阴狠酷毒,直如一条昂首吐信,侍要噬扑猎物之前的赤练蛇:“一刀砍下,人头落地,总提调,是这种斩决方式吧?”
庄翼无奈的道:“差不多便是如此。”
苏婕道:“何小癞子淫人妻女,坏人名节,强暴奸杀无数,凡此种种,俱属滔天罪孽,恶贯满盈,对这等雷劈火烧的变态禽兽,蚩能只合一刀之快?”
庄翼解释着道:“苏婕,这是王法,治罪向有定律,执刑亦须不违规例,朝纪分明,不容逾越…”
“嗤”了一声,苏婕不屑的道:“总提调,我也是老江湖了,你这??陈腔滥调,无妨拿去唬别人,可少在我面前摆弄,你们六扇门没有那么公正严明,官衙公堂也欠缺一定的是非法理,表面功夫谁都会仿,其实因人因事的不同,你们内部的弹性大着了!”
庄翼并没有反驳苏婕的话,因为苏婕所讲的亦非全无道理,至少,在部份公门之中是存有这样的现象,他个人就曾多次亲身体验,司衙上下,陋习深重,的确有其黑暗的一面,然而眼下却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只好拿话岔开:“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苏婕,由衙门来做这件事?人交给我们,一切由我们代劳,不但名正言顺;也省却你一番手脚????”
苏婕端起桌上酒杯,一抑头乾了,笑得十分古怪的道:“如果我开头一直打的是这个谱,又何苦来找你谈什么交易?总提调,这也算是交易吗?裹外裹,便宜全叫你一个人占了!”
庄翼凝神思考了根久,语气沉重的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不过,我有个条件。”
苏婕掩饰着内心的兴奋,故意平淡的道:“什么条件?总提调,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可不作兴拖泥带水!”
庄翼道:“你宽怀,这个条件小之又小,在你来说易如反掌,对我而言,便赖以交差了。”
苏婕戒慎的道:“先说说看,是什么条件?”
双手互合搁在桌上,庄翼道:“事过之后,我要你切下何小癞子的一只左耳交给我,我拿这只耳朵上报结案。”
苏婕笑了:“这是你们的规矩?”
庄翼道:“不错,便当他图逃拒捕,我有权就地格杀!”
苏婕若有所思的道:“听艾青禾说,那骆修身也是落得这种下场,总提调,你亦如法泡制啦?”
庄翼道:“骆修身的左耳,已存放在钱锐的石灰包裹,这是手续,缺不得的。”
推椅起立,苏婕道:“我们就这么决定,总提调,你预计什么时候离此上路?”
庄翼略略盘算,道:“至迟后天上午就得走,解期快到了。”
苏婕颔首道:“没有问题,我明天以前,就把姓何的人耳送来,总提调,现在可以做交换了吧?”
庄翼颇为意外的道:“现在?现在如何交换?艾青禾莫非就在附近?”
诡密的一笑,苏婕道:“总提调,你上楼去提人,我负责马上把姓艾的交给你,双方就在此地易货!”
把活生生的两个大男人说成“货物”,充分表明了苏婕对这两个人的卑视与轻蔑,她虽然本身行为亦够乖癖凶悍,却绝对是个嫉恶如仇的角色。
于是,庄翼取剑上楼,才一转身,苏婕已招呼伙计开门牵马,她披上斗篷,走出门外,从腰囊裹拿出一只三寸长短的银哨来,凑进双唇发力吹鸣,一阵尖锐的哨音随即破空传扬,在寒冷的雪雾间波颤回荡????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正是大家寻梦的辰光,苏婕却根本下甩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