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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推理 > 麒麟之翼 > 第17节

    竟然只有这么少——看着散落的骨灰,香织首先这么想道。她已经没有眼泪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悲伤。

    她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开始收集骨灰。简直无法把这些枯树枝似的白色骨灰和生龙活虎的冬树联想到一起。

    冬树死后,遗体只在医院放了一夜。第二天,医院的一位女职员好心地告诉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手续。她告诉香织,如果去找政府部门,对方应该连火葬费都会管。从医院出来,香织去了区政府,讲了自己的事情。接待她的工作人员立刻表示这事没问题,看来这位工作人员已经从电视上知道了冬树的事情。

    无论是医院的工作人员还是区政府的接待人员,大家对香织都非常友好亲切。这是自从她和冬树到东京以来,第一次感到世间人情的可贵。

    从火葬场出来,夕阳映红了天空。永生难忘的一天就要结束了,从明天起,生活将会怎样?香织默默地想着。刚才在区政府,工作人员劝她申请生活保障。有了生活保障,应该可以勉强活下去。可是,仅仅是活下去有多大的意义呢?冬树已经走了。回到住处,等待她的只有冰冷、滞重的空气。

    回到公寓附近,她看到门前站着两个男人。难道又是电视台的人?香织心下一惊。虽然很需要钱,可是她已经不想再上电视了。

    香织仔细一看,那两人是她认识的。她松了一口气。她在医院见过他们几次。其中一名刑警姓松宫,长得非常精干,但眼神很和善。另外一名高个子刑警也有些眼熟,案件刚发生后在医院见过,但名字想不起来了。或许,她那时根本就什么也没听进去。

    香织向他们走去。两人发现香织回来了,向她点头致意。

    “今天去火葬场了?”松宫的视线落在香织怀中的包裹上。

    “嗯。”

    “这个时候打扰你,真是抱歉。有两三个问题想和你确认一下,可以吗?”

    “嗯,请进吧。不过,房间里很乱。”

    房间格局很简单,只有一个六叠的和室和一个一叠的厨房。遥香把骨灰盒放到相框旁边。相框里是一张他俩在迪士尼乐园拍的照片。

    香织和两位刑警面对面坐在矮饭桌两侧。高个子刑警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绍,自称是日本桥警察局的加贺。他的目光比松宫的要锐利许多,香织几乎不敢和他对视。

    “好像有人来看望过你啊。”加贺看着冰箱前面的一个纸袋说道。纸袋上印着一家知名西式点心店的商标,里面装着点心。

    “前几天,电视台的人来了。那是他们当时带来的礼物……哦,对了。抱歉,还没给你们泡茶。”她说着起身。

    “不,不用,请别麻烦。”松宫慌忙说,“我们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香织挺直身体,重新坐了下来。“什么?”

    “已经问过你很多次,估计你已经十分厌烦了。我们就再确认一次,就是那把刀的事情。”

    “又来了……”香织身上一阵发软。其他刑警也穷追不舍地问她这个问题,虽然她早就告诉他们她从来没见过那把刀。

    “不是和那把刀一模一样的东西也行,八岛曾经携带过什么刀具吗?不是他的东西也行,有没有人曾在他这儿存放或者临时借给他刀具?”

    “没有。”香织垂着脸摇了摇头,心中一阵气愤:她已经这样说了,可他们怎么也不相信。

    松宫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放到矮桌上。照片上是一把褐色刀柄的折叠刀,和之前让她看过的照片上的刀具并不一样。

    “你见过这个吗?”

    “没见过,不认识。什么,这是?”

    “他高中毕业后在建筑公司工作过吧。这是他当时用的。”

    “冬树?不可能!”香织直视松宫的脸,“你说的是假的!他根本没拿过这种东西,这么恐怖的东西……”

    松宫苦笑了一下。“这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而是一种操作工具。”

    松宫告诉她这种工具叫电工刀。

    “一个和他一起工作的人买了两把这样的刀,其中一把送给了冬树。这张照片拍的是那个人的刀。”

    “……哦。不过这能说明什么呢?”

    “嫌疑人八岛确实持有这把刀,但是你对此并不知情。也就是说,你并不完全清楚八岛的所有物品。这些危险物品,他很有可能放得远远的,不让你看见。比如刀。”

    “不会的。虽然我不知道这把刀,但是其他东西我都清楚。他有什么东西,没有什么东西,我都知道。没有我的话,他就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哪儿。那天就是,他想找一双没洞的袜子都费了半天劲。”

    “我想,袜子和刀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松宫说着收起照片。

    香织双手撑着榻榻米。

    “警官先生,请你们一定相信我,他绝对没有胆量杀人,这肯定是一个误会。他一时鬼迷心窍抢别人的钱包也许有可能,但是绝对不会杀人。”她的声音回响在狭小的房间里。话音刚落,她身后陈旧的荧光灯发出嘶嘶的声音。

    “对不起。”她低声说,“我再怎么说也没有用。”

    加贺向前探了探身。

    “案件发生那晚,他给你打过电话吧。马上就回来,回来得晚,对不起——他说完这些就挂了电话,事实确实如此吗?”

    “嗯,那个……”

    “记录显示,这个电话是在案件发生后打的。当时他身上有被害人的钱包和公文包,所以他对案件肯定不是一无所知,但是他什么都没对你说。你本是他在世上唯一可信任的人。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我们警方是这么认为的,那是因为事件过于重大,他无法对你开口。就犯罪而言,应该不是偷盗、伤人这种情节较轻的情况,估计是抢劫、杀人等严重的——”

    “不是!”香织大声说,声音大得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非常激动,眼泪马上要夺眶而出。她用手背擦拭着眼睛下方。

    “中原小姐,”加贺用平静的口气叫了她一声,“请告诉我们实情吧,谎言毫无益处。你非常相信他,是吗?”

    香织摁着太阳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说他干了一件大事……”她说出这样一句。

    “哎?什么?”松宫紧紧咬住她的话,“你再说一遍,说清楚。”

    香织长吸一口气。

    “他说,他干了一件大事,完了,他该怎么办……听上去非常慌张。”

    “有这种事,你……”松宫嘟囔了一句。

    “对不起。你们最初问我的时候,我想我一定要保护他。那时我想这些会让人以为他和案件有关的话绝对不能说……”她的眼泪滚落下来。她很想趴下大哭一场,但是强忍着。

    两位刑警静静地等着她恢复平静。香织深呼吸了好几次,点点头,说:“对不起,我已经没事了。”

    加贺开口说:“刚才你说起袜子的事情,你说那天他为了找一双没洞的袜子费了半天劲。那天是哪一天呢?是发生案件的那天吗?”

    “是。那天我回到房间,看到装袜子和内衣的纸箱子就放在外面……他一向不好好剪脚趾甲,所以袜子的脚尖处总是破得很快。平时他从来不管这些,照样穿着出去。”

    “怪不得呢。”加贺沉思了一下,竖起食指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发生案件那天,你外出打工去了,是吧?你出门前,和他说过话吗?”

    “发生案件那天吗?我记得没和他说过什么。我出门的时候,他一般还在睡觉。那天也是。”

    “那前一天呢?你去打工之前或回来之后,和他说过什么话吗?”

    “前一天?我早上出门时,记得他还在睡觉。我打工回来之后……”香织搜寻着记忆。她一向八点左右回来,但她记得那天不是。终于,她想起来了。“对了,那天我们去看电影了。”

    “电影?你们俩?”

    “是的,别人给我们的电影票。那天晚上八点我和冬树在银座的电影院门口碰面,两个人去看了电影。”她又说了电影院和电影的名字。

    “去看电影之前,你在打工,是吧?那他呢,那段时间在哪里?做什么?”

    “这个……他那天迟到了。”

    “迟到了?在约好的时间没来?”

    “他说一看还有时间就在附近溜达了一下,结果走远了。电影都要开演了,他才匆匆赶来。”

    “于是,你们就赶快进电影院了?”

    “是的。”

    “看完电影之后呢?”

    “就直接回家了。我们没钱在外面吃饭。”

    “回去后,聊电影的事情了吗?”

    “当然聊了。那部电影很有趣,我们聊得很尽兴。冬树还喝了罐装酒……”想起当时的情景,香织感慨万千。那明明是不久前的事情,却像很久之前发生的,甚至就像一个梦。“那个,你为什么要问这些?前一天的事情和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只是参考一下。那天晚上,你们还聊电影以外的话题了吗?”

    “嗯,好像没聊什么。冬树喝醉了就睡着了,睡得像一个孩子……看上去非常快乐。”

    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来了——想到这里,香织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接过了松宫递过来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