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座次是第三排正中间的七号和八号,看得出,我妈从卖黄牛票手里买来的是绝佳的好位置。而当我们对号入座时,七八号空位的两侧都已经坐满了人。
我一眼瞧见七号左边是个帅哥,而八号右边是个大叔,于是立马拉住了正欲就座在七号的陆瑾言,凑过去小声说:“让我坐这里!”
他了悟地看了眼七号旁边的唇红齿白英俊小生,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七号座位上。
我黑了脸,只得坐在八号小声问他:“干嘛啊?干嘛跟我抢座位啊?”
他微笑着看我一样,轻描淡写地说:“叔叔年纪大,优先入座。”
“……”
这绝对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我想过也许会在这个不算大的音乐厅里碰见陈寒和沈姿,可无奈我妈挑选的座位太靠前了,我猜沈姿订的位置无论如何也该在中间偏后去了。
真遗憾,我打扮得这么好看,身旁还坐着这么帅气的一位叔叔,要是能当面交锋,我该多有面子啊!
我特别惋惜地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谁知道陆瑾言忽然语气淡淡地问我:“是在遗憾身旁坐的不是陈寒吗?”
我差点跳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他的眼神陡然一沉,黑漆漆的眼眸一瞬间幽深得可怕,差点没叫我以为全场的冷气都给开到了最大挡。
我还没见过陆瑾言什么时候拥有过这种表情,似乎是失望透顶,又像是隐忍愤怒。
他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素来的温和沉静像是落日一般消失在沉沉夜色里,丝毫不剩。
怔忡了好半天,我才终于回过神来,赶紧向他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希望陈寒坐在‘我们旁边’,不是‘我的旁边’!”
我刻意强调了一下“我们”二字,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说:“我是觉得丢人,他和他那位亲爱的第一名小姐都知道我喜欢他,我就跟个眼巴巴地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瞎转悠的神经病一样。要是他们在这里,看见我带了个比陈寒帅了不知多少倍的优质男人,今后就不会在那么看我了……”
我甚至加上了手势,“真的,没骗你!你比陈寒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稳重又成熟,穿得也特有品味,跟你走在一起我脸上都有光!我这个人虚荣,又特别在意别人的看法,要是让他们看见咱们俩坐在一起,我……”
我越说越紧张,于是话唠特质就立马表露无遗。
而我急于解释,都没来得及看清陆瑾言的表情是如何由那种极度阴沉的状态又恢复到温润如玉贵公子的状态,总之当我听见他无可奈何地笑出声来时,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已经不生气了。
我立马噤声,看着他弯弯的唇角和明亮得有些灼人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气消了?”
他用那种温软得如同三月春风的眼神望着我,慢条斯理地回答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我一愣,这不是糊弄人吗?
于是我理直气壮地指着自己的双眼,“这儿和这儿!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我看见身旁的大叔兴致盎然地看着我们,就跟看戏似的,于是赶紧充满期待地问他,“您也看见了吧?他刚才明明就是生我气了,是吧?”
我期盼着他赶紧点头,给予无助的少女一份力量与支持。
哪知道这位胡子拉碴的大叔笑眯眯地摇摇头,“我只看见了一对恩恩爱爱的小情侣。”
我倏地涨红了脸。
不帮我就算了,还趁机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这为老不尊的人可真是,真是没法说!
我红着脸转过头来对上陆瑾言饱含笑意的眼睛,正准备再辩解两句,下一秒却听见那位大叔慢悠悠地哼起歌来。
“妹妹你坐船头哦,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我都快出口的话霎时间堵在喉咙眼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直憋得我脸红脖子粗。
而我看见陆瑾言面上的笑意更浓,配合着全场刹那间暗下来的灯光,柔和又美妙,宛若万千星辉同时绽放。
我顿时愣住了。
明明音乐厅内的灯光都已经黯淡下来,只剩下台上微微发亮的舞台效果,可我的眼里却不知为何只看见了这个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似是传说里的夜明珠,在一片寂静的旷野之中散发着温柔的光。
而我的心也不知为何颤巍巍地摇晃起来,扑通,扑通,心跳声响彻胸腔。
我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挪开眼。
整场音乐会听下来,我都处于一种神游天外的状态。
原因之一是女歌手的声线柔和轻盈,让人情不自禁地放松了情绪,如同飘浮在云端一样;原因之二是我的身旁坐着陆瑾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动了我的感官,叫我莫名其妙地分散了一半的注意力。
我的眼前明明是闪亮夺目、遍布星光的舞台,可有的情景像是被烙在了视网膜上一样,挥之不去。
脑海深处不断浮现出一双眼睛,温柔明亮,充满了我所不熟悉的情感与力量。
就连音乐会结束时,我也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陆瑾言出言提醒我:“散场了。”
我这才来得及环顾四周,发现大家已经开始起身离去了。
慌慌忙忙地站起身来,我听见陆瑾言无奈地问我:“又在发什么呆?”
我面上一红,一边跟着人群慢慢往外面移动,一边勉励维持镇定,“听得太入迷了,没回过神来。”
这话就跟在安慰我自己似的。
我甚至开始相信这个理由了。
进场时天还亮着,散场时却已是夜幕低垂。
我们走出音乐厅的大门,对面的中心广场上已经亮起了无数盏灯,音乐喷泉在鼓点节奏中摇曳生姿,一群跳舞的人将原本宁静的夜晚点缀得热闹非凡。
我的心情也在这样的场景下无端轻松愉快起来。
跟在陆瑾言身后,我稍稍放慢了一点脚步,却看见他停在几步开外,回过头来关切地叮嘱我:“这里人多,别走神,不然该走散了。”
他的表情始终维持在那种清浅怡人的状态,是我从第一次见他以来就熟悉的那一种。可是与过去一年半不一样的是,现在的我似乎能从一些细微的变化里分辨出他的情绪。
就好比现在,他的眉梢微微擡起,嘴唇稍微有些紧绷,眼神直直地定格在我身上。
这代表他有些担心。
我倏地笑了出来,走到他身旁擡头看着他。
“笑什么?”他问我。
“没什么,就是心情好。”我低下头去,心想,原来跟在心理医生旁边,我也不知不觉变得敏感细腻起来。
然而一切都好像被剧本安排好一样,这个夜晚终究没有辜负我的精心打扮。
我们才刚走到路口,还没来得及过街,身后就有一道熟悉的声音阻止了我们的脚步。
“祝嘉?”
我一顿,和陆瑾言一起回过头去。
几步开外,沈姿与陈寒并肩站在一起。
我下意识地就把目光投向了陈寒,他目光沉沉地看我一眼,然后毫不避讳地盯着我身旁的陆瑾言。
而这时候的我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这对金童玉女今天竟然都穿了白色的T恤,就连陈寒的牛仔裤和沈姿的牛仔裙也都是浅蓝色系。
我试图告诉自己这一定是个惊人的巧合,全世界那么多人,颜色却只有那么几种,撞衫的几率可比火山爆发的几率要大多了。
但我还是忍不住心一沉。
他们从来就没有对外宣布过他们在一起,可是那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又有谁会相信他们没有在一起呢?
我甚至看见了沈姿面上的笑意,那么刺眼,充满了不友善的意味。
我想我大概善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然不会觉得她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浓浓的炫耀气息。
沈姿笑着问我:“呀,原来你也来听音乐会了,真巧啊!”
而陈寒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问道:“这位是……”
陆瑾言没有说话。
于是我露出一抹没什么诚意的微笑,介绍道:“这是陆瑾言,我的——”
后半句卡住了,因为我发现我貌似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
我的什么?我的叔叔?
估计我要真这么说了,明年今日就是我的忌日,我可忘不了刚才陆瑾言在音乐厅里忽然翻脸的那一幕。
何止是可怕两个字可以形容!
所以我干脆就这么戛然而止,不再往下介绍。
陈寒却好似抓住我的话不放过我似的,又冷着脸追问了一句:“你的什么?”
我憋了半天,连个屁都没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