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复习的这一周,所有人都开始死命地背资料。
像我们这种外语专业,平时学起来倒是轻松,然而考前的复习却有如打仗一般艰辛。欧洲文学史、法国文化史,还有那些平时老师布置下来的阅读资料,简直是一大波残害脑细胞的文化知识汹涌袭来。
图书馆已经被临时抱佛脚的考生们攻占得爆满,而我因为姗姗来迟,捧着一大堆书无处落脚,最后只得又找了间空教室,一边忍受坐在前排的情侣卿卿我我,一边努力让自己专注起来。
晚上和陆瑾言通话的时候,我抱怨说难以找到合适的复习地点。
他顿了顿,含笑问我:“市中心的图书馆行不行?”
我眼睛一亮,“行!”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就开开心心地背着厚厚的一摞书往图书馆去了。
其实开心的原因有两个,其一当然是市立图书馆清净雅致、环境很好,其二就是,我和陆瑾言说好了这周要好好复习,恐怕不能和他见面了,谁料想才一天功夫,我们就又能碰头了。
于是这一周就变成了我在图书馆复习,他在咨询中心上班,午饭和晚饭我们碰面一起解决,而住宿问题嘛,因为考虑到回学校的路程太耽搁时间,所以他无偿提供客房给我居住。
期间图书馆六楼的空调坏了,管理员大妈走到我旁边拍了拍我的肩,“小姑娘,去五楼看书吧,今天六楼空调坏了,工作人员一会儿才来抢修。”
我笑着应声,收拾那堆书的同时听见她和和气气地对我说:“你放心,一会儿陆医生来找你的时候,我会跟他说的,让他去楼下找你。”
我赶紧说:“谢谢。”
她笑得和蔼又狡黠,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有过心理问题,“谢什么谢呀,陆医生的小女朋友嘛,这点忙算不了啥。”
她的普通话不算标准,有的卷舌音夹杂着川味儿,变成了平舌音,可是听起来无端亲切不少。
我面上一红,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大妈大概也看出我不好意思了,又解围似的补充一句:“好啦好啦,我不多说了,陆医生说得没错,小姑娘家脸皮薄,绝对不能跟你说这些。你瞧,这么几句话脸就红了,哈哈哈!”
在她爽朗的笑声里,我忽然间心下一动,擡头问她:“陆瑾言和您说起过我?”
大妈一下子顿住了,愣了几秒钟,然后慌忙摆了摆手,“哪里哪里,陆医生没事儿跟我说你干什么?”
她一边笑,一边指了指走廊那边,“呀,一会儿修空调的就该来了,我去看看。”
说罢,也不容我答话就快步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复习资料,总觉得她离开的时机太过巧合,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中午的时候,陆瑾言轻而易举在五楼找到了我,午饭还是在他平时吃饭的那家餐厅解决的。
我自然而然地和他聊起平时在学校的事情,沈姿与我瓜葛最深,出现的频率自然也最高。
而陆瑾言似乎也对她颇有兴趣,一边慢条斯理地吃饭,一边问我:“她是年级第一?”
我点头。
“专业课比你强,还是公共课比你强?”他顿了顿,似乎是考虑到了我的智商,又加上了第三种可能性,“或者两样都比你强?”
我赶紧替自己分辨,“专业课不见得比我好,就是公共课文化课那些需要死记硬背的知识比我强而已!”
陆瑾言勾起嘴角,“那好办,这个星期我来监督你复习,势必赶超她。”
我一愣,“你很希望我超过她?”
他恨铁不成钢地瞥我一眼,换了筷子头干脆利落地朝我脑门儿上不轻不重地一砸,在我低低的惊呼声里眯眼道:“说一千道一万,以你的智商就只能不停在我面前埋怨她,要么扬言要以牙还牙,要么跃跃欲试地希望下一次她主动来招惹你。祝嘉,你知道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最好的还击方法是什么吗?”
“什么?”
“不正面出击,却在她最在意且最想要做出成绩的领域将她狠狠踩下去,叫她有苦说不出,只能气得肝疼。”陆瑾言不急不缓地说,末了还配以一个亲切优雅的笑容,“其实偶尔看看狗急跳墙,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心里盘算着这辈子惹谁也不要惹心理医生。
而我压根没料到,陆瑾言一旦认真起来,简直叫人不能忍!
与法语有关的科目他自然是帮不了我的,可公共课、文化课这些科目,他简直是在把我往绝路上逼!
我之所以从来都考不过沈姿,除了她认真努力、记性比我好以外,其余都怪我自己不争气,懒得要命,宁死也不愿意一头扎进书堆里去背那些枯燥乏味的死知识。
可如今在陆医生的督促下,我简直泪洒课本,只能咬牙硬背。
为什么?
呵呵呵,因为陆医生跟我玩儿真的,还制定了一套奖惩制度。每晚吃完饭后,他就拉着我出门散步,一路走,一路抽我背诵知识,天知道他去哪儿搞了一大堆法国文化题出来,还作死的都是我们这学期学的东西。
我第一次被抽的时候,还特别兴奋,觉得他是个大好人,肯帮我复习。结果一个小时的散步时间过去了,他居然牢牢记下了我背错了多少次,一回家,还没等我缓过劲儿来,就将我牢牢摁在沙发上。
我一头雾水地问他:“干什么?”
而他高深莫测地俯视我,“实施奖惩制度。”
我立马有种不祥的预感,而事实证明我的第六感十分准确→因为陆瑾言所谓的奖惩制度居然是我背错了多少题,他就吻我多少分钟!
天知道第一晚我是如何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地背错了二十三道题,于是这厮硬是把我摁在沙发上有氧运动了二十三分钟!
天,老男人都是这么一丝不茍的吗?
他竟然订好了闹钟,不管我如何挣扎求饶,顶多给我一点换气的时间,然后就又一次低头堵住了我的呼吸。
我头一次体会到接吻这种浪漫的事情也可以令人死去活来,而当闹钟响起的那一刻,我一鼓作气推开他,奔进了洗手间,这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那又红又肿的嘴唇——呵呵呵,《东成西就》里的张学友中毒之后的香肠嘴也不过如此了。
于是从那天起,我就毅然决然地走上了奋发图强的道路,过三关斩六将,一路攻克了法国大小城镇、好几条铁路线以及最具特色的代表物,从标志雷诺雪铁龙一路背到莫里哀和伏尔泰,从波尔多一路记到朗格多克。
陆瑾言再一次抽背时,我已经进步了很多很多。
“为艺术而艺术的倡导者?”
“泰奥菲尔·戈蒂耶。”
“法国著名存在主义作家,女权运动的创始人之一?”
“西蒙娜·德·波伏娃。”
“拉瓦锡是谁?”
“法国化学家,近代化学奠基人之一,‘燃烧的氧学说’提出者。”
陆瑾言和我一同坐在书房里,他抽问,我作答,一路顺风顺水,毫无阻碍。
他擡头看我一眼,“进步很大啊。”
我骄傲地拍拍胸脯,“那是,就不让你占便宜!”
陆瑾言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眉头一挑,眼神毫不客气地落在我的胸上,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本来就不大,捶扁了可怎么得了?”
我:“……”
他肯定是因为我的进步才这么犀利,哼,不就是因为我努力背书,导致他没法找借口亲我吻我了么?
可我还是很不服气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虽不说多么傲人,但至少在外院的一群女生里也算是超有料了,他他他,他居然看不起我?
于是我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什么叫本来就不大?好歹也是沈姿一直以来嫉妒的对象,要知道我好不容易有点先天优势能叫她眼红啊……”
陆瑾言一本正经地望着我,若有所思地说了句:“是么?”
听听这语气!一听就是不相信我!
质疑我的智商没有问题,可是质疑我好不容易凭借先天优势而凸显出来的少女酥胸,这样真的人道吗?
于是我的牛脾气一上来,就特别冲动地对他说:“你不相信是不是?我这是纯天然的,没有胸垫也没有水袋,而且重点是——它,一,点,也,不,小!”
陆瑾言淡淡地瞥我一眼,“怎么证明?”
我脑子一糊,脱口而出:“不信你摸摸看!”
话一出口,我看见他的眉毛骤然一挑,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此话当真?”
我顿时回魂,撒腿就跑。
从洗澡到睡觉,这期间我一直处于面红耳赤的状态,分分钟都有撞墙的冲动。
而等我一鼓作气地冲回客房躺下以后,才听见陆瑾言敲门的声音。
他问我:“祝嘉,我能进来吗?”
“我已经睡着了!”我冲着门外吼了一句。
咔嚓,他根本没理会我,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黑暗的卧室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响彻一室,虽然明知他是听不见的,但我就是有种冲动,想要将它按住,生怕它泄露出我的慌张与尴尬。
陆瑾言从被子下面解救出我被捂得严严实实的脑袋,低声道:“怎么,怕我真的手动测量你的胸围?”
他是故意的对吧?我的脸已经要充血爆炸了好吗?不要再提起有关胸部的任何话题了好吗?好吗?!
我对他怒目而视,却听他轻飘飘地叹口气,“行了,别紧张,我是进来给你奖励的。说好了奖惩制度,背错了要受罚,今晚表现很好,自然要说话算话,给奖励了。”
我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地问他:“什么奖励?”
下一秒,他忽然间俯身贴在我的唇上,熟悉的气息一下子涌了进来,我又陷入了四肢僵硬、头脑发昏的状态。
唇齿相依间,他细细描摹着我的唇瓣,双手逐渐环住我的背,投下的一片阴影挡住了走廊上射进来的光。
就在我为这样温柔又细密的吻神魂颠倒之际,他满意地站起身来,低声含笑道:“希望这样的奖励你能满意,晚安,祝嘉。”
我呆呆地看着他离开客房,轻轻将门合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奖励?这特么算什么奖励?
背错了也被强吻,背对了还被强吻,陆瑾言,替我谢谢你全家啊!我真特么爱死这样的奖惩制度了凸(艹皿艹)!
我像只乌龟一样整个人缩进被窝里,面上发烫,心跳也扑通扑通的。
可是一边恨恨地骂着陆瑾言,一边却又慢慢地扬起了嘴角。
伴着宁静的月光和被褥见熟悉干净的香味,以及梦里那个温柔好看的心理医生,想来今晚又会是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