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粉嘟嘟的迷你行李箱径直感到了市中心的心理咨询中心,岂料问起前台小姐的时候,她认出了我,笑眯眯地对我说,陆瑾言今天有急事,提前回家了。
“回家?”不是去别的什么地方?
前台小姐笑盈盈地点头,“陆医生是这么说的,说是临时有事,要回家一趟。”
我噢了一声,有点懊恼,还是道了谢走出了咨询中心的大门。
要不要这么凑巧,我一回来他就提前回家!
我只得又坐出租车赶到了他家楼下,结果出租车都还没走,我就发现了他不在家的这个事实。
门铃响了好多声都无人应答,我呆呆地站在楼下,又好气又好笑。
我这是什么运气啊?明明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老天爷都不让我实现这个愿望。
无奈之下,我只得放弃所谓的惊喜,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一通,两通,三通。
我连打了三次,最终都以“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收尾。
我盯着脚下那只胖乎乎的行李箱,有点哭笑不得。
出租车师傅从旁边的便利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拎着瓶矿泉水,诧异地问我:“咦,小姑娘怎么不回家?没人在家吗?”
我忽然灵光一闪,笑眯眯地朝出租车走去,“师傅,麻烦你再载我去个地方。”
城北总是旧模样,老旧的房屋,街边凌乱的摊铺,马路比新城区狭窄很多倍,叫卖声和汽车鸣笛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喧嚣热闹的感觉。
我拖着行李箱一路沿着上回走过的路朝那栋居民楼走去,其实心里也有点忐忑,怕自己扑了个空。
陆瑾言一向认真负责,不会迟到早退,今天既然提前下班,还和前台小姐说了是要回家,那就一定不会有错。而我略一思量,便猜到了所谓的家也许是这里。
那扇木门是开着的,我敲了敲门,听见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谁呀?”
接着是那天陆瑾言拜访过的住在隔壁的护工阿姨走了出来,看见我的同时,似乎回忆了片刻,立马记起了我是谁,笑道:“是陆医生的朋友吧?”
我点点头,“我想请问一下,陆瑾言今天是不是回来了?”
阿姨笑开了,“是啊,今天我给他打电话,他爸爸肠胃好像出了点问题,吃不下饭,然后他就回来了。不过刚才他出去买药了,要不你先进来坐坐?”
快到午饭的点了,我进屋坐了没一会儿,阿姨就去自家厨房做饭了,留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陆瑾言的父亲坐在轮椅上,盯着吱吱呀呀的电视机,一动不动。
要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表示他还健康地活着,我几乎都要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他……我没敢继续往下想,觉得自己脑补太多。
估计是阿姨把电视调到这个频道的,一群人咿咿呀呀地唱着粤剧,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能尴尬地看着,不时扫一眼手机屏幕,再看看门外,想着陆瑾言怎么还不回来。
冷不丁听到一声沙哑的“渴”,我险些被吓傻,赶紧回过头来,这才意识到是老人在和我说话。
我呆呆地盯着他,确定了一遍:“你,你想喝水吗?”
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浑浊的眼珠子从我面上扫过,“渴了。”
我急急忙忙地端起茶几上的水瓶,往一旁的杯子里到了小半杯水,然后蹲在他面前,把水杯递了过去。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我这才意识到他半瘫了,于是又把水杯凑到他嘴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
因为我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所以笨手笨脚的,拿捏不住喂水的速度,导致一些水撒了出来,躺在了老人的胸口。
把水杯拿走以后,我又急急忙忙地伸手去够纸巾,然后帮他擦干净,呆呆傻傻地问他:“还要喝吗?”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回头的姿势伴随着那道熟悉的声音:“祝嘉?”
陆瑾言拎着一口袋药回来了,诧异地站在玄关那里,嘴唇还微微张着。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陆医生露出这么傻里傻气且震惊的神情,很蠢很呆萌。
也不枉我连走三处,跑了两趟冤枉路,这个惊喜总算是送到了。
于是我笑眯眯地站起身来,得意洋洋地摆了个自认为很萌很可爱的姿势,“Surprise!”
阿姨约莫在厨房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很快也走到门口,“陆医生回来了?”
“回来了,药店的人要我问问他的具体排便情况。”陆瑾言有话要问她,出门前也不忘回过头来淡淡地嘱咐我一句:“我以前的房间里有书,你进去看书等我。”
什么嘛,也就只惊喜了那么几秒钟,这么快就平静下来。
我嘀嘀咕咕地往他的房间走,随手从书柜里抽了本书出来,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翻着。
因为是陆瑾言小时候居住的地方,所以这本书也比较……嗯,比较富有童真,《安徒生童话》。我随意地看着,并不是很能融入故事里。
直到察觉到一片阴影挡住了部分光线,我才下意识地擡起头来,发现陆瑾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屋了。
我合上书,在他的注视下有点脸红的迹象,却还是很不要脸地站起身来问了句:“有没有想我?看见我是不是很开心?”
看他一副正经的模样,多半要泼我冷水,于是我又飞快地加了句:“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惊喜很想我很开心,爱我爱得不能自拔,所以你不用回答了!”
他好笑地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叫了我一声:“祝嘉。”
像是拿我没办法一样。
我真是难得说过这么不要脸的话,自问自答假装他和我一样年轻幼稚,越想越窘,于是飞快地往外走,“我不爱看《安徒生童话》,还是去看电视吧!”
岂料刚跑到门边,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微微一使力,迫使我转过了身去。而下一刻,我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他就将我压在了书柜上。
冰凉的玻璃门贴在背脊之上,激得我一个哆嗦,而他靠近了我,嘴唇离我仅有几厘米的距离。
他低声呢喃:“为什么不喜欢《安徒生童话》?”
我浑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面上,只能看见他绯红润泽的唇瓣在一开一合,而伴随着那些好听得宛若珠玉的字句,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
我只能机械地回答:“《安徒生童话》里好多悲剧,我不喜欢那种压抑的感觉,我喜欢《格林童话》那样的。”
他越靠越近,偏还若无其事地继续问我:“哪样的?”
“都是,都是大团圆结局……那样的。”我越来越紧张,声音都有点发抖。
终于,在我们之间的距离以沧海桑田那种进化速度无限缩短之际,他终于以阿拉伯数字里最小的那个特殊值为我躁动不安的心情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陆瑾言低下头来复上了我的唇,宛如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势密密麻麻地袭来,几乎叫我喘不过气。
那双手紧紧地揽住我的腰,更是以自身的力量将我牢牢地禁锢在书柜上,冰凉的玻璃表面与我的背部相贴,正面却是他滚烫灼热的体温。
冰火两重山也不过如此。
我仰头回应他,以最大的热情和主动,甚至也紧紧揽住他的背,仿佛情人之间的亲昵就是要将彼此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如同中世界的贵族饰品那样,唯有当宝石与皇冠紧紧相嵌,才会成为众人眼里璀璨夺目的存在。
良久,他微微拉开距离,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影与笑意,“怎么回来了?”
我大着胆子瞪他,理直气壮地说:“回来练好吻技,才有资本爬墙啊!”
他轻快地笑出了声,以拇指轻抚我的嘴唇,那温度与力度几乎叫我羞耻成一只煮沸的虾。
我听见他低语了一句:“是么?”
下一刻,又是一个极其强势的吻。
我要缺氧了。
接吻不就是一个嘴唇对嘴唇的游戏吗?
这么一直肆意凌虐我用意何在,是要我嘴唇红肿到吃不下晚饭吗?
我胡思乱想着,可身体却有了微妙的反应与变化,就好像有人在胸口点燃了一支火把,星星之火瞬间燎原,点燃了我全身上下每一个部分。
也就在这时,陆瑾言后退了一步,禁锢我的力量顿时消失。
他嗓音低哑地对我说:“今天先到此为止。”
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似是蕴满了宝石的光泽,流光溢彩,而我很容易就看明白了那个眼神背后的含义:来日方长。
是这个意思么?我脸红红地倚在门边,看着陆瑾言倒了温水喂老人吃药。
他低声叮嘱着一些注意事项,哪怕看不见面上的神情,我也可以想象出他此刻的温柔与认真。老人最后“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回市中心的路上,陆瑾言开着车,转头问我:“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兴致勃勃地回答说:“榴莲班戟!”
他眼眸微眯,似乎琢磨了片刻,然后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理直气壮地反问他,“明明是你问我想吃什么,榴莲班戟哪里不行了?”
他挑眉点破我,“要是你满口榴莲味,我要怎么下口?”
我瞬间羞愤了。
故事的结局就是我们回了他家,他从冰箱里拿出些昨天买的菜,然后在厨房一个人忙碌。
我原本是靠在沙发上一边休息一边看电视的,但因为起得太早,坐了一上午的飞机,居然就这么直接闭眼睡了过去。
陆瑾言竟然也没叫醒我,等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他把电视关了,而桌上那饭菜都已经端上来了。
他背对我在收拾茶几,背影温柔美好,被落地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笼罩着,静谧挺拔得宛若一颗苍翠的劲松。
我忽然间不知哪来的冲动,也没管身上盖着的空调被,站起身来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
他动作一顿,笑意浓浓地问我:“醒了?”
然后拍拍我的手,示意我松开,“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饿了没?饭都冷了,我去帮你再热热。”
他温柔得像是格林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英俊挺拔,美好得不食人间烟火。
光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我都觉得心里柔软得快要塌陷下去,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一样会有这种奇怪的感受,处于两种状态下会有落泪的冲动:第一种,悲伤至极;第二种,开心至极。
而我就这么孩子气地跑到厨房门口,对着他的背影傻乎乎地说了一句:“陆瑾言,不如我们结婚吧!”
他浑身一僵,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落在橱柜上,然后顶着那种震惊的表情回过头来望着我,看样子相当不可置信。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天之内第二次被他这种傻乎乎的表情给逗乐了。
我成熟稳重地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我不会逼婚的,不要一副吃了老鼠屎的表情。”
然后我大笑着跑进了客厅。
不过想一想,其实我是真心的。
认识陆瑾言不过一年半,真正有交集的时间也不过几个月,可是他给我带来的震撼已经深入我心,就好像那里原本就有个位置是属于他的一样。
Likeanoldfriend,likeaomniscientbrother,likeafamiliarstranger,likeapredestinedlover.
我忽然间笑起来。
是夜,我躺在客房里掏出手机给他发短信:陆瑾言,要是你不愿意娶我,没关系,换我娶你好了。我肯定不会嫌弃你的么么哒!
半晌收到他的回复:那就多谢陆太太不嫌弃之恩了。
我躲在被窝里偷笑:大恩不言谢,不如你就以身相许吧!
过了一会儿,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我浑身一个激灵,“怎,怎么,有事?”
陆瑾言“嗯”了一声,“开门再说。”
我浑身紧绷地把门开了一条缝,忐忑地望着被橘黄色灯光笼罩着的他,然后就听他不紧不慢地说了句:“祝嘉,我来以身相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