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表演亦舒两广豪杰温瑞安囚婚新娘安琪独爱绯闻女友鱼悠灵感女孩谭恩美

返回顶部

    这个冬天是我从小到大度过的最冷的一个寒冬。

    我把自己埋进书和论文里,没日没夜地当学霸,私以为这样就能远离过去。而事实证明这样的方法在白天是很有效的,唯独一个人的夜里,缩在被子里总会想起那个人。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感谢他,因为他把我从自怨自艾的深渊里拖了出来,挣脱了陈寒带给我的困扰,让我尝到了从未体会过的两情相悦。

    可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恨他,恨他把我拉出一个深渊,却又推入更深的地狱里。

    我平生最恨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因为我妈带给我的童年记忆,我无比憎恨这种依附爱情的行为。人生是自己的,没有人值得你为了他失去自我,哪怕一时难过,但日子总要过。

    所以哪怕想念他,我也不允许自己过得颓废荒芜。

    陆瑾言教会我一件事情——要勇敢。而离开了他,我也一样不会忘记。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这么奋发图强过,学霸模式一旦开启,简直九头牛都拉不住。

    我开始参与各种各样的社团,成日泡在图书馆里写论文、读教育学书籍,课上课下疯狂学习,为了教授的一个问题做几个小时的功课。

    我甚至报名参加了一个中国留学生的社团,放假的时候会义务地去中小学里教授法国人中文。

    台下一张张孩童的面庞望着我,兴致勃勃地和我一起重复那些熟悉的字眼,每当这时候,我都会觉得眼眶酸涩。

    从前身在国内的时候并没觉得祖国对我而言是如此的不可分割,可是如今身在异国,才真真切切明白了那一切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

    我开始学会了独立,一个人骑着自行车穿梭在里昂的大街小巷,一个人去广场上喂鸽子、听流浪歌手弹唱歌曲,一个人去咖啡店里买早餐、尝一尝不同店里的羊角面包。

    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没那么可怕,相反,在这样的过程里才有可能学会自己面对很多事情,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还学会了在面对流浪汉的打扰时,恶狠狠地朝他下体踢去,然后飞奔着跑掉,大口大口地在转角处喘气,一边心怦怦跳,一边大声地狂笑。

    今日的祝嘉哪怕不是最棒的,也一定一直在进步着。

    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前后一共有两次,我都觉得自己见到了陆瑾言。

    第一次是和吕克在我住的公寓楼下,匆匆忙忙瞥见一个人影,结果等我心潮澎湃地扑上去,却扑了个空。

    第二次是在我骑车从咖啡店回学校的路上,远远地看见学校大门口似乎有他的身影,可当我抵达那里时,四周涌来入校的人群,熙熙攘攘,却没有一个是他。

    我暗笑自己真是疯了,竟然妄想在法国见到那个人。

    傍晚从学校出来之后,已是夕阳西下,落日把一地积雪都染成了橘红色,可这点暖色调也没让我好过半点。

    我搓了搓手,最后放弃了骑车去超级市场的打算,走向了地铁站。

    这时候能遇见最囧的事情是什么?一不留神遇上了高峰期,地铁拥堵?发现自己没带钱,没法坐地铁?

    不,最囧的事情是,当我好不容易坐下来以后,还没到半分钟,身边的老人就不知道什么病发作,忽然间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胸口起伏得厉害,一副立马就要断气的模样。

    我震惊地望着他,用法语磕磕巴巴地问了句:“您,您怎么样了?”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座位,面色苍白得简直叫我六神无主,我只能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俯下腰去帮他不断地抹胸口,妄图平复他的情绪。

    不知哪里来的一只手忽然拽住了我的手腕,然后是一道果断利落、毫不迟疑的声音。

    “麻烦请让一让。”

    我还未来得及转身去看,就已经被这道声音震得魂飞魄散。

    他说的是中文。

    声音很熟悉。

    干净的音色,从容的语调,不高不低恰到好处的微扬尾音。

    所有的一切都叫我以为自己在做梦,而当我姿态僵硬地回过身去,却看见陆瑾言站在我眼前,一如既往的宁静神色,眉头微微蹙起,眼神……眼神却是看都没有看我,只是定定地停留在老人身上。

    见我呆着没动,他很快拉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至一旁,然后俯下身去用英文嘱咐老人:“Breathslowly.Listentome.One,two,good!One,two,slowly!”

    他专注地俯身安抚着老人,既有节奏地控制老人的呼吸,不时地嘱咐些别的什么。

    而我只是震惊地站在原地,大脑瞬间停止了思考。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身材修长挺拔,漆黑的发尾与衣领微微摩挲着。

    他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温柔好看,薄唇一开一合,吐出低沉而朦胧的音符,宛若大提琴的声音。

    他用修长的手指握住老人的手,从容不迫地与他交谈,模样认真而慎重,从侧面看去,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温柔的阴影。

    一瞬间,全世界的喧嚣就此落幕,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脏都不由自主紧缩起来。

    是他。

    怎么会是他?

    在他帮助老人平复心情的几分钟里,我却觉得宇宙洪荒悄然停息,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光。

    而当他在老人的道谢声里直起腰来,温柔地说完“Youarewee”之后,我整颗心扑通扑通狂跳着擡头看向他。

    他是来找我的吗?

    他并没有放弃我,对吗?

    他会要我和他一起回国吗?会解释清楚当初为什么放弃我吗?

    就在我千回百转地想着那些由来已久的念头时,热切地盼望着那些期待已久的事情即将发生时,却只看见他很快从我身边走过,大衣的衣角与我的手臂轻轻擦过,有细微的毛料摩擦的声音。

    我僵在原地,几秒钟之后才猛地回过身去,却只看见他从容不迫地往靠近车厢门的地方走去。

    他停在门前,伸手扶住了铁杆,身姿笔直地立在那里,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他的大衣因他伸手的动作而有了一丝皱褶,但那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美好,他面容如玉、神情淡雅,仿佛从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骑士。

    可他完完全全没有与我发生一丝交集。

    就好像他压根不认识我。

    就好像我们素未谋面。

    这一刻,对他的想念并没有因为梦想成真而激发出滚烫的热泪,相反,在我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动静,我的胸腔里似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雪崩或者洪灾,巨大的冲击令我几乎站不住脚,险些在平稳行驶的地铁里向后倒去。

    他真的变了。

    他变得叫我难以置信,无法接受。

    张爱玲曾经说过:“说好永远的,不知怎么就散了。最后自己想来想去竟然也搞不清当初是什么原因分开彼此的。然后,你忽然醒悟,感情原来是这么脆弱的。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凡;风雨同船,天晴便各自散了。也许只是赌气,也许只是因为小小的事。幻想着和好的甜蜜,或重逢时的拥抱,那个时候会是边流泪边捶打对方,还傻笑着。该是多美的画面。”

    我不是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他重逢,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原来重逢来得这么快,却又这么惊心动魄。

    没有和好的甜蜜,没有重逢时的拥抱,没有我边流泪边捶打他的场景,更没有所谓的傻笑。

    我们像是陌生人一样站在同一节车厢里,我远远地望着他,而他目不斜视,仿佛从来都不曾见过我。

    我的眼眶忽然间被热辣辣的液体充斥着,而我努力仰起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这样的场合痛哭失声。

    我一直忍得好好的。

    我一直过得比谁都要忙碌。

    我一直把他埋在内心深处,就像那只装着草莓大福的罐子一样,只是静静地待在属于它的地方,从来不去触碰。

    可是老天不怜我,偏要让我接受这种堪比凌迟的场面。

    地铁终于停下来了,我看也没看是哪个站,就匆匆地从与陆瑾言所站的地方相反的门下去了。

    我像幽灵一样迅速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了地铁口。刺骨的冷风袭来的同时,我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不顾一切地任由眼泪肆意狂奔。

    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可以吵架,可以怨恨彼此,可以恶狠狠地思念对方,可以不顾一切地争执着当初的种种缘由……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像现在这样。

    我最不愿意看见的场景就是这样,就好像我们从来不曾相爱过。

    不应该的。

    我哭得昏天暗地,哭得日月无光,哭得天崩地裂,哭得肝肠寸断。

    而就在这时,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地将我拉起身来,那位置与先前在地铁里时陆瑾言握住的地方一模一样。

    我就这样狼狈地对上那人的目光,心跳霎时停止。

    我甚至忘记了去擦眼泪,忘记了挣脱出来,忘记了对他又打又骂,然后转身离开。

    因为陆瑾言就这样站在我面前,牢牢地握住我的手,安安静静地问我:“祝嘉,你在哭什么?”

    他的眼神寂静幽深得像是冬日灰蒙蒙的大海,有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久久不化,以黑色大衣为背景,变成了一副星光璀璨的夜空油画。

    他没有忘了我,他没有喝下什么可笑的忘情水失去记忆,他没有任我跑掉,终于还是追了上来。

    我越哭越厉害,却完全没动,只是任由他握着手,眼泪哗啦啦地掉。

    他又说了一句:“我问你在哭什么。”

    我哑着声音朝他吼道:“我伤心!我伤心得都要死了!你管我在哭什么?”

    这一刻,我终于甩开了他的手,大步朝前跑去。

    我跑得踉踉跄跄、极其不稳,滚烫的热泪从眼眶滑落出来,却又被刺骨的晚风变得像寒冰一样冷。

    天都快黑了,阴沉沉的天空不断洒下纷纷扬扬的大雪,而路灯还未亮起,整个世界都昏暗下来,给人一种世界末日来了的错觉。

    而他很快追了上来,再一次重重地抓住我的手腕,迫使我停了下来。

    陆瑾言将我拽过身去,加大音量一字一句地冷声道:“你伤心?祝嘉,原来你也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