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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暖的手上全是血,言焓的血。他的手紧紧握着她,在曲曲折折的走廊里一路狂奔。     没有方向。     太快了!     她被他拖拽得一次次以为自己跑不动几乎要摔倒,可她没有。     她咬着牙,用尽全力跟着他奔跑。     她知道他不会松手,所以她决不能拖他后腿。     身后,闸门一堵堵地落下,戴青的车急速奔驰,每次转弯时墙壁的磕碰迫使车辆减速,给他们一丝喘息机会。     没有方向。     甄暖以为他们会迷路,会跑进死胡同;但言焓早已把导航的全面路线图记下来,每次转弯都有新出口。     戴青原本是想把他们逼进死胡同的闸门里困死,却不能如愿。     甄暖跑得口干舌燥,踉踉跄跄,终于听言焓说:“再坚持一下,前边左转弯就到了!”     果然一转弯,六七米远处就是墙壁,有一道门。     “到了!”他拉着她飞扑到尽头。     甄暖撞到门上,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气,像百米冲刺了10个来回。     她听见戴青的车在拐弯处撞出巨大的声响,她看见车转弯了,车头对准他们,突然往后倒。     她听见言焓一刻不停地滴滴滴输密码,摁确认,然后……     语音提示:“对不起,您输入的密码错误!”     甄暖一惊。言焓也意外。     闸门缓缓下落,对面的车停了一下,猛然加速冲来。     走廊太窄,根本无处可躲。     “队长!”她抓住言焓的手臂,慌张地望他。     言焓盯着冲过来的车,敛起眼瞳命令:“把眼睛闭上。”     她听他的,立刻紧紧闭眼。     下一秒,他搂住她的腰,低声道:“跑。”     她害怕,惊恐,却在刹那间执行指令,闭着眼睛往前冲。     他带着她冲向戴青的车,在撞上的一瞬间,他一跃而起,踩在车前盖上飞了起来。     甄暖被他拉着腾空而上。     车急速撞向墙壁,他护着她,猛地砸落在车顶,从车后滚下去。     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他肩膀枪伤撕裂,脱了手,甄暖在惯性作用下滚出了正在降落的闸门外。     闸门不断下落。     “甄暖!”     “队长!”甄暖从地上爬起来,立刻朝他扑去。可闸门只剩几十厘米高了,她重新趴到地面往里边钻。     戴青的车大力撞上墙壁,尘土坠落,天花板的顶角裂开一条缝,涓涓水流渗进来。     戴青看一眼后视镜,闸门下落,言焓跪在门这边,甄暖在那边。     他挂了倒档,往后冲。     “把手给我!”言焓抓住甄暖的手,把她从下落的闸门缝隙里给拎了出来。他不做任何停留把她搂进怀里抱住了便往角落里滚。     两人才闪开,高速倒退的车尾撞上厚厚的闸门,轰隆隆的撞击声震荡着整条走廊。     顶角的缝隙又裂开了一度,更大股的水流涌了出来。     谁也不知道这条走廊的楼上,圣诞平安夜party气氛正浓,欢歌笑语,男俊女俏。游泳池里的人睡在气垫上喝酒*,不知池底漏了一条缝。     ……     甄暖惊魂未定,言焓把枪塞到她手里,脸色阴冷,极低地说了句:“枪有问题,千万别扣扳机。”     说完,人冲到车边拉车门。     戴青锁了门打不开,再次加速开车,言焓跃到前车盖上,从烂掉的挡风玻璃去揪扯他;汽车撞上墙,惯性把言焓往外甩,他赤手抓住车框上一排玻璃渣。     墙上尘土下落,墙角缝隙更大,水流如注。     楼上欢乐祥和,歌舞升平。     地下室里,戴青加速往后倒车,言焓不松手。这一撞,惯性带着他扑向车内,一把揪住戴青的领口,把他从驾驶座上拖出到车前盖,一拳就砸到他脸上。     两个人打斗成一团。     谁也没注意,水很快漫过鞋底。     甄暖捧着枪紧张地看着,意识到什么,兜里的手电筒刚才滚出闸门外了。手电筒上的玻璃是利器,是暗中留给每一个人的杀人武器。刚才却丢了。     这时,一直被压制的戴青突然找准间隙,一拳打中言焓肩膀上的伤口,言焓痛得一滞,被一脚从车盖上踹下来。     戴青飞快溜去后座,抽出一个千斤顶猛地朝言焓砸去,言焓没完全躲开,钢铁边角划开他的额头,鲜血横流。     “队长!”甄暖心惊肉跳,却见言焓跟没了知觉似的,再度近身和戴青搏斗起来。更恐怖的是,她意识到了天花板上在漏水,而水位已经升到大腿。     她慌忙扑过去推闸门,没有动静。     “你们别打啦,这里淹水啦!”     两个男人不理,从车头打到车尾,从车尾打到车头。     甄暖又冲到门边,看密码器。上边提示是输入一个人名,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xiashi?     “对不起,您输入的密码错误。”     uan     “对不起,您输入的密码错误。”     xiatian     “对不起,您输入的密码错误。”     tina     “对不起,您输入的密码错误。”     yanhan     “对不起,您输入的密码错误。”     daiqing     “对不起,您输入的密码错误。”     到底是什么?     水已经漫过她的腰:“你们别打啦!”     可没有人听到她说话。     言焓虽然伤了一边肩膀,伤了头,但打起人丝毫不见劣势,竟越打越愤怒,一拳接一拳,像是疯了:     “是不是你杀了吕冰?”     一拳把戴青打倒在水里,又拎起来,     “是谁绑走了夏时?”     又是一拳砸下去,紧接着一脚猛踹,水花四溅。     “是谁杀了她?!”     “队长你别打啦,你会把他打死的!”     起初戴青还能反抗,但渐渐头破血流,只有被打的份。     言焓真的是疯了,头上肩上手上前胸后背都是血,浑身湿透伤口撕裂都无所顾忌,只为逼戴青开口:     “是谁杀了她?你说话!”     “队长!你会把他打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言焓什么也没听见,捡起车上的千斤顶:“说话!”     尚未落下,     “队长!”甄暖扑上去抱住他,“你别这样!这是杀人,你这是杀人啊!”     他突然停了下来,静止不动了,手一松,千斤顶砸进水里。     甄暖抬头看他,他仿佛骤然从噩梦中惊醒,空茫,呆滞,没有表情。     她轻轻松开他:“队长?”     他缓缓回过神来,转身:“是啊,这是杀人。”     甄暖跟着他走,突然听见背后有动静,回头就见戴青抓起甄暖掉在车尾的枪,对准言焓扣动扳机。     甄暖惊愕,转身扑上去抱住言焓。     言焓亦是狠狠一愣。     “嘭”的一声枪响,甄暖猛地一抖,却没有丁点儿疼痛之感,回头看,戴青胸□□穿一个大洞。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直直倒进疯涨的水里。瞬间沉了下去。     很快,水面上浮起大量的鲜血……     甄暖这才想起言焓的叮嘱:“枪有问题,千万别扣扳机。”     ……     水位越来越高。汽车,房门,全部沉进了水底。     言焓把甄暖扶到车顶上站好,他的头碰到了天花板,水也很快漫过她的胸口。水面下很远的戴青早已没了动静。     可呼吸的空间越来越小了。     “队长。”     “嗯?”     “你不知道密码吗?”     他苦笑一声:“和我想的不一样。”     “我刚才也试过了。”     两人沉默。     好一会儿,言焓问:“会游泳吗?”     她摇摇头。     他“嗯”一声,把她的手摁在墙壁上:“我再去下边试试,你扶好了,如果车晃荡了,你站不稳,就喊我。”     “嗯。”她点点头,看着他肩膀上的枪伤。     他转身潜入水底,这次开始试10年前那个村庄里死去人的名字,每次几个,他都得浮出水面换气。     往返几次,他看见甄暖似乎踮脚立着,摇摇晃晃,水面已经漫过她的嘴巴。她抿着嘴,昂着头,小小的白白的鼻子露在水面外,表情倔强,一声不吭。     她并没有叫他。     他过去,把她抱了起来,让她的整颗脑袋都露在外边。     她微微脸红,垂着眼皮。     “甄暖。”     “嗯?”     “我这只手疼。”     她明白了,“哦”一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脑袋安放在他的肩膀上。水面轻轻晃荡,冲刷着两人的脖子和下巴。     水已淹没渗水口,水位没有继续上升,或许外边的水面已和室内等高。     她挂在他脖子上,渐渐,呼吸有些困难,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沉。     空气很快会耗尽。     “戴青开枪时,为什么扑上来?”     “……”她不吭声。     “我和你说过,不值得。”     她还是不吭。     过了一会儿,     “队长。”     “嗯?”     “我们两个会死吗?”     “不知道。”他笑了一声,却没有笑意。     她趴在他肩头,望着淡绿色的渗着丝丝血迹的水面,发了一会儿呆,问:“队长你怕死吗?”     “没感觉。”他说。     “哦。”她停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想死吗?”     “……暂时不想。”     “因为还有心愿没完成?”她缓慢地说着,空气稀薄得她得缓慢克制地呼吸。     “嗯。”     “希望你出去后找到害死阿时的人,让她安息。”     “……”清凉的水滑过两人贴在一起的脸颊,他轻声说,“谢谢。”     他又晃神了,她脖颈间有夏时的气息,那熟悉的叫他着迷的气息。     思绪又回去了很久前,     ……     小小的阿时蹲在地上玩泥巴,他经过,她追上来在他身边蹦蹦跳跳,要拉他一起玩泥巴,可他想去抓知了,手一挥,她一个跟头栽进泥巴堆里,嚎啕大哭。     他爸爸听见小夏时的哭声,赶来把他一顿胖揍,让他在巷子口的烈日下罚站。     她怯怯地溜出来,小手背在裙子后边搓啊搓:“小火哥哥,以后我再不哭,再不让言爸爸打你了。”她从背后掏出一根棒棒糖:“我把这个给你吃。”     ……     隔壁的牛牛揣着一兜桑葚从巷子里走过,馋嘴的小夏时眼巴巴地看。     牛牛昂着脑袋:“阿时你想吃吗?”     小夏时看着紫红饱满的桑葚,点点头。     “那你叫我牛牛哥哥。”     小夏时瘪嘴:“你又不是哥哥,小火哥哥才是哥哥。哼!”     后来小言焓听了,眉毛气歪:“桑葚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摘。”然后中午抓着她的手去摘桑葚。     他爬上高高的树,她捧着一个小碗站在树下望。     他摘一大捧放在她碗里,又爬上树。再下来时,她仰着小脑袋,眼睛乌溜溜亮晶晶望着他,嘴巴紫红紫红,碗里干干净净,一颗都不剩。     “你怎么吃这么快?肚皮没有撑破么?”他掀开她的小兜看,小女孩的肚皮平平坦坦。     他把一捧桑葚放进她碗里,重新爬上树,又回头,坐在树丫上,张开手臂,画圈给她笔画:“你慢慢吃,我再摘这么一大……捧,把你喂得饱饱的。”     “嗯嗯。小火哥哥加油。”她抱着小碗用力点头。     他转头往树上爬,抠抠脑袋:“阿时这么能吃,以后要种100颗桑葚树才养得活她呀。”     ……     队长,你怕死吗?     言焓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不怕,但他不想。     他一直认为阿时没有死,只因他们之间那么多的回忆,一点一滴,完好无损。     如果他死了,没有人再记得阿时,她也就真的死了。     如果他死了,他和她那么多的回忆,将寄托在哪里?     ……     甄暖呼吸渐慢,有很久不吭声了。     他也克制着呼吸,回过神来,问:“你在想什么?”     “沈弋。”     “……哦。”     “我挺对不起他的。”氧气渐少,她的声音渐小。     “……”他微微抿唇,张了张口,低声说,“我挺对不起你的。”     他声音很低,却近在她耳边,振着她的耳膜。     “……”她僵了一下,没吭声,眼睛里浮起一团雾气。     什么都不用多说,什么也不用多解释了。     她歪头靠在他肩膀,安静而安宁。     氧气越来越少,身体的缺氧让她想大口呼吸,可她死死忍着。     “队长。”     “嗯?”     “等你出去了,如果沈弋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别计较,放过他一次,好不好?”     他没做声。     “好不好?”她执拗地问。     他笑:“什么叫等我出去了?今天我们俩,是活活一块儿,死死一起了。”     她微微笑了,他看不到。     她心想,这样好像也挺好的。     “我再去试一下。”言焓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的手术刀呢?”     她递给他,他把刀□□墙顶的缝隙里,让她握着:“你贴在墙上别动,坚持一会儿,我隔一会儿就上来让你休息。有事喊我。”     “嗯。”她乖乖地点点头。     看她借着刀柄的力量和水的浮力依附好墙壁了,他伸手想揉揉她的头,最终却拍拍她的肩,然后潜入水里。     水面很快安静下来。等一会儿,他浮出水面换气,然后潜下去。密码仍然不对,他一次次尝试。     呼吸越来越困难。她之前有些恨他,现在却没有,好像,还是喜欢更多。     她望着他消失的水面,微微笑了。     今天我们俩,是活活一块儿,死死一起了。     这话真好,可是……     她松开一只手,摸摸自己的头,甄暖乖,多给队长一些时间,他一定会找到密码,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好可怜,就当把夏时换给他好了。     她吐出一口气,吐得干干净净,松了手,缓缓沉进水里。     无声无息,不要扑腾,不要让队长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