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
金碧辉煌中,亦步亦趋
十三迎上去请安道:"十二哥一路风尘辛苦!弟弟这点子事还劳驾哥哥大老远跑回来,实在不过意呢。"
未及十二阿哥回答,旁边一个声音说道:"我看老十二是一日千里、忙不迭地跑了来,舍不得撂下这口茶呢。"
按说这该是句玩笑话,只是我却没有听到预期的笑声,反而屋里的空气越来越僵硬。十二阿哥沉默了片刻,打着哈哈向刚才插话的那人走过去。妇人们各自坐下不提,正座上的太子开了腔:"好了好了,咱们开始吧,莫让皇父久等了。"
众人安静下来。我在八福晋的指点下开始了反反复复的福身、敬茶、装烟、谢礼。这个礼简直太难了,半蹲不蹲,半站不站,直折腾得大脑严重缺血,腰椎麻木不堪,及至到了十二阿哥面前,勉强还能直直地站住。也幸亏是嫁个十三阿哥,要是二十三阿哥,二十多个哥哥跪下去估计现在已经高位截瘫了。
我稳稳神,盖碗向前送送,"十……"话还没出口,手里的碗已被很快地夺了过去,惊得我不禁抬起头,十二阿哥一口将茶灌下,含糊说句:"多谢!"然后向身后一招手,有小厮递上个锦盒。十二阿哥说:"因我从外面忙忙地赶了来,也没有什么预备,就只有这串翡翠串子,全充回礼,改日自然再送了好的来。"
"十二弟,哪有你这样的,弟弟大婚怎么也是给一对儿,到你这落了单,你叫人家怎么收呢?"仍旧是刚才插话的九阿哥,十二阿哥讪讪地,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
"九弟,太子爷面前也这么没正没经的,十二弟刚回来,你这不是难为他么。"八阿哥闲闲地说道。
"老八说的是呢,只意思到了便是了。"太子忙跟着打圆场。
"我不过说句玩笑话,竟忘了规矩,在太子爷面前造次了。想来十二弟一番心意,十三弟妹自然不会介怀。"九阿哥口上说着我,眼睛却瞟着十三。
我虽然心里糊涂,对这屋子里气氛的怪异也觉出个几分。九阿哥话里有话,在座的人也都是阴晴不定,十二阿哥怔怔地看着我,神情严肃起来。
接下来我该怎么回应?揣人心思我可绝对不行,要是现在谁能给我个提示也好啊。偷偷瞄了一眼十三,他只管低头摆弄手上的牛角扳指,仿佛局外人一般,只是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我暗暗撇撇嘴,算了,只做好我该做的,反正再离谱的事情也有了,还能坏到哪去?整整跪姿,双手接过盒子:"谢十二哥赏!"
十三虽然没有看我,但是停住了摆弄扳指的手;十二阿哥耷拉下眼皮点点头,转身自去和十阿哥说话;九阿哥显然愣住,低下头又微微冷笑。屋内氛围开始回暖。最后只剩下十四阿哥,因他是弟弟,只需要端茶福个身就算了,十四阿哥笑着站起来接了,家礼这一大"酷刑"就算让我给熬过去了。
……
慈宁宫花园本没有戏台,康熙皇帝今日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一来是南巡之后好容易抽空陪陪太后;二来也是借机召集皇子们来凑个趣儿,于是竟赶着传教坊局现搭了一个。我们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已经唱完了一出,皇帝正陪着太后闲聊,爽朗的笑声大门口就能听见了。
众皇子福晋一起上前请安,场面甚是壮观。这时康熙右手方一直坐着一个穿一品朝服的老头,作势要站起,康熙笑说:"你就算了吧,今日你也是长辈,不必拘这么多!"说完令众人各自归座。
有宫女引我跟在十三身后,面前放下垫子,行六肃三跪三拜礼。我心中不禁暗自叫苦:也不知道这皇帝老儿是不拘小节呢,还是存心整我?按说我是应该先到皇帝面前行这个礼的,偏偏让我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再过来,万一一个脚下不稳,在皇子面前充其量就是留个笑柄,可在这儿就是罪!罢罢罢,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自己是这么上不了高台盘的人,一番跪拜下来全身每个毛孔都沁出了汗珠,盖碗举在头顶微微发颤,一个老太监接过去递给皇上,康熙声音带着笑意,甩出一句硬邦邦的话:
"十三阿哥,你媳妇的这碗茶可是让朕好等啊!"
一片沉默,我就这么被晒在了众目睽睽之下,一声也不敢吭。十三跪在我前面:"儿臣带贱内见驾来迟,请皇父治罪。"
"罢了,大好的日子治的什么罪,过去也给你岳丈磕个头,就算你们回了门儿了。"十三领旨照做,我这才知道那个一品的老头竟然就是兆佳氏的父亲,看他平淡的表情下面藏着不安和恼怒,透过浑浊的眼神直直看向我。就在看出这个老人其实已经吓坏了的同时,我就消除了所有的孤独感,反而平静了。
康熙刮了刮手里的茶碗笑道:"马尔汉,你这个女儿好像比朕上次见少了分灵气儿啊。不过也好,做了我皇家的儿媳,安分守己相夫教子才是主要嘛!"
"奴才小女蒙主福荫,定不负圣恩!"马尔汉下座忙不迭地磕头。康熙命小太监扶他,又说:"十三阿哥,领你媳妇入座吧。"我们刚坐下,便有小太监传旨开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