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节能企业回来之后,宁檬忽然发现自己特别爱做甩头的动作。开始时她怀疑这是在*市落下的什么毛病,后来是一位同事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她恍然悟了甩头背后的真相。
——宁檬啊,刘海太长了,该剪剪了,再过几天都要看不见你的脸了。
宁檬这才发现自己刘海长得已经快把眼镜都挡住了。怪不得最近总是觉得暗无天日缺光少亮的,原来是刘海把好不容易穿透雾霾的那点光线都差不多挡掉了。
宁檬很认真地想了想,她要不要继续剪有点齐有点厚的刘海。后来另一个同事的发言改变了她的想法。
——宁檬啊,知道不,刘海挡着额头是会挡着财运的。
宁檬立刻决定把刘海造型改变成二八斜分别到耳后去。
虽然这样她会露出大半个额头,让原本遮挡她的面具组合没了一半,让她丧失很多安全感。但为了财运,她豁出去了。财富才是最好的安全感。
她去理发店修整了一个新的刘海造型。剪头小哥告诉她:“你的刘海刚开始斜分,还有一点点不够掖到耳后,再长长就好了。相信我,你现在这个刘海造型会越长越好看。”
宁檬戴回眼镜腼腆地说了声谢谢。
剪头小哥一看她的眼镜就立刻皱起了眉:“诶?小姐姐你怎么不配副隐形戴,你这大眼镜一架上,别说你变得都不好看了,连我给你剪的刘海的精彩程度都立马被打了折扣了!”
宁檬又是腼腆地笑笑,没说什么付了钱离开。
开玩笑,刘海拨开已经算是没了一半面具了,连眼镜也摘掉,那岂不是让她赤裸着一张脸见人?这跟让妖精现原形有什么分别。
她可不摘眼镜,不然她得被不安全感折磨死。
其实有时宁檬也会忍不住想,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什么也不懂,于是什么也不怕,没刘海没眼镜也没觉得有什么暴露了自己的不安全感。可现在进了社会,接触得多了学到得多了,反而处处畏手畏脚自信全无。
真是无知无畏,有知知耻。也不知道这是文明的进步还是人性的倒退。
剪了新的刘海造型的头两天,宁檬只要走出家门就会有一种衣服没穿全的羞耻感。尤其和同事讲话的时候,对方一声“咦?”之后,她简直想钻个纸盒箱子躲起来。
好在同事们“咦?”的一声之后,讲话内容都是积极向上正能量的:“宁檬,变发型啦?哎嘿,不错不错,整个人看起来都好看多了!特精神!”
渐渐地,宁檬在这种夸赞里,没了那种没穿全衣服的羞耻感。
至此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性格改变命运,发型决定颜值。
宁檬有一小段日子没看到陆既明了。无论是出门上班还是下班回家。她怀疑他是住够了“小不拉几”的房子搬回他的大别墅去了。
后来她无意间听石英提起,原来陆既明是去上海看项目了。
她一下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班里有个捣蛋王,女班长每天都要为他头痛八百遍,每天鼓足十二分劲儿像个斗鸡一样时刻看着他。忽然有几天捣蛋王生病了没来学校,班里一下清静了。可是这清静显得特别没生气,连班长都好像找不到打鸡血的理由,一下有点蔫巴了。
宁檬觉得陆既明就是那个捣蛋王。
马上就是圣诞节,街道上处处都有了节日前夕的热闹劲儿。等过节永远比过节本身更有吸引力。
而到了圣诞前夜那天,宁檬又遇到了陆既明,就在她爬楼梯爬完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
宁檬下班回到家楼下,看了看电梯几乎一层一停的蠕动,最终决定还是自己腿着走楼梯上楼,哪怕上了一天班后有点累。
她一步步轻轻地挪慢慢地上,因为鞋底和台阶间没有擦出什么响动,楼梯间的感应灯也就没有亮。她在漆黑的楼梯世界里享受圣诞前夜中难得的一隅安静。
外面的人简直要热闹到没了理智。国外泊来的节日,在大都市里不隆重过一过,就仿佛自己并没有活在大都市。
其实这算不上节日的节日,有什么可热闹的呢?大家还不是白天该上班上班,晚上该加班加班。
宁檬上完最后一级台阶,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清晰看到有个人影正猫腰藏在隔着楼梯间与住户的那两扇铁门后。
那人影正猫着腰透过门上一小块玻璃往外偷看,整个造型无比鬼鬼祟祟。
宁檬在放声大叫和转身逃跑间犹豫了几秒钟。最后她两样都没做,她的最终选择是直接走上前。
她居然在一片黑暗中认出了那个背影——
猫在那的,就是多日没见的陆既明。
她脚步清浅像只猫似的,无声移动到陆既明身边,挨着他从另外一扇门的玻璃处往外望,看他究竟在看什么。
她看到一堆人拥在陆既明家门口。一堆人马首是瞻的那个,是正蹲在地上啪啪啪不停试着密码想打开门的曾宇航。他一边啪啪啪按着一边在愤怒地骂骂咧咧:
“陆既明你个孙子!你骗我密码是我生日!是个屁!我去你大爷的!”
“陆既明你个王八蛋!不就十个数字吗,我特么就不信我懵不开!”
“啊啊啊啊啊陆既明你个犊子!到底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
围观那些人在不断贡献着数字组合,但都没能制服那道锁。
宁檬看那些人的样子,猜测应该是曾宇航带了一群纨绔哥们们要过来开趴体。但这一群行走的人民币载体们,真是忽略了陆既明的领地洁癖了。
可怜的曾宇航,他终于发现自己被陆既明骗了。
宁檬正同情着曾宇航,忽然感到侧脸一热。陆既明发现她了,于是猛地扭头看她呢。
宁檬转头,对上陆既明一脸见了鬼的惊悚表情,他把眼睛瞪得溜圆,一手抚在胸口上,一副受到了莫大惊吓的样子。
他用口型怒斥宁檬:你是鬼啊?!走路不能有点声啊!
宁檬嘴巴动了一下想说话,却被陆既明长臂一伸手掌一覆,把她大半张脸连带着嘴巴都堵死了。
陆既明用另一手在嘴唇前竖手指,做着嘘的动作。
宁檬点点头。陆既明把手放开了。
她喘口气,他盯着手看。
末了他们都掏出手机。
宁檬打字给陆既明看:不想被发现就赶紧把手机静音。
陆既明打字给宁檬看:你脸怎么那么小?
宁檬:……………………
一个永远抓不到重点的男人。
陆既明听宁檬的,把手机连忙静了音。
他刚调完静音模式还来不及锁屏,曾宇航的来电就像跳大神似的跳进了屏幕。
陆既明立马明白了。宁檬想到曾宇航开不开门就要恼羞成怒打电话了。还好他提前静了音,没被发现。
他不接电话,透着玻璃窗看外面等着他接电话的曾宇航等到暴躁跳脚,他死闭着嘴憋笑憋得满脸五官都挤成一团。
宁檬看着他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帮他补了个bug——他可真像个大傻子啊,帮了他简直有点拉低自己智商。
铁门外打不通电话的曾宇航气得差点摔手机。
“明明你个孙子!祝你处男一辈子!”撂完这句狠话,曾宇航带着一群人走了。
陆既明从铁门前直起腰,像个刚得到全世界最骄傲奖的孔雀,挺胸擡头得意无比地推开铁门走了出去。
“跟老子斗,切,都还嫩了点!”
宁檬翻了个白眼,跟着走出铁门。
她边走边低头找钥匙。
忽然觉得前方气压一低阴影一挡。
她下意识的擡头,一下对上了陆既明的脸。
他突然停住脚步折回来了。
他一副打探的样子半弯了腰在盯着她的脸看。
宁檬下意识地后腿一大步,推推眼镜镇定自己。
“干嘛?我脸上有钱啊?”
陆既明直起身,微皱眉,八字手势撑在下巴,一副端详思索的模样:“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变样了呢?”
宁檬又往后退了一步。多退一步安全感更足。
陆既明突然话锋一转,从纳闷变成不乐意:“你怎么从我这离开之后越变越精神了呢?这哪行啊,你这不是给我上眼药说我亏待你呢吗,你想气死我啊?!”
说完他蓦地上前一步,他这一步绰绰有余吃进了宁檬刚才后退的两步。他趁着宁檬来不及做反应,一擡手——
把宁檬额前的刘海扒拉得稀巴烂。
“好了,这回顺眼了,迈瑞克瑞斯莫斯吧蜜思宁。”陆既明往宁檬怀里丢了个小物件,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的,“圣诞礼物,怀疑是根据你照片做的,买回来给你鉴定一下。”然后转身走两步到了家门前啪啪啪按开密码进了屋砰一声关了门。
宁檬顶着一额头乱刘海,气得半天才回神。
——陆既明你神经病啊!
低头看了下那个小物件。一个带着大眼镜的小阿拉蕾正在可爱地冲她笑。
她看着看着,也有点想对它笑了。
宁檬回头想了想,自己似乎正处在一个很矛盾的状态里。
前任老板不见人影的时候,她有丢丢像那个看不见捣蛋大王的班长。
前任老板出现之后,她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给他当成了具有陪伴他属性的老妈子。且同时是具有陪伴他属性的神仙姐姐的影子。
这让她非常抵触。
她想要是压根不知道他神仙姐姐那一回事就好了,起码日常交往时进可攻退可守。而现在她只能退。
宁檬开始早出晚归,尽量错开和陆既明出行相遇的机会。
圣诞过去几天就是元旦。
31号那天下午,石英宣布公司放假。
宁檬一下子觉得寂寞无措起来。
毕业以后,元旦渐渐成为她最怕的日子,因为她找不到一个可以陪她轰轰烈烈跨年的人。别人兴高采烈用喊破了的嗓子倒数三二一新年快乐的时候,她正一个人蹲在家里,凄凄惨惨戚戚地想着,明天后天大后天都放假,可干点什么好啊,干点什么才不会这么无聊呢。
本以为今年的跨年夜她还是得这样凄凄惨惨戚戚地度过,没想到尤琪的一通电话改变了她的命运。
“阿檬,到我家来,陪我跨年!”尤琪在电话里说。
宁檬一方面惊喜,一方面又疑惑:“你家老何呢?先说好大过年的你俩可少喂我点狗粮!”
尤琪笑:“放心啦,没有狗粮,老何在上海出差呢,回不来,那正好咱俩一起跨年。”
宁檬“咦”了一声,第六感下的触觉杆自动支起:“过新年还出差?老何和谁啊,男的女的啊?”
尤琪没心没肺咯哒咯哒地笑:“傻样,你比我还像他女朋友!我们俩都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担心的!一句话,来不来?”
宁檬立刻二话不说杀到了双井富力城。
下午快傍晚的时候,宁檬问尤琪她们晚上怎么吃饭,是自己做还是出去吃,自己做的话现在就得出去买菜。
尤琪直拍她肩膀:“我的阿檬,都快新一年了,就给自己放个假吧,还买菜?你也不嫌累!这样,我们干脆晚一点出去吃好了,然后找间文艺的酒吧,让我这个艺术家带你一起倒数跨年!”
宁檬差点翻白眼把自己翻吐了。她怀疑尤琪最近是不是加入了什么以艺术为名的邪教组织。
傍晚之前宁檬突然接到曾宇航的电话。
电话里,背景音嘈杂,曾宇航在一片嘈杂中扯着嗓子跟她吼:“老铁,在家没?过来一起玩啊!我们正在你对门开趴呢!好不容易骗明明开的门,不过来玩气气他可惜了啊!”
宁檬噗嗤一声笑了,她觉得曾宇航干得漂亮。
但她还是婉拒了曾宇航的邀请:“我今晚陪我闺蜜跨年。”
曾宇航立刻嗷嗷叫:“老铁你不够意思厚此薄彼!我也是你闺蜜啊你不来陪陪我?我跟你说你不来的话我们等会都有被明明那个傻逼轰走的可能!他急眼了我们可治不住他,就你能!”
——不,不是我能,是我像他阿梦姐姐的那一部分影子能。
宁檬在心里默默地说。
“……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跨年他爹忙得很不能陪他,我就找一堆人过来陪他,结果他还发脾气!”
曾宇航最后发的这句牢骚让宁檬有点唏嘘。这个老陆真是画风清奇的父亲,连新年都不能陪陪自己儿子吗?真是个身体和心肠都很硬朗的父亲啊。
宁檬在唏嘘中再一次婉拒了曾宇航的邀请,挂断了电话。
不到半小时,她手机又响起来。
这回居然是陆既明。
接通,听见他几乎半吼着问:“你干嘛呢?我找不着人陪我吃饭,曾宇航那王八蛋把我拉黑了!”
宁檬脑子飞快地转,联想着曾宇航给她打的前通电话,她有了结论:“因为你把他轰出去了?”
陆既明一声冷笑传来:“他倒是什么都和你说。喂,我定好位子了,火锅,你来不来吃饭啊?”
宁檬平静地公布答案:“不去,我陪我闺蜜。”
陆既明直接把电话挂了。宁檬瞪着手机,喉咙口一下堆积了八百字的骂人用语。
——神经病,有钱惯的!
最后八百字的骂人用语凝结为这一句话。
准备出去吃饭前,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