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檬问石英,她可以自己从外面找资金吗。
石英略一思考就点了头:“当然可以!”
石英告诉宁檬,假如她能自己找到资金渠道,她将全权授权宁檬负责这个项目的一切事宜。
“你只要能找到资金做这个项目,其他方面不用担心,我都会给你开绿灯!”
宁檬就此明白,石英不是对这个项目不看好或者不感兴趣,只是能支撑起她的看好和她的兴趣的资金不到位的话,她只好说这个项目太新潮风险太大。
宁檬简略地设计了一下项目构架。
——找到资金以后,鹰石投资做GP(管理方),找来的资金方做LP(出钱方),一起成立一个有限合伙企业,再以有限合伙企业的名义把钱投到余大义的公司里。
这样细数下来,鹰石投资除了操盘整个局面和拿出GP入伙时该拿的小部分出资款以外,根本不用再操什么心费什么事,就等着股权退出的时候坐分管理费和业绩报酬就好了。
这种坐等分钱的美事儿石英哪有不同意不支持的道理,她必然是愿意处处开绿灯的。
设计好基本架构以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要好好想想该去哪里找钱了。
宁檬正想办法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嗡地震起来。
她心里想着事,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看,瞄到屏幕上“苏维然”三个字时,她的漫不经心中断了一秒。
那一秒里,她有种略微妙和略复杂的感觉。
手指滑动,接通电话,叫了声学长。叫得不亲不远的。
话筒里,苏维然笑声和煦,笑出了多年前那般充满阳光的味道:“晚上有没有时间?学长想请你吃饭了。”
宁檬想了想,答应下来。
趁着这段饭,有些交往的尺度,是要精确划分一下的。
另外也可以顺便问一下苏维然,看他对余大义的公司是否感兴趣。
苏维然把饭店选在了王府井附近的大董烤鸭。宁檬起初听到要吃大董的时候,忍不住有点咂舌:“学长,吃饭的地方你是越选越贵了,我倒不担心会吃穷你,但我担心下次选不出更贵的地方你就不会再请客了。”
苏维然愉悦地笑起来,笑声听上去悠扬而纯粹。不久前他曾经对她说,他只有在她面前时还能笑出这么纯粹的笑声。
想着那“只有”两字,宁檬脑海里浮现出神似学姐的女郎的身影。于是唇齿间无声无息地呷到了一丝“听听就算了何必认真”的讽刺味道。
晚上下了班宁檬赶到大董烤鸭时,苏维然已经等在那了。
张罗服务员点好菜,趁着等菜的时间,宁檬把余大义的互联网公司融资项目说给苏维然听。
她不想用熟人关系做情感绑架,于是很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一个朋友的项目,朋友让她帮着问一下,看有没有对这项目感兴趣的投资人。
轻描淡写地介绍说这是朋友的项目后,宁檬问苏维然:“学长,你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吗?我个人倒是觉得这是个好项目。”
苏维然问宁檬有项目计划书之类的资料吗,宁檬说有,把电子版发到了苏维然的微信上。
苏维然低头翻看起来。看过一遍后,他擡起头,笑了。这会儿他的笑容不是学长苏维然的,是投资大鳄苏总的。
“你朋友这份项目计划书做得挺不错,要点突出,很专业。但项目么,互联网企业,投资回报周期太长了,风险也有点高,况且直播这东西,是个非常烧钱的东西,一旦没烧明白投进去的钱就都打水漂了。和这样的项目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投回钱快收益高的项目。”
这就是表达婉转但态度明确地pass掉这个项目了。
宁檬没有再说什么。按照苏维然的投资风格,这其实也在她的意料之内。
菜品陆续上来,宁檬守着外酥里嫩的烤鸭吃得不亦乐乎。
苏维然这个张罗晚餐的人吃得反而不多,更多的时候是看着宁檬的吃相愉悦地笑。
“你吃东西还和以前一样,喷香喷香的馋人,大口大口的样子还有种天下间唯吃最大的天真烂漫。我什么都不做,光看你吃东西都是一种享受。”
宁檬差点咬到腮帮子。
她隐隐觉得苏维然在撩人。
她拿起杯子喝口水压压惊,看苏维然略转身从身旁椅子上拿起一个盒子向自己递过来。
“这是*市VR公司生产的最新款眼镜,早就想给你的,一直没得空。”
宁檬迟疑了两秒钟后,接过眼镜说了声谢谢学长。
说“我不想要”或者“学长你自己留着吧”之类的话,似乎有点尴尬和不识好歹。于是只能收下,于是到底没能躲掉这雨露均沾的VR眼镜。
宁檬把眼镜放到一旁,心里正微妙地自嘲着,就看到苏维然从他旁边的椅子上,又拿起一样东西,向她递过来。
一瞬间,宁檬惊呆了。
正递过来的,是个LV的包包。巧得很,就是她帮VR公司陈主管选的那款包,那款据说要送给苏维然的红颜一笑作为小小答谢的礼物。
而此时此刻,那款该挽在那神似学姐的女郎手臂上的包,正被捏在苏维然手中,向着她递过来。
宁檬又惊又懵懂,惊而懵懂的她擡不起手臂去接那在她认知里并不该属于自己的礼物。
苏维然只好先收回手臂,冲着她的一脸懵懂,和如春风般地笑起来,那笑容让他变得无比儒雅和温柔。
他缓缓地柔声说着话,那缓和那柔像在给心爱的姑娘讲情话似的:“我投了*市那家VR公司,我明知道那是家短期内不会赚钱的企业,投它不是我的投资风格,但我还是投了。我告诉VR公司的老板,我之所以会投他们,是因为一个女孩有一天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做投资除了看收益以外,在未来可以赚钱的前提下,再有上一些情怀,也是很动人的一件事。
“因为这句话,我投了他们。他们收到投资款以后,就买了这个礼物,让我一定转交给那个女孩,并替他们说声谢谢。”
苏维然的这一番话,讲得像夏日骄阳下缓缓流动的小溪,柔缓中潜藏着炙热,旖旎而动听。
宁檬半天都合不上嘴,懵懵怔怔地消化着这番话。
——所以,苏维然的意思是,她才是他的那个红颜一笑吗?
那么那个神似学姐的女郎呢……
看着苏维然儒雅英俊的脸上漾起的温柔越来越多越来越含情,宁檬直觉再由着他的情绪基调发展下去,有些东西就要失控了。
于是她使劲挤走吃惊,挤出笑容。
“学长,”她喊了一声苏维然,声音轻轻的,有理所以不必声高那样地,温和恬柔地,说,“我在机场看到你接一个长发美女。”
苏维然一下愣住了。那些旖旎含情的笑容渐渐凝固,又渐渐消失。
“是的,”他说,声音压得很平,不带任何喜怒哀乐,“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我不是去接人,是去把人送走。”
宁檬笑一笑,希望用这笑容打破突然变得有点凝重的气氛,然后并不迟疑地问了一个会使气氛更加凝重的问题:“学长,她就是跨年夜那晚给你打电话的女孩吧?”
苏维然的回答简洁明了。
“是。”
宁檬点点头,一笑:“她长得真的很像学姐。”
苏维然看着她,静默了足有五秒钟。
然后他轻声地说:“她就是你学姐。”
宁檬这回彻底愕然了。
原来那不是替身,那是货真价实的本尊。
苏维然终于又笑了起来。
这回他的笑容里,没有了旖旎和含情,反而有一种痊愈后的伤痛又被揭开时的强作无事与故作坚强。
“好吧,”苏维然带着这样的笑容对宁檬说,“今天本来是有些话想对你说的,看来时机是不合适了。”
顿了顿,他又说:“但这包,是VR企业的人要送你的,你还是收下吧。”
宁檬缓缓一摇头,态度坚定:“不,学长,你并没有想好这个包是不是该给我。”
苏维然又笑一笑,没做争辩,但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它就是属于你的。你要是现在还不想要,那就先放在我这里寄存吧。”
昂贵飘香的烤鸭咀嚼在唇齿间,已经像在嚼蜡一般无味。
宁檬抹抹嘴巴,说吃好想走了。
苏维然说好的我送你吧。
宁檬说不用了出去走两步就是地铁站。
苏维然没再争取,诚实地说那么学长今天就先不送你了,学长还想一个人静静,再坐一会。
宁檬说好的。
然后在起身前,她忍不住叫了苏维然一声。
“学长。”她轻声叫着苏维然,声音里有股幻化无形而安定人心的力量,“有一句话,我在网上看到的,很想送给你。”
她看着他的脸。
那面孔还是年轻有为的,还是儒雅英俊的。可那面孔下的灵魂却充满沧桑和为情所困。
宁檬看着他,用安定人心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话: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学长,不管你和学姐经历过什么又或者正在经历着什么,我都真心地愿你还能做回校园里那个阳光耀眼纯粹的学长。”
说完这两句话,宁檬起身走了。
苏维然呆坐在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慑里,久久地,一动没动。
宁檬觉得,投资,就一定要把眼界放宽,要把渠道放宽。像石英那样,主要可着陆既明一只羊身上的羊毛薅,这种做项目的方式她心里其实是非常不赞同的。
她觉得既然要把事情做出名堂,不如就大胆一点,敢干一点——她有个很大胆的想法:与其卖力兜售自己而被压价,不如改变局势从兜售变成让人哄抢。哄抢之下,议价的主动权就落在她自己手里了。
为了营造出哄抢的态势来,宁檬想了个主意,她想把项目计划书分发给金融论坛时认识的那几位大佬,看谁对项目感兴趣,然后邀请感兴趣的人到公司来一起召开一个小型的项目投资会,会上她再进一步激发他们对项目的兴趣,引起他们想投资项目的欲望。然后她再告诉他们,投资名额有限,有兴趣的人得彼此竞争一下才能得到这个投资机会。这样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哄抢的局面。
宁檬把这个想法对石英说了一下,石英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你想试试的话,那就试试吧。但你得争取一试就成才行。
宁檬从最后那句话里看到了石英态度模棱两可的原因所在——她其实是对自己操办投资会的能力没什么信心。
宁檬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别因为别人对你没信心,你就自己也对自己没信心。加油,宁檬你可以的。
征求过石英的意见后,宁檬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征求一下余大义的意见。
她告诉余大义:“我想找两到三个别的投资人做LP,我们公司做GP,成立个有限合伙企业投到您公司里,您觉得可以吗?”
宁檬诚实地告诉余大义,这个操作说白了就是投资的钱不是他们的自有资金,而是先去把别人的钱拿来变成自己的,再投到企业当中去。
对此余大义问了两个问题。
——别的公司都是怎么投的?也是这样操作吗?
宁檬回答他:“一部分公司会用自有资金投,不过一般限于投资规模比较小、自己就能出得够钱的情况;更多的情况是,当投资金融比较大时,一般都会采用有限合伙的方式来投,就是先收拢别人的钱到自己这,再一起投出去。”
——那资金以有限合伙的方式投进来之后,是你控局还是其他掏了钱的人控局?
宁檬说告诉余大义:“一定是鹰石投资控局,因为鹰石是有限合伙的管理人(GP),其他投资人都是只出钱不管事的有限合伙人(LP),他们只做两件事就好,拿钱出来给我准备投资,以及投资期结束后等着我来分收益。”
余大义于是一锤定音:“那行。我不管别人,我只和你对话。我只接受由你主控局面,以后有什么事我也只找你一个人。至于你后面的事怎么操作,你尽管去做,这些我都不管。”
通过这番话,宁檬更加明白余大义为什么能把公司做大了。他不必面面俱到什么都管,他只管住关键的人——那些分管着局面的人,于是他就成了那个真正掌控全局的人。
得了余大义的首肯后,宁檬彻底放开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