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最后,宁檬对各位与会大佬说:“各位老板要是对这个项目感兴趣,有很明确的投资意向,还烦请把拟投资份额及报价用邮件发送到我邮箱,回头对比过后我会把最后结果告知大家的,谢谢各位老板!”
梁总诙谐地举手申请发言:“宁檬啊,就那位一直举着手机的小兄弟,他好像和你很熟啊,你不会私下照顾他吧?”
宁檬笑起来,赶紧说:“一定不会,一定响应证监会号召,保证公开公正公平!”
大家都笑起来,只有被点名举报的曾宇航因为私下拉关系的路子被堵死了不肯笑。
一切事项都交代完毕,会议正式结束。石英从椅子上站起来,提议邀请各位老板吃顿晚饭。
各位老板纷纷表示已经提前订好回程的票,晚饭就先不吃了,以后一定还有机会。
“以后一定还有机会”,这句话给了宁檬极大的职场幸福感。这说明对方和自己不是一锤子买卖,他们还将与她保持良好的后续交往。
这是对她为人和能力的一种认可。
大家都一门心思地赶着去机场或者高铁站,石英于是不再挽留,她问宁檬:“送各位老板去机场和车站的车都安排好了吗?”
宁檬连忙说:“您放心,都安排好了,还和接人的时候一样,四位老板由公司司机师傅送,而梁总您是我接来的,我再负责把您送到机场!”
梁总连忙说:“不用送我,我今天不回上海,我朋友在南城大兴那有片地,让我明天去看看呢,要是看中了就和他一起开发开发。他已经派人来接我了,现在人和车就在地下车库等着呢!”
石英顺口问了下地多大以及开发规模。梁总轻描淡写地说大概几十万平米百多个亿吧。
宁檬立刻再次受宠若惊地觉得自己这小会能把梁总这尊大佛给请来,她真的是撞了大运。
她想梁总是到了一定高度的投资人——到了他这个高度,挣多少钱已经不再是衡量项目的主要标准,爱好、兴趣、情怀才是。
宁檬想做梁总那样有高度的投资人。但要到达那个高度,首先得经过世故、心术、算计的洗炼才行。
想要努力奋斗的决心在宁檬心里又膨出一股巨大力量。每次和精英人士接触后,她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努力想要奋斗想要变得更好。榜样的力量什么时候都是巨大的。
石英领着宁檬把各位老板送往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两方人马热闹地彼此握手告别。
告别到梁总时,宁檬同他握手。梁总握着宁檬的手眼睛亮亮地说:“宁檬啊,我之前一直主要做房地产投资的,现在房地产投资走低,我一直想着投点其他新玩意儿呢,但身边都是投实业的,全是我这样的大叔,理念也不新,接触到的东西也不好玩,很没趣的!现在好了,我认识你了,我跟你讲,能认识你是我这几个月最开心的事了!”
宁檬听了这番话,剔除掉其中的社交水分后,依然觉得很开心。
应该不是每个人都能被一个大佬这样夸的。宁檬开心得放任自己的情绪藏在身体里仰头大笑。
但她面色上是宠辱不惊的淡定:“梁总您太过奖了,我真不敢当!能遇见您才是我的运气,您真的是我见过最诙谐幽默的投资人了!只有心中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像您这样把诙谐幽默调动得这么游刃有余!”
她这句话算是夸正地方了。有一种人不喜欢听别人夸他帅、有钱或者人好,他就喜欢听人夸他幽默。梁总恰恰就是这种人。
他被宁檬赞得一下开心到眉飞色舞,当着石英的面就开始挖人:“宁檬啊,有没有想过换个城市生活?比如上海!你什么时候想换了,给我打电话,梁大哥家的公司大门向你常打开哟!”
宁檬的老成稳重终于装不下去了,她噗地轻笑出来。
梁大哥了都。
石英也在一旁笑,说:“梁总,您这样我可就不答应了,宁檬可是我的镇司之宝,我可看得紧呢!”
梁总哈哈笑起来。
电梯到了,梁总和四位老板进了电梯离开。石英也回了办公室,等自己的车送完老板之一开回来后再回家。
宁檬也打算回公司再整理一下资料。一回头间她看到曾宇航还在拎着手机录她。
宁檬又无奈又好笑,透过手机镜头招呼着曾宇航:“哎,哥们,别录了,可以收手了!”
曾宇航嘿嘿奸笑一声终于收起手机。
宁檬忽然发问:“你录像干嘛?今天会议内容内部保密,不可以外传的。”
曾宇航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外传!我录是因为我觉得你今天这个会主持得可圈可点,值得以案例的形式好好留存一下。”
宁檬知道他录像的动机绝对没他说得这么单纯高尚,但她懒得管了,而且——
“正好,我只用录音笔录音了,没图像资料,回头你把视频也给我发一下,我做个会议存档。”
曾宇航连忙说:“没问题!”
宁檬像想到什么事,擡手一摸衣兜,然后把手伸进去,掏出一个车钥匙,递给曾宇航,说:“你等下上楼去是吧?喏,正好帮我还下车钥匙。哦对了,替我们石总跟这位车主大人说声谢谢,千万别忘了啊,不然他该挑刺儿了。”既然是石英以她自己名义借的车,那就以石英的名义致谢回去好了。
曾宇航接过钥匙卡巴卡巴眼:“你不请我吃晚饭?这就让我上去了?”
宁檬一副恍然的样子:“呦,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还真没打算请你吃晚饭。”
曾宇航讪讪地:“行吧,无所谓了,你没想请我那我请你吧!”
宁檬还是拒绝:“要不今晚这顿饭就先算了,改天我补给你。我得趁记忆还新鲜赶回去整理出个会议备忘录存档呢。”刚才大佬们问了那么多问题,她得趁着还能记住,把那些问题和她的回答都整理出来存档才行。
曾宇航只好说:“那行吧,反正你记得啊,欠我一顿饭呢。”他用眼神和苏维然打了个陌生的招呼以表示再见,拎着车钥匙上楼去了。
电梯区一下只剩下宁檬和苏维然两个人。
宁檬一回头,对上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苏维然的眼睛。
他嘴角噙笑,眼底晶亮,含着赞赏,正盯着她瞧着。电梯区的灯光泛黄,微黄的光罩着他,滤掉了白天他身上隐约可见的凌厉,眼下的他儒雅得一塌糊涂。
宁檬在思绪飘向校园时代前及时收回心智。
她对苏维然问:“学长,临时拉你过来开会,没耽误你什么事吧?”
苏维然立刻说:“没耽误,正好今天下午是空的,没安排。”顿了顿,他对宁檬打趣,“这不就是那天吃饭的时候你跟我说的你朋友的那个项目吗,原来这还是个‘我朋友等于我’的故事。”
宁檬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想靠同门情谊对你做情感绑架,只有这么说我才知道你对这项目的真实想法。”
苏维然沉吟了一下,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像在叹息:“我原来对这个项目真的没什么兴趣,可是今天听完你对这个项目对互联网行业的分析,我觉得我的判断是片面和武断的。”停了一拍,他看住宁檬的眼睛,说,“你今天的能力展现,有十分。你没开始做路演时,大家对你的能力持有保留态度,但从你一张口介绍项目,所有人都在对你刮目相看。”
宁檬在被夸得晕乎乎之前抓住了理智。她难得的把自己认得很清:“学长你把我夸得太过了,我自己知道,光凭能力我还没到达十分,是我的好运气给我的能力锦上添花了。”
苏维然继续专注地看着宁檬,这一刻他又换了另一种眼神。
是一种重新认识、重新打量一个人的眼神。
从前如果宁檬说这样的话,那代表她是不自信的,她心里是隐隐有点自卑的。
可是现在,她在说这样的话时,却是自信的,并且是一种很有自我认识的自信。
不盲目因为一点成绩沾沾自喜,也不再因为意识到自己有不足而垂头丧气。
她在职场中正做着破茧成蝶的蜕变,变得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有自信。
苏维然笑着问宁檬:“我现在确实想投这个项目了,这跟我和你的私人关系无关,是我出于一个职业投资人的判断。但你的项目现在很抢手,所以,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宁檬推推眼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学长,你现在想投的话,可能要和其他人公平竞争一下了。”
苏维然依然笑,笑意里映出了点私人关系的镜像:“其实报价都是汇总在你这里,最后还是你说由谁投就由谁来投。”
宁檬怔了一下,明白过来苏维然的意思后,措了措辞,说:“学长,这是我第一次做项目,我想公平义气一点,今天来的所有老板都是我近乎陷入绝地时给我发来一份反馈的,对每个人的反馈我都有一份被待见了的感恩,所以对哪个人我都不应该厚此薄彼,而不能厚此薄彼的时候最佳的处理办法就是去交给公平了。”
后面的日子还长,她知道总有一天资本市场的浑水也会搅到她身边来,让她不得不在良心与人心之间做抉择。但现在,趁着只是刚刚浪起,她想离能够沾湿鞋子的河边尽量站得远一点,能尽量不那么早地纠结于良心与人心。
有人说社会就是这样功利,商人重利本该如此,这是天经地义的,大家都逐利就你不逐,显你清高吗?真不会做人。
有人又说资本市场吃点回扣理所应当。大家都吃回扣你不吃,就你高尚吗?做个明白人不好吗,瞎矫情什么劲儿。
宁檬有时候觉得这个社会很奇怪,像是生了某种怪病。
商人的功利,真的天经地义吗?资本市场的回扣,真的理所当然吗?
这其实都是错的。可这错的现象普遍存在着,人们暂时无力扭转和对抗这样的大势,于是不得不接受这仿佛“天经地义”仿佛“理所应当”的规则。接受是无奈,接受不代表这是对的。
而迟疑地、犹豫地、不想妥协接受它们的,居然要被骂作端着清高不放、假高尚真矫情了。可是想守住一份自我底线又有什么错呢?这个社会或许真的是生病了。
不是什么钱都能赚的。不是什么赚钱的方式都能用的。不是为了赚钱就可以把心里的底线一降再降先踩在自己脚底再被踩在别人脚底。
人赚钱的时候,首先该问一下自己的良心:以这样的方式赚了这些钱,你会痛吗?如果良心还会痛,那就是初心还没被当成垃圾丢掉。
端着清高不放也好,矫情也罢,起码心安理得活得长久,不用担心未来某天要去公家大院里吃窝头。
听了宁檬的话,苏维然笑了,在泛黄的灯光下,他如往日少年般感慨。他轻轻地说:“你还有一份初心。可我的已经没得七七八八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把它找回来?”
宁檬陷入到一种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无措情绪里。
多亏了石英的一通电话给她及时解了围。
石英问她:“苏总走了没有?”
宁檬连忙从无措的情绪里拔出自己,回答:“还没有。”
石英于是让宁檬请苏总到她的办公室坐一坐。
宁檬就问苏维然是否方便去老板那坐一坐。苏维然点头说好,宁檬给他带路。看他进了石英办公室,宁檬终于松口气,也终于能冷静地坐回工位上想一想,苏维然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在变相的请她做他女朋友吗???
宁檬晃晃头,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苏维然也可能想多了。
陆既明在办公室里聚精会神地看着曾宇航录下的视频。
越看他的脸色越凝重,简直如临大敌。
曾宇航觉得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陆既明沉重地说:“她怎么可以突然变得这么厉害呢?这不可能的!她一下子变成这样,我今后还怎么降住她!”
曾宇航仰天狂笑:“你可拉倒吧!你什么时候降得住宁檬了?一直是她在降你好吧!”
陆既明骂了声滚,继续看视频。
看到视频尾声时他忽然拍案而起:“这大叔谁啊?都多大年纪了一说话握着年轻小姑娘的手就不知道放啊!”
曾宇航蹿过来看他说的谁。
原来是梁总和宁檬在电梯门口握手说话那段。
曾宇航笑了:“那是人家有本事,你有本事你也这么握着宁檬的手说话去啊!”
陆既明擡手把手机摔向曾宇航的脸。
曾宇航稳稳接住后,话锋一转:“我说明明,你也别拿我当幌子了,实话告诉你,今天下午这会一开完,我就被小柠檬征服了,我决定不做你的傀儡,我要自己投这项目!”
陆既明擡手把杯子砸了过来:“你敢!我弄不死你!曾宇航你给我拎拎清好吗?宁檬她是我的人!”
曾宇航毫不示弱地回击:“你不是有梦要做吗?你他妈才拎不清呢!”
陆既明二话不说冲过来,和曾宇航撕逼骂架缠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