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平城已是暑热难当。
平大国际部在六月底,正式结束了这学期的教学和考试。
大家也陆陆续续搬离了寝室。
骄阳似火,照得人气短心慌。
黑色轿车停在宿舍楼下。
池再夏戴着遮掉半张脸的大墨镜,撑一把碎花遮阳伞,站在树下喝冷饮。
一字带高跟裸露出她白皙瘦削的脚踝,脚趾甲上还涂了冰透粉银闪片,吊带裙短短的,不过膝,双腿长而笔直,上半身倒是一反常态地加了件薄罩衫。
没办法,虽然昨晚某人没在脖颈间留下痕迹,往下却肆无忌惮,让她没办法穿着吊带裙在外晃荡,大夏天的,热死人啦!!
想到这,本就热得不行的池再夏耐心尽失,懒得再等,干脆坐进车里吹空调了。
好在东西很快都搬上了车,最后一趟下楼,许定敲了敲后座车窗。
池再夏降下车窗,见他鼻尖冒着汗意,黑色T恤都被汗液浸深了一个色调,还是不忍心,将车门给打开了。
“进来吧。”她板着小脸。
许定依言坐进去。
池再夏升起前后座的隔音挡板,递给他一瓶冰水,动作很不温柔地拆着湿巾,给他擦汗。
许定喝了两口冰水,转过头,老实地微仰起下巴让她擦着。
等擦完,他才轻轻握住池再夏的手腕,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他的黑发被汗水浸湿,柔软地耷拉着,唇也抿着,清黑的眼睛认真看向她:“夏夏,不生气了好不好,我以为今天可以穿短袖才有点没控制住……”
池再夏打断:“那我也不是不愿意穿短袖,可是穿短袖就要配短裙或者短裤,短裙没带安全裤,穿不了,那剩下短裤你让我怎么穿?我都——”她停了下,下意识看眼挡板,压低声音没好气道,“都走不了路了!”
说着,她自己脸红了红。
许定忍不住又亲亲她柔软的脸颊,将她抱到怀里继续道歉:“嗯,总之是我不对,以后一定不这样了,原谅我好吗?”
池再夏已经不会再轻信他的道歉了。
上次她后背被浴室瓷砖磨破了皮,他边擦药边道歉,说什么再也不会了,她听着怪诚恳的,还以为是再也不会在浴室了,没想到他的意思是再做的时候给她垫好浴巾。
再上上次弄脏镜子,她说这样她以后还怎么好意思照镜子,他也是道歉,结果下一次就从镜子换到了同样能照见人影的玻璃窗。
真是无语死了!
擦窗子、洗窗帘,收拾沙发、餐桌、洗手台……她都不明白他怎么那么爱给自己找多余的活干。
“你好烦,我头发都被你弄散了!”
她从许定怀里退出来,没什么气势地瞪了他一眼。
他温和顺毛:“来,我帮你。”
她不情不愿地转过身。
许定熟练地取下发夹和皮筋,重新盘好并固定住她的头发。
“好了。”
池再夏拿起小镜子照了照,还算满意,想起什么,她又问:“对了,陈医生叫你这周六去家里吃晚饭,你有没有空?”
“有空。”
“那你记得带花来哦,她上次看了你朋友圈,一直惦记你那几盆花。”
许定自是无不应好。
其实一起出国的事定下后没多久,许定就到池家见过家长了。
先前情侣视频的风波在部分网络平台传播发酵,关注的也都是年轻人,以至于事情都平息了好一段时间,才延迟传到陈医生的耳朵里。
陈医生知道后,池再夏顺势将这段恋爱关系交了个底,也应她要求,将许定带回家见了个面。
当时许定到池家拜访,池礼也在,代替陈医生试探了一些她不方便试探的问题。
不过许定早就做好了准备,回答得很坦诚,也作出了相应的让他们满意的保证。
其实许定和池再夏待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聊一些过于现实的事情,但面对家长不一样。
池再夏也是在那次见面,才知道他家现在的具体情况,听到一些他对自己未来的规划。
他爸妈虽然离婚了,但时过境迁,如今各自都有了不错的发展,他和双方也都保持着稳定的联系。
家庭方面可以给他提供一定助力,只不过他们终究都有了新的家庭,他也早已经济独立,往后可能不太会麻烦到他们。
当然,他可以保证现在恋爱,以后结婚,都不会让她的生活水平有所降级。
池再夏当时听着觉得有哪不对,但具体是哪不对一下子指不出来,也就让他说下去了。
等见面结束,她才回过神,不是,怎么有人都想到结婚了?
过后她质问许定。
许定却很自然地给她看了一份建筑设计图纸:“这是我设计的,我们以后的家。”
平面图池再夏看不太懂,但做出来的渲染图还是能看懂的。
沉思了好一会,她问:“我怎么感觉……有点像你送我的乐高呢?”
“有没有可能,它就是呢。”
所以说某人刚和她在一起那会,就已经把他们以后的家给设计好了?
……
周末,许定如约到池家吃饭。
饭后陈医生原本还要再拉他聊聊天。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医院临时有事,陈医生接了电话,就急忙赶回医院了。
许定被池再夏拖着进了她房间,亲自拆解他送的乐高。
一边拆,许定还一边解释,乐高是积木拼搭,对设计图的还原表达比较受限。
他还用其他材料做了一个1:200的建筑模型,还原度很高,但可玩性不行,只能观赏外立面。
房子拆成几部分后,池再夏也终于发现了很多只看外表看不出的细节。
比如游泳池底用深浅不同的蓝色积木拼了summer,时钟指针指向的是0903,卧室床上躺了两个小人仔,床头花瓶插的是粉白玫瑰,抽屉里放着一颗写了「生日快乐」的折纸星星,桌上积木书本真的能够打开,里面有一张指甲盖大小、被缩印的素描画,是摄影课上被偷画的她……
他好像总是比她想象中更用心,更喜欢她一点。
池再夏对坐到他身上,捧住他的脸亲亲:“许老师,你为什么这么好,那你过生日我要送你什么?你这样搞得我压力很大知不知道!”
许定抵住她额头:“夏夏,其实你在我身边,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你好会说哦。”“我还很会做。”“……”
“你是色情狂吗你。”
“我说的做是指实际行动,”他顿了顿,正色道,“当然你理解的也没错。”
“要死呀你!”池再夏打他两下。
可下蹭来蹭去。
两人在房间闹了好一会,擦枪走火前及时刹住了车,毕竟这还在她家,有点不方便。
抱着说了会悄悄话,池再夏一时嘴快,给他画下个惊天巨饼,说过几天他生日,他想怎样就怎样。
许定闻言,确认的话还没问出口,冷不丁地,她手机就响了响。
池礼:【一小时三十九分钟】
池礼:【现在是一小时四十分钟了,注意分寸】
池再夏回了个问号,想起什么,打开房门,往楼下看了眼。
救命,池礼怎么回来了!
一小时四十分钟,他在客厅坐这么久了?!
两人很快收拾下楼。
许定倒没表现出什么心虚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礼貌上前打了声招呼。
池礼也是惯常的斯文模样,和他交谈了几句。
然而池再夏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俩正说着话,她冷不丁地冒出句解释:“大…大概是你回来前,我们才刚好上楼。”
池礼眸光转向她,没出声,眼神似乎在问:所以呢。
池再夏做贼心虚地补道:“我们在拼乐高。”
“拼乐……高?”池礼一顿,三个正经的字,被他莫名其妙的断句断出了种别样深意。
许定轻咳一声。
池再夏恍若未闻,还在自顾自地画蛇添足:“真的是拼乐高,你不要跟我妈乱讲!”
池礼平静而缓慢地颔首,甚至似有若无地笑了下:“好,我知道了,拼乐高。”
池再夏:“……”
“不过我没有不让你们拼乐高,只是稍微提醒一下时间而已。”
稍微,谁稍微精确到分钟的呀!
池再夏快要尴尬死,一跺脚,拉着许定赶紧溜走了。
偏偏许定没觉得怎样,被拉着,还想和她确认生日的事。
池再夏脚趾抓地。
她好不理解,他们是什么尴尬绝缘体吗?是怎么做到又离谱又正经的。
……
虽然当下池再夏并没有给许定什么好脸色。但到许定生日当天,池再夏还是把他关系不错的同学朋友都请来了,用心安排了生日聚餐,包了第一次摄影外拍时去的那家小酒馆,给他献唱了一首《生日快乐》。
两人碰杯,再度喝下那杯盛着玫瑰冰花的清酒。
夏夜湖面清风徐徐,吹亮了去年冬夜里,天边黯淡的星。
晚上回到南桥北巷,池再夏还想兑现自己承诺的大饼,可实在有心无力,承受不来,最后又是撒娇又是眼泪巴巴的,勉强达成了暂兑一半的协议。
就喂这一半的饼,她还在床上蔫了一整天,实在很不明白某些男大学生的体力和热情。
八月,两人出国前的准备都已就绪。
整理电脑的时候,池再夏想了想,还是把《风月》给删掉了,游戏太大,占内存。
听说游戏里,秋行现在成了踏星的团长,踏星和故剑情深也由此深度结盟,组建了新的PVE固定团。
值得一提的是,江悬夜回了游戏,加入了这一固定团。
他终于清醒地认知到,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游戏里有他割舍不下的东西,于是疗愈过后,还是选择了回归。
有人回来,就有人离开,故剑情深那边,安窈窈现实生活中交了男朋友,生活重心逐步转移,和池再夏他们一样很少再上游戏,和春风不度也默契地不再联系。
网络世界就是这样,来来走走,怀念一阵,感伤一阵,有意难忘,也有终别离。
他们新固定团的氛围很不错,近期还打算趁着《风月》周年庆的线下活动组织面基,定在了离平城不远的星城,但池再夏和许定并不打算去。
因为他们很清楚,这段游戏旅程于他们而言,已经结束了。
游戏给过他们一些很美好的回忆,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在一起的契机。但有些美好,注定只能成为人生的其中一段,路还好长,他们还有太多触摸得到的,温暖的以后,停留在那一段里的萍水相逢和曾经遇见,都已经到了就此别过的时候。
……
八月底,池再夏和许定同赴平城国际机场。
即将前往异国他乡,池再夏的心情稍微有些忐忑。
她是从心底里很排斥陌生语言环境的那种人,旅游玩几天还好,要待一两年。如果只有她自己,可能会狠狠抑郁。
好在经过这学期的努力,她的语言水平有明显提升,姜岁岁还有她们寝的钟思甜和她申请了同所学校,再加上许定陪着,给她安排好一切,忐忑的情绪并不多,就一丢丢。
比起忐忑,她现在更觉得犯困。
明明在一起也很久了,但许定越来越黏她,一点也没有兴致减退的意思,她又不爱吃又不爱运动的,是真的有点吃不消。
上了飞机,许定熟练地给她放好颈枕,戴好眼罩,让她安心睡觉。
沉沉睡去之前,池再夏还在想,到了那边天天住在一起还得了,不行,必须给他立个规矩。
许定看她睡觉还不高兴地鼓着小脸,唇角翘了翘,拿了薄毯,动作很轻地给她盖上,而后又轻轻扣住她的手,呈十指交缠的姿态。
青空一望无际,尾迹云留下离开的痕辙。
夏日的航班准点起飞,下一站,应许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