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王又喝了一口,品了品:“这壶茶泡得一般,还没到火候。”端茶的宫女笑着说:“是二道茶,怕王爷着急,就端上来了。”和亲王一转头,见我低着头,笑着说:“小魏子,站那么远做什么,站过来。”我抬头看了一眼乾隆,见他也正以黑白分明的眼神,冷冷地望向我。我低头说:“王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站得远也能侍候。”和亲王端起茶喝了一口,我刚才有点吃咸了,看他喝水,也有点渴,看着旁边的茶壶,真想过去给自己倒一杯,脚趾头动了几下,没敢动。偷看了一眼乾隆,见他正看着我笑,他的笑比和亲王的笑更让我发怵,和亲王放下茶说:“野意火锅可不象你说的那么容易,你看那大大小小的盘子里盛的各种肉,都是贡品。”我不以为意,明明就是几盘羊肉,或者肥牛,眼肉之类的有什么特别的,送进皇宫的就是一只蚂蚁也是贡品。太监们正在撤膳,尚膳正过来请示乾隆今儿饭菜都赏哪宫主子,乾隆说:“把野意火锅,冰糖炖燕窝给皇后送去,肥鸭、盐煎肉给慧贵妃送去,东坡肉丝,挂炉肉给娴妃送去,其余的看着赏给各宫主子。”尚膳正答应着命太监备好食盒,我过去帮忙,拿起野意火锅装肉的盘子见盘子底下都贴着贴子:飞龙鸟胸脯肉一斤,山鸡胸脯肉一斤,野鸭胸脯肉一斤,沙半鸡胸脯肉一斤,黄羊嫩瘦肉一斤,野猪嫩瘦肉一斤,幼狍嫩瘦肉一斤,幼獐嫩瘦肉一斤,我一看,都是国家重点保护动物,一个小小的涮锅,竟要宰杀这么多动物?我悄悄问身边正在收拾的太监:“这么多肉得值多少钱?”太监笑着说:“单就这肉类一项至少值十两银子,还不算各式的时令蔬菜。”我心里暗暗吐了吐舌头,我虽然不会算银子与人民币的汇算比率,一两银子至少合人民币五六十,十两银子就得五六百,一道菜,竟要值五六百,这些还没算动物的自身价值,我听着心里都七上八下。我偷眼看了一眼乾隆,见他也正斜着眼看我,见我看他,冲我微微一笑,端起茶对我说:“尝膳官,给朕尝茶。”正好我有些渴,也来个老实不客气,上来就来了一大口,没想到入口极苦,不次于早上所吃的那片苦叶子,可是再苦也不敢吐,只好一咬牙,咽下去了。乾隆一看一盏茶,还剩半盏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好好一盏茶,也剩半盏了。是不是渴了,那边有茶,自己去倒。”我摇摇手:“太苦了,我可不爱喝。”正好宫女上来一盘果品,我拿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咬了一口,入口极甜,要咬第二口,见乾隆火辣辣的眼睛瞪我,我故意装着没看着,翻过苹果在下面又咬了一口,觉得嘴里不那么苦了,才恋恋不舍地把苹果递给他:“万岁爷,奴婢没用您吩咐,就给您尝过了。”乾隆见上下各被咬了一口,他问我:“你说让我吃哪儿?”我理直气壮地说:“那么多的地方哪儿不能吃,这么大的苹果,谁知道哪儿有毒?本来我应该上下左右都咬一口,怕万岁爷嫌脏,只咬了两口。”乾隆没理我,对宫女说:“拿出去喂狗。”我赶紧撤回手:“狗又不吃它,平白的遭踏东西。还是奴婢吃吧。”
我无意间一抬头,见乾隆正促狭地看着我笑,我没明白,和亲王也笑,我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我吃苹果的习惯是把苹果放到嘴边,不离嘴地咬着吃,吃着吃着忽然觉得苹果中夹着软软的东西,我赶紧拿开苹果,见一条白白胖胖的虫子正趴在我刚咬过的地方,看到虫子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只剩了半个,我赶紧把口中还没咽下去的,吐到手绢里,连着手绢一起袖在手心里,我奇怪怎么进贡给皇宫的苹果里会有虫子?我把苹果递给那个宫女:“拿出去喂狗吧。”那个宫女看了看乾隆眼色,见乾隆低着头喝茶,不知道该不该接,踌躇着。乾隆放下茶杯问我:“刚才还怕遭踏东西,这会儿怎么又不怕了?”
我把苹果塞到宫女的手里,她看着被咬得一片狼籍的苹果,无奈地笑了笑,乾隆说:“咬得乱七八糟的,朕怕狗都不肯吃。”我一本正经地说:“狗年岁大了,牙口不好,奴婢替它啃皮。”宫女刚走到门口,一听我说,直乐得双肩乱抖,和亲王也笑起来。乾隆瞪了我一眼:“你不贫嘴,是不是嘴疼。要不是朕今儿高兴,定掌你的嘴。”
胃里一阵阵泛呕,我怕刚才吃的东西太多,一不小心溜出来,情不自禁把嘴捂上,和亲王还以为我捂嘴是怕乾隆掌嘴,呵呵笑起来,我冲和亲王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和乾隆说话,吸引乾隆的注意力,我好溜。不知道和亲王是不是成心的,瞪着眼睛看我,看来我和他真不是心有灵犀的关系。我连使眼色再努嘴,结果全是白搭。我还想再来两个动作,解释一下我想出去,可是来不及了,胃里一阵翻动,我捂住嘴飞快向门口跑去,清宫的门槛很高,看来我的轻功有长进,那么高的门槛,轻轻一跃就跃出去了。
书屋的外面有一片花池,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个地方,来顿猛吐。不吐还好,一吐竟然差不点连苦胆都吐出来。等我直起腰的时候,还以为清宫里到处飘金子,可是用手一抓,什么也没抓着,勉强扶住一棵树,向前挪动身子,走两步实在走不到了,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一会儿,刚才跑的时候,只想跑得远些,怕熏得乾隆,一口气跑出五百多米,现在想回去,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我喘着气,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三阿哥,快下来,万岁爷出来看见你爬到树上,还不把奴婢打死了。”
我本来虚脱得只想躺着,听说三阿哥在树上,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想看看那么一丁点的小家伙是怎么上的树,我循着声音走过去,见不远处树下,一个身穿绿衫的宫女,正围着树来回绕着,又是打躬又是作揖,我抬起头,见三阿哥正悠远哉闲哉地坐在树上,两只脚来回晃着,一只手拿着鸡腿正大快朵贻。可能是条件反射,一看见他吃东西,我的胃不由自主的一阵翻动,又想呕。我赶紧闭上眼睛,可是眼睛是闭上了,仍抬着头,忽然听到树上传来异样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鼻子里传来一股油腥味,脸上被一物重重地砸了一下。
我急忙一偏头,本来胃的翻动,被我硬生生地抑制住了,可是被这股味刺激的,忍不住一口秽物喷出,就听到有人哎呀一声,紧接着脸上就挨了一巴掌,这巴掌打得挺重,我一睁眼睛,眼前不是冒金星,而是冒金砖。天旋地转,身子向后倒去。
耳边传来几声申斥声,也不知道谁骂谁,觉得好累,身子软软倒下去,忽然身后伸过一只手臂,将我拥入怀中,靠在温暖的怀抱里,觉得很舒服,只想好好睡一觉,慢慢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就听见有人喊:“姑姑,瑶池醒了。”我无力地睁开眼,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长得白白净净的很讨人喜欢。珞宪姑姑拿着一条白毛巾走过来,换下我头上的那条,小宫女接过换下的毛巾,拿着出去了。姑姑看着我心疼地说:“好好的,怎么发起烧来了?”
我想可能是昨晚在条石上睡觉着凉了,后来又鸡鸭鱼肉塞了我满肚子,再加上那个最有营养的小肥虫,一想到那个虫子,我又忍不住想呕,姑姑急忙端过一杯茶,送到我嘴边,我喝了一口,将恶心压下去。姑姑嗔怒地瞪了我一眼:“宫中尝膳的太监虽然换了又换,但没一个象你这样丢人现眼,第一天当差就出丑,你不知道前儿个把万岁爷的龙袍都弄脏了。”
万岁爷的龙袍被我弄脏了?我怎么毫无印象,我出来的时候,他正与和亲王一起喝茶聊天。忽然想到那个温暖的怀抱,难道是乾隆?我赶紧闭上眼睛,然后再努力地睁开,不会的,如果我把他的衣服弄脏了,以乾隆恶狠狠的态度,怎会容忍我好好地睡一觉。可是珞宪姑姑又不象会撒谎的人,前儿把万岁爷的龙袍?难道我睡了两天两夜?我天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睡觉,否则在现代的时候,怎会上班总迟到。
我赶紧爬起来:“怎么把万岁爷的龙袍弄脏了?我得赶快给他洗一洗,否则一会儿看见我还不把我吃了。”珞宪看我的一副急呵呵的样子,竟气笑了:“万岁爷的衣服自有专门的洗衣房,哪轮到你去洗?在宫里‘你我他”这样的字在主子面前最好少用,免得犯忌讳,看来我真没把你带好,你的那个蹲福让和亲王整整笑了两天,我觉得当时教你的时候很用心,你学的也很卖力,怎么一到遇到主子就都忘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理论与实践终究有那么一点距离。”避开姑姑好奇的目光,我转着眼睛打量起我住的屋子,醒来时就知道这个屋子不是我和默然住的那个房间,原以为是因为给乾隆尝膳,算是皇上这边的人,乾隆怜恤我为他尝膳辛劳,赐我一个单独的房间,可是仔细一打量,才觉得不是那么简单,因为这个屋子很大,摆设和物件都很考究,不象下人住的。不懂古代为什么把一些好好的木头都抠得一个洞一个洞的。
我问姑姑:“这是哪儿?”姑姑把我头上的毛巾拿下来,用手试了试我的头:“谢天谢地终于退烧了,身体倒是好了,可是你这个毛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这是哪儿你没看出来,你不是在这儿尝膳了吗?”我这才影绰绰觉得是尝膳的地方,我问:“我怎么睡在这儿,姑姑是服侍皇后娘娘的,怎么到这儿来了?”
姑姑把毛巾放到后面的盆里,坐到床边,姑姑的眉毛很好看,似弯弯的柳叶,我悄悄在腿上画着她的眉形,想起射雕英雄传里老顽童教郭靖双手互搏时,让他先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也试着画了两下,小说里说只有不聪明的人才能画成,我一试之下,真的画出来了,可能我就是那个不聪明之列的吧。姑姑笑着说:“对你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