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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清算 > 15 眩晕

    15眩晕

    体检报告?楼越睡意消失了一半,她都忘了这茬。这个玩笑开大了。她是开玩笑吗?她已记不清了,一两天之间,很多东西瞬息万变,尤其是她的心境。她以为在繁忙的事务中可以更快地恢复正常工作状态,但她的潜意识积压了太多层,让她白天黑夜都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了。

    谭啸龙是她什么人?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她要体检报告做什么?她承诺过什么?她是谁?初步判断:突发性解离症。显然,有一个不管不顾的自由的女人,和谭啸龙毫无羞耻地翻云覆雨过,勾得他现在缠着她不放;还有一个畏首畏尾的悲伤的女人,在丈夫面前卑微得不敢对峙,生怕一开口生活就会碎成一片片,便眼睁睁地由着丈夫心安理得地继续出轨。这两个人都是她。这两个人又都不像她。

    楼越深呼一口气,一切缓慢地像拼图一样浮现,凑在一起。

    “我现在不能见你,我不方便,因为我这里——”楼越想起上午在会场看见的好多熟悉面孔,他们都是市局的人,甚至她不认识的人也完全可能认识她。

    她惊觉,虽然名存实亡,她还在以占队夫人的身份存在着、自我认同着和顾虑着。谭啸龙没有这些顾虑吗?他应该有点顾虑才对。这个人如此胆大妄为,像幼儿园时带着她逃课的男生一样。走吧,没事。就是现在。当他们俩被抓住罚站的时候,她委屈地问男孩:我以为你还有办法让我们不被老师抓到。那男孩对她咧嘴一笑:抓就抓到了呗。他们为什么不懂得害怕?

    “你要过来就过来吧。”楼越任性地说。“我把地址发给你。”她旋即挂了电话,发了个短信,内容是酒店名+房号。

    正午时分,市区的马路上热气炎炎,一辆帕拉梅拉疾驰而过,一连闯了两个红灯。

    谭啸龙的手刚落在门上,门就打开了。一只手把他拽了进去。他拍拍衣服站稳了,对着房间左看右看。这酒店是真不咋地。下次必须他来安排。

    和衣而睡的楼越身上有些凌乱。她穿着酒店的拖鞋,床上的被子也乱乱的。谭啸龙对着她笑了起来,忘了他来时的任务。

    “你等急了没?”他笑眯眯地问。

    楼越的手向他一伸。“东西呢?”

    谭啸龙愣了一下,低头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一本叠得皱巴巴的体检报告。

    楼越满腹狐疑地接过来,翻看着的时候,谭啸龙站在旁边,密切关注她的表情,等候她的发落。

    他就像她那些交了作业的学生一样,等待评价。

    “怎么样?”谭啸龙急切地说:“我说我没问题的吧。我裸眼视力还是5.0。哦,这个什么钙化灶是正常的,医生说没有任何影响。嘿嘿。”

    楼越不啃声,继续板着脸仔细地查看每个项目。在这样的严谨和严肃面前,谭啸龙感觉很谦卑,好在,他对自己的成绩有信心。

    他还真没有什么大问题。难以置信。这个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酒肉穿肠过而百毒不侵。常年跑步健身、年年获得公安大比武个人一等奖的占彪,还有点脂肪肝和胆固醇偏高的问题。

    楼越不动声色地合上体检报告。“行。”她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为什么?”谭啸龙委屈地问:“我给你打完电话就从市区开车来找你。我报告不是没问题吗?”

    “我昨晚没睡好,我很困,我想睡一会儿。”楼越看着谭啸龙,想起自己跳过了一些解释。“我在这里,是因为给学员做培训,主办方给我的房间,我这几天都在这里。你以为我叫你来干嘛的?”

    谭啸龙恍然大悟后,又一脸郁闷。“那你睡。我在这儿坐会儿再走,行吗?哎,白欢喜一场。”他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往椅子上一坐。“睡,睡。我保证不会影响你睡觉的。”

    这种初级话术,也太过时了吧?谭啸龙的把妹技术一定停留在二十岁之前。“你没别的事做吗?”楼越无奈地问:“谭啸龙,你还说你的场子多到管不过来。怎么有闲功夫在这儿看我睡觉?”

    谭啸龙捏紧了手里的包。该不该说呢,他把医生推荐的润滑剂都带来了。他应该没理解错她之前的指令呀。

    “你赶紧走。我真不行了。”楼越感觉自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于是顾不上谭啸龙脸上古怪的表情,钻回被窝。浓重的睡意里,她感到身下的床垫微微陷了下去。

    谭啸龙坐了过来,手伸了过来。

    谭啸龙你不要乱来我跟你说。——她这样想着,嘴里却只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一只有些粗糙的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起来,“睡吧,睡了,乖。”

    谭啸龙回到了久远的记忆里。那是十二岁时的自己怀抱着不到六岁的弟弟。

    弟弟哼哼唧唧地吵着要妈妈,不肯睡去。但妈妈已经不在了。谭啸龙不知道怎么跟弟弟解释,说了也不懂,吼了几句也不管用,揍了哭得更凶。最后他只能像妈妈以前常做的那样,他一边抚摸着弟弟的脑袋——那狗啃一样的头发是自己剪的,一手隔着被子轻拍着弟弟的胸口。“睡吧,睡了。乖?睡了睡了。”

    脸上挂着泪痕的谭啸虎,终于在哥哥的安抚之下睡了过去,睡梦中还抽抽噎噎的。那一刻谭啸龙感觉到了母亲就在自己身边,她赞许的微笑就在这屋里显现。他在自己的怀抱中感受到了超越性别和身份的母性。而怀里那孩子将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放下的人。

    楼越感觉自己模糊的意识里还残存着一缕疑惑和抗议,但她从后脑勺到脊髓都像被温水炖着一样舒服。她在谭啸龙的安抚下沉沉睡去,像一个孩子,忘掉了黑暗中让她害怕和恐惧的妖怪。

    她很久都没睡得这么好了。梦里的她洁净美丽,大约是个天使。她在云端上飞翔,掠过城市上方,视力穿透屋顶,直指占彪那对狗男女的小窝。她的翅膀簌簌一收,她就一秒无障碍地进入了那个女孩的视角。她被占彪的温柔和爱倾注,被满足包围,感觉很舒适。

    楼越一睁开眼,意识回到本体。原来她是被梦欺骗了。是别人的幸福,装点了她的梦。占彪还是那个占彪,只不过不是她的了。但不管怎么说,她睡得很舒服。近似婴儿一般的睡眠。

    楼越回头一看,谭啸龙睡着了。他歪斜地靠在床头,一只手撑在她旁边的枕头上,把她的脑袋夹在他的臂弯下。他的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口靠下的位置上,虚握着手串。在谭啸龙的半包围下,她静静仰望着他放松状态下的脸。没了虚张声势的阴鸷,他的面部轮廓流畅了许多。睡眠也让他的脸褪去了青灰,多了点血色。他棱角分明的嘴唇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

    她心中惊异地觉得,谭啸龙长得其实颇有几分俊俏。

    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你又开始在男人身上发掘魅力了?她平静地问自己。

    和占彪谈恋爱那会儿,她经常夸他帅,弄得占彪不好意思地问:“真的吗?还没有女孩子这么跟我说过。”她说她喜欢他的单眼皮小眼睛,喜欢他薄薄的嘴唇和挺拔的鼻梁。每次他接吻的时候,鼻尖就戳在她脸颊上,笨拙得像他欲盖弥彰但呼之欲出的欲望。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连呼吸都是好闻的。

    是占彪追的她,但追到后他好像更不自信了。她用一次次确认和肯定,消除占彪的困惑。她知道,很多人都觉得他有点配不上她。于是她不惜分析自己的原生家庭、历数童年创伤,对占彪解释她的习得性无助、她的冒充者综合征、她的回避型依恋,总而言之,她需要他,不亚于他需要她。那种好闻的气氛似乎随着他增长的自信慢慢消失了。

    楼越用身体摇晃着谭啸龙的身体,“醒醒。”他猛地惊醒,低头发现了她,如在美梦中一样动人心魄。

    她对着谭啸龙努了努嘴唇。谭啸龙连忙凑了过去。楼越扣住谭啸龙的脖子,一股野生动物的气息呼啸而来,她钻了进去。他们的舌头碰在了一起。她不知道为什么做这些,也许是因为某种气味。

    谭啸龙在她富有侵略性的吻之下彻底清醒。刚苏醒过来的嘴唇是软绵绵的,身体也是。谭啸龙掀了被子钻进来,抱住她软软热热的身体。她浑身上下散发着香香的、他已经上瘾的味道。

    谭啸龙身上有种皮革和烟草的味道。他看她的样子好像怕她跑了一样。但她一点也不想跑。尽管她和谭啸龙身上都穿着衣服,隔在许多层衣服之下,本质上她是一个赤裸裸的女人,面对一个赤裸裸的男人,他们之间漫溢着的欲望,是层层布料隔绝不了的。欲望是抽象的,但一旦开始发起行动,就会变得很具体。她闭上眼睛。谭啸龙对她来说,有一些具体的意象:胡茬蹭在脆弱的皮肤上,引起令人担忧的刺痛;牙齿碰在舌头上,发出瓷石的声音;潮湿的,黏腻的,骨骼和肌肉的重量,这些都是具体的,太具体的。抽象让她迷失,具体让她兴奋。至少在这一刻,她确信自己是活着的,而感官是打开的串联的,她闻到的气味仿佛带着嗡鸣声从她的左耳穿到了右耳。耳鸣是眩晕的,但在热烈有力的怀抱里,是眩晕的幸福。

    她就这样看着他,看得他心发慌。一时之间,谭啸龙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摸才好,于是他跃身把她压在身下,压得结结实实的。“你休息好了?”他低声问。

    “休息好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