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上搭起浮桥。
嬴政的十几万大军继续浩浩荡荡向咸阳进发。
出了河东地界,过了黄河,沿途大片大片的衰草、枯叶在平原山间起伏如波。
白天行军,夜晚安营。
干冷的气候比下雪更让人难以忍受,寒芳觉得自己的嗓子直冒火,在大帐里不停地喝水。
嬴政拿着一卷锦帛看了看,轻蔑一笑道:“嫪毐已经蠢蠢欲动。”
寒芳喝着茶水,低头想了一阵说:“蚊子,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何事?”嬴政饶有兴趣地问。
“嫪毐曾经拉拢我害你……”寒芳把大致经过讲了一遍,只是把关于太后的细节略去。
嬴政听完冷冷一笑:“嫪毐根本不足为惧,他这个没有实权的长信侯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寒芳想说你不要忽略了他有太后撑腰,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的心痛已经如此,她又怎忍心雪上加霜?
大军安营扎寨的地方因长年战乱,土地无人耕种,荒草长的末过膝盖,偶尔见到野兔、野羊在草丛中惊慌失措地跑过。
嬴政兴致大起和侍卫一起跨上战马狩猎,猎了十几只野兔,十几只野羊,收获颇丰。
嬴政下令把猎来的野味赏给所有的侍卫,迈步回到大帐,见寒芳懒懒地躺在榻上,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寒芳有气无力地说:“我头疼!”她知道自己是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感冒,可是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消炎药。
随军的御医给寒芳开出了药方,嬴政看着寒芳喝下草药,沉沉睡去。
夜幕降临,寒风凛冽。
呼啸的北风在空中不时发出低吼,想要撕碎夜的宁静。
大帐内的火烛把帐内照得通明。
嬴政拿着书简倚在寒芳身边静静望着熟睡中的她,似在享受着这份独属于自己的宁静……
突然,听到帐外一阵喧哗声。
两名虎贲军惊慌地跑进帐内:“启奏大王,平原上起火,就要烧过来了,请大王速速撤离!”
嬴政心里一惊,但是脸色却异常镇静,皱眉问道:“怎么回事?”说着一步踏出帐外。
嬴政举目观望,只见北边方向烈焰腾空,黑烟和燃着的枯草冲起老高。此时北风正烈,火借风势,一片火海漫卷而来。
桓齮跌跌撞撞地冲到御营前:“大王,请大王速速撤离,大火马上就会烧过来了。”
嬴政看桓齮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沉着脸训斥:“这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这般惊慌?别忘了你是主将!尽快组织人扑火和撤退就是!”嘴上说着却知道平原上的火一旦烧起来将势不可挡,再加上如此干燥的天气,一旦烧到军营后果不堪设想。
桓齮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大王教训的是,臣就去安排。”说完忙转身去安排一切事宜。
嬴政转身大步流星回到帐内,取下衣架上的貂皮披风,裹住昏睡的寒芳,抱着她走到帐外。
寒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夜空中火光冲天,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了?”
“北边起火,我们需要撤退!”嬴政的声音沉稳而温柔。
寒芳强撑着身体往远出看了看,惊呼:“我们跑不过这火,跑不是办法!快放火!”见嬴政疑惑地望着自己,她挣扎着下到地上,拿起一个火把,往地上一扔,立刻将脚下的枯草和落叶燃着了。
嬴政立刻恍然大悟,大声命道:“传令下去,各营立刻点火,烧出空场,把大营移过去!”
众将领立刻领命各自去安排。霎时间,整个军营南边也成了一片火海,向南蔓延烧去。
等到北边的火烧到时,嬴政的大军早已移到了南边烧出的空地上。北边的火烧到空地没有枯草可以维持燃烧,火焰渐渐熄灭下来,而南边的火却越烧越远,对大军已经构不成丝毫的威胁。
此时天已经亮了。
烧过的平原上弥漫着焦糊的味道。由于转移及时,嬴政大军的损失微乎其微。
嬴政巡视完各营,回到大帐,见寒芳正在喝粥,坐到榻边仔细端详了一阵:“嗯!气色好多了!昨天晚上,多亏了你,不然,我军有可能被这场大火烧个全军覆没。”
寒芳笑笑,喝完粥又躺下。
嬴政替她盖好锦被,赞道:“你真聪明!你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
寒芳不假思索地回答:“电视上学的!”
嬴政不解地皱着眉。
寒芳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笑道:“无意中,从书上看的。”
嬴政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她。
寒芳耸耸肩,不置可否。
嬴政无可奈何地挑挑眉,站起来背着手仰着脸踱了几步,思索着说:“我总觉得这火起得蹊跷,是人为呢,还是天意呢?”
寒芳正闭目养神,听到此话,突然睁开了眼睛,呼道:“是他!一定是他!”她突然想起屈怀告诉过她的举火为号。
屈怀曾经说过,如果秦国一乱起来,楚国就可以趁机举兵。一定是屈怀见寒芳迟迟没有动静,等不及放了这把火。好个一石二鸟之计!如果一把大火把嬴政烧死,秦国内乱,楚国得利;就算烧不死,嫪毐见到大火,就会以为下毒成功,到时他举兵谋反,秦国一样会内乱。
“谁?你说是谁?”嬴政逼近寒芳身前,目光如炬地望着她。
“嫪毐!”寒芳不愿意说出屈怀的名字。
嬴政深邃的目光中闪过寒光,咬牙切齿地说:“嫪毐!我不将你五马分尸,誓不为人!”转过头,对着帐外吼道,“传令下去!全军日夜兼程赶回咸阳!”
大军日夜兼程行了数日,人困马乏,午夜时分终于到了咸阳城外,可是咸阳城四门紧闭,一切静得可怕。
传令官对着城楼高喊:“城上的人听着,大王现已班师回朝,传令进去速速开启城门迎接!”
不一会儿城墙上喊出话来:“奉太后懿旨,有人劫持主上犯上作乱,任何人不得进城。”
嬴政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寡人被挟持?寡人倒要他们看个究竟。”说着纵马上前。
嬴政沉声命令:“将火把点起来。”
火把点起,照得嬴政的金盔金甲闪闪发亮。
嬴政命传令官向城墙上喊话:“大王在此,让城墙上的指挥官出来见驾!”
片刻,指挥官上到城楼俯身一看,惊呼:“不错,是主上!快开城门!”
“慢!”随着一声高呼,一个锦袍玉带,头戴高冠的人走上城墙,正是嫪毐。
嫪毐走到城墙边,俯身说道:“不要听他的,主上已经被人挟持,本侯奉太后懿旨救驾。”
指挥官急道:“可是侯爷,城下的确是大王本人!”
“哼!这个是假的大王,真的大王已经被软禁了!”嫪毐也纳闷为何嬴政看起来毫无中毒的迹象,只有急中生智狡辩。
指挥官又俯身仔细观望,以往他见大王次数不多,每次都是伏在地上叩头,不敢仰视,此刻仅是凭服饰判断城下的人是大王,于是又半信半疑起来。
城墙下。
嬴政一听怒不可抑,大吼:“嫪毐!你这个乱臣贼子,胆敢犯上作乱,寡人必当诛你!”声音显得十分尖锐刺耳,划破黎明的寂静,在空中回荡。
嫪毐心虚地大叫:“不要听他胡说,我有太后手谕!放箭!”
强弓劲弩纷纷发射,箭像蝗虫一样集中飞往城下,盾牌兵立刻以盾牌形成一座高墙护住嬴政。
箭势稍歇,桓齮急忙打马上来劝谏:“大王,太危险了,请您速速离开。”
寒芳也心里一惊,不由自主打马来到近前。
嬴政回头看到寒芳,心里一股暖流静静淌过,神态自若地笑道:“别怕!不趁此机会揭穿嫪毐,就没有更好的机会了。”这话似对桓齮说也似对寒芳说。
盾牌兵护住嬴政、寒芳、桓齮三人。
嬴政又大声呼喊:“嫪毐,你说寡人被人挟持,你说说看是谁挟持了寡人?”
又是一波箭雨射下。
嫪毐恨恨地看着嬴政,他命人一波波放箭,不让嬴政有喊话的机会,心想能一箭射死他最好。另外,他还在等,等着地方军队到来,来个两面夹击,把嬴政一举歼灭。
桓齮见大王临危不乱的神态,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佩服得五体投地。
嬴政抬头望望天色,自言自语道:“等天亮了就好了,他们就能看清楚寡人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些士兵经过连夜的长途跋涉根本没有多少精力攻城,而班师回朝被挡在城外,真可谓是奇耻大辱。
正僵持间。
探马来报:“启奏大王,城外五十里处发现大军向咸阳方向赶来。”
“大军?”嬴政皱眉,眼睛扫向桓齮,“哪方面的人马?”
桓齮也大惑不解,心里七上八下,卑声道:“臣未曾调动任何军队。”
第二批探马进一步禀报:“大军像是地方军,说是奉太后旨意来救驾,其中好像还有夷军。”
嬴政全身剧震,桓齮也大惊失色。
寒芳却不明白怎么回事,疑惑地望向嬴政。
嬴政随即平和地笑着说:“这是寡人一时疏忽,只废掉虎头符调动大军的权力,而忘记连地方军的调动一起都废掉。”
桓齮明白大王是帮在他洗脱罪责,否则就连他也有和嫪毐合谋的嫌疑。他感激地望了大王一眼,在马上抱拳躬身行礼,泪流满面。
嬴政回到临时搭起的大帐,和众将领商讨对策。
按常理推测,嫪毐的叛军应该不会料到嬴政大军经过长途跋涉后,会不经整顿和休息连夜攻城,所以此时是最佳时机,但此时攻城也是最危险的一步棋。
用虎符调动其他军队赶来平定叛乱,根本是远水不解近渴。
如果嬴政出面能收服正在赶往咸阳城的地方军还好,如果不能收服,嬴政大军将受到两面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地方军是蓄意谋反,根本不可能收服。
为今之计只有迅速攻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进咸阳城,把真相昭告于天下。
嬴政背着手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眯着眼睛,目中寒光一闪,果断地下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准备攻入咸阳。”
众将领领命而去。
嬴政望着几案上扑扑跳动的烛火。在咸阳城内,他还有最后一张王牌,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刻,他不会用这张王牌。
嬴政想起这张王牌,诡秘而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