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哥,咱们家有家法吗?”上马车的时候,扶着袁天翌的手,苏筱筱突然停下问,不等他回答,她又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爹也要用家法来惩罚我,你会保护我吗?”她幽幽地叹口气,默默地上了车,厚厚的车帘将他们二人隔绝开来。
手中仿佛还感觉到她的冰冷,她眼眉间淡淡的忧郁,语调里浓浓的落寞,令他柔软的心底隐隐作痛。她真正担心的不是什么家法,而是她跟白少爷的婚事吧。看着那厚厚的墨绿的车帘,袁天翌黯然失神。
保护她本来就是自己的职责,可自己能保护得了她的人身安全却保护不了她心灵不受创伤。看着她一次次的伤心、哭泣,自己却无能为力;看着她有意无意间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自己也受之有愧。如果她知道了破坏她与白少爷亲事的人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会怎样看待自己?还愿不愿意再叫自己一声袁大哥?想到苏筱筱会怨恨他他就感到茫然甚至是恐惧!
“小姐,咱家哪有什么家法?”玲珑压低了声音好笑地说,“就算有,老爷也不可能会用在您身上啊。”
苏筱筱狡黠地一笑,“你去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玲珑悄悄揭开一角窗帘,偷偷瞄了眼又轻轻放下,“小姐,袁大哥低着头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看来他有把自己放在心上,苏筱筱脸上满是得意。
“小姐,您又是想干什么啊?”玲珑摇摇头,小姐笑得太奸诈了,喜欢袁大哥就正经地跟他说,上次袁大哥过生日时也不知他们在房里说了什么,小姐出来后脸色臭臭的害得自己都没敢问,但没两天她又好了,而且还整天地粘着袁大哥说什么要学做生意,还让自己到处散播谣言说什么苏白两家要取消亲事,真不明白她心里想的都是什么。
谁让他不敢接受自己的追求呢?如果他爽爽快快地答应了不就好了?也不用自己费那么多脑汁了。“没什么。”苏筱筱答道。
苏筱筱摆架子玩深沉,吊得玲珑心里麻痒痒的。
唉,可怜的袁大哥,玲珑暗暗为袁天翌叹息,自从小姐说她有点喜欢他后,他就越来越沉默,都好久没见他笑了,虽然他一向不怎么笑,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事重重的,整天皱着个眉头。
到了苏家别院,苏筱筱漾起淡淡的笑容却又眉心轻皱,仿似逃避般飞快地掠过眼袁天翌就转过了脸,“袁大哥,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她轻柔地说道。
“苏小姐。”
不等袁天翌回答,身后传来个爽朗的叫声。
苏筱筱回头,“蓝少爷。”投给袁天翌一个幽怨的眼神后她迅速换上副灿烂的笑脸,“蓝少爷,你真有心,又过来了。”
因为天气转冷,院里很多小朋友着了凉,幸好蓝翎回家搬来了救兵,蓝家不但派来了他们药铺的大夫,连蓝枫都每天过来过问孩子们的康复情况,很是热心。这么有诚意的大赞助商,苏筱筱一向都是亲自热情款待。
“苏小姐客气了。”蓝枫温和地笑道,“孩子们都好些没有?”
“好多了,多亏你们的帮忙,孩子们好得都差不多了。”
“那就好。”
“让蓝少爷你费心了。”苏筱筱感激地说。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蓝枫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一旁的袁天翌,传闻苏筱筱有意招上门夫婿,据说袁天翌还是最佳人选,这可不行!怎么说少寒也是自己的好友,总不能坐视不理吧。他故意亲密地说道,“我跟少寒是好朋友,你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是义不容辞。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跟翎儿一样叫我声大哥吧,咱们整天少爷小姐的叫太生分了。”
“好啊。”苏筱筱没料到蓝枫心里有那么多小九九,大方地应了。
“那我就叫你筱筱啰。”蓝枫越发笑得亲切。
“没问题,我跟翎儿也是好姐妹了。”
苏筱筱和蓝枫两人有说有笑地去看染病的孩子去了。
袁天翌看着两人的背影,蓦然地感到阵淡淡的失落。她跟蓝少爷也很相配,就算没了白少爷,城中依然多的是跟她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她迟早会找到属于她的真命天子……
唉!玲珑重重的叹息,他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怅然明显表示他对小姐不是无心的,为什么这两人还是没有进展呢?
“袁大哥。”她忍不住叫。
“有事?”袁天翌收回目光,漠然地问。
看,又变了!总是这样,当小姐不在时他就老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冰冷的眼神、疏离地语调,仿似高高筑起的城墙令人无法跨越。
“算了,没事了。”玲珑挫败地答。
“是不是小姐有事?”玲珑欲言又止的神情顿时令袁天翌紧张起来。
“没事,小姐没事。”见到他紧张玲珑忙说道,“其实她有什么事你还不清楚吗?”跟得苏筱筱久了,玲珑亦学会了含蓄,她半摭半掩地幽幽说道,学着苏筱筱的样子缓慢而沉重地转身离去,留下个伤感忧郁的背影丢给袁天翌。
“哥,你在看什么?”柳如烟抱着具琴立在他身后。
“弄玉,你这是干什么?”她这么纤弱的胳膊如何能承受这等重负?袁天翌接过她的琴。
“天气冷了,孩子大多呆在房里,所以我想弹琴给他们听,顺便也可以教一下他们。”
她想得很周到,可是……他心疼着看着这个唯一的亲妹妹,“大冷的天,你整天往这跑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哥,你放心,我很好,来这里还有点事做。”照顾孩子们是很累,但心灵却有了寄托,她反倒觉得这些日子是自己最开心的日子。
“那你的事怎么办?”
柳如烟苦笑着沉默。
“弄玉,哥带你走好不好。”袁天翌突然冲动地说道。
“哥?”柳如烟惊讶地问,“你筹到钱了?”
他摇头。
“你想带我逃跑吗?”柳如烟轻叹,“如果可以逃我早逃了,卖身契在老鸨手上,她随时可以报官把我抓回来,能跑到哪里?”
“她还是不肯松口吗?”
“如今这种状况,更难了。”白少爷为了她不惜忤逆父母,在老鸨眼里,她更是奇货可居了。
他不是没想到这一重,但她一天不能脱离苦海他就一天不得安心,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他真的想带着她逃亡,天下之大,就不信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看到他沉默不语却神情凝重,柳如烟知道他并非随口乱说,可是,他能放得下她吗?
冬天的湖面碧水无波,弥漫着薄薄的白雾,夏日田田的莲叶只剩下支支枯梗,片片残叶,越发的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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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出了什么事,你哥为什么突然要借那么多银子?”昨天一回家苏老爷就告诉她说袁天翌想借钱,而且数目不小,一万两!以他现如今的工钱算,他就是干一辈子也还不了。(由此可见袁天翌的付出与收入是多么的严重不等价。)她被吓了一大跳。思来想去袁天翌这种生活节俭无不良嗜好的五好青年突然要这么大一笔钱八成是为了柳如烟,因此一大早她就急匆匆地跑来打听情况。
“我哥要借银子?”柳如烟困惑地反问,转念一想立即明白他的意图,一股暖流自她心底涌上,在哥哥的心中,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也许他是想帮我赎身吧。”她感动地说。
就猜到是这样!
“你的白少爷呢,这钱他也该出吧,你跟了他那么久,不能白跟吧,他没说过要为你赎身吗?”
“说过,但妈妈不肯放人,说要一万两赎身银。我哪来这么多银子?白少爷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钱,他家的钱都是白老爷管着。”
“一万银!”苏筱筱吓得瞠目结舌,二十两银子就够普通人家过一年了,老鸨竟然敢狮子大开口要一万两,这不明摆着讹诈吗?“你的身价也太高了吧。”
如果不是数额太巨大,白少爷就算不娶自己也会愿意帮自己赎身,还有哥哥,哥哥也会千方百计地为自己筹银子,只可惜,也许自己注定一辈子脱不了身,除非人老珠黄再无利用价值。柳如烟不敢作任何的奢望。
“这还是半年前妈妈开的价,如今恐怕已经不行了。”
“不会吧?”苏筱筱再次惊叹,这种身价已经很离谱了,竟然还涨?柳如烟除了从白少寒这里能赚点钱还有什么其他的进财渠道?
“前些天我探过妈妈的口风,她是有那个意思。”柳如烟自嘲地说,“也许她以为有人会为了我一掷千金吧。”
啊?莫非是自己传出的绯闻把她身价炒高了?难怪那些明星们都喜欢炒作绯闻。以白家的财力一、两万两银子不算什么,可是现在袁天翌这护妹心切的傻瓜笨笨的全揽下来,他找爹借钱,爹的钱就是自己的钱,他要还钱迟早也会算自己头上,这算来算去还不都是她出?唉,真是自作自受!苏筱筱悔得肠子都青了。
“就不能少点吗?”她不抱希望地问。其实换了她是老鸨也会狠赚一笔,明知对方势在必得谁不漫天要价啊。
柳如烟不语。
“你这些年没积下点东西吗?当了再凑凑看缺多少?”苏筱筱问,一万银啊!明明柳如烟是被逼良为娼的,自己人赎自己人还得花大价钱,这不是强盗行径吗?太没天理了!
“没有,我……我接的第一个客人就是白少爷。”苏筱筱难堪地说。跟人家的未婚妻子谈论人家的未婚夫婿是自己的恩客,这也太……太厚颜无耻了!
完了,她可比杜十娘差远了。这下自己也没辙了,要是自己开口要钱,老爹应该不会大方得肯拿一万两银子出来给自己赎个情敌吧,就算跟他说她是袁天翌的亲妹妹他也未必肯,而且袁天翌想必早有这个念头却一直没行动,也许是不想别人知道他跟柳如烟的关系吧。奇怪了,袁天翌一副为了妹妹宁可抛弃一切的样子,连苏家义子都不肯做,为什么这次会缩手缩脚的?就算妹妹不幸坠入风尘,他也不可能会嫌弃自己的妹妹啊。不过现在袁天翌开口求老爹,以老爹对他的喜欢程度当然会同意了,顺便还可以仗恩歁人,要他留下来一辈子为苏家做牛做马,正好如他所愿!
不过,就这样白白给一万银老鸨,也太便宜她了,钱这么好赚谁不想开妓院?这岂不是助长了歪风邪气?不行,得好好想个办法才行,就不信凭她这先进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头脑瓜子就治不了一老鸨!苏筱筱搅尽脑汁算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