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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宁婉多次强调社区法律工作并不容易,但傅峥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比起他以往经手的几千万美金标的额的案子,这种鸡毛蒜皮的民事小纠纷简直让他办起来都觉得没有任何挑战。

    他一边翻看史小芳和刘桂珍的陈述以及提供的一些证据材料,一边就开始后悔起自己决定拓展民事领域的决定来,因为民事领域看起来比商事更对自己毫无吸引力,一马平川到连一点起伏都没有。

    傅峥想起宁婉最后的那番挑衅,更是忍不住冷笑出声,真是夏虫不可语冰,十足的井底之蛙。

    宁婉这种人他不是没见过,守着自己丁点大的地盘,就觉得是全世界全宇宙最珍贵的宝座,别人都眼红着觊觎了。这种人根本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或许这辈子也不知道自己根本看不上她这一亩三分田,也亏得高远还说她在社区口碑好,可见人民群众真的太好糊弄,大概她这种两面三刀的和稀泥大法,反而深得人心吧。

    其实客观的说,宁婉长得是不错,但心胸狭隘为人斤斤计较,品行根本称不上她的外貌,傅峥只觉得自己在这个社区待三个月都嫌长,他考虑顺利办完这个案子就直接以合伙人身份回律所总部算了。

    自己用了份假简历,因为看起来像个没经验的新人,她就论资排辈上了,还可着劲排挤自己,看起来像是给自己提醒,但不就是以为自己没经验,所以夸大办社区案件的难度对自己“恐吓”吗?

    傅峥就不知道了,这种案子能有多难?就算没有实质性损害构不成侵权,也可以寻求物业的帮助,物业解决不了,那还有市容环境卫生主管部门。

    傅峥以为这种小事,大约就是止于物业了,连找主管部门的必要都没有,然而等他真的联系了小区物业,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不好意思啊,律师,你别和我说什么法律规定不规定的,就这么说吧,如果是在小区的公共区域里养鸡,我们物业当然是有义务处理的,但现在这个鸡,养在人家自己房子里,我们怎么管得着啊?总不能手伸那么长连人家私人产权房里养什么都管吧?何况我们也没有执法权啊,就算是养在公共区域的,我们也只能劝诫说服人家。”

    “……”

    傅峥在物业碰了壁,也没气馁,很快,他又找到了市容环境卫生主管部门,不管如何,在公寓楼小区内养鸡就是违法的,一旦向这些主管部门投诉了,是必须要处理的,养鸡的刘桂珍要是不配合执法,那主管部门就得强制执行对鸡进行扑杀。他对宁婉那套调解不买账,他只信奉依法办事,法律白纸黑字都规定的事,难道作为律师还走歪门邪道吗?

    果不其然,他一投诉,主管部门给予的答复就完全如他所料——

    “对于这种在小区里养鸡的,根据规定是要强制扑杀的。”

    工作人员推了推眼镜,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只是傅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对方继续道——

    “但是吧,虽然我们有执法权,遇到真的特别不配合的居民,扑杀工作也会很难推进,毕竟如今法治社会,我们也不能暴力执法啊,我们要是带着扑杀工具去敲门,对方不开门,我们也不能破门而入的,而且就算开门了,我们说明来意后,对方不同意不许我们进门,我们也不能强行进入人家私宅,现在这些事很敏感的,我们也非常注意在法律范围内办事,一旦真的扑杀过程里和居民出现推搡或者肢体冲突,万一被拍了视频上传,那可是大事。”

    对方看向了傅峥:“你是律师,这道理肯定懂,就像法院的强制执行,也不是所有案子都能进行的,什么抚养权啊赡养啊这类,人家要是真不愿意,也没法逼着人家做,或者遇到老赖,直接躺平,也是没办法。”

    “……”

    对于傅峥来说,民事法律工作无外乎就是法律条款上写的那些,他是万万没想到到实践里,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他原本在美国执业做的一来都是商事,合同条款白纸黑字,办起案子来干净利落;二来就算涉及到执行细节问题,那也是自己手底下助理律师去盯着的工作,现在一下子经手这种基层案子,没想到一只鸡都那么难搞,可以说是闻所未闻,还真是有点水土不服。

    这工作人员真诚建议道:“所以说,我劝你还是先做通对方的思想工作,能主动地配合我们主管机关的工作。”

    傅峥抿了抿唇,他有些头痛,要是能说服刘桂珍,自己何必跑这里呢?

    只是执行无门,他不得不重新回了社区律师办公室。

    傅峥有点想不通,宁婉是乌鸦嘴吗?自己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最终的解决方法或者还真的得是她最初说的调解……

    一想到这里,傅峥就忍不住看了宁婉一眼,此刻这女人正坐在办公室里,一脸岁月静好早知如此般地看着傅峥来来回回电话兜兜转转奔波,仿佛早就预见了他的失败,她喝了口茶,笑眯眯地问傅峥:“如果你真的解决不了的话,也不用害羞,打个宁老师热线就行了,没什么的嘛,男人要能屈能伸,不就敬茶拜师吗?我又不是要你磕头……”

    傅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想让他低头?呵,没可能的,就算调解,自己也有办法解决这个案子,毕竟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他直接上门找了刘桂珍,对方刚开了门,傅峥也懒得虚与委蛇,径自掏出钱包,抽了五张递给刘桂珍:“现在活鸡一般一百多一只,我出五百,能不能把你的鸡卖给我?”

    他自己倒贴钱,买下鸡,直接解决鸡叫扰民问题,总好过被宁婉嘲笑。

    刘桂珍愣了愣,但随即便是拒绝:“不行,这鸡真的不行,这鸡是……”

    傅峥面无表情,继续又从钱包了抽了五张人民币出来:“那一千能卖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

    傅峥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在这里为一只鸡讨价还价:“一千五,一口价。”

    他的底线其实是五千,但傅峥乐观地觉得,两千就能全部搞定了。他甚至都计划好了,等买到了鸡,就送到高远推荐的那家私房菜馆,叫厨师给自己杀了炖了。

    只可惜他到底失了算,没想到刘桂珍竟然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还很生气,转身从家里把扫把都举出来了,一个劲就把傅峥往外赶:“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一个两个的都以为用钱就能摆平人啊?少瞧不起人了!谁还差那一两千块的钱啊!就算给我一万块我也不卖!人活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不是钱,是守信!你和史小芳一样,就是看不起我是外地人,觉得我们就是见钱眼开,给点钱就和哈巴狗似的了,滚!下次别让我见到你!”

    “……”

    傅峥没想到自己是被打出来的,他阴沉着脸回到了办公室,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个细节出了问题,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办公室门口,史小芳正脸色不善又焦虑地候着自己,等傅峥一进办公室,她几乎就快贴到他脸上般迎了上来。

    “傅律师,事情搞定了吧?你昨天答应我说今天能解决让我先回家的,刘桂珍把鸡给处理掉了吗?”

    傅峥眼前是史小芳殷切的目光,而另一旁,宁婉饶有兴致又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仿佛一只母老虎,在等待最恰当的时机,只要傅峥给出否定的答案,她就准备一口咬死他……

    傅峥硬着头皮向史小芳解释:“我没有承诺过今天能够结案,法律纠纷也没法承诺办理结果……”

    这本来是业内众所皆知的道理,在美国,傅峥的客户都是成熟的企业或者富有的个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拥有成熟的法律理念,对此心照不宣,可惜在国内,尤其在社区这样的基层……

    史小芳当场炸了:“你这什么人啊!你怎么做事的?!是不是嫌弃我的案子鸡毛蒜皮,根本没上心啊?!看你穿的人模狗样,原来是个绣花枕头!”

    史小芳这样的中年女子,嗓门奇大中气十足,战斗力也是顶天的,诉求没有达成,立刻就变脸了,逮着傅峥就是一顿“净化心灵”式怒骂,傅峥这辈子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他除了耳膜微微发疼外,甚至恍惚地觉得自己是不是来到了沟通靠吼的原始社会,那时,人类文明还远没有开始……

    “行了行了,史阿姨,我们傅峥是新来的,还没那么有经验,但为你可真是跑上跑下掏心掏肺了,他就是不太会说话,但你放心,我保证明天他就给你解决那鸡叫。”

    最后傅峥在史小芳的国骂里快要怀疑人生了,宁婉终于袅袅婷婷地站了出来,她柔声细语地安抚了下史小芳:“阿姨你呢,现在先赶紧去超市吧,今天店庆打折呢,满五百减二百五,去得晚,东西都要被抢光了。”

    史小芳本来正在气头上,得了宁婉的保证,当即缓和了下来,又一听超市这么大力度打折,一时之间一点心思也没有了,当即告辞转身就往超市赶。

    于是办公室里只剩下宁婉和傅峥了。

    宁婉脸色犹如玫瑰花瓣一样红润,傅峥却脸色铁青,以往最复杂最疑难,所有人都觉得他稳输的案子,他都能反败为胜,却没想到如今面对一只鸡,竟然遭遇了人生之耻。

    “你去找刘桂珍谈用钱买她的鸡了吧?”

    面对宁婉的问题,傅峥抿着嘴唇,不想回答。

    宁婉却一点没顾忌他的情绪,只是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傅峥啊,金钱是真的买不到快乐的。”

    傅峥有些咬牙切齿:“你怎么知道我用钱买不到快乐?”

    宁婉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你这个人办案,怎么一点都不贴近当事人呢?你但凡打听打听刘桂珍那只鸡是为什么养的,你也不至于花钱上门讨骂啊。”

    傅峥冷冷地看着宁婉。

    宁婉也不卖关子:“那鸡啊,不是刘桂珍自己养的,是她替她的雇主养的,雇主出国度假了,才把鸡交给刘桂珍照顾。她跟着这个雇主干了十来年了,她是外地来容市的,容市本地人有些排外,当初她一口外地口音,家里男人遭遇了车祸,小孩又生着病,还没什么文化,没人愿意给她一份工作,就她那个雇主,觉得她可怜,让她给自己打扫卫生,给的工钱比当时市场价还高一倍,最后她一家人转危为安,在容市安顿下来,都是靠这份工作,所以她特别感激,把这个雇主当恩人,这雇主关照她做的事,她说什么也会做好。”

    “你可能觉得刘桂珍又没文化又看起来也挺穷,钱一定会让她动心,一千不够那就两千。你这种家境好的人可能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穷困小老百姓,也是很有骨气的好吗?”

    “就算买不了那只鸡,我也能借助执法部门强制扑杀,虽然执行难,但也并不是一定不行,毕竟在小区养鸡就是违法的。”

    可惜傅峥这一番话,一点没引来宁婉的赞同,她咯咯咯笑起来:“傅峥,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呀,你都不问问刘桂珍这个雇主养这只鸡干什么?”

    傅峥面无表情道:“这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的事,刘桂珍的雇主是个艺术家,开了个画画工作室。”宁婉眨了眨眼,看向傅峥,“如果你再好奇一点,去查查这位艺术家的名字,就会发现对方还挺有名的,特长就是画鸡,最近在工作室里开设的课程就是如何画鸡,所以需要一只活鸡模特,这门课程分为1和2,去年的1里刚教完怎么画鸡颈和上复羽、背部还有鸡翅和尾羽,今年的课程2里要继续教怎么画腹部、鸡大腿和鸡爪呢,他信奉为了让学生更好地画出鸡的神韵,必须有活体参照物。”

    “所以这只鸡他养来既不是吃的,也不是作为宠物的,而是作为教学用途的。”宁婉笑笑,“就像是人体写生模特一样,课程1画的是这只鸡,课程2里自然不能改了模特,还得保证是同一只鸡,所以刘桂珍是怎么都不愿意把鸡处理掉的,她不能辜负自己雇主的一片信赖,而你……”

    宁婉看了傅峥一眼:“也没办法求助环境卫生主管部门,因为虽然《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里规定了市区不准养鸡,可有一个例外,因教学、科研以及其他特殊需求而饲养的除外,很不幸,和你杠上的这只鸡,是只高贵的模特鸡,这艺术家雇主还挺遵纪守法,交给刘桂珍之前还特地去办理过备案,人家刘桂珍还正儿八经是合法养鸡。”

    “……”

    傅峥做梦也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只有故事的鸡。

    可既然是合法养着的教学鸡,刘桂珍又态度坚决不为钱所动,这解决鸡叫扰民的问题显然进入了死局。

    傅峥黑着脸抿着唇没说话,宁婉却是一脸春风得意,她瞥了傅峥一眼:“走投无路了吧?你可以选择求我。”

    傅峥冷着声线:“骗我求你就算了,这种情况,你也不可能有办法。”

    “我要有办法呢?”

    “你要有办法,别说叫你一声宁老师,叫你爸爸都行。”傅峥看了宁婉一眼,有些不自在道,“你要没办法,明天史小芳你招架。”

    “行。”

    只是嘴上这么答应着,宁婉的态度看起来却一点也没上心,傅峥看着她应完声就继续盯着自己的手机,不停发着什么信息,像是和谁在聊天。看她全神贯注等待回复的模样,八成是在和她那个男朋友继续土味情话的浓情蜜意。

    这种敷衍的工作态度,能办的成事才怪了。

    傅峥今天第三次后悔起来社区的决定来,他觉得自己不是来历练,是来历劫的。

    好在这时,宁婉终于结束了她的聊天大业,她笑了笑:“那有个事先确认下,这是你的案子,我只是帮你擦屁股,所以办案经费……”宁婉咳了咳,暗示地看向傅峥。

    傅峥抿了抿唇:“办案经费我报销。”他倒要看看宁婉能有什么办法。

    “那走吧,跟我来。”她起身朝傅峥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傅峥不明所以,但还是起身跟上了宁婉,可惜即便这个时候,她好像还没有任何紧迫感,竟然没有直奔刘桂珍家,反而是跑到了社区外的水果店。

    “这个草莓不错,给我弄两斤。”

    她又试吃了一个车厘子:“这个甜还新鲜,也给我两斤。”

    ……

    傅峥就这么看着她东挑西选了一堆时令水果,然后宁婉招了招手:“傅峥,来付钱哎。”

    “……”

    自己确实是说了办案经费可以报销,但宁婉假借办案名义薅自己羊毛就说不过去了。

    傅峥忍着头痛,面无表情地付了钱:“你办案需要水果?”

    “需要啊。”宁婉理所当然地看了傅峥一眼,“不然你待会上刘桂珍家门空手去?人家凭什么给我们开门愿意和我们沟通?就凭你没多久前才用钱侮辱了人家吗?”

    宁婉说完,看了傅峥一眼,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你以为我假公济私侵吞你的办案经费买水果给自己吃啊?”她眯着眼睛笑了笑,“我宁婉,才不屑于做那种靠坑蒙拐骗吃水果的事好吧。要吃也吃你自愿感恩戴德向我这个老师上供的水果啊。”

    傅峥抿了抿唇,没说话,只觉得宁婉在说大话。他仍不觉得宁婉靠几盒水果就能改变什么。

    只是等他跟着宁婉上了刘桂珍家,才发现宁婉说的没错,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刘桂珍并不待见社区律师上门,但见着这么多水果,也实在没好意思把人赶出去,好歹板着脸让人进了屋里。

    确实如刘桂珍自己所言,她是个爱干净的人,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也根本没有因为养鸡就产生什么异味。

    只是傅峥刚这么想,宁婉那边就已经付诸实践了,她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地夸赞了刘桂珍家里的干净清爽,又看着刘桂珍家里挂着的相片聊起了家常,从菜市场的整顿到地铁公交的线路,聊了有快半小时,宁婉却还是没切入正题,还在和刘桂珍聊她孙子的教育问题。

    “刘阿姨你们家小毛正好高三呢,这可是冲刺的关键时刻,特别要注意睡眠,对了,我听说你们这栋楼里也有几个高三的孩子,他们家长投诉楼下每晚八点跳广场舞的音乐声音太大打扰到孩子学习了呢,你家楼层住的高,不知道是不是没这个影响。”

    这女律师虽然看着年轻,但又是给自己提水果道歉,没一上来就居高临下地和自己讲劳什子法律条款要自己处理掉鸡,还能耐心又平易近人地和自己扯家常,刘桂珍的心情平复了不少,也愿意开口了,对方一说起这个广场舞,她立刻就也感同身受起来。

    “虽然我们在12楼,可这声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往楼上冲,她们广场舞那音乐又特别响,我家小毛也没法安生念书,害的孩子八点多开始就常常被那音乐搞得分心,不得不把作业拖到半夜安静了写,早上也很早要起来学习,一直没睡好。”

    讲到这里,刘桂珍叹了口气,开始抱怨起物业来:“都投诉几次了,也不处理处理,又不是不让她们跳舞,这音乐开轻点你说能死吗?平时收物业费的时候可积极了,要他们帮我们居民做点事,就推三阻四踢皮球……”

    宁婉喝了口水,正准备继续,结果一抬头,发现对面傅峥正板着张脸瞪着自己,这位少爷显然耐心就快告罄,如今支撑着他继续坐在这里的原因,大概就是看自己如何翻车。

    只可惜……

    宁婉不仅不会翻车,如今已是胸有成竹,她看着刘桂珍笑了笑:“刘阿姨你放心,这件事很多居民向我们社区律师办公室投诉,说广场舞音乐噪音扰民,我这两天就会把这件事给处理掉,这八九点的广场舞音乐虽然算不上是非正常时间的噪音,但大家平时在家里,谁还不想清净点你说是吧?”

    刘桂珍一听说宁婉要帮忙解决这个问题,当即眼睛都亮了:“那太好了,谢谢你啊宁律师。”她也不傻,自然知道宁婉这次来访的目的,语气有些尴尬,“但是你要我把鸡给杀掉处理掉,我是真的没办法,而且这鸡其实是养着用来……”

    “我知道,刘阿姨,你是个讲信用的人,这鸡你是替郭老师养的,因为是用来教学的,所以也不属于扑杀的范围,这我都清楚。”

    刘桂珍本来总觉得社区律师就是史小芳请来的帮凶,但宁婉这一番话,她倒是有些动容,没想到眼前的律师还特意去调查了,没直接先入为主地觉得自己就是自私自利为了口吃的养着鸡扰民的。

    宁婉见时机成熟,声音和缓道:“你的苦衷我清楚,但是设身处地想想,史阿姨的苦处也还请你理解,小毛起得早,鸡叫对他没影响,但也因为广场舞噪音的影响都睡不好复习不好,史阿姨一家,尤其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外孙女,却是因为凌晨的鸡叫休息不好,咱们换位思考,您这事也确实不占理,而法律上来说,就算是教学用的鸡不会扑杀,可确实也造成了鸡叫扰民的结果,长久以往睡不好对方真的病了,您这就是侵权,没跑的,要负法律责任。”

    “可我……”刘桂珍脸上有些羞愧,接着就是不知所措,“可宁律师,我这答应人家的事,这可怎么办啊,郭老师这次旅游两个月,我还得帮他继续看两个月鸡呀。”

    “要不这样吧。”宁婉笑了笑,“我刚才来之前,也在微博上找到郭老师的认证号和他联系过了,郭老师要画鸡,只要鸡活着,外观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别受伤就行,那我们完全可以在保证郭老师需求的情况下,解决掉鸡叫的问题呀。”

    刘桂珍诧异地抬了头,傅峥也微微皱着眉看向了宁婉,原来她出门之前并非在和男朋友发无关紧要的短信,而是在紧急联系那位真正的鸡主人郭老师……

    宁婉给了傅峥一个“好好看着”的眼神,顿了顿,接着振聋发聩道——

    “那咱们把鸡阉掉就行啊!”

    “……”

    傅峥沉默了,傅峥迟疑了,傅峥以为自己听错了。

    宁婉却没去管傅峥的表情,她径自道:“您这因为是公鸡才会打鸣,只要把鸡阉了,以后没有雄性激素,它直接变成了鸡公公,就不会打鸣了!郭老师画鸡也不受影响,他又不画鸡蛋蛋!”

    刘桂珍愣了片刻,脸上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是!我怎么没想到!可……”

    “你放心吧,我征求过郭老师的意见了,他同意了,不信你可以给他电话再确认下。阉割这个你也不用担心,咱们容市郊区有个养鸡场,那儿的师傅阉鸡手法一流,他们养鸡场上万只公鸡,全是他阉的,一只都没出现过术后感染,人我都给你联系好了,他明天就有空,咱们一起去?无痛阉鸡,随治随走,鸡好我好大家好。”

    “……”

    虽然傅峥完全被事情的魔幻走向给惊到了,但宁婉确实就这么三言两语搞定了鸡叫扰民,她和刘桂珍约好了明早一起去阉鸡,一点没有傅峥想象里和对方唇枪舌战大打出手的场面,最后刘桂珍不仅感恩戴德,甚至还把家里刚炒的一袋栗子都塞到了宁婉手上。

    ……

    傅峥联想到初次相遇宁婉那张口就来的土味情话和精神不太正常的聊天方式,一时之间发自肺腑地理解了一些什么,莫非真的是弱智儿童欢乐多,精神病人思路广?宁婉这个思路,确实挺野的……

    等出了刘桂珍家门,宁婉刚才那种温柔和缓就都收了起来,她得意洋洋地看了傅峥一眼:“怎么样?输得心服口服吧?”

    “……”

    虽然很耻辱,但傅峥确实输了。他想了想,刚准备坦诚地向宁婉认输,就听到她哈哈哈哈笑起来——

    “我没想到我突然有了一个比我还大的儿子哎,哈哈哈哈。”

    “……”

    等笑够了,她才促狭地看向傅峥:“喊我爸爸就算了,你这样的儿子我消受不起的,我这人信奉棍棒教育的,你这样的,大概要打到我心梗搭桥,犯不着犯不着。”

    “……”傅峥冷着脸,并不想理睬宁婉。

    只是宁婉倒是挺来劲:“不过爸爸不用喊,宁老师还是要喊的,来,喊一句我听听。”

    “……”傅峥憋了半天,“不喊宁老师,别的要求随便你提,你想买什么都行。”

    “不行。”宁婉眨了眨眼,“我就这么一个要求。你要坚持不喊我宁老师的话,那我也勉为其难接受你喊我爸爸。”

    傅峥这辈子顺风顺水,从没被人这样逼到绝境过,一时之间,他气的眼睛都要发红,他第四次深切地后悔来社区体验生活,这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宁婉得意的眼神里,傅峥只能压制着情绪,干巴巴地隐忍道:“宁老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迎接他的,果然是宁婉小人得志般丧心病狂的笑声。

    她笑够了,剥了一个栗子扔进嘴里,像是小松鼠似的鼓起一边腮帮子吃栗子,一边叮嘱道:“那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执行一下。”

    傅峥愣了愣:“执行什么?什么案子的执行?”

    “就这个啊。”宁婉看白痴般的看了他一眼,“明天跟我一起去养鸡场给那个鸡执行一下切蛋蛋啊。”

    养鸡场,光提起这三个字,傅峥感觉自己已经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鸡屎味……

    他当即拒绝了:“只是给鸡去阉割而已,没必要倾巢出动,我留在办公室里坐镇,你去养鸡场处理那鸡吧。”

    “明天上午不用值班,办公大楼上午要做整体消毒清洁,办公室关闭上午半天。”宁婉笑眯眯地看向傅峥,“所以没得商量,你跟我去养鸡场。”

    “……”

    “还有,以后说话注意点。”宁婉语重心长道,“要讲文明,不能粗俗。”

    “什么?”

    “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遭受生活毒打的傅par:心好累,有点不想活了

    宁婉:别,打起精神来啊小伙子!你比你想的更坚强!生活的重拳,也才刚刚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