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渊一路提着锄头回了家。
那其实不能算是家,只能算是一个废弃破败的茅草房,吹阵风就要倒了似的。
四周一圈矮矮的木篱笆,做工粗糙稚嫩,看样子甚至像是他自己做的,高低不齐。
院子里有小小一片菜地,一看就是被静心伺候过,整整齐齐,间隔一致,菜地周围还另拦了一圈篱笆,小小的菜地里发了十几个绿油油的菜叶,还很稚嫩。
苏厌啧啧称奇。
原来他从小就有种菜的爱好。
小风停渊回到家,先是用那别人丢下的破锄头,卖力地又开了一块地,然后开始给之前的菜地浇水。
他浇水的时候全神贯注,小脸上满是要命的认真,简直比他后来出剑时还要认真。
“嗖”的一声。
一枚石子打在他的喷壶上,瞬间就把本来就破旧的喷壶打了个稀巴烂。
一大壶水哗啦啦淋下来,把他的菜苗冲了个七零八落。
风停渊慌忙蹲下去,徒手想把水扒走,发现来不及后,又捧起菜苗,想转种到其他地方。
“嗖嗖”又是两枚石子,重重打在他膝窝。
风停渊奔跑的膝盖一软,向前扑倒,“咚”的一下,整个人摔进菜地,一头栽进湿泥,满脸污泥。
身子把脆弱的菜苗全都压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也不用忍着了,篱笆外蹲着的几个小孩瞬间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模仿风停渊摔倒的模样。
拿着弹弓的那两个小孩更为得意,从裤兜里摸出新的弹子,噼里啪啦往风停渊的胳膊上,头上,腿上打去。
“小乞丐!有娘生没娘养的小乞丐!”
“哈哈哈他倒在狗屎上了哈哈哈!”
“打他眼睛,打他眼睛!你打不准让我来!”
“他是小偷!这菜种子是他从俺家地里偷的!”
一群人冲过了矮矮的木篱笆,像蛮牛似的把篱笆撞坏了大半,哄笑着拔出剩下仅存的菜苗,在风停渊面前碾得稀巴烂,把他晾在竹竿上的衣服全部拽下来扔在泥里,又捏着鼻子说他臭,几个人搬来冰冷的井水,不由分说往他身上浇。
苏厌气得要死了!
这哪是一群孩子,这就是一群狒狒!
她一直在等风停渊忍无可忍地爬起来,等风停渊徒手掰断地上的木篱笆,以木篱笆作剑,刷刷两下,打得他们头破血流,脑浆崩裂!
结果一直没有。
风停渊小小的一个人,湿漉漉地坐在完全被毁了的菜地里,神色近乎漠然。
深秋冰冷的井水从他湿透的头发划过脸颊,衬得脸苍白得几乎透明。
他没有喊疼,也没有生气,漆黑的眼眸远比同龄人要成熟深邃,厌烦却平静,像是习以为常。
等他们像是疯子一样闹够了,从他身上得不到任何乐趣了,到不得不回家的时候,就你追我赶地离开。
只剩他一个人,在冷风里狠狠打了个喷嚏,擡眼看去,夜幕降临,满院狼藉。
风停渊自己爬了起来,把脏衣服重新洗了晒了,将自己收拾干净,一直忙活到夜深,都没吃上饭。
他把踩得乱七八糟的地重新锄了一遍,在屋里破破烂烂的柜子翻出一个布包,拿到新锄好的地钱,展开却发现,布包底被老鼠咬烂了,里面的种子也一个不剩,只剩下黑黢黢的老鼠屎。
风停渊沉默了一会。
冷风萧瑟地吹过他的身体。
他从小体质就不好,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苏厌心想他爹呢?
他娘死了就算了,爹怎么也不回来管管他?
他爹回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浓重的酒气,和男人爽朗的哈哈大笑。
他步伐轻浮,摇摇晃晃,衣衫褴褛,一头凌乱不加打理的乱发几乎遮挡了脸庞,只露出胡茬稀碎的下颌。
他骨架大,肩宽腰窄,能看出从前好身材的底子,然而现在颓废得像是个行走的骨架,丁零当啷挂着破衣酒壶。
他踩过院子,鞋底踩了一脚泥,迷迷糊糊什么也不管,就往屋里走。
风停渊裹着被子,在床上打盹,听见他的脚步声,揉了揉眼,睁眼道:“不要进屋,鞋脏。”
声音稚气,透着不高兴。
还完全是个小孩子。
苏厌心都要听化了。
然而男人好像是没听见,嘟囔了几声,鞋上的泥巴踩了一屋,也没拖鞋,浑身泥泞,满嘴酒气,就往床上倒。
风停渊伸出胳膊,费力地想把他撑起来,不想让他脏兮兮地上床。
可惜他力气太小,男人人高马大,重得要命,直接就栽在干净的床铺上,头一歪,就开始打鼾,鼾声震天,像是雷鸣。
风停渊坐起来,睡意全消。
苏厌知道,风停渊的洁癖是刻在骨子里的,衣服沾上一点脏,一眨眼就要用法术弄干净,弄不干净的就不要了,一模一样的白袍他仿佛准备了十万八千件,恨不得一天换三次。
风停渊推了推男人的头:“起来。”
男人鼾声不减,床很小,风停渊根本没有地方睡了,声音提高,又喊了声:“起来!”
“烦人!”
男人闭着眼,喉咙低哑地滚了一下,反手一拍。
太快了,苏厌愣了一下。
这一掌明显是练过的人才有的速度。
风停渊根本没反应过来,被迎面一巴掌扇下了床,额头磕在床前的柜子上,磕出了血。
重重的一声响。
风停渊嘶了一声,艰难地支起身子,从额角流下的血糊在了睫毛上,淌进了眼睛里。
男人仍没注意到,翻了个身,又打起了呼,在梦里嘟囔:“让师妹来找我,其他人,我都不见……呼噜噜——”
妈的!
苏厌快要气死了!
她从前一直觉得赤皇魔君是个狗爹,然而没想到天下还有比赤皇魔君更狗的爹!
风停渊拽了块毯子,睡在了地上。
就他那病恹恹的身子骨,又是淋水,又是睡地板,第二天果然就开始发起高烧,小脸烧得通红。
他病的这段时间,幻境里的画面也在飞速变化。
一转眼,屋里日光月光几番轮换,又是一个深夜。
尚未喝醉的狗爹,并不是个脾气暴躁的疯子,反而聒噪又婆妈。
他拿着酒壶一口接一口,睨了风停渊一眼:“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风停渊冷着小脸不说话。
狗爹浑然不知道是自己干的,自顾自道:“我都打听过了,又是村东头那几家小孩欺负你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你就任由他们欺负?怎生得这样没骨气?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爹是风行大侠,吓破他们的胆子?”
他凑过去,大手用力拍着风停渊的背,咧嘴一笑:“儿砸,我教你用剑吧!”
风停渊道:“不学。”
画面几转。
是不同的日子,不同的时辰,有的时候风停渊在扫地,有的时候风停渊在做饭,有的时候风停渊在铺床。
每次都是狗爹凑过来,似乎发现儿子这阵子和他不对付,脸上带着一丝讨好:“儿砸,我教你用剑吧!”
每次风停渊都说“不学”。
久而久之,两个人都有点烦了,直到有次狗爹喝得醉醺醺的,正好撞见那几个小孩在用弹弓打风停渊。
他吼了一声:“喂!你们几个!”
那一嗓门简直惊天动地,几个小孩打了个哆嗦,耳朵都震得发痛,跑远了,跑远了还要回头做鬼脸喊他老乞丐酒鬼老疯子。
狗爹走过来,大力把风停渊从地上拎起来,掀起他的衣摆,拽起他的袖子。
风停渊一直在挣扎,可是他身子小小的,胳膊细细的,根本拧不过狗爹粗壮的手掌。
衣服遮掩下,纤细白皙,甚至有些像女孩子的四肢上,全都是被石子打出的青紫色淤青。
狗爹脸色一沉:“任人欺负,什么窝囊废,你今天非得跟我学剑不可。”
“不学。”风停渊道。
狗爹把他丢在地上,掏出剑,掂量了两下,嘀咕了声“你提不动”,大步走进屋内,把晾衣的竹竿提出来,眼看着就要掰两半。
风停渊声音提高了:“我不学!就一根晾衣杆……你!”
“嘎嘣”一声,竹竿被从中掰开。
狗爹抓住他的手,把小的那节塞进他手里。
风停渊死都不肯拿,脸上是说不出的痛恨和愤怒:“我不学,我不要……你放开我!”
一个人拼命也不肯拿东西的时候,就连狗爹都没法控制住他,闹了半天,恼火起来,随手拎着竹竿抽了他一下:“我又不是害你!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肯学?!不肯学就被其他人欺辱,被其他人打!你很喜欢这样吗?”
“我喜欢哪样?”风停渊捂着脸擡头,定定看着他反问。
“学剑有什么用?”月色下,他眼睛亮得惊人,是苏厌从未见过的,不加掩饰忍无可忍的恨意。
“学剑有什么用?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吗?学剑让你救下我娘了吗?学剑让你赚到一个铜板了吗?学剑有什么用?!我学剑之后变成像你这样,每天只知道拿家里的钱喝酒,连菜都买不起,住别人不要的房子,被别人喊酒鬼喊乞丐,除了一把剑什么都没有,还毁了唯一一根晾衣杆的废物吗?学剑有什么用,为了长大以后成为窝囊废?和你现在一样吗?!”
狗爹像是一下子酒醒了,冷风穿堂,僵硬地低头看着他。
风停渊越说越狠,撕下自己额头上的白布道:“你不是想知道这是谁打的吗?是你打的!是你喝醉了以后一巴掌打出来的!现在你满意了吗?!”
小少年的吼声在月下院子中久久回荡。
他沉默着立在院子中央,半晌,转身道:“学剑帮不了我,我不需要。”
狗爹一直看着他走进屋里,伫立在原地。
半晌,缓缓擡起手,似乎想把两节竹竿拼在一起。
但已经掰断的竹竿,是无论如何不能拼在一起的了。
第二天一早,风停渊出门,看到院子里放着一大摞被削得整整齐齐的竹竿。
之后狗爹就开始早出晚归,甚至晚上都不回来,然而风停渊也不在意,甚至不再看他一眼。
他在家和狗爹关系不好,在外却是个香饽饽。
每天,他拎着破篮子在早集快要收摊的时候转一圈,帮着其他人收摊算账推车。
卖菜的张大娘捏他的小脸蛋,给他一把白菜。
卖鸡蛋的李大娘摸摸他的小脑袋,让他帮忙将一筐鸡蛋送到城南张屠夫家,送到地方就送他两个鸡蛋当报酬,还要感慨一句,我儿子要是像你这样该多好。
谁不喜欢又乖又懂事的小男孩呢?
然而他拎着那筐鸡蛋,穿过小溪上横跨的桥,迎头却遇见之前玩弹弓的那群孩子。
他转身想后退,桥的另一边,也被人围上了。
为首的男孩往前踏了一步,不怀好意,咄咄逼人:“看什么?小乞丐?找你爹吗?他今天早上出了灵溪城,恐怕现在可赶不回来救你。”
另一个人恼火地附和道:“我到现在耳朵都在痛!不知道你爹用了什么巫术!”
“把他按住!往他耳朵里灌水!”一人握拳指挥道,“让他晓得我们的厉害!”
风停渊护着篮子,连连后退,不想起冲突,然而他势单力薄,很快那筐鸡蛋就被夺走了,一个高大的男孩一边用鸡蛋砸他,一边哈哈大笑。
桥上突然翻出一个瘦高的少年!
那少年高挑瘦削,手里攥着根木棍,耍起来虎虎生风,一边棒打熊孩子,一边大吼:“滚!都滚!滚啊!!”
他一个人打一群,居然也不落下风。
等到把所有人都赶走了,他搀起风停渊,将鸡蛋还给他,一副活泼又灿烂的样子。
他脸上还有麻子,笑起来仿佛麻子都在跳舞。
“你叫什么名字?”
“风停渊。谢谢。”
“我听说过你,”那少年说,“城南边那个老酒鬼的小乞丐儿子。”
风停渊抿了抿唇,没说话。
少年哈哈大笑,用肩膀撞他:“别生气呀,我也是个乞丐,但也是个大侠。”他踩了踩地面,满不在乎道,“就住在桥洞里,所以叫陈桥。”
他看见风停渊转身要走,快步追上:“你要去送鸡蛋吗?我当你的镖人怎么样?……你知道什么是镖人吗?”
那天晚上下了暴雨。
夜深雨急,溪水上涨,淹了桥洞。
陈桥正抱着自己唯一的褥子躺在临街随意一家屋檐下避雨,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撑着大伞向他跑来。
风停渊气喘吁吁,因为跑得急,大半身子都湿透了。
伞面被暴雨打得噼里啪啦,他喘着气,湿漉漉地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说:“陈桥,来我家。”
两人一觉睡到天亮,一睁眼,却看到屋里唯一的凳子上坐着狗爹。
风停渊愣住了。
狗爹居然整理了他凌乱的长发,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脸也洗了,原本蓬草一样的乱发全部扎到脑后,居然称得上整齐清爽。
他轮廓流畅而有力量感,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睫毛又黑又浓,眉骨上一道看起来骇人的伤疤,虽然身上总挂着颓丧的疲态,可即便是疲态,也遮掩不住骨相里的英俊逼人。不是那种年轻人稚嫩青葱的帅气,而是上了年纪反而愈酿愈醇的沧桑。
苏厌不得不承认,狗爹虽然狗,但风停渊的好脸,估摸着有多半是遗传他。
狗爹咧嘴一笑:“儿砸你醒了!你还有朋友了!”
陈桥一骨碌爬起来,心知自己占了人家的床,搞得人家爹半夜归家只能坐椅子,慌慌张张认错。
狗爹完全不在意,握住他的手道:“你好你好,我是他爹,风行野。”
陈桥的下巴砸在了脚上,结结巴巴道:“风行野?”
他俩差辈,直呼其名可太不礼貌。
狗爹嘿嘿一笑。
陈桥僵硬地看着他眉上的伤疤,又擡头去看墙上挂着的剑,一蹦三尺,大叫起来:“你就是风行大侠???!!!”
来客人了,狗爹亲自下厨,用家里仅有的鸡蛋和白菜下面条招待人。
饭桌上,陈桥一直在跟风停渊嘀咕悄悄话。
“你知道你爹眉毛上的伤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
“他一个人血战荒刃岭的银月狼群,那狼群为非作歹数百年,连元婴期的修士都没能收复他们,结果你猜怎么着,风行大侠一个人一柄剑,万狼从中取狼王首级!他眉毛上的伤就是他的勋章!”
“是么。”
“是啊!传说海上有一只数千年修为的魔罗海妖,生有九条尾巴,出海失事的渔船有九成都是进了它的腹中,结果你猜怎么着,风行大侠一个人一艘扁舟,直接漂洋过海,斩杀海妖,回来的时候脖子上套着巨大的项圈,项圈上全是海妖的牙齿!”
“是么。”
“是啊!传说风行大侠还有个清绝似仙子的青莲师妹,漂亮得像是神女下凡,后来两人结成道侣,离开师门,然后……”陈桥说不下去了,“然后他们就隐匿在人间,失去了踪迹。”
“她死了。”风停渊淡淡道。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他们面前,狗爹插着腰,在身后他们快活道:“和朋友聊什么呢儿砸,带我一个。”
陈桥转话题道:“风行大侠,我能看看你的剑吗?”
“当然可以啊。”狗爹落座,毫不顾忌地将剑放在桌上,推过去,“小心割手。”
陈桥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眼神像是恨不得被这把剑砍死。
狗爹见他喜欢得要命,又问:“你想学剑吗?我可以教你啊。”
陈桥眼睛腾得亮了:“真的吗?!”
风停渊缓缓看向窗外,什么都没说。
他明明是和两个人都走得很近的人,却在饭桌上格格不入。
苏厌心里突然有点难受。
陈桥又活泼又嘴甜,又喜欢剑,梦想当个大侠,对风行野过去的事迹了如指掌,崇拜得要命,简直……
简直就是狗爹会想要的那种儿子。
“还是算了吧。”陈桥说。
风停渊愣了一下,转过头。
陈桥收回看向朋友的视线,笑嘻嘻地一脚踩在凳子上,胳膊肘搭膝,满不在乎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面条,含糊道:“我这个人,只是喜欢看别人当大侠,自己没有兴趣啦。”
……
陈桥还是会天天来找风停渊。
他讨来的菜,讨来的钱,都会给他,风停渊做完饭也会和他一起吃,两个人日日形影不离,下雨天陈桥还会在他家借宿,很快就像是兄弟一样要好。
转眼就入了冬,过了年,到了上元灯节。
这个节在灵溪镇肉眼可见的隆重,街道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花灯和彩带,几乎人人都换上了新衣服。
然而狗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年前到年后,一连半个月没归家,音讯全无。
风停渊一个人默默地跨年,上元灯节,坐在院子前的树根上,漆黑的眼睛倒映着远处的灯火。
陈桥偷偷摸摸上前,拍了他一巴掌:“不去玩吗?”
风停渊摇头。
陈桥凑过去,跟他坐在一起:“大侠呢?”
“不知道。”风停渊递过去一张字条,字条上是狗爹龙飞凤舞的字:“儿砸我要出门一趟,年前一定回来。”
“还没回来?该不会是行侠仗义去了吧!”
“可能是在哪里喝得太多,死了。”
陈桥哈哈大笑:“你可真会开玩笑。”
风停渊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
两人一直坐到夜深,参加灯会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去溪边放花灯,小孩总是一马当先,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拿着糖人,大冬天也要挽着袖口,露出手腕上的红绳。
陈桥注意到风停渊在看:“你也想要?”
“那是什么。”
“上元灯节道缘庙里,母亲为孩子祈福的红绳,说保平安的,我溜进去看过,捐的钱越多,红绳的规格越高。”
“有什么不同。”
“我记得那老和尚说,捐十文钱,红绳只能保一年,捐十两银子,保一辈子。捐一百两,据说几百年红绳都不会腐坏。”
“谁能活几百年。”
“也是哈,”陈桥又用肩膀去撞他,“反正都是寺庙捞钱的玩意,肯定是骗人的,几百年后指不定庙都没了。”
说是骗人的玩意,但苏厌却觉得风停渊仍然想要。
他默默地看着路过的每对母子。
上元佳节的暖色灯火将那些素日里凶神恶煞的母亲都镀上了一层柔光,看起来温柔而慈祥。
那些素日欺负他的人也提着花灯,身后跟着疼爱、骄纵他们的父母,趾高气昂,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远处突然响起了尖叫声!
风停渊站起身,似乎想去看看,陈桥敏锐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你擡头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