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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全员恶人养大的崽 > 第46章 退潮

    ~风停渊出手点她的穴道,苏厌翻身一卷,一脚横扫他下盘,风停渊侧身避让,龙脊银鞭如泼出的水银般散开,呼啦啦要将他五花大绑。

    苏厌怒道:“你到底是疯还是傻?你是菩萨下凡,非要普度众生?这群人跟你什么关系,你要这样拼命去救?!你一个人一柄剑怎么挡住洪水?!”

    风停渊一剑破开龙脊银鞭,制住她的手腕:“我会活着回来。”

    金戒光芒骤亮,一瞬间将风停渊推开半尺。

    苏厌足尖点地,腾空倒翻到他身后,擡手切他后颈:“我会信你?!你自己还有多少法力?还能活多久你自己不清楚吗?!我这么长时间养你的病全当喂了狗!你要是这么想死,我现在就给你个痛快!”

    风停渊道:“不要任性。”

    永安塔顶只有不足一个孩子立足的方寸之地,然而两人根本无视地形的禁锢,电光石火间,身形紧贴着交错上百次。

    苏厌越打越怒,越出手越快,到最后简直如一团大红滚烫的旋风,贴着颀长的冷玉如狂风暴雨般突袭!

    她从来没有打了这么久还拿不下的人,从来没有自己动用武力还不能说服的人,从来没有自己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挽留的人。

    无从掩盖的恐惧,无能为力的愤怒,无法理解的痛苦。

    风停渊自始至终都是极为冷静的,更多只是制止和避让,似乎想让她消气。

    可苏厌怎可能消气,只会越来越气!

    “我偏不让你去!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我等了那么久才等你醒来,不想再等第二次。】

    “关心你?可笑!你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你为什么不明白这一点。】

    “风停渊,我恨死你了!!”

    最后,那些心声在她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中,都变成细细碎碎如春雨般的颤抖轻声。

    【我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

    【风停渊……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非要作践自己。】

    风停渊轻轻避开,目光扫过逼近的大潮,修长的手指搭在剑柄上,渡厄第一次出鞘:“还记得贪蛊吗?”

    苏厌心里一紧,他第一次主动提体内的贪蛊,愧疚让她出手慢了半拍。

    漆黑的,无声的剑光。

    男人出剑的瞬间,一缕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银白。

    如海潮般磅礴的剑气,落在她身上却是温柔的,却也无从抵挡,如一面密不透风的墙扑面而来,将她径直推下永安高塔!

    苏厌两手一空,想抓住他的袖口,却抓了空,冰冷的风从指缝里溜走。

    她的心也瞬间空了一瞬。

    明明离她那么近的人,却莫名让人觉得走不近,摸不透,遥不可及。

    风停渊的长发在漆黑的夜色中飘飞。

    他深深看了苏厌一眼,转过身,银白的背影皎洁高远,立在永宁高塔之上,面对着漆黑的滔天大潮,落寞而孤寂。

    他的声音透过传音石,清晰地传到她耳里。

    “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人死去。”

    “这就是我的贪念。”

    他并非无欲无求之人,贪蛊在他体内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在他看见有人在受苦的时候,当他看见有人在死去的时候,当他看见如三百年前般脆弱的城池的时候。

    总该有人站出来。

    就像曾经那个人,会转过身,逆着人潮,在漫天血光中无所畏惧地大踏步前进。

    “我怎么能走呢?”他说,“天上的大家伙不挡住,一路会死很多人,怎么说我也是个大侠嘛。”

    风行大侠是他父亲,他却未能继承任何一个剑招。

    他继承的是一种精神。

    ——虽千万人,吾往矣。

    男人的眸光变得愈发冷淡,周身气质逐渐变得锋锐,凌厉,乃至锐不可当,如同淬炼的冷剑在月色中缓缓转出锋芒。

    他持剑于身前。

    渡厄小嘴叭叭道:“魔龙崽崽说得对呀,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千疮百孔的身体可吃不消这个,跟喜欢的小姑娘一起跑多好,我看她都要被你气哭了。”

    风停渊问:“能挡住吗?”

    渡厄顿了片刻,轻笑一声,声音稚嫩而狂妄:“你当我是谁?”

    “——天下没有我斩不破的东西。”

    自上而下的一剑。

    仿佛诸天神佛终于睁开眼睛,伸手拨开大潮。

    接天的汹涌潮水被一道无形的剑气一分为二,以永安高塔为中心,避开元都城,洪流一泻千里,涌向荒僻的郊野。

    苏厌背着昏迷的风停渊,御剑越过被洪水侵蚀的元都城。

    她气疯了!

    风停渊在推开她的那一剑里掺入了神识,她当然可以强行突破,上去和他再打一架,但是那样他就会神魂受损,伤上加伤。

    他算准了她不舍得。

    他明知道,他听见了,他比谁都清楚。

    他就是仗着她喜欢他。

    ……

    凭什么?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

    破晓的晨光落在永安塔顶,平息的怒潮化成波光粼粼的水面,银发如雪的男人从高塔上坠落,像一片失去生命力的枯叶。

    苏厌发狠地盯着他,心想不如摔死他,摔死他算了!

    她还是冲上去抱住了他。

    极速飞行的有情剑在水面上划出长长的水痕。

    因为心绪不静,剑气紊乱,水痕波澜起伏。

    苏厌背着风停渊,勉强压着前行的剑道,眼眶气得发红。

    她看得清清楚楚,风停渊只剩下最后一缕黑发,像是被大雪覆盖的枯枝。

    她一路疾行,浑然不顾外界,却突然感到下方一股血腥的魔气。

    竟然是熟人。

    从清虚客栈里逃出来的人弄来一条狭窄的木舟,载着老板娘,张豆豆,鹿哟哟,林初,还有公西白凝,不知为何在和陈氏兄弟争吵。

    断后的百草堂青衣护卫正在和一伙魔族人缠斗,但明显不敌,还有其他两名护卫的尸体飘在水上。

    风停渊出门时,便撕下了苏厌贴在清虚客栈的鬼画符。

    眼看着大潮将至,客栈里的人仓皇出逃,找寻大小姐的百草堂护卫及时赶到,他们是第一批逃出生天的人,结果正因如此,撞上一伙魔族人。

    苏厌落在木舟上,公西白凝看见风停渊的银发,脸色惨白,扑上来接住他,搭上他的脉。

    “一夜之间,怎会这样?!”公西白凝猛地擡头,一双美眸怒视着她,“你对他做了什么?!”

    苏厌居高临下瞥她一眼。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到她身上赤|裸森冷的杀意:“爱救不救,死了算他活该。”

    苏厌不再看她,反手一剑斩向魔族人。

    不只是杀,还是发泄。

    那伙魔族人身上残留有守堤阵法的气息,就是炸毁通天河堤坝的人。

    他们修为惊人,手段狠辣,毁掉堤坝后本只是趁乱遁走,却仍然见人杀人,不留活口。

    在苏厌来之前,精悍的百草堂护卫为了大小姐能安全撤离,已经濒死挣扎,苦苦支撑。

    然而谁也没想到,突然从天而降的小魔女冷着脸,一言不发,上去就杀,只想要他们死!

    潮水上飘着浓郁的血,四处浮起碎尸,血腥气浓稠地翻涌。

    锋锐的剑光插入魔族人的眼窝,爆开的眼球和脑浆顺着刀刃流淌,割破他们的脖颈,挑断他们的经脉,血淋淋地剜出他们的心脏。

    甚至不算是打斗,只是单方面的虐杀。

    魔族人见势不好,纷纷想跑,却被她一根银鞭捆在一起,像是杀猪宰羊般,一个一个拎出来割喉剖心,剥皮抽筋。

    她长相还存着三分稚气,眼尾下垂,看起来何止无辜,简直人畜无害。

    可此时一刀一刀,面如冰霜,不仅要杀,还以折磨为乐,浑然不顾自己身上溅的血,看起来实在是可怖至极。

    魔族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求饶的话,发狠的话,好话赖话说尽。

    小魔女却好像没听见,只是慢吞吞地,一刀接着一刀。

    直到那伙魔族人中,终于有人认出她手上的金戒,颤抖道:“这金银双戒……您是赤皇魔君的人?是不是?”

    苏厌手里终于顿了顿,冷漠地掀起长长的睫羽。

    那人惊喜若狂:“我从前在异界效忠于赤皇魔君!君上跟您提过我吗!他现今在何处?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们好好谈谈吧。”

    异界在九州四海之外,是赤皇魔君曾经的故乡。

    苏厌听他说过那里的故事,赤红的荒芜大地孕育骁勇善战的魔族人,不死不休,永无止境的战争。

    对魔族人而言,人间界物资充沛犹如天府之国,是草长莺飞的温室暖房,这里的人又温和又弱小,像是待宰的绵羊。

    如果不是正派仙门联合架起天幕万万年,只有零星几个魔族人机缘巧合会从缝隙中来到人间,他们早就一次又一次驭铁骑踏平九州。

    苏厌丢下手里早就凉透的尸体,走过去,拎起那人的脖子。

    那魔族人不敢直视她琉璃般瑰丽的眼睛,什么话都肯说出来:“如今异界之主炎王已经备好十万魔军,就等撕破人间界的天幕,让战火重新燃遍这片大陆。”

    其他人都脸色大变。

    苏厌却听说过这件事,在百草堂堂主的信里。

    “魔界异动,天将大变”,天幕一旦撕裂,就会如赤皇魔君三百年前攻占九州一样,燃起新的战火,难保又是第二次正邪大战。

    所以三宗才急不可耐地去请清虚仙君出山。

    她声音清清冷冷:“那又如何?”

    魔族人听到她肯开口说话,喜不自胜:“我愿成为您的效力,与您联手,早日助异界吞并九州!不知今日我的将士如何惹怒了您,但我愿意用一切来偿还您的损失!”

    “我的损失?”苏厌歪头盯着他,笑了一下。

    她笑起来清透明媚,真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

    魔族人却如坠冰窖,狠狠打了个寒战。

    “我没有损失。”苏厌轻描淡写,拧断了他的脖子。

    “杀个人,要什么理由。”

    她看向剩下被龙脊银鞭捆住的魔族人,突然有些厌倦了,伸出纤细的手指,隔空一抓,龙脊银鞭猛地收紧,拦腰将数十人齐腰斩断。

    苏厌杀完了所有人,看着血染的平静水面。

    杀人是她很擅长、很喜欢的事情,在无间深渊里,杀人总是给她带来赞美,荣誉,和无尽的爱。

    那她现在杀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却还是这样累,这样空洞,这样孤独。

    她茫然地转身。

    木舟上的人一个个面容苍白,惊惧交加,老板娘捂着儿子的眼睛,吓得几乎昏死,鹿呦呦捂着嘴巴,在酸臭的血腥气中忍住呕吐的欲望。

    那已经重伤濒死的百草堂护卫,非但没有感谢她,反而恐惧地举着剑,颤抖地挡在她面前,仿佛她是地府爬上来的恶鬼。

    但苏厌谁都没看,她的目光专注,执拗,近乎温柔地落在风停渊苍白的脸上。

    她额头痛起来,突然记起一件事情。

    当时为了给找萝卜,她一直跑到了城郊,位于通天河畔的一户人家。

    在她走后,那里的老妇人遭遇了一伙来自异界的魔族人,惨死其手。

    暴雨中,她其实嗅到了异界和血的味道,也听到了老妇人的惨叫。

    她事不关己,没有回头。

    如果她回头,当时杀了这伙人,是不是通天河堤坝就不会被炸毁,是不是风停渊就不会受伤?

    或许会,或许不会。

    谁又知道?

    事不关己的人,有一天也会和她息息相关。

    在拍卖会温暖惬意的厢房里,风停渊曾告诉过她……

    你对这个世界施加的伤害,总有一天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作用到你爱的人身上。

    彼时她只想到她的爹爹们,尚未想到他。

    可正是因为没有想到,就好像不设防的方向射来一支冷箭,笔直地刺进她的胸膛,让人猝不及防。

    苏厌拎着刀,刀尖的血一滴滴落入水中,打碎她的倒影。

    她沉默,远远地看着风停渊苍白的面容,手指用力扣住心口。

    仿佛这样,就能挡住莫名其妙的悔意,和心脏一阵……迟来的钝痛。

    “放开我!我要回去!”

    木舟上突然爆发起争吵。

    苏厌掠过去,发现是公西白凝执意要乘一个小小的木筏单独离开,重伤的百草堂护卫却不肯让开路,陈氏兄弟和其他人也在劝阻。

    苏厌冷道:“吵什么?”

    公西白凝扭头盯着她:“要救他,非要我的药箱不可。”

    苏厌蹙眉:“药箱呢?”

    公西白凝指着元都城里清虚客栈的方向。

    洪水爆发的时候,她还在楼下煎药,没来得及返回楼上带走药箱,就被陈氏兄弟和紧追而来的护卫强行带上木舟,和其他人一起逃离。

    她将药箱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其他人却觉得她为了身外之物返回洪水不可理喻。

    苏厌冷冷瞥了那破木筏一眼:“会御剑么?”

    公西白凝呛声道:“我又不是剑修,怎会御剑?!”

    苏厌转头道:“我去拿,做好你的事。”

    公西白凝紧追两步,喊道:“灵药精贵,药箱不能放进乾坤袋。”

    在她遥遥的喊声中,苏厌御剑返回元都城,清虚客栈的地方正处洼地,淹得比其他地区更加严重。

    她从屋顶降落,破窗而入,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公西白凝的药箱,拎在手里,还顺便带走了风停渊的萝卜。

    谁知返回的路上,却撞上了另一伙魔修。

    那伙魔修在趁乱抢劫,原本元都门派大比,汇聚了九州各地的奇珍异宝,洪水滔天,修士仓皇出逃,不少宝物遗弃在阁楼里。

    他们看见了从空中飞过的苏厌,相中了她的剑,纷纷射箭,想把她打下来。

    苏厌扭头,气得火冒三丈。

    箭就算射在她身上,也伤不了她分毫,可是纷乱的箭雨,割破了她的斗篷,撕裂了她的裙摆,一箭射中了她锦囊袋。

    乾坤袋的丝带断裂,从她腰间掉下。

    乾坤袋还装着螣蛇头骨!

    苏厌大骂一声,俯身去抓,又是数箭射中了她脚下的剑。

    原本她就学会御剑不久,不是什么剑修。

    有情剑猛地一擡,苏厌失去平衡,手里的药箱一滑,也掉了下去,她翻身一滚,滑落剑身,右手堪堪抓住有情剑的剑锋,左手甩起银鞭往下勾去。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

    即将掉入水面的乾坤袋和药箱。

    ——她要哪一个?

    有情剑的剑锋,割破了她抓紧的那只手.

    指缝里渗出血来。

    那一刻,她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颗测谎石。

    天机阁少主问她,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她说我不知道。

    她知道。

    记忆里的测谎石在火光中炸开,掀起滚烫的烈风,轰轰烈烈地刮到如今的水面上。

    鞭尾勾住了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