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冬宁有些担心,反复地与慕锦说:“私通一事或有误会,二哥还是问清楚之后,再做定夺。”
在她面前,慕锦收起不耐,“知道了。”
她又劝说:“二哥你要答应我,千万别一时冲动。人命可是大事。”
他敷衍地应了。
慕冬宁离开之后,慕锦进去书房。
丁咏志正在来回走动,古铜脸上的眉心皱成了漩涡,“那女人是谁?她是否听出了我的话?”
慕锦回他一个废话的眼神。一个普通商人能和皇上有约,想想就知道不寻常。
“二公子,不如我派人将她灭口?”丁咏志是看着慕锦对二十出手的。慕锦本可以在那一瞬间杀死她,却不知为何,改丢外面去了。
二十姿色平平,丁咏志没将她和慕锦侍妾想到一起。
慕锦不语。
“二公子。”丁咏志又说:“你的身份是已死之人。如若不小心泄密,牵连甚广。”
“这事不是你泄密出去的?”
丁咏志拭去额上的冷汗。
慕锦说完话,忽地看向寸奔,专注地看了好一会儿。
丁咏志跟着也看向寸奔。接着,慕锦的话让丁咏志险些掉了下巴。
慕锦将寸奔仔细打量一番,说:“五官端正,身材遒劲。寸奔,你长得不错。”
丁咏志:“……”这话若是惯常的玩笑,听听便过了。但是,二公子一本正经地讲出来,正如选妃大会那天,皇上将一众女子看完,忽地称赞某位大臣面如冠玉。
那位大臣第二日蓄起胡须,再也不敢冠玉了。
寸奔就是比丁咏志稳重,回道:“谢二公子。”‘
二十和寸奔偎依的身影,此时在慕锦脑海中挥之不去了。他问:“你觉得那女人信不信得过?”
丁咏志看着慕锦,再看看寸奔。那女人……是谁的女人?
寸奔如实回答:“属下认为,二十姑娘没有背景,又不认字,从来不问二公子去向,大约是想置身事外。”
“哦。”慕锦看一眼逝潭,又盯着寸奔。比样貌,二公子自认不输任何人。没理由那女人抱别人抱得紧,在他床上却非得他拉她的手才肯抱。没理由,没有任何理由。“你比我了解她。”
寸奔立即低头,“属下不敢。”
“那你知道她从不过问我的行踪?我都不知道。”
二公子,这不明摆的事么。但,寸奔不敢答。
丁咏志接话说:“二公子,不灭口吗?”
慕锦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冬宁说的。”
“恐成后患。”做大事的人,哪个没背几条人命?皇上当年,也是踩着兄弟的血肉才登基的。
慕锦瞟向丁咏志,“我早该把你给杀了,什么事都没有。”
讲起这个,丁咏志顿时无言以对。
这时,守桥的护卫匆匆而来,“二公子,有一群姑娘来了。”
——
来的路上,十一道出了原委。
其余几人虽然惊讶,但来都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无论私通的是谁,都跟二公子求求情,争取留一条性命。
几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跪在偏厅,缤纷衣裙,让寂静的崩山居活跃起来。
小十悄声说:“等会二公子来了,有眼泪的挤眼泪。挤不出的,捂住眼也要哭几下啊。”
“死到临头了,谁能不哭的?”勇气可嘉的小六,终究还是怕死。“我现在就想哭。”说完就开始抹眼角了。
寸奔听到这话,倒是想笑。这群美姑娘没在二公子的熏陶下成为蛇蝎女人,也是难得。
慕锦进来。
十一苍白的脸非常平静,磕头说:“二公子,相思情是我写的,与二十无关。”
“这么直接。”慕锦轻笑,撚起信封,“那为何,把信给她?”
十一坦白说:“我和男人讲好,昨日午时一刻给他回信。前日,我抱病卧床,便找了二十送信。我和二十说,我已决定和男人了断私情,她才肯答应送信。信递过去,我和男人便断了联系。我以为这样,这段姻缘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去了。
慕锦展开苍黄的信纸,“哦,那人叫肖永贵。”
“这事皆因我而起,与他无关。他是一个屠夫,至今未娶,没见过几个女人,是我狐貍心作祟,主动勾引。”十一说:“他克制有礼,与我没有发生不正当的关系。”
“嗯。”十一说的这些,慕锦听完没什么反应。他擡眼看着另外几个女人,“你们又是来干嘛的?”
几人齐声道:“我们是来求二公子开恩的。”
慕锦笑:“是觉得我的头巾不够绿是不是?”
十一生怕他一怒之下,连杀数人,急忙说:“我愿以死谢罪。此事与他人无关。”
慕锦却说:“她给你送的信就是共犯,你死了,她也得半身残废。”
十五磕头把脑门都磕地了,“十一罪不至死,二十也是。二公子,好人有好报,求你开恩。”
“对呀,二……公子。”小六抖索地开口,对上慕锦的眼睛,她更抖了。“十一误入歧途,可是,在危急关头,她及时悬崖勒马。不是有一句那什么,女人回头金不换,求二公子饶十一不死。”
“求二公子开恩啊。”
这一人一句,慕锦以前很是享受莺啼燕语,现在只觉聒噪。
烦,今天什么事都烦,眼前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更烦。
慕锦起身,话也没说,走了。
美人儿面面相觑,不知二公子这恩是开了,还是关了。
——
寸奔跟杨桃说过,不可怠慢二十。
杨桃自然悉心照顾,沐浴完,她给二十的肩膀上药。
伤处不见淤青。
杨桃劝道:“二十姑娘,你还是要多听二公子的话。除了二公子自己,我们都是下人。”
二十就是听太多了,才沦落到现在这地步。她换了一件新衣裳,她不想回应杨桃的话,假装贪图新鲜,拂了拂裙摆。
“这是裁缝房上午缝制的,二十姑娘肌肤白里透红,真漂亮。”杨桃给二十束起纤腰,出去了。
杨桃一走,二十立即俯跪在地。
当奴才的第一天,管家教过她,奴才就要时时将自己放在最卑微的角落。
不确定慕锦的真实身世之前,二十常有侥幸,在他面前,要么走神,要么打盹。
今天闭上眼睛,脑海中只浮现慕锦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她不怀疑,他是真的想杀她。
她能逃过一劫,全托三小姐的福。她再不敢侥幸了。
二十跪了很久,对门外的脚步声尤其留意。
她终究不是关纯良的顺风耳,加上慕锦刻意收敛了脚步声。直到门开,她才知道他要进来。她身子微微抖了一下,额头紧紧贴实底面。
慕锦一进房间,就见到二十趴跪在地,和以前一样。或许,又不一样了。
慕锦说:“吵死了。”
这话自然不是在说无声的二十。
“想不到,把我的女人交给你照顾,你真的一个一个捋顺了。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二十跪地不动。
既然身份暴露了,慕锦不再玩虚实过招,问:“知我为何要杀你?”
二十没有吭声。只要他不允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开口说话。她要表达她的态度,一定守口如瓶,绝不泄露一丝一毫。
他走到她的跟前,居高临下地说:“知我身世者,世上不过十人。你是第十一个。”
二十悔的是,腊月那晚煮了一碗长寿面,如果没有那一夜,有朝一日,三小姐会放丫鬟回家。之后一切成了奢望。如今奢望又成了绝望。她已无路可逃。
慕锦用扇尖划起二十纤细的背脊,轻声问道:“知我为何不杀其余人,只杀你?”
二十大约明白。
“他们共同点都是一个字,忠。”
寸奔愿为慕锦死而后已,关纯良披坚执锐,丁咏志招兵买马,慕家知情人更是力保皇室血脉。慕锦低眉看二十,“而你,小心思太多。”
她一动不动。怕的是他的话,以及定在她左背的长扇之尖。
从那里下刺,正是她的心口。她现在知道了,他可以杀人不眨眼。
慕锦命令说:“擡起头来。”
二十擡起头。以往如此看着他,她少有仰望的距离感,此时她才知他是如何高高在上,而她命如蝼蚁。
长扇施力,他问:“你能立誓,永不背叛我?”
她慎重地点头。
“当真?”
她狠狠地点头。
“唯命是从?”
她果断地点头。
慕锦执扇,托起她的下巴,“我让你死,你当如何?”
二十闭上眼睛。忠心就是要做到和寸奔一样,只要二公子一声令下,赴死也不皱眉头。
死亡恐惧没有渗透在她的脸上。
“乖。”慕锦笑了,“那么解释解释,那一封信是如何来的?”
二十猜,二公子知道这信是谁的。刚才说她红杏出墙,仅是寻个借口罢了。他逼的是她的一个态度。招了,她便是摒弃从前的情义,只忠于他。
信是十一的,随便查,便能查得出。这封信到了二公子手里,二十招与不招,已经不重要了。
她没有再固执,直接比了一个手势。
慕锦挑眉,问::“十一?”
二十肯定地点头。
“哦。”慕锦盯着她。从她偷听到丁咏志的话,不过一个多时辰,但她似乎已经适应了这般险境,镇定如常。那个胆怯的女人到哪儿去了?
“那十人是男的。你一个女的,没有武功,没有背景。做奸细反而不惹人怀疑,留你也有用处。”慕锦这话,不知说给自己听,还是讲给二十听。
她跪下,大有感谢不杀之恩的意思。
“擡起头来。”慕锦又是命令。
二十又擡头。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以往她哪怕面无表情,眼神也是灵动生趣的,眼珠子跟做贼似的,机灵狡黠。这时黑眸却如一潭死水,直勾勾,似是将他看在眼里,但他的身影不在那颗小小的眼珠里。
看来,她是彻底断了反抗之意。死心是好……
然而,见着她这么一张脸,慕锦更烦躁了。他许久不说话。
二十又伏在地上。
刚才他来不及欣赏她的新衣裳,这时见到,石榴与鸦青相间的裙摆上,盛放几朵牡丹花瓣。她哪及牡丹的艳丽,就像一株藏在牡丹花丛的小雏菊,清瘦又可怜。“就是说说,不一定送你去做奸细。”
二十什么反应都没有。
慕锦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想掉头就走,又被那群叽叽喳喳烦得慌。他上前,“擡头,一天到晚跪什么跪?”
二十赶紧擡头,挺直上身。
慕锦的扇尖直指她的心口,“从今往后,你的这里就是我的。”
她不明所以。
“我要你的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