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赢了,香囊也有了。
天气这般晴朗,慕二公子这般痛快。
寸奔再推波助澜一把:“二公子,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每回寸奔这么说,慕锦知道不是好事。上回这种口气,还是补药一事。“若是我不想听的,就别讲了。”
“此事本该由徐姑娘告诉你比较妥当。”但是,寸奔也知道自家主子是什么别扭性格。恐怕徐阿蛮做了这一个香囊,也不知道二公子心里真正在想什么。
慕锦笑了:“我相信你不会乱说话。”
“当初给属下缝制香囊的姑娘。”寸奔停顿,像是故意吊人胃口。
慕锦仍在笑,手里晃着徐阿蛮送的香囊。人是他的,心是他的,寸奔不过是曾经一点小小的心动,没什么好介意的。慕锦心底正告诉自己。
寸奔停顿得够久了,才说:“当初给属下缝制香囊的姑娘,名叫荷花。”
慕锦:“……”荷花是谁?总之,不是小蛮。
寸奔继续解释:“这个名叫荷花的姑娘和徐姑娘一同在裁缝房……”
慕锦哪里听得进去,旋风一般卷走了。
寸奔住了口,看着二公子的衣角消失在门边。他仰头望天空。没想到,二公子暗地里与他怄气呕了这么久。
慕锦几乎是飞进了房中。
徐阿蛮猛地一瞪眼。原来二公子也有和寸奔一样的轻功。她刚才懒洋洋靠在炕上,要睡不睡的,这时坐直了身子,才想说话,就被慕锦一把抱住了。
她惊愕:“二公子。”炽烈的情绪向来不属于二公子,他是云淡风轻的,除了在床上,其余时间都有些克制,最多就是捏一捏,揉一揉,这样突如其来的相拥,像是……中了邪。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问:“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慕锦若无其事地放开了她,又是若无其事:“没什么。”
徐阿蛮看他一眼,没有多问。她近日总是困乏,醒了没一会儿,又想睡了:“二公子,我先睡一会儿。”
慕锦皱眉:“你一天到晚怎么总是睡觉。”以前也睡,来了百随睡得更多了。
“在这里没什么干啊。”有时候发呆发着,她也困了。在大霁时,干活、煮饭,人勤快,精神足。逃亡到百随,什么也不用干,她天天躺着越睡越多。她有时感叹,自己这莫非就是丫鬟命?一享福就嗜睡。当初在南喜庙,算命先生说,她和李琢石都是富贵命。如今一个逃亡出国,一个驻留军营。但是,又不能说不是吉签。
慕锦用手背贴了贴徐阿蛮的额头。没有发烧。
徐阿蛮打了一个哈欠,眼皮直打架,说:“二公子,我真的很困,先睡了。”说着就躺回了被窝。
他问:“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懒,没事干,只能睡觉了。”她怕他担心,又说:“二公子,我没事,睡睡就好了。”
“嗯,睡吧。”慕锦把被子给盖好,看了看窗外的北风天。
她是不习惯这么寒冷的天气,才整天躲在炕上睡觉吧——
三个年轻人足不出户。
身强体壮的刘大爷看不惯年纪轻轻就懒惰成性。
那天,女主人走出房间。
大爷连忙过去,念叨几句:“夫人,你们从大霁到百随,就是为了在这儿睡觉的?”
被这么直白一说,徐阿蛮赶紧问:“我们不知道杜鹃城有哪里好玩的呀。听之前的领队说,这里没有冬景可看,要等春天花开了才漂亮。”
“哦,他们说的是冬季景色。你到一座城,不光是看景,还得入乡随俗嘛。”大爷指指天:“雪停了,明天是杜鹃城的庙会日。那边有酬神、竞技,可热闹了。杜鹃城虽然冬天没有看头,但有吃的、有玩的,你们总不能在离开杜鹃城的时候,别人问起这儿好玩吗?你们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你们天天在睡觉。”
说得极有道理,徐阿蛮都不好意思了,于是跑去问了慕锦。
慕锦也觉得该带她出门了,再睡下去又要变成嘟嘟了。“雪停了,去逛逛吧。”
晚上,慕锦问寸奔:“明天出不出门?”
出门的话,则会招来热情的百随姑娘。百随不比大霁,那些姑娘就不知道含蓄二字如何写的。
“明日我乔装出门。”来到杜鹃城,寸奔第一次觉得自己走在街上像一只待宰的肥猪,周围许多屠夫磨刀霍霍。
大爷说,追求寸奔的姑娘最近走了几个,留下的大约三四个比较执着的,其中一个长相十分妖艳。
凡是貌美的女子,和寸奔站一起都很是般配。寸奔俊俏,但是气质低调,他可以陪衬任何美貌的姑娘。
慕锦则不一样,长相如他的性格般张扬。他可以笑若桃花,也可以眉泛冷锋。这座城,只有那些特别有征服欲的姑娘才喜好狂放不羁的男人。
这一天,寸奔做了伪装,慕锦成了三人之中最为出色的一个,手上牵着一个裹得跟熊一样的女人。
徐阿蛮戴了一顶厚帽子,蒙了一张大口罩,只露一双眼睛,还因大风半眯着。
慕锦沿路也招姑娘家的注意,但极少遇到从上而下、从左到右的打量眼光。这边的女人不好这一口。
慕锦懒得管那些姑娘,他走几步,就转眼看徐阿蛮。
她穿得厚实,羊毛大袄包得圆呼呼的,他看着就想将她搂在怀中使劲揉捏。他捏了捏她的脸:“以后我们冬天都到百随来吧。”
徐阿蛮擡眼:“为什么?”百随在大霁的西北边,冬天冷太多了。她从前在西埠关也没见过这么早就下雪的。
慕锦说:“你这样穿好看。”好看极了。这时不像小松鼠,像一只小白熊。
徐阿蛮:“……”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感觉自己手笨脚笨,居然还好看了?
继续走了这么一段路,她觉得好久没有出门,脚步也重了。她拉了拉慕锦的手:“二公子,我们离庙会还有多远啊?”
“大概再走一刻钟就到了。”慕锦停住了脚步:“怎么了?”早上,她欢天喜地说要逛庙会,现在一张小脸也垮了。
她说:“有些累了,不太想走。嗯……也不是不太想走,就浑身没劲。”
“那就不去了。”慕锦回头向寸奔:“我和她先回去。你去请一个大夫过来。”
“是。”寸奔立即转身而去。
徐阿蛮想说什么,猛然泛起恶心,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似的。她拖着缓慢的步子往回走:“二公子,我真的好累呀。”以前她哪敢喊累,现在有什么说什么,蹬鼻子上脸。连大爷都说,她的大霁相公看着散漫,但和百随男人一样疼娘子。
慕锦拉起她的手:“我背你回去。”
她爬上他的背,枕在他的肩,嘟哝说:“二公子,我以后可能当不成小丫鬟了。”因为她变懒了。
慕锦说:“那就当主子。你想要丫鬟伺候,也可以找一个。”
“再说吧。”徐阿蛮不想有太多人横在自己和慕锦之间。寸奔是识趣的心腹,不该打扰的时候,他绝不出现。要是多一个小丫鬟,就不一定了。她可不想和二公子只能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她双手搂紧慕锦的脖子。没想到,有朝一日可以蹭在二公子的背上,像是普通的一对夫妻。她弯了弯嘴角,闭上眼睛——
寸奔领了一个大夫过来。
大夫给熟睡的徐阿蛮把脉,然后起身恭贺:“恭喜,夫人这是有喜了。”大夫笑呵呵的。
有喜?慕锦:“……”
寸奔又难得地在主子脸上见到了绝妙的表情。
慕锦怕吵到徐阿蛮:“大夫,借一步说话。”
领着大夫到了偏厅。
慕锦又没声了,低头走了神。
寸奔只好代主子询问:“多久了?”
大夫说:“从脉象上看,有月余了。”
那就是在逃亡路上怀的了。慕锦低声嘟哝:“怎么怀上的?”每回云雨之后,他都给她按穴排出,怎么还能怀上。看来,这宫廷避孕之法也有疏漏。
这句被大夫听见,他愣了一下,看看慕锦,再看看寸奔,一时不知床上睡的女子是哪位的夫人。大夫捋捋长须:“这就要问二位了。”
寸奔立即解释:“那是我家公子的夫人。”
大夫这又转向慕锦:“初孕女子嗜睡很正常,不必担心。”
“大夫。”慕锦脸色有些复杂:“这……需要如何照顾?”
“夫人除了嗜睡,有无其他不适?”
“经常乏力。”
“有无反胃恶心?”
“暂时没有听她讲起。”
“我给夫人开几剂安胎药。”接着,大夫又说了些平日的照顾。
慕锦听两句,明明记住了,又怕记岔了。他叮嘱:“寸奔,你记下。”
“是。”寸奔看二公子额上有了汗,立即凝心静听。
大夫交代完就走了。
慕锦在椅子边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坐下。又差点坐空了。
寸奔唤一声:“二公子。”
慕锦缓缓说:“我有计划,在百随玩一段时间,接着过境到东周。东周靠海,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
“二公子,徐姑娘是现在有喜了。”不是一直有喜。“将来也可以和二公子游历四国。”
慕锦支额,又失神了。
寸奔想起一事:“对了,二公子。属下请大夫回来时,收到一人送来的大霁信件。关于皇上的。”
慕锦这才坐直了:“大霁国君如何了?”
“两国通信迟缓,这一封皇上登基礼毕的信件,今日收到,已是大典过后一个月了。”
“萧展到底肩负天下责任,无法和我一样撒手不管。”
寸奔斟酌问:“二公子,李姑娘一事,你真有把握?”
“罗刹将军非朝廷武官,萧展想与之结盟有其他方法,凭他的傲气,不是基于某些心思,不会屈尊降贵迎娶民女。”慕锦说:“不过,我没有十成把握。六七成左右,所以才赌一把。等封后大典再看萧展的反应。”
“是。”
慕锦擡眼:“大夫交代的你都记下了?”
“是。”
“感觉这是一件比当朝廷钦犯还棘手的事。”慕锦表情凝重。打打杀杀,他不在话下,照顾孕妇就一无所知了。
“寸奔,去请一个人过来照顾。”说完,慕锦起身:“算了,此事非同小可,我亲自去请。”
“二公子,你我都走了,谁照顾徐姑娘?”寸奔上前:“二公子,莫慌,徐姑娘只是有喜了,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
慕锦若无其事地说:“我没慌。”
寸奔看一眼主子,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