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出门一趟,没想到回到陆宅,迎接她的是一场狂风暴雨。
原来陆安之自从成亲当官外放之后,便不曾在老宅长居过,三房的院里起先是陆老夫人拨过去的丫环婆子守着,时日久了仆从们升迁无望,能走门路的早早都想办法换了地方。待得新城郡主住进来之后,三房留守老仆便被请了出去,换上了她的心腹。
新城郡主带着儿女前往吴江,陆二太太便安排了自己的人手进去。
陆微出门之后,陆二太太打着关心侄女的旗号前来探听口风,免得侄女哭到二伯父面前,打陆建之一个措手不及。
陆二太太设想的很周到,带着自己生的陆萱及妾侍生的陆芸与陆芷过去,万一陆微说话不中听,有些她不方便说的话,还有女儿们可以怼回去,谁知跑了趟空。
她问及院里侍候的向婆子:“五姑娘去哪了?可是去太夫人身边侍候了?”小丫头倒是知道些眉眼高低,刚回来便紧着巴结老夫人。
不过陆老夫人从来都不待见李清柔,连带着她生的女儿也不得欢心,哪怕斯人已逝,也未必能打动老夫人的心肠,这丫头恐怕是白瞎了一番心思。
谁知向婆子迟疑片刻,期期艾艾道:“五姑娘没去老太太的春辉堂,好像……好像出门去了。”
“出门?谁准许她在外面乱跑的?出了事儿谁负责?”陆二太太柳眉倒竖,语声尖刻:“这是哪家子的教养,闺阁女儿未经大人允许,竟还敢私自出门?”
陆大太太多年跟着丈夫在任上,陆府的中馈便落到了陆二太太手上,她常年与京中各家贵眷来往,将丈夫的庶出女儿管制的规行步矩,喘气声粗点都备受责难,自己的女儿倒是稍微过得松快些,大面上的规矩还是要守。
向婆子大气都不敢出,老实跪在地上,肚里把刚刚回到老宅的五姑娘陆微骂个半死,不怪老太太不待见她生母,想来从乡下粗鄙女子肚皮里爬出来的,这些年又不在陆宅听教,懂什么规矩?倒带累的她们这帮侍候的人挨骂。
陆萱没想到刚回京的堂妹竟如此大胆,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小声与两位庶妹说:“五妹妹这下子惨了!”
陆二太太在三房院里发作一番,转头一状就告到了陆老夫人处,拿着帕子不住拭泪:“三弟出事儿,我们做长辈的也知道五丫头心里急,可她心里再急,刚刚入京也不能去外面乱碰啊。万一……万一出事了,回头三弟那儿不好交待不说,还会连累府里的姐妹,母亲您可一定要管管啊!”
陆老夫人面色阴沉,转动着手里的念珠,吩咐房里的婆子:“去二门上守着,等五姑娘回来,让她直接来我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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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微听说陆老夫人传召,直接去了春辉堂,谁知进去之后便发现正厅里空气凝滞,除了面色难看的祖母,还有陆二夫人,以及坐在她下首的几位堂姐妹。
她一路奔波入京,连口气都没喘,应付完了陆家二老又上赶着去求沈大人,入夜才回来,只觉得疲倦,且还得打起精神应付眼前,“不知祖母召孙女前来,可是有事?”
陆老夫人缓缓道:“你说呢?”
陆微总觉得陆老夫人这是要没事找事的架势,不等她把台子架稳,连忙要溜:“孙女没什么事儿,若是祖母无事,孙女便退下了。”
陆二太太气得开口:“五丫头,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太太叫你过来,你难道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我……做错事了?”陆微没想到自己出门一趟,便让陆老太太不快:“不知我错在何处?”
陆老太太自恃身份,不好跟孙女对嘴对舌,便向二儿媳妇使个眼色,陆二夫人端起长辈的架势道:“五丫头,按理来说我不应该教训你,可你多年不回老宅,回来便不守规矩,出门也不经过长辈允许,是谁教你眼中没有长辈的?再说京中你两眼一抹黑,认得谁?若是出了事儿,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陆微还当什么大事,原来是出门没跟她们报备。不过就算是报备了,对方也未必肯允许她出门。
她可不是深宅大院里守规矩的小姑娘,也希望陆老太太能明白这一点:“原来是这事啊,祖母见谅,下次我若出门,定然会跟祖母说一声。”
陆老夫人:“……”
陆二太太:“……”
陆萱虽是嫡出,平日却也被陆二太太拘在内宅院,庶女陆芸跟陆芷就更不用说了,姐妹三人齐齐投向陆微的眼神透着说不出的钦佩。
陆微压根不知长期被圈养在后宅子里的堂姐妹们微妙的羡慕又嫉妒的眼神,问道:“还有别的事儿吗?”
陆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眼光之中的厌恶几乎要喷出来,指着她的手指抖啊抖,身边的婆子连忙上前去替她抚着胸口顺气,陆二太太怒道:“看看你干的好事儿?回家来头一日,把老太太气成什么样儿了?这是你跟祖母说话的态度?”
陆微面现惊慌,急走几步握住了陆老太太的手,两指按压在她脉门上,一边分神摸脉,一边柔声细语劝道:“祖母莫气,咱们一家人,有什么事儿好好商量。再说孙女也没说什么呀,祖母怎的就气成了这样?”
“还说!”陆二太太欲推开陆微,一把推在她身上,没想到这丫头瞧着瘦筋筋的没几两肉,却纹丝不动站着,还诧异的问道:“二伯母你推我做什么?”
“你还不让开,站在你祖母面前,是想气死你祖母不成?”
陆微神色平静堪称恭顺:“二伯母言重了,侄女在飞虹山庄也学得一些粗浅的医理,祖母脉象平和,身体康健,未有急怒之症,何必往侄女身上泼脏水?”
习武之人,总要熟悉自己的身体,切脉急救却是飞虹山庄子弟必习科目,陆微虽不能挂牌行医,但基础急救,切个脉、脱臼骨折处理伤口不在话下。
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颤抖的手指停在半空中,抖也不是,停下来也不是,面上肌肉奇异的僵住,房里尴尬的气氛蔓延,一时竟无人敢说话。
陆二太太虽掌着中馈,但也得时常看婆婆脸色行事,稍有不如婆婆之意,陆老夫人便要给儿子表演一番手抖心口疼,每当此时陆建之便要责备她不够孝顺婆母。
她也曾怀疑过婆母装病,但苦无证据,只得越加谨慎,凡事听从婆母吩咐,不敢违逆一星半点。
没想到陆老太太装病多年,上次栽在了新婚的李清柔手里,对方也懂些医理,而陆安之见妻子不得母亲喜爱,转头便带着妻子去了任上,好些年都不曾回来,这次竟栽在李清柔生的女儿身上。
感情她们母女生来便是专克陆老夫人的?!
陆二太太满腹训导闺阁女儿的话全都咽回了肚里去,面上惶恐恭敬:“母亲息怒!母亲息怒!”肚里肠子都快笑得打结,哪怕再讨厌陆微不守闺训,也不得不为她的行为拍手称快。
陆家三妹姐大长见识,满是震惊的围在陆老夫人面前,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陆微。
陆微语气寻常,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面色平静向二位长辈及姐妹们告退,在陆老夫人厌恶的眼神注视之下,施施然退下。
陆老爷子在前院很快得知此事,见到哭天抹泪向他告状的老妻,很快派人去向陆微传话,罚她去祠堂跪着反思。
陆老夫人身边得脸的婆子前去传话,亲眼见到陆微慢吞吞应了,一言不发跟着她们去祠堂,待得五姑娘规矩跪在祖宗牌位前,才反锁了祠堂的门,回春辉堂去复命。
次日,向婆子例行进三房正院去打扫,推开厢房的门,掀开床帐,却发现五姑娘正拥被高卧,睡得正香。
向婆子:“……”
这位祖宗不是在祠堂罚跪吗?
“五姑娘?五姑娘醒醒……”
陆微在被窝里伸个懒腰,睁开眼睛笑容亲切,还向她打招呼:“向妈妈早,早饭好了?”
向婆子昨儿已经被罚过,心中发苦,面上还得小心作答:“早饭是好了,不过五姑娘……您不是在祠堂罚跪吗?”
“哦,这事啊,”陆微翻身坐起,开始穿衣服:“祖父也没说跪多久,我估摸着他老人家这是觉得我多年不曾向祖宗磕头,命我去跟祖宗磕个头而已。我磕完头觉得没什么事儿,就回来休息了。”
向婆子:……祠堂门不是锁了吗?
您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她才侍候陆微不足一日,便觉得这位五姑娘生的文弱秀气,说话也是柔声细语,好像很讲道理的样子,可是胆子也太大了吧,连老太爷的话都可以当耳旁风,陆家几代人住在同一座宅院里,可还没听说哪位被罚跪祠堂的敢自己跑回房睡觉。
作者有话说:
陆微:我很讲道理的,而且是个温柔的人!
沈肇:我很守规矩的,而且是个讲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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