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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怠忽职责,杰森被降两级又调回原来的学校,他的愿望落空了;而尼基则因为表现适任,得到再度回任莎夏搭档的机会;至於丹奥那「不算受伤」的扭伤,让他整整撑了一个月的拐杖。

  然後,又到了每年交换学生的时候——

  「你们要抽签了吗?」

  「对,下星期。」两臂圈在丹奥颈上,莎夏爱娇地瞅住他。「我到哪里你就跟我到哪里,对吗?」

  「当然。」丹奥双手抚在她背上,徐徐摩挲下去……「莎夏,你……呃,你的肌肉好像更……呃……更……」说著,双眉不自觉地微蹙。

  「结实?」

  「呃……是。」不,正确说法应该是她的「肌肉瘤」更丰富了,有点类似健美小姐那种身上挂著一团团石头的感觉,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当然不敢随便讲出来。

  「那当然,我特别练的嘛!」为了雪耻。

  「……哦!」丹奥想苦笑,但不敢。

  「你不喜欢?」端详他的表情,她猜测。

  「也……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只是……」

  「摸起来缺乏弹性?」再猜测。

  「呃……呃……这个……」丹奥脸色尴尬,不敢看她。

  「这样啊……」莎夏略一思索。「这样好不好?等我达到目标之後,我就停止不再练身了,OK?」

  「目标?」

  双眼神秘地眯了一下,「别问,以後你就知道了。」莎夏笑吟吟地说。「啊!快八点了,我要上课去了,记住,要出门先穿大衣和戴手套喔!」

  一个钟头後,丹奥茫然地站在自己的办公室中间转了一圈,有点不知所措。

  自他来到符兹堡大学工作後都没干甚么正事,正因为如此,这个办公室里全塞满了完全属於他自己的东西——跟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整柜的书本,半包吃剩的饼乾——可能是半年前的,一只破袜子——天知道是甚么时候扔在那儿的,甚至还有几片口香糖——虽然他从不吃口香糖,还有各种杂七杂八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是甚么的杂物,如果要「搬家」……

  怎么搬?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是个多么邋遢的人,跟父亲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其实像家务这种事他也不是不做,只是有需要才做,平常又因为他近视太严重,几乎甚么都「看不见」,也就没想到要整理,有空看见一下才去稍微整理整理,不过那也是为了要挪出一块他能活动的空间而已。

  现在想想,之前是校工固定每三天替他整理一回房间,史提夫负责催他用餐,之後这些工作又自动全部移交给莎夏去负责,若非如此,恐怕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不过这个办公室就……

  好吧!他自己的私人天地就该由他自己负责,对,就从现在开始,最多两天,他一定可以把这里整理得前所未有的乾净!

  可是,当史提夫进来时,看见的却是丹奥悠然倚在窗边抽菸看飘雪,早就忘了十五分钟前他所下定的决心了。

  「丹奥。」

  「嗯?」蓦然回首。「啊!史提夫,甚么事?」

  「我是来通知你一下,下午C级班要来上课。」

  「哦!好,我知道了。」

  环视周遭一圈,史提夫不觉皱眉。「你在干甚么?」这里好像一天比一天更像垃圾堆了,真奇怪,像丹奥这般清灵斯文的人,怎么受得了待在这种环境中工作,而且还是一整天?

  「呃?」丹奥愣了愣,旋即露出尴尬的笑。「啊!我想整理一下。」如果不是史提夫提起,他早就忘了他在干嘛了。

  「整理?」就他来看,不整理还好一点。「为甚么突然想到要整理?」

  「哦,我是想说,莎夏如果抽签抽中要交换到别的学校去,那时候再开始整理可能会很赶,所以……」

  「你要跟她一起去?」

  「当然,」随手拿起一片光碟,丹奥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心在「看」这片没有注明内容的光碟里到底有甚么东西?「她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这回答并不奇怪,不过……

  为甚么他会觉得有哪边不对呢?「那你整理你的吧!我出去做准备工作了。」一出去,史提夫即刻掏出手机,准备通知校长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甚么要这么做,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最好让校长知道一下比较好。

  片刻後,他收起手机,若有所思。

  从校长的语气里,他可以百分之两百确定,如果莎夏期待能够到别的学校去看看的话,恐怕她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因为校长并不打算放丹奥离开。可是……

  为甚么呢?

  三年多来,这个疑问始终存在他心头,似丹奥那种整天作梦度日的男人究竟有甚么用处?最奇怪的是,丹奥竟然也能出任务,而且任务完成回来之後,那些与他同行的SA在态度上也必然会有非常巨大的转变。

  究竟是有甚么特别缘由呢?

  文武全才是SA最基本的要求,这并不单指战术与知识,枪术搏击和各种技艺,还要会烹调缝纫,会音乐美术,甚至会玩会疯,会调情会诱惑人,只要是人类会做的事他们都得学习,而且要很行、很高竿。

  前者,学校日日教授天天测验,至於後者,学校只传授不考试,但一年有四次机会,SA们可以实地测试自己在这方面的学习成果。

  第一次是在二月十四日情人节,这一天学校会举行一个盛大的派对舞会,邀请另一所SA大学的学生们前来,由午餐後至晚餐前,除了初级SA,双方的SA们都必须尽其所能地施展自己的蛊惑魅力、调情手腕,趁对方被挑逗得不知东南西北,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摘下对方的手链,最後视哪一方得到的手链最多为胜利者,将可获得下一场舞会主办的机会,而输方得负责所有的费用。

  换言之,这是一场意志力比赛。

  丹奥唇上挂著温和的笑,但是他在抽菸,在热情活跃的乐声中,每当莎夏又一次媚眼如丝地贴在对方身上,又抚又揉地施展浑身解数使对方眼里冒出火花来时,他也抽得越来越凶,虽然脸上的微笑不变。

  这一场舞会没有酒。

  但是每一个人都醉了,被摸走手链的人醉了,围在四周观看的双方老师教官们也醉了。

  「看来这场比赛最後又是莎夏、罗丝丽、乌娜、宾格和秀树争夺国王皇后的宝座。」国王与皇后并不是得到手链最多的人,而是能够坚持到最後依然保有自己的手链的男女SA,奖品是一周假期。

  「我说皇后一定是莎夏,她从未失去过她的手链。」

  「没错,她虽然不是最漂亮的,但她的调情手腕最厉害,诱惑功力最高明。」

  「若是让国王和皇后也来比一下,不知结果会如何?」

  「一定很精采,要试试看吗?」

  「说不定会比到床上去。」

  「那就有趣了!」

  听到这里,丹奥突然觉得很想喝一杯,可是又不能破坏规矩,只好抽菸抽得更猛,然後,他又听到另一边被淘汰出局的SA们的讨论。

  「真受不了,她一贴到我身上扭几下,我就硬了!」

  「谁?乌娜?」

  「莎夏。」

  「是啊!她真来劲,真想试试她的床上功夫。」

  丹奥不禁咬紧了牙根,这种时候,真希望舞会没有规定大家都必须说英文,他也就不用听到这些话了。

  「上回舞会结束後,你不是去找过她吗?」

  「是啊!可是她说想和她上床的人,先拿到她的手链再说。」

  「啧,不晓得谁能拿到她的手链?」

  「宾格应该可以,我们去建议让国王和皇后也比一场如何?」

  「喂喂!你们看,又剩下他们五个了。」

  「啊!有没有谁能去叫宾格先去拿下莎夏的手链?」

  「不用,宾格走向莎夏了。」

  「哦,对,我差点忘了,宾格也说过他很想和莎夏上床试试看喔!」

  「哈,这下子有希望了,就算我们品尝不到,让宾格来告诉我们莎夏的床上功夫如何也是聊胜於无啦!」

  「咦?你们看,她……她想干嘛?」

  在难得一首柔和得几乎滴得出水来的抒情音乐里——这表示「决战」开始了,无视宾格愀然色变的难堪表情,莎夏迳自背转身离开舞场。

  「耶耶耶,她……她朝我们走过来了耶!」

  「不会是想和我上床吧?」

  「你在作梦!」

  「不然她想干嘛?」

  「上帝,你们看,看她的眼神,从没见过她如此狂野热情的表情,真该死的性感!」

  大家都看傻了眼,因为在最後关头离场是违规的,更因为她此时此刻的神态火辣得几近於淫荡,比在场所有的女人都要来得妩媚性感,那裹在如火焰般艳红的小礼服内的丰满胴体也惹火得教人心痒难煞。

  但见她笔直走向舞场角落,众人不由自主纷纷让路,瞠眼看著她在目瞪口呆的丹奥面前站定,踩著高跟鞋的两脚粗俗地分开,一手插腰,一手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奔放狂野的大鬈发,再姿态撩人地抽掉他的香菸弹开,紧接著,诱惑的指尖即点上他的脸颊,令人口乾舌燥地徐徐滑至唇瓣,顿了顿,再继续落至喉结、胸口……肚子……小腹……

  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一向,她最多只到这儿,然後便会令人懊恼无比地往回爬上去,但这回,她不但继续往下,而且手掌教人直咽口水地缓缓打开……

  丹奥胀红著脸,情不自禁低头盯住她的手,忐忑不安。

  她……她想干嘛?

  扶起他的下巴,她对他撩起一弯挑逗的笑,然後取下他的眼镜,同时另一手五指一收,大胆地包住了他,在他尚未来得及抽气之前,又将自己洋溢著澎湃热情的胴体压向他无助轻颤的身躯,随著音乐煽情地、诱惑地缓缓摆动,摩擦著他炽热的硬挺,摩擦著他心跳急遽的胸膛,摩擦著他因紧张、因欲望而乾渴的唇瓣。

  好过分,居然欺负他这只软弱无助的小羔羊!

  不,她不只想欺负他,还想活生生吞了他,温润柔软的唇开始侵略他身上最敏感的部位,耳後、喉结及锁骨,他晕眩地合上眼,无法自主地喘息,忘了他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看不见,双手叹上她的背,沿著裸露的肩徐徐滑下,最後扶住她的臀部更紧密地贴向他被唤起的情欲。

  於是,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送上自己火热的唇,他立刻急切地、贪婪地咬住她那份狂野的热情不放,她更热烈地回应他,炽热的气流自他们身上迸射而出盘旋在四周,那许多双既羡慕又嫉妒的眼几乎可以瞧见在他们身上燃烧的激情火焰。

  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她才退开,急促的喘息,并把自己的手链褪下来戴到他手上,再牵著眼半瞎的人离开会场。

  除了播放至中途的音乐和此起彼落的喘息声,场中没有半点声息,直至良久後……

  「上帝!」

  「你在流口水。」

  「你也是。」

  「宾格,如果她也这样对你……」

  「不用说,我一定会失去我的手链。」那也没关系,只要能和她来上刚刚那一小段,说不定比赛结束後他们还能继续下去,这样失去手链也无所谓。

  「也就是说,没有人能和她上床?」

  「有啊!刚刚那个男的,莎夏不是主动把手链送给对方了吗?」

  「……那家伙是谁?」

  听著对方SA的对话,这边的SA学生们不禁全都露出得意的笑,看样子对方的准国王还是拚不过这边的准皇后。

  「莎夏的男人。」

  「咦?」

  「他们已经同居四个多月了。」

  「-?慢著,慢著,这样不是违规吗?」

  双方校长相对一眼,同时举手。

  「好了,你们继续吧!看看到底谁是国王,谁是皇后!」

  耶,居然装作没听到?!

  「等等,校长,他们……」

  「你想弃权吗?」

  「-?」

  似雾般朦胧的床头灯照射下,丹奥趴在莎夏身上喘了好一会儿後才有力量翻过身去,莎夏立刻偎上他的肩窝环住他的腰,满足得想咩咩叫。

  今夜的他有点粗鲁,有点狂野,很符合一个满心妒意的男人的型态。

  片刻後,她以为他睡著了,不意他却冷不防地突然坐起身,自床头柜上摸来香菸点燃。

  「怎么了?」她困惑地也跟著坐起身,端详他郁郁不乐的侧脸。

  「没甚么。」嘴里说没甚么,脸上可是很有甚么,那一团团烟雾更是有甚么。

  莎夏想了一下,「你不喜欢我对那些男SA的所做的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个,舞场上,她早就发现他闷闷不快的态度了。

  「……」埋头猛抽菸。

  无奈地暗暗摇头,「所以说,我才会在最後故意违规找上你,就是想让你看看那些根本不算甚么,跟我对你做的比起来,连十分之一也没有,对吧?」她温声劝慰,仿佛在哄骗赌气的小娃娃。

  「……」继续拚命抽菸。

  「那样也不行吗?」

  「……」呼出更多二手菸给她吸。

  偷偷叹气,「好嘛!那我以後一开始就把手链丢出去,随便看谁要捡,我自己认输,OK?」向他认输。

  「……」烟雾少了一咪咪。

  「也不接必须做这种『工作』的任务?」

  「……」烟雾更少了,可是不过一忽而,突然又大量激增。

  「又怎么了?」

  「……」

  现在是在伦敦吗?

  烟雾弥漫,她几乎看不见他的脸了,只好自己攒眉苦思了好半天,但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

  「丹奥?」

  「……」

  「丹奥,你再这样闷不吭声,我要生气了喔!」坏小孩就得稍微吓一吓他。

  烟雾制造器稍微停顿了一下下。

  「丹奥?」

  「……不接那种任务,就得接其他更危险的任务。」丹奥闷闷地喃喃咕哝,好像小孩子在抱怨爸爸妈妈不够疼爱他。

  「那又如何?你不是说你爸爸告诉过你,我是在退休二十多年後才……」

  「那并不表示你不会受伤!」嗓门拉高了。

  「有你在啊!你可以事先警告我,我保证一定会按照你的话做,OK?」

  沉默了会儿,捻熄了菸屁股,丹奥又点燃另一根。

  「这种事没有一定的,状况随时都会变……」

  「但你不是……」

  「以前我是有把握你只要按照我的话做便可以平安无事,可是……」他停顿了顿。「如果对方也有类似我这种能力的人,不需要太厉害,只要有一点预见能力,一切情况就会整个改变了。」

  「为甚么现在才开始担心?」

  「前两天校长告诉我,最近几个月来在非洲那边的任务频频失利,其中有一组SA是我们学校的人,在他们出任务之前,我偶尔听到他们说这回任务回来後要同居,所以我特意『看』了一下,他们应该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回来的,结果他们却被抓了,这只有一个可能,对方已经拥有类似我这种能力的人了。所以……」

  他侧过眼来,目光忧郁。

  「除非我跟著你出任务,否则我看见的结果已经不再是最後的结果了。」

  「那也不一定,这只是你的猜测,是吧?也许……」

  「我确认过了。」

  「嗄?」确认?

  「从校长那儿,我看见了,原本他们应该会在一年多以後才发现这件事,但现在……」他抽了一大口菸。「在我告诉校长之後,他们已经开始紧张了,虽然对方只有两个类似我这种人,而且能力并不算太高,但他们只要能预见一个环节,整个未来就会改变了。」

  「两个?!」莎夏惊呼。

  「而且还是被制造出来的。」

  「制造?!」莎夏更是错愕。那是东西吗,还能用制造的?

  「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我和爸爸的存在,」丹奥沉重地说。「只是不知道我们是谁,在哪里而已。所以那些想拥有却无法拥有我们这种人的野心家,乾脆自己利用生物科学技术来制造,我也不懂他们究竟是如何制造的,但那种人还是被制造出来了,虽然在能力方面不尽理想,而且……」

  他叹息著摇摇头。「每使用一次,那些人的智力就会减退一些,最後,他们会变成白痴。」

  「那未免太不人道了吧!」莎夏脱口道。

  「的确。」丹奥喃喃道。「可是那些野心家怎么可能顾虑到这点呢?对他们来讲,那些人只是某种工具而已。」

  「那些人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吗?」

  「看不见,我说过,他们的能力不算太高,能看见的范围很有限,而我……」眼神悲悯,丹奥满脸的沮丧。「也帮不上他们的忙。」

  「那又跟你无关!」

  「如果不是知道有我们这种人的存在,又怎会有人妄想制造出我们这种人,这怎能说和我无关?」

  莎夏窒了窒。「你……你真是想太多了!」

  「我怎能不想?」丹奥哀愁地喃喃道。

  叹息著,莎夏先把他的菸拿掉,再将他纳入自己怀里,温柔地抚挲他的黑发。

  「别这样,丹奥,春天快来了,你差不多可以抛掉那些悲呀愁的情绪了,我在你身边,不要老是去想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多放一点注意力到我身上来,OK?否则我会嫉妒的哟!」

  「有啊!我就是一直在担心你,所以……」丹奥把脸藏在她怀里。「你能不能退出SA的工作?」

  最担心的就是他提出这个要求,他果然提出来了。

  沉默数秒,「你不再那么爱我了吗?」莎夏平静地问。

  「不是,我……」把脸藏得更深。「我只是害怕。」

  沉默得更久。「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考虑?」

  「我总要想想,不作SA以後,我要干甚么吧?」

  丹奥惊喜地仰起脸来。「你真的愿意考虑?」

  除非不适任,否则SA并不是那么容易退出的,不过有丹奥在,当然没甚么问题,只是……

  「我会考虑。」

  丹奥立刻笑开了,而原先在他脸上的忧愁则转移到她脸上肆虐。

  不作SA?

  那她能干嘛?

  往常一上完课,莎夏总是立刻冲回美茵堡,但最近一个多星期以来不同,她不但不急著回去,还慢吞吞的摸去大浴室冲浴,慢吞吞的换衣服,慢吞吞的晃出去,却见尼基若有所思地倚在校门边等她。

  「你在等我?」

  「你今天是怎么了?」今天的战术课,若非他一再掩护她,她早就gameover了,可见他们之间的默契的确有够深……不,是可见她有多么心不在焉。「不,应该说是,你这个星期以来到底是怎么了?简直像是掉了魂似的,你不怕被教官揪去碎碎念一顿?」

  莎夏没精打采地瞟他一眼。「陪我去喝杯啤酒如何?」

  十分钟後,他们在校外一家小酒馆里坐定,各叫了一杯啤酒。

  「说吧!究竟是发生甚么事了?」尼基又问了一次。历经一次生命中的大转变,能够自谷底再爬上来,他成长得更成熟、更坚强,现在,他已经能够将感情隐藏在心底深处,把莎夏视为纯粹的好朋友、好搭档。

  未语先叹。「丹奥要我退出。」

  「咦?为甚么?」

  「因为……」

  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说完後,啤酒正好喝完,於是又叫了另一杯。

  「我说啊!他真是想太多了。」

  「不,他担心的没有错,」尼基深思地否决了。「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事实上,学校里有大半数的人都知道了,最近几个月到非洲出任务的SA都是在冒极大的险,甚至可以说是自投罗网,他们没有一个能回得来,不是死就是被抓,大家都在担心下回是不是会轮到自己!」

  「-?我怎么都不知道?」莎夏吃惊地放下刚送来的啤酒。

  「你太专心在丹奥身上,我看就算地球爆炸了,你大概也不会知道。」都这种时候了,尼基居然还有兴致调侃她一下,活该惹来无核白果两颗。「总之,他顾虑的没错,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他的话。」

  双眉一挑,「你也同意我退出SA?」莎夏不敢相信地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既然你们在一起,无论你作甚么决定,最好先考虑一下他的心情。」尼基忙道。「或者你也可以换个方式来想,如果他才是SA,而你是乖乖待在家里等他出任务回来的老婆,你的感受又会是如何?」

  先是一怔,继而拧眉,「老实说,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不过……」莎夏果真认真思考起来了。「如果说那是他想做的事,我也没理由阻止他,可是一想到那回他受伤……」

  她忽地打了个哆嗦,「不,我不想再看到那种事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我是如何……」蓦又顿住,几秒後,她瞥他一眼,目光尴尬,又搔搔後脑勺。「啧,真伤脑筋!」

  尼基露出了解的笑容。「所以说,你最好站在他的立场为他想一下,不要只想到该如何说服他,打算不顾他的感受勉强他忍耐你的工作,这样未免太自私了。」

  「喂喂喂,你也别说得那么难听嘛!人家只是没想到那么多而已嘛!」莎夏辩解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之前不是很讨厌他吗?现在又这么替他说话,干嘛,头壳坏去了?」

  尼基淡淡一哂。「因为他提醒了我一些不该忘记却被我忘得一乾二净的事,又明白的点出我逃避的心理,硬是把我从自怜的情绪里揪出来,让我能够重新再站起来。我想,外表上他虽然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但在思想方面,他的确比一般人思考得更细密、更透彻,也许是因为他『看』得比任何人都多的缘故吧!」

  「像他那样敏感的人,看得越多就了解得越多,也就……」莎夏若有所悟地低喃。「更忧郁了。」

  「如果你真爱他的话,就不应该更增添他的烦扰,我以为……」尼基摸著下巴沉吟了下。「你们最好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好好商量商量,直到找出一个能满足双方的办法来,或许这才是最好的方式。」

  莎夏深思片刻,而後颔首。

  「对,我们应该坐下来把彼此的想法都坦白出来,再从中找出一个最折衷的办法来,双方都不要勉强对方,毕竟我们是要相处一辈子的。」

  「很好,这样想就对……」

  尼基还没说完,莎夏已经迫不及待地起身准备离去。「我要回去了。」

  不敢置信地望著莎夏匆匆离去的背影,尼基哭笑不得。「喂喂喂,不付我顾问费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我帮你付啤酒钱?搭档是这样做的吗?」

  啧,有这种搭档,真亏本!

  因为急著想和丹奥谈谈,莎夏又犯了老毛病——爬窗。

  但环视办公室一圈後,除了发现办公室里更杂乱之外,丹奥并不在,於是喃喃念著,「他真是邋遢!」莎夏从办公室门出去进入主堡大厅,还是没人,她再上楼找,依然不见人影,猜想他或许又跑到溪边去了。

  可是当她在主堡大门口碰上史提夫时——

  「他回来没有?」

  「谁?」

  「丹奥啊!」

  「没有,里头没人。」见史提夫一脸慌张,莎夏忙问:「怎么了?校长有急事找他吗?」

  「没有,校长没事,可是……」史提夫无措地猛扯头发。「从中午开始我就找不到他了,我一直找一直找,想找他吃午餐,可就是找不到他!」

  「中午?」心中倏起一阵不安的预感,莎夏喃喃道。「现在都快五点了呀!」

  「所以我才急啊!」史提夫懊恼地说。「我正打算这一趟回来若还找不到他,最好去报告校长,让大家一起出去找人,气象报告说今天晚上山那边还会下一场小雪,气温会变得很低,如果他没回来的话……」

  「等等,你有没有到溪边去找过?他最喜欢到那边沉思了。」

  「整条溪都找过了!」

  强压下心中的忐忑,「你去通知校长吧!」莎夏镇定地说。「我先去找他。」语毕,她即回头去多加一件大衣再背上背包,又匆匆忙忙弄了一壶热腾腾的咖啡,塞了一大袋小面包和火腿香肠,然後出发去找人。

  她还是往溪边找去。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会跑去别的地方发呆,只会往溪边去,至於史提夫为何会找不到他,那只有一个可能——

  他沿溪走进山里去迷路了。

  所以她也沿著溪边找去,并一路寻找他曾经过的蛛丝马迹,然後,在一处岔路口,她停了下来,循溪是往右,但左边看去半山处,那儿有一株很奇怪的树,不是枫树却叶红如火,在满山枯树间别有一股凄艳的美,於是她不由自主地往左边山径走去。

  那株树看似很近其实很远,途中还需要经过许多根本没路的地方,当她走到那儿时,天也差不多黑了,仅够她瞧见树下有个人影坐在那儿拚命发抖还猛抽菸。

  她立刻拔腿跑过去还一边脱大衣。「丹奥!」

  人影回过头来。「莎……莎夏,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该怎么回去……」

  果然迷路了!

  「别说话,」一靠近丹奥,莎夏才发现丹奥只套著一件法蓝绒外套——大概是因为白天气温还满暖和的,急忙用大衣将他包裹起来。「说话浪费体力。」

  但丹奥依然颤抖不已。「好……好冷。」

  没有空骂他,莎夏从背包里拿出照明棒,只一眼就瞧见不远处有个山洞。

  「走,丹奥,我们进山洞去,史提夫说今晚山里会下雪,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会冷死的!」

  莎夏扶著颤抖得差点连路都不能走的丹奥,两人跌跌撞撞地摔进山洞里,幸好山洞里还算乾净,莎夏又拿出睡袋来让他钻进去,再把咖啡壶交给他之後,即匆匆距出山洞去找乾树枝起火。

  十五分钟後,熊熊火堆燃起,莎夏发现丹奥根本没办法自己倒咖啡,立刻倒一

  「快吃,吃了才有力气对抗寒冷。」

  再掏出手机来和学校联络。「哈罗!是我,我找到他了……不行,如果我现在带他回去,我也会迷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没问题,我可以照顾他,明天天一亮就回去……好,那就这样了。」

  然後,她也拿了一份面包夹香肠坐到他身边依偎在一起取暖。

  「莎夏,」丹奥下安地觑著她,嗫嚅道。「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莎夏软声安慰他。「当你在作白日梦的时候,总是这么漫不经心的,我了解得很。」

  「对不起。」

  「以後尽量小心一点就是了。」

  吃完面包後,丹奥已经完全不发抖了,莎夏又加了一些柴枝在火里,然後两人窝在一个睡袋里共用一个杯子啜饮热咖啡。

  如果不考虑简便的用具和粗陋的环境,在这飘著细细雪花的黑夜里,温暖的火焰摇曳著俪影一双,不仅躯体紧密地相拥,似乎连心灵也更契合了,这样的情景倒满有一份罗曼蒂克的气氛。

  「莎夏。」

  「嗯?」

  「你很烦恼吗?」

  「咦?」莎夏愕然仰起双眸,迎视那双盛满苦恼的蓝瞳。

  「自从那天之後,你就一直很困扰,是因为我的要求,对吗?」

  闻言,莎夏豁然恍悟,当她在烦恼的时候,丹奥比她更苦恼,所以才会恍恍惚惚的走进山里来迷路。

  而她的烦恼来自於不知该如何才能妥善处理整个状况,他的苦恼却是在自责,因为是他使她烦恼的,於是他责怪自己的无能,也责怪自己不但呵护不了她,更为了自私的理由而为难她。

  「丹奥。」

  「嗯?」

  「抱紧我。」

  他立刻紧紧地抱住她,并将下颔贴在她额头上。

  「丹奥,我告诉你喔!今天我和尼基谈了一下,他告诉我,如果我们两人想在一起一辈子,就不应该在彼此之间存在任何勉强的因素,也就是说,我不能勉强你接受我的要求,你也不能勉强我接受你的要求,如果有任何歧见,最好坐下来彼此好好商量出一个最好的折衷办法。我觉得他说的很对,你认为呢?」

  「……我想应该是如此吧!」

  「所以……」再次仰起脸,莎夏迎向俯视下来的视线。「我要跟你说对不起,因为我从来没有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设想过……不,请先让我说完……」她捂住他意欲启开的嘴。「谢谢。」

  她放下手。「总之,现在我已经认真地好好想过了,之前虽然我曾经说过只要你提起,我可以马上放弃SA的工作,但事实上我根本不想放弃,可是也不能因为我个人的满足就忽视你的感受,因此我决定要和你一起商量,务必找出一个能够同时满足双方需求的办法,在这之前,我答应你绝不接受任何任务,你同意吗?」

  蓝眸中的苦恼消失了,代之以深刻的感动,柔情的唇瓣深深覆印在她额头上好一会儿後才放开。

  「我同意。」他温柔的低喃。

  「好,那么……」莎夏想了一下。「你担心我的安全,这很正常,因为我也会担心你的安全,不过也不可能每次我出任务就让你跟我一起出动啊!」

  丹奥也很认真地思索片刻。

  「可以选择任务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莎夏坦然地望住他。「SA的任务没有一桩是真正安全没有任何危险的,这你也应该很清楚才对。」

  「那么我会天天去看行动教官一次,你也每天跟我联络一回,只要我察觉到任何异样就可以立刻通知你了。」

  「有些任务在完成之前不允许暴露行踪,否则反而会为自己招来危险。」莎夏再一次否决他的提议。「不过你认为这样如何,我可以选择多组SA一起参与的任务,同伴一多,危险也会相对减少,对不对?」

  「不,刚好相反,」丹奥也立刻否决了她的说法。「人一多,变数也相对增加,只要你们其中一人碰上状况,其他人必然也会跟著受到影响,这种结果是最难预测的。」

  「这样嘛……」莎夏沉吟。「那就……」

  两人不断的提出各种想法,然後一一讨论,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直至天微明,就著前夜剩下的香阳面包和咖啡,两人吃了一顿简陋的早餐,然後一起离开山洞。

  「……或者可以……」

  「……不,那是不可能的事……」

  沿路上,两人依然不断地提议、分析、讨论,一回到美茵堡,正如他们所预料的,校长焦急的在主堡前踏正步。

  「天哪,你们终於回来了!」

  待他们回房洗澡换过衣服,想再到楼下喝点热汤甚么的,校长居然还在。

  「我叫人帮你们煮了一些热汤和牛肉,要不要吃一点?」

  当然要!

  两个人立刻坐下来据案大嚼,这期间,校长还是坐在一旁耐心的喝咖啡等待,直到他们吃饱喝足之後,他才说到正事,不是又有任务,而是——

  「丹奥,能告诉我你在烦恼甚么吗?」

  不简单,校长居然能察觉得到这种事,可见他有多么重视丹奥。

  莎夏与丹奥相对一眼。「也没甚么啦!他不希望我再继续SA的工作,而我不想退出SA,就这样。」

  「因为危险?」

  「废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真的?」莎夏两眼一亮。「说说看!」

  「未来需要丹奥出门的次数必然会增加,如此一来,他最好有特定的SA护卫他到各地去工作,」望著他们两人,校长说。「也就是说,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想让莎夏和尼基专门负责丹奥的安全,你们认为如何?」

  「这倒好,让别人去保护他,我也不放心。」莎夏喃喃自语罢,马上举手投出同意票。「我OK!」然後和校长同时望向丹奥。

  从丹奥的表情上,可以猜想得到他所想的必然和莎夏类似,因为他也立刻投出同意票。

  「可以。」

  一件令他们两人烦恼多时的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不过这样也颇让人懊恼。

  明明是他们两人的问题,为甚么要靠别人解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