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于季礼,你能不能专心一点?”
站在我面前的程西蔚一脸不悦,双手叉腰,半嗔半恼的模样也是风情万种,一身贴身的低胸连衣裙,一头海藻一般的长发让她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女人味。
她流光婉转的眸子瞪得大大的,:
“每次每次都这样,让你陪我逛街是要你的命么?是么?是么?!”
每次她用这招咄咄逼人的珠连炮轰炸,我就一个头两个大,我无奈地举高双手,求饶道:
“姐姐,我错了。”
见我道歉态度还算诚恳,醒悟速度够迅速,她马上恢复了女购物狂的模样。她一边揽镜自照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询问我的意见:
“左脚的好看还是右脚的好看?”她对着镜子左右分别看了一眼,转而又说:“今年流行这种头包的鱼嘴式,可是这双酒红的颜色实在太炫了。”
看她在那犹豫不决,我无奈地摇摇头:“两双都买吧,何必劳神呢?”
程西蔚似是恍然大悟,一拍自己的脑袋:“对哦,我怎么就犯傻了呢?”
说完就乐颠颠地招着售货员把两双都包下了。
一双鞋至少四位数的价格,这么贵她还老爱买,这大概也只有程西蔚这样的富家女才干的出来。
看着她一脸兴奋地拎着鞋子,我无奈地摇摇头:“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那么爱买鞋,你有那么多脚么?”
程西蔚伸出保养得益的纤细手指轻轻摇晃:
“NONONO,绝对不只是穿而已。你要知道,鞋子才是女人的终生伴侣,一个男人能承受女人的多少呢?而鞋子,才真正的承载一个女人的全部。”
我翻了个白眼,喟叹一声:“别提你那歪理的‘女人鞋子论’了谢谢,还有,别说男人了好吗?我快烦死了。”
一见我愁眉不展,她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兴奋,波澜兴起地凑上来:“怎么?你妈妈又逼你相亲了?”
我老实地点头,我家叶爱红最近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一个劲儿给我安排相亲。弄得我应接不暇饶是心烦。
程西蔚微微撇嘴,很是认真的说:“不过你妈的操心还是蛮有道理的,你想想,你今年都26了,该是要操心的年龄了。”
见她一脸严肃的模样,我忍不住啐了一口:“好像你不是26一样。”
“切,我和你一样么?我要嫁随时都可以。”
“……”
和程西蔚一路笑笑闹闹,她在扫了六双高跟鞋以后,终于满足……
在她的大赦下,我终于让我几乎麻痹的双腿彻底放松下来。
星巴克的休闲小座就靠着店面。一把把定制的阳伞遮挡着刺目的阳光,座椅全是藤条编织的,缠绕着翠绿的蔓藤。有种西方做派的午后惬意。
我咬着吸管,看着对面大厦的电视墙。
上面一直在演绎着某当红歌星的新歌,劲歌热舞,声潮热辣。
“于季礼,我真搞不懂你生活的乐趣到底是什么,又不爱逛街,也不恋爱,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我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人活着多做点有意义的事吧,我还搞不懂你这个专逛街和玩弄男人的女人为什么会进检察院呢。”
程西蔚被我抓住痛脚,对我丢了个大白眼:“这件事是我人生最大的败笔,我居然就这么被我爸给忽悠了。”
我轻轻一笑:“如果不是你的业务素质确实不错,我倒是真会像那些人那样认为你是好吃懒做的‘孔雀女’。”
程西蔚一记冷哼:“我觉得‘孔雀女’挺值得骄傲的。人人都能当‘孔雀女’么?”
她的表情很自我。我喜欢她这样的表情。放佛全世界都不在她眼里。
不会爱别人,也不在意别人爱不爱她。
这样的程西蔚是与众不同的,至少,我这么觉得。
“对了,你那个什么狗屁‘心愿’店生意怎么样啊?”
“是替人完成‘心愿’谢谢。”我啼笑皆非地看了她一眼:“除了本身的硬件设施费,我都只收一块钱人力费而已,怎么可能赚钱?”
“我真的越来越不能理解你了于季礼,你做的事儿实在太非人类了。”
……
我没有理会一脸夸张的程西蔚,只是自顾自地咬着吸管。
我的网店生意并不好,因为我没有任何实体商品。整个店里只有我一个人。而我要做的。就是替别人完成心愿。
目前我只有帮人买过电影票,带过孩子,代写道歉信。赚了三块钱。
做这些事的时候,我的脑子是很平静地。像是赎罪的感觉,每做一件就觉得轻松。
我的爱情被自己亲手埋葬,不是不遗憾,只是无能为力去挽回了。
两年前我带着一身伤痕回来的时候,叶爱红什么也没有问我。
我仍记得那天的情形。
我颤颤巍巍地站在陌生的家门口。按下门铃没一会儿,我爸就开门了。他一见是我,先是一愣,随即便一脸正常神色吆喝着叫我妈:
“叶爱红,你姑娘回来了。”
那一声,平淡而亲昵,像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只是和若干年前一样,刚刚放学回家的女儿。
我妈闻讯出来,她的表情是冷漠的,一见是我,没有热泪盈眶的拥抱,也不是冷酷无情的拒绝,只是劈头盖脸就给了我一巴掌。
那一巴掌又重又狠,我整个头都被打的发麻。脸颊瞬间热辣辣的疼。
当我捂着发疼的脸颊再次抬头时,我妈只是一脸漠然地说:“快进来,吃饭了。”
呵,我家不可颐世的女王叶爱红终于还是老了。她侧头的时候,鬓角全是肆意攀爬的银丝,却依旧是个固执的女人。
不爱多问,不爱说废话,不懂得表达感情,脾气暴躁。
可是我就那么落泪了,明明她什么也没有说。
当我找她要钱的时候,她二话没说就给我了。
去医院的时候,她一直陪在我身边,从头到尾,她没有追问我任何东西。
只是在手术的时候坚持要进去,并且全程都握着我的手。
我昏睡在冰凉的手术台上,最后入眼的是叶爱红那张历尽风霜的脸,皮肤不再嫩滑,身材微微有些走样,却依旧能看出她年轻时的风华。
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明明比我还要紧张,却还安慰着我:
“别怕,妈妈在这。”
那时候,我才第一次意识到,以前是错的多么离谱。
周末在家和爸妈坐在一起看电视,爸爸最近在学着炒股一直在关注经济上的新闻。而妈妈则坐在一旁戴着老花眼镜织着毛衣。
我无声地盯着妈妈灵活的手指,缠缠绕绕的毛线安然的附在她蜷曲的手指上,指法灵活,那毛线一点一点的向前进,成为众多针脚中的一员。
“这个周末还去见一个吧,每次你都心不在焉,我真拿你没办法了。”
一听她又开始提相亲的事,我的头痛就开始发作了。
“妈,不去行不行啊?”我恳求地看着她老人家,希冀她能大发慈悲饶了我。
叶爱红手上的动作一滞,转过脸来严肃地说:“你又想耍什么花样?你想想自己多大年纪了?我费了多大的精力才把你弄回学校去,你现在有份体面的工作,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我没有顾忌什么……”我低声嘀咕,我真的没有顾忌,只是不想接触别的人而已。
“于季礼。”叶爱红一顿,表情肃然:“我真的不想提这件事。但是你上次在那孩子面前说自己流过产,你知道对一个未婚女人来说,这样的后果多严重么?”
一听她又开始提这件事,我的眉头微微拧起来:“妈,你难道不明白我真的不想结婚么?”
“那你想怎么?连孩子都不要的男人,难道你还等他?于季礼,我不问不代表我没有想,你别把我当傻子,你的心思我清楚着呢。你再怎么也要给我结婚,一个女人像你这样像什么样?”
“妈——”
我不能忍受她毫不知情的胡乱猜测,我很感激她对我的纵容,却不能忍受她对那段过去的诋毁。
“什么都有的商量,这个免谈,不满意这一个,我再给找。”
“……”
见我们母女有燃气硝烟的趋势。
爸爸赶紧从中劝解,他故意嚷嚷着:“看电视看电视,最近的地产新贵呢,轻工跨业的。”
我们被爸爸这一声嚷嚷吸引了注意力,一同转过头去。
电视里正在播出的,是一个经济类的访谈节目,每期都有业界专家和精英的访问。
妆容精致的主持人笑容完美地面对镜头,从容不迫的提着问。而回答者西装合身,挺直着背脊坐在沙发上,不言自威。
我的视线瞬间失焦,一直紧紧地盯着电视机。
那声音,那眉眼。
太过熟悉,熟悉到我觉得又是自己做梦了。
一直到节目结束的音乐响起,我都没有从怔楞中反应过来。
刚才电视里的,是江海洋么?
也许是?因为那脸庞熟悉到不能再描摹。也许又不是,因为那冷峻不是我所认知的。
近两年我都刻意避开与他有关的消息。埋头学习,埋头准备司法考试,我以为这样的忙碌能让我忘记,至少能让那些印记浅一些。却不知,只要一瞬间,我筑起的所有防备就全部瓦解。
心底那些温暖而疼痛的记忆折磨得我的心剧烈的绞痛。
那些痛苦的梦魇又开始纠缠,那天后我常常会夜半被惊醒,继而失眠,一身的冷汗,一脸的泪水。独自下床寻一杯凉水,让紧张少一些。
夜安然的静谧着,我却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清晨的阳光是和煦而温暖的。
我将最后一截油条下肚,拿出纸巾擦了擦油腻腻的手。
这条街的年代有些久远,两旁的天地自有不同,一半是国家补给国企老干部的分配房,虽不是十分豪华,却很是安整。
而另一边,则是规划将要拆迁的旧房。
爸妈都是国企退休的老干部,拿着津贴分了现在这套房。楼下被规划着建了一排门市,大多是些个体户在经营。
人行道两侧是新栽的梧桐,刚发新芽,看上去也是郁郁葱葱。
上班前去了一趟法院给送文件。法院的同事与我也是十分相熟了。
接过我递交的案子就开始和我哈啦起来:
“小于啊。听说你最近在频繁的相亲啊?”
我暗叹不好,立刻悻悻地说:“那是我妈想要的。我自己没急呢。”
那同事很是热情的上来挽我的手:“我说吧,你也别急,像你条件这么好的得慢慢挑。”她笑得一脸灿烂,却让我有些预感不祥,果不其然,她接下来的话就让我想逃了。
“我家那口子有个同事,今年刚上三十,现在在区政里做的顺风顺水,模样也还算周正,就是眼光有点高,要找美女,我瞧着你……”
还不等她说完,我便从她手中挣脱开来:“那个……我要先走了,院里要催我了……”
我如脚底抹油般迅速溜掉。
而一天的工作也就这么一溜儿的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