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洋的话让我像被定身一般僵在原地,这突兀的一句近乎讥讽的质问让我不知所措,还没等我从那狠话中缓过神来,就听见江海洋有些自嘲的一笑,他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眼里复杂而深刻,带着挣扎和认命,声音很低:
“我以为我能底气十足的说完这些话,然后质问你还能凭什么让我动心。”他微微抬首,望向窗外,语调中充满了浓浓地自嘲之意:“可是我发现,我竟然还在爱你。所以,你有资格拒绝我。你可以选择不去。”
看着他,我一时忘了言语,也忘了思考,脑海中反复回播着那句“爱我”的话,像某部时光久远的黑白电影,就那么定格在阳光灿烂的一瞬间。让我一时竟忘了呼吸。
我以为,再深的爱也早已淹没在漫漫尘嚣中,像火车轰鸣着碾压而过,不留痕迹。
不想,记得的,不只我一个。
我眼底一阵泛酸。
见我一直不回答,江海洋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他有些失落地说:“没关系,我早想过会被拒绝,今天我一个人醒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了。”
我的心钝重地疼着,却又有些小小的欢喜陡然生出,像空谷中骤然盛放的幽兰,香气幽远深长,让我几乎忘记了那过程中漫长的等待和蜕变。
我的声音略带沙哑。我的目光紧紧地跟着江海洋。
我听见自己说:“我跟你去。”
江海洋似是没想到我竟然如此爽快的答应了,短暂的怔楞了一下,很快便恢复过来,对我轻轻地一笑:“谢谢你的配合。这样很好。”
……
离开的时候,我望着头顶那片并不明澈的天空发呆,一直一直恍神。
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又在期待什么?
最重要的是,这样做,对么?
周六和叶爱红女士一起去了一趟商场。她老人家比我还顾面子,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要买件像样的衣服参加活动,她就一直唠叨让我千万别在形象工程上“精兵简政”。其实我一贯不是很在意这些,如若不是陪江海洋出席,我根本不会想要买新的。
叶爱红女士年纪虽是有些脱离主流,但是眼光却十分大胆,在她的变相胁迫和厉声命令下,我并不是很情愿的买了一条火红的礼裙,排除颜色,这条裙子的款式倒是深得我心,宽肩带的希腊款,腰间一条丝绸质腰带,灯光下泛着明丽的光,不暴露也不是太保守,简洁大方,只是这颜色,未免也太喜庆了……
我拎着袋子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找程西蔚出来再参谋一件……
叶爱红突然一转头,问我道:“对了,你是参加什么活动啊?你竟然会想买新衣服?”
“单位里的集体活动。再说我也要买件像样的裙子,好歹我也是经常有局可以去的人。”
叶爱红斜睨了我一眼,嗤鼻道:“你算了吧,不是上班就是窝在家里,我瞅着你嫁出去不知道还要瞅多少年,要是你真有局就经常去玩玩儿,年轻人要多交点朋友才能有发展。”
听着她惯常的唠叨又要开场,我忙不迭地阻止:“妈,我知道了,我今后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自己嫁出去,这样可以么?”
不知道是怎么触上了叶爱红女士的雷区,她举起钱包重重地敲了我一下,斥道:“我是看你太不上心婚事,才老是说你,但是不是让你没头苍蝇似地乱找!”
我捂着阵阵疼痛的脑袋,撇着嘴跟在叶爱红女士身后。她像个威风凛凛的女王,看了一眼手表,淡淡地说:“口渴了,咱们去喝一杯咖啡。”
……
我一早就该怀疑的。叶爱红该是叱咤菜场的年纪,怎么会如此小资逛完街要喝咖啡?更应该怀疑的是,就算要喝咖啡也不该还坐车舍近求远啊!?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一脸菜色的端坐着,手脚都僵得有些麻木了。叶爱红这个没有意气没有品格的母亲,把我拐来就借口走了。她竟然狡猾到这种地步,先把我弄商场里死命地逛,逛得我恍恍惚惚再骗我来相亲。弄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这就算了,她都没有提醒我要洗头。我顶着个大油头思忖着,她是真的盼着我嫁出去么?
“于小姐?”对面毓秀温文的男人微微有些诧异,他说:“于小姐,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走神,是有心事么?”
我有些尴尬地抬头:“不好意思,我失礼了。”
他春风拂面一般的灿然一笑:“于小姐似乎并不想来”
“只是还没准备好,我母亲她比较急……”
正当我尴尬的不能自处的时候,手机这个救命主响了起来。我感激地接了起来。一边还不忘歉意地对对面的男人展颜一笑。
“喂。”
“在相亲啊?”开头就是这么一句,让我有些莫名,电话那端声音的主人我似乎并没有很熟悉。我拿远手机看了一眼名字。
原来是陆公子。
我压低声音问:“有事么?”
“你回头我就帮你。”
……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下意识地回了头。不想陆公子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庞就那么挤进了我的视线。他将手机放入口袋中,姿势是那么潇洒俊逸,让周围的景物都失了几分颜色。
我整个人呆怔着,像个木偶一般,表情茫然,一举一动都似乎不是自己的意志。
我就那么旁观者一般的看着陆公子是如何亲昵的执起我的手,如何礼节周全的和对面的男人打招呼,如何滴水不漏的和他交谈,最后又如何一气呵成的将我带走……
我几乎是一概不知,只是傻傻地、被动地随着他走了。而他,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搞砸了我的相亲……
坐在不远处中心广场的长椅上,陆荣光从附近的商店买了两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我。
我接过,礼貌地说谢谢。
他邪肆地一笑,嘴角上扬,丹凤眼上挑,几近入鬓:“你是谢谢我给你买水,还是谢我帮你逃了出来?”
我嗤鼻地哼哼:“我还没怪你弄跑了我的饭票呢。”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直让我全身开始发毛。只能求饶:“行啦行啦,谢谢你,可以吧?”
陆荣光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转过头对我说:“其实我觉得刚才那个人应该是个好男人。”
“也许吧。”我淡淡的答:“不过我其实是个顶没什么福分的人。”
“是你自己要拒绝,大好的男人就在你眼前,你看不上。”
我斜睨了他一眼:“得了吧你,你就继续装。”
广场上的音乐喷泉这个时候正好启动。嘈杂的音乐声和人们的惊呼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我骤然转过头去。
冲天的水花喷涌成一幕白色的雾墙,空气中尽是水汽的清新气味。我贪婪地闭上眼,让自己全身放松地享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惬意。
身侧的陆荣光陡然伸出手把我从长椅上拉了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便一转落入他怀中。他一手稳住我的腰,一手与我的手交握。
我本能地挣扎。他更用力地拉近我:“不要怕,我只是想教你跳舞。”
我一愣,吃惊地问:“在这里?”
他笑意从容的说:“只要你想,在哪里都可以。”
“为什么要教我跳舞?”
他漫不经心地耸耸肩,眉毛轻挑的上扬:“听说江海洋要带你去融侨落成的晚宴,不会跳舞怎么行?”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无所不能的陆荣光。”
“我……”
“嘘——”他阻止我继续说下去,俯身在我耳册边低语:“专心点,我可不希望我的学生三心二意。”
我乖乖地闭上嘴,只是笨拙地随着他的脚步。
其实我大学的时候曾经学过慢三的华尔兹,只是太久没用,有些记忆不清楚了。
“闭上眼,安静地听我的。”陆荣光地声音低沉而婉转,像是一曲好听的轻音乐,让我不自觉的听从着他的指挥。缓缓地闭上眼。
他的带领很娴熟优雅,而我的舞步有些混乱。本以为,他会开始教我舞步,不想他只是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了歌。
Ihadthelastwaltzwithyou,
Twolonelypeopletogether,
Ifellinlovewithyou,
Thelastwaltzshouldlastforever,
Butthelovewehadwasgoingstrong,
Throughthegoodandbadwegotalong,
Andthentheflameoflovediedinyoureye,
Myheartwasbrokeintwowhenyousaidgoodbye……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听一个男人唱歌。陆荣光的温热呼吸从我耳侧静静扫过,鼻息沉稳,他的声音很有磁性,略带着沙哑,像被陡然带进了世外桃源,耳畔是风声、水声、鸟兽虫鸣,让我似乎有些醉了。只是本能地跟着他的带领,随着他的哼唱踏着舞步,旋转,跃动。
“你是我教的第二个人。”
我缓缓睁开眼,盯着他曜石一般的双眸。他的笑容有些苦涩,朗眉星目,气息异样的温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而出地问道:“第一个是邹妙?”
我不知道自己的笃定由何而来,只是莫名地很确定自己的答案。
他点点头,肯定了我的答案。
他手上渐渐使力,将我拉近,温暖的手心握着我的手,他眼神淡淡的,隐着浅浅的笑意:“我教的两个人都是为了和同一个人跳舞。是不是很巧?”
“什么意思?”
“第一次,是我们大学的时候,一次化妆舞会,邹妙为了和江海洋跳舞,缠着我学。第二次是你,可惜,你仍然是为了和江海洋跳舞。”他重重地呼吸,像是叹气一般:“那时候,我也是对着她唱这首歌。”
我慢慢记忆着他刚才唱的歌。歌词写的很美:
我与你,两个孤寂的人在一起
跳了最后这一曲华尔兹。
我爱上了你。
这最后一曲华尔兹应永远继续下去。
我们的爱越来越强烈,
我们共度了快乐与悲伤的时光。
后来爱的火焰在你眼里消失。
当你说“再见”时,我的心碎了。
……
我骤然抬起头,问:“这首歌叫什么?”
“最后的华尔兹。”
“好悲伤的名字……”我有些恍惚,这首歌和陆荣光的故事让我有些难过。放佛有些不属于我的记忆,穿过那些时光的沟沟壑壑,最后突兀的嵌入我的生命,并且是那么奇异的契合。
“于季礼,你要不要嫁给我试试?”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