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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紫药水在我眼里是黑色的,稍微干涸后就会有荧光般的闪亮,我把它涂在我直挺挺的物件上,刚才做药引子的时候,包皮系带被“石头”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到现在还不停地滴血。唉!这根物件跟着我真是受苦了,吃了一辈子家常粗粮,临死要让它开开荤,还啃了块“硬石头”。这个梁安妮真够可恨的,不光欺骗我的感情,还利用了我的物件,还把我的物件弄伤了,没准就此残了。残就残吧,反正以后也用不到这物件了,我已经没有这个心气了。总不能每次都用伟哥吧,听吕夫蒙说,这玩意儿一百多块钱一粒,成本那么高还不如自慰划算呢。涂完紫药水之后,我还是没办法穿裤子,下面的物件依旧倔强地坚挺着,搞得我焦躁不安。我想我的样子肯定很滑稽,挺着一根黑色的闪光物件,眉头紧锁着在屋里来回踱步,活像一头发情的驴子。美国人真他妈的操蛋!“伟哥”既然改变了用途,就不能把药劲儿降一降,活该这帮败家玩意儿闹金融危机。

    天黑了,但我不想用华灯初上之类的狗屁话,反正我眼前的灰色正在渐变成黑色,我想这恐怕就是死亡的颜色,或者是死亡的演示。看来“伟哥”的解药有三种:射精、流血和死亡。我烦躁不安地挨着时间,三个小时后,我那根物件终于在夜色中垂下了它倔强的头。

    我穿上裤子,可我不知道穿上裤子后干吗。对!找吕夫蒙去,我都要死的人了,还讲什么朋友面子。我在这儿孤独地迎接死神,他却开着用我的钱买的车,逍遥自在地泡女画家。不行!临死之前,这钱得要回来,这口气得撒出去。钱要回来,留给儿子也行,我突然想到了儿子,虽说我儿子在他妈和他姥姥的调教下,对我一百二十个不尊重,其实儿子对谁都不尊重,因为他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走神相。但儿子毕竟负责传输我的基因啊,权当是我把钱要回来给儿子付运费吧。

    我拨通了吕夫蒙的电话,他说正陪女朋友看一个画展,晚上还会有什么画展,纯属扯淡。我说我有要紧的事儿,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可能是这厮从未听过我这样的表达方式,他迟疑了一会儿说,那就去宋庄画家村的白百合馄饨店吧。

    要搁在先前,我肯定是挤地铁转公交车去宋庄,从现在开始,我决定出门就打出租车。我前后用了半个小时、换了三个路口,终于遇到一辆不拒载的出租车,钻进车里的时候,我全身已经冻透了。出租车司机五十岁左右的样子,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用一口城南京腔开聊了:“打不到车吧,这真怪不得出租司机拒载,北京的路这么宽,交通还这么堵,要我说,这一半责任是红绿灯和进出口设计不合理,另一半责任就是开车的人素质忒差造成的。”

    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但是几乎没有耽误他说话的节奏:“哎哟喂,开个日本车就牛菖成这个样,你要是开个奔驰宝马法拉利,市政府得专门给你修个高架桥吧,得!您忙,您先走,您说说现在这开车的,都什么素质……嘿!看到这日本车,我就来气,那铁皮薄得跟纸糊的差不多,日本人当年把中国糟蹋成什么样了,但凡有点骨气的就不能买日本车,去年有一阵子砸日本车,要我说,连开日本车的汉奸都应该一起揍了,中国人要是心齐了,一年不买日本货,他小日本的经济就彻底完蛋了,你买不起德国车,买一韩国车也成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实在被这个司机聒噪得不行了,便想噎住他的话题,我说:“日本当年经济腾飞的时候,跟中国几乎没有贸易,所以人家的经济命脉跟中国人买不买日货没有太大关系。日本侵华战争的时候,武装了很多韩国人参战,他们在中国烧杀掳掠的劲头儿比日本人还足,你要是倡导不买日本车,那也不应该开你这辆现代车。”

    吕夫蒙没想到我这么快赶过来,他在电话里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让我先吃碗馄钝等他。我吃下一碗馄钝之后,才觉得自己饿了,我想起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待到吕夫蒙这厮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吃第五碗,店主笑着对我俩说:“你们艺术家真有意思,每一个都是饿得扶着墙进来,然后,撑得扶着墙出去。”

    吕夫蒙盯着我的脸,似乎发觉我有点异样,便问我:“你有什么急事,赶着去投胎啊!”

    在我的记忆中,这厮是第一次看着我的眼睛说话的。如果放在两天前,他能这样注视我,我就张不开嘴问他要钱了,不是我犯贱,实在是我的朋友太少了。我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张纸,重重地拍在餐桌上,结果把桌子上半碗馄钝拍翻了,整张纸全浸在馄钝汤里。我拎起馄钝汤纸片甩了甩,对吕夫蒙说:“这是十三万元的同期银行利率,作为同学加哥们儿,我总共给你让了两个点,合计是十四万七千两百六十四块五毛七,今天晚上这顿饭算是我请客,所以,我再刨去零头两百六十四块五毛七,剩下的十四万七千块钱,限你三天还清。不要问我为什么要钱,因为钱本来就是我的。你也不要找什么借口,你的借口肯定比不过我的借口,因为我快要死了。”

    吕夫蒙愣了一会儿,而后笑着说:“我从来没有听过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说:“屁话!老子这辈子什么时候容易过。”

    吕夫蒙根本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他低着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抬头说:“你别着急,我现在账户上没钱,还钱的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我说:“我没有耐心跟你从长计议,我只问你还不还钱,什么时候还?”

    他反问我:“是不是你老婆逼你来问我要钱?”

    我说:“你还有脸问我老婆的事儿,就因为你欠钱不还,我老婆都跟我分居三个月了。”

    吕夫蒙脸上挤出一丝假笑,应付我说:“婚后分居有利于男人身体健康,你小子还挺会保养的。”

    我说:“你他妈的是真不会说人话,所以我就不跟你费唾沫了,赶紧说你什么时候还我钱!”

    我说话的音调越来越高,他赶紧示意我小声一点,说在这里吃饭的人大都是他女朋友的朋友。我一把夺过他的手机,从手机里面找到了她女朋友的名字,我对他说:“既然你怕在你女朋友面前没面子,那我就找你女朋友要钱吧。”

    吕夫蒙起身抢回了他的手机,气呼呼地大声质问我:“你要钱不要脸了,是吧?为了这几个臭钱,你竟然跟老同学、跟好哥们儿玩不择手段,你以后还在社会上混不混了?”

    小餐馆总共没几个人,这时候,大家都不吃东西了,盯着我俩看笑话。邻桌一个大胡子对吕夫蒙说:“小吕,这个年头的人,都没有什么道德底线,你就当是遇人不淑吧。”

    经吕夫蒙的错误引导,又经大胡子不分是非的解读,小餐馆里看热闹的眼神变成了轻蔑的眼神,进而转成鄙夷的眼神。这是我熟悉的眼神,以往不管是在同事那里,还是在装修工人那里,抑或是在我岳父家里,我都受过,而且照单全收。可今天,老子不想要了,因为我快要死了。我从大胡子的餐桌上抄起他没喝完的半瓶啤酒,“啪啦”一声在墙根儿的暖气片上砸掉瓶底,然后抵在吕夫蒙的胸前,用我自以为很歹毒的语气说:“因为你,我老婆才跟我闹分居闹离婚,你现在还要赖账不还,你已经把我逼上绝路,今天我就跟你做个了结吧。”

    吕夫蒙的下巴半天没合上,合上之后,他才说:“别激动!好好好!三天就三天,我他妈的还了你的钱,咱们以后各走各的路!”

    我倒是想跟你们走同一条路,可造化弄人啊。奇怪!他们是不是都已经看出来我要死了,要不一天当中怎么会有两个人跟我说同一句话——我们各走各的路。苏格拉底死前好像就说过类似的话:死别的时辰已经到了,我们各走各的路吧——我去死,而你们去活。哪一个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