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走廊前方的脚步声,我擡头,对上那双明显有些诧异的眼。
任谁深夜看到别人坐在自己酒店房间门口都会觉得有些怪异的,更何况这人之前还爽过他的约。
“这么晚来打扰你……”我站起身。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从来都不会打扰到我。”
我苦笑,我不去在意他的言外之意。
他转身开了门,然后侧身让我进去,“等了很久?”
“还好。”
我一沾到柔软的沙发疲惫感就席卷而来,他倒了杯纯净水递给我。
“很累?”他坐到我旁边。
“有一点。”我闭着眼,很久之后听到他放柔了的声音:“到床上去睡,你这样睡会难受。这么晚,别回校了。我睡沙发,或者,再去开一间房。”
“席郗辰。”我睁开眼看向他,他的眼神很温柔,带着一些小心翼翼。
“今天Mary——以前治疗过我的医生,我想你也认识,她跟我打电话说了些话。”
我看到他的眉头皱了皱。
我叹息道:“我这辈子欠你的是不是都还不清了?”
有些地方不需要再拐弯抹角的时候他也不会再去装糊涂这点他跟我很像。“是。你反感了吗?”
我摇了摇头,“不,我不至于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有些认直地说,“我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你让她帮助我,我的双腿没有残废,我的左手还能用,这一切,说得坦白一些,都是你给我保留的,我很感谢你,但是,除了感激——”
“你不要说得太绝对。”他突然站起身打断我,“别说得太绝对。”
我站起来,他竟然小退了一步,“安桀,我不需要你感激我,我只希望你看到我时不要再闪躲,认真看看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自认那些年不欠谁什么,却没想到一直在受他庇佑。我口口声声说着恨,却又受着他的恩。
我重新坐下来,用双手撑住了额头。席郗辰跪在我前面的地毯上,平视着我,“安桀,你不开心不是因为我吗?发生了什么事?”
“Mary得了血癌,已经是晚期。”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红了,我跟Mary虽不常来往,却似亲人。她跟我坦白了当年对我照顾有加是因为有人的“拜托”,她跟我说“孩子,对不起”。
“她可能活不到今年的圣诞节。”
席郗辰将我抱住,轻声安慰:“你去看她……你要是乐意,我陪你去。”
,“她不让我去。”我今天太累了,不想再去想我跟他之间的事,也不管他将我抱得有多紧。
最后敌不过疲倦和困乏,我蒙眬睡去。凌晨三点多突然转醒,我发现自己竟然安然地睡在卧室的床上,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人的气息。我起身去洗了一下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感觉到不确定。
不确定自己对他是不是有了点松懈以及动容。
那天早上我离开得很早,没有见到席郗辰。
事实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见到他,而我最终还是去见了Mary。Mary老了很多,她的孩子也都已经从美国赶了过来。她一见到我便跟我说她最爱的莎士比亚,“爱的力童是和平,从不顾理性、成规和荣辱,它能使一切恐俱、震惊和痛苦在身受时化作甜蜜。孩子,你需要这种力量,你需要快乐起来,你太不快乐了。那天,那位先生来找我,求我一定要治好你,他的眼睛里满是慌张和忧愁。他跟我说,因为某种原因他不能当面照顾你。我亲爱的孩子,如果他现在依然这样牵挂着你,为你伤神,你该回头找找他。你别为我哭,我只是去了别处,那里也有花儿有鸟儿,或许还能找到我的丈夫,我不会寂寞。”
Mary对死看得很淡,也许是因为她做医生看惯了死亡。
离开时我们郑重地道了别,因为明白此生可能不会再见到。
回去的火车上,我一直看着窗外,春末晴朗的天看起来特别高远,即使到了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那漫天的红霞也不是那么沉沉的像要压下来。这时的远山是红色的,让人有种绚丽至极的感觉,但当夕阳全部落下,一切又归于平静。
回到学校后,因为临近毕业,越来越忙,我偶尔会想到他,这其实不稀奇,因为以前我也会想起他,但那时候想到他情绪是很压抑的,就好比人闷在水中,现在想起他,有种澹然感。
而当有一天,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书和笔记本从图书馆出来,看到他站在图书馆正门口的大型圆柱旁,穿着一件修身的深色风衣,撑着一把黑伞,我心里竟微微有点波动。
我不知外面何时下起了雨,才傍晚,天色却已经有些暗。他走过来给我撑伞。“前段时间我回国处理了一些事情。我没有跟你说,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他淡声解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的朋友,之前采访完后,我留了她的电话号码。我打了她的电话问她你在哪,她说你这些天天黑前基本都在图书馆。”
那期校刊我前两天看到了,Tina真的挺厉害,采访到了好几位“名人”,他排在版面的首位,但内容最为简洁,也没有附带照片。
之后两人默默地走着,想起以前我们在一起总是会冷冰冰地争论,这样的安静让我生出一丝尴尬来。
但跟后面要发生的事比起来,这点不自然又完全不算什么了。
“Anastasia,我喜欢你!我爱你!”眼前在雨里张着双臂拦住我们去路的法国男生,从去年开始便追求我,即使我明确告诉过他我没有兴趣交男友,但他还是时不时地对我做出一些凉人的事。虽然自由、独立·不受羁绊是法国人的特性,但他们没有考虑过这会不会予人不便。“Anastasia,他是谁?”
“没有谁。”我说的是法语,身边的人应该是听不懂的,“Jean,我说过你不能再这样让我为难。”“可是我爱你。”
“不,你不爱我,你只是不能接受我拒绝你。Jean,在下雨,你该回去了。”
“在雨中淋雨,你不觉得很舒服?你要不要一起来?”他说着要拉我,但被席郗辰先一步拦住了手。席郗辰比Jean高一点。
“好吧好吧。”他耸肩,“Anastasia,那我下次再来找你,告诉你我爱你。”
在法国那么久,我依然很难理解法国人的一些思想。
“没有谁吗?”
我愣了一下,“你懂法语?”
“只会一点。”他低声道,“看到那人可以这样无所顾忌地在跟你表白,我竟有点羡慕他。”
我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这时雨下得更大了,滴在伞上噼啪作响,一只肩膀上滴到了雨,我瑟缩了一下,感觉到他的手伸向我的腰,我下意识地退开一步,于是,我整个人都站在了雨里。
他眼中暗了暗,但但马上将伞塞给了我。他的头发很快便湿了,“那人说淋雨很舒服,确实。”
“席郗辰。”
他抹了下脸,“你到宿舍后好好休息吧。”
我要走近他,他摇头,“你跟我走在一起,身体一直是僵的。我会在法国待一周,还是那家酒店那间房间。安桀,你如果愿意见我……你找得到我”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他一直是高傲的,但有时又忧郁非常。我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这样坚毅如磐石般的人轻易受挫。
回到宿舍,梁艾文一见我就说:“听说Jean又去找你麻烦了?他的朋友在推特上说的。他到底喜欢你什么?你明明无聊得要死。”
我没有理会她,直接趴在了床上。
本来我以为如果我不找他,他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来找我。结果隔天一早我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安桀,你现在有空吗?”
“有事?”我正要去导师那边。
那边迟疑了一下,“我现在在医院,你能不能过来?”
“医院?”我有些惊讶,心里闪过一丝担心。
随后听到他连呛了两声,“如果你没空就算了。”
“等等。”我听他要挂电话了,“哪家医院?”半小时后,我打车赶到医院。我一找到他,就看到他脸色有种不健康的灰白,“你……怎么回事?”
他苦笑,“昨晚回去有点感冒发烧,以为睡一下就会好,没想到到早上我怕是肺炎,就过来医院看看,还好,只是咽喉感染和高烧。
国外不提倡打点滴,除非严重到要做手术,所以医生只给他在手臂上注射了一针,然后开了些药。
我把药取回来时,他竟睡着了。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他微敛着眉,满脸倦容,我看着他,第一次安安静静地想他,也想自己。
我不得不承认他与我或多或少有了牵扯,其实这种牵扯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只是,我一直不愿去深究。
我看向他手掌心的伤痕,这伤口是上次在地道里留下来的,确切地说是他自己划上去的,想起那段经历,依然让人心慌。我不由伸手拂过已结成疤的伤口感觉他的手指慢慢合拢,将我的手握在手心。“我以为你不情愿来的。”他依旧合着眼。
“不要总是你以为。”我轻声嘲讽,“你不是一向很能自我保护吗?”在法国,却频繁进医院,也许他不应该来这儿。
“是,但当我在想一些事情,而那些事情让我觉得情绪很低落的时候,我已经无暇顾及自己身体上有多难受。”
我心口不由一紧。
“这样你会不会有一点心疼?”他睁开了眼看我。
“席郗辰……”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耻?只是一点感冒,都借题发挥叫你出来。”
对待感情他真的像孩子,小心翼翼又异常敏感,每每的试探,情不自禁碰触,当我冷情拒绝后,又自觉地退到最合适的距离,然后,等待着下一步地行动。
而我又能比他好上几分?现在细想起来,也许以前限他只是因为迁怒,对父亲儒弱的宽容,自己的委屈与愤恨无处宣泄时便自私地全部转嫁到他身上。
“我是有一点心疼。”我的坦白换来他惊讶的注视,我叹息,“也有点无耻。”我知道自己对他除了“感激”还有些别的什么。
昨夜,我想了很多,想起小姨、朴铮、席郗辰、母亲、父亲、沈x渝、林小迪、莫家珍……
我把所有经历过相处过得人都想了一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独独与席郗辰这样牵扯不清,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只是可悲的是两人的冷淡冷情让彼此都不轻易表达出情绪,然后相处就变成了一种艰辛,直到最近在上一次的x陷事故之后,席郗辰变得异常柔和,似是放开了一些东西,或者说更坚持了一些东西。只是不及格的情商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份感情
我现在已经很清楚地回忆起了自己在国外第一次晕倒,有人抱起我,那张雨中的脸跟眼前的一模一样。
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一遍一遍,很轻很柔。
我害怕在陌生的环境里生活,那些不认识的人学,那些骄纵肆意的外国同学,那种自私自利的生活。
我学语言时的第一位室友,对我帮助很多,有一次她酒后无意中说出:“Anastasia,他说,带你去吃饭,带你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带你走过街道,不要让你迷路。我的爱人要是像他那么好,我就不用再伤心了。”我每年会收到一份生日礼物,没有留名,但都是当时我最需要的。车祸住院那段时间,我精神不振,几乎每一天都睡不着觉。直到真的困倦到不行,才会浅睡一会儿,我感觉有人握住我的手,很温暖,很小心。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却奇异地让我安心。我醒来时,房间内空无一人,心中若有所失。
“安桀?”淡淡的声音响起,含着温柔。
我突然觉得有些无奈,也有点放松,我说:“席郗辰,我来,是因为我想来。”
他当时的神情,我想是喜悦至极的。
但是我们都清楚,两人的关系不会这样就促成。我们之间还有很多的问题,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对他好一点。
我跟席郗辰离开了医院,我因为有事还要去见导师,所以两人在医院门口就分了手,走前他温声说:“你明天可以来酒店看我吗?”
我最终点了头。第二次敲巧1507那扇门,开门的依然不是他,而是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
席郗辰坐在沙发上,正在翻文件,白色的棉布衬衣配着一副银边眼镜,有种说不出的温和与儒雅。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席总,有人找。”
席郗辰擡起头,看到我就放下手里的文件,朝我走过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先跟那位男士说:“这企划案没问题,可以实施,你回去跟他们开会说吧。”
那男人点了点头,拿了茶几上的文件就走了。
我把买来的那束百合插入房间的花瓶里,我想:我毕竟是来看望病人的。
“生病工作似乎不好。”
席郗辰一愣,眼中的笑意更浓,“你的这句话我可否认为是关心?”
“”
席郗辰轻叹一声:“我知道你现在只是在试着接受我,是我太过急切”他看着我,眼神直接,“但是,安桀,我的心一直都很贪的。”他苦笑一声,“如今怕是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住了。”
“你要我怎么做?”我叹道,我忘了之前说过他有时候像小孩,而小孩最擅长得寸进尺与耍赖。我是从来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席郗辰竟然也有这样一面,事实上这样的他我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席郗辰的笑容弥漫开,撩起我垂在腰侧的长发,“不,你知道,你什么都不必做,我不会勉强你,也不会试图颠覆你的生活、你的观念,事实上现在这样的你,已经是对我的恩赐,只是,人的贪念都是无止境的,尤其是这样东西他想了太久太久……”他擡起头,那种凝望大胆到放肆,我突然有点紧张起来,不自觉挺直了身子回视他,“我只是希望在我付出的时候,你别推开,不要让我觉得自己是在演独角戏。”
他低头看到我的手,“手受伤了?为什么?”他拉起我的左手,微微皱起了眉,注视着我手背外侧稍显深的伤口,想要碰触但没有碰上去。
我试图挣脱未果,也只能随他去,“买花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以前叶蔺总喜欢送我花,但凡节日他都不会错过,后来我到了法国,自己竟也养成了买花的习惯。而手上的伤口就是今天去相熟的花店时被玻璃瓶划的,当时并没有注意到那只花瓶上有缺口。
席郗辰望了眼窗前桌上的那束新鲜百合,若有所想。
之后他带我去酒店餐厅吃饭。他偶尔掩嘴咳嗽一声,在敞亮的餐厅刚坐下,我便让服务生倒一杯温水。实在看不惯他这么咳。
“感冒药你有吃吗?-,
“昨晚吃了,今天还没。”他回答。
我们点完菜后,服务生走开时说了一句,“你们这一对情人可真漂亮。”法国人浪漫,说话更是无所忌惮。我希望他没听懂,但显然我总是低估他。
席郗辰看着我,嘴角扬起一抹淡笑。
我现在有点怀疑他所说的“只会一点法语”的真实度。
他好像能看穿我一般,“我真的只会一点法语,我能听懂一些,但说和写基本不行。”他说着目光更柔和了,“他说我们是情人,你没有反对。”
我只是觉得跟陌生人不需要多解释什么,误会也好事实也罢,反正不过只是一面之缘。但他却像抓住了什么关键,“安桀,我很高兴。”
我在桌下无意识地折叠着餐巾,“嗯。”
“我们现在在一起,是吗?”
他所说的在一起是字面意思的话,我不反驳。但我知道他不是“席郗辰,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这么患得患失了?”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患得患失。”他拉住我放在桌上的手,眼睛黑亮,“安桀,我们已经开始了是不是?至少,我认为你已经允许我开始了。”
我有点心慌,手抽动了一下,但没抽出,“你不觉得……太快了一点吗?”
“不觉得。”
“我可以说你是在强人所难吗?”我不由叹笑。
他抓着我的手放到唇边,闭上了眼睛轻言叹喟:“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
我像是受了什么牵引,一动不动地任由他轻吻我的手,不知过了多久,到最后连自己是如何回答他的也记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隐约听到他说:“以后,别买花了。虽然你的所有东西我都想要珍惜,但是花,请让我来送给你。”
午饭后我要回校,他要送我回去,我反对,他还有点烧,说话的声音也还是虚的。而他好像真的很了解我,没有坚持送。
我刚进宿舍就见梁艾文跟另外一女生Audrey坐在床上聊天,Audrey在说一个德国男人的无趣,
“一个德国男人严谨,但放在一起就成一群疯子了,两次世界大战还不是他们发动的?”梁艾文说。
“我宁愿他是个疯子!”
我从她们旁边经过,进了洗手间洗手。
“男人没一个忠诚的,Carll还不是同时跟三个女人交往,Ken也是!”梁艾文不满。
“Ken?想当初他还找过我。”Audrey笑得得意。
“Anastasia简看不上的男人你还抢着要。”
她们并不介意我的存在,没有忌惮地说着“我上次看到的那东方男人才叫出色!可惜……”梁艾文的声音,语气万分惋惜。
我刚擦干手,袋里手机响了,我拿出来看,果然是他。,“到了?”温和的声音。
“嗯。”
“没有打扰到你吧?”听得出他自己也不大自然,算起来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通电话。
“嗯。”“安桀。”他柔柔地低语,“明天能早点过来吗?如果你要忙毕业作品,可以到我这边来做。”
“有事吗?”
“没事,就是想你过来,或者我过去陪你?”他轻笑,似乎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望着盥洗台上的那盆兰花的叶子,低声道:“再说吧。”
那边似乎叹息了一声:“好。先别挂你难道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什么?”想到前一刻两人刚分开,我有点窘迫,对这种如情人般的对话还是不大习惯。
“不,没什么。”顿了顿他又开口,语气依然温和,“那么,明天再联系。”
“好。”
挂断电话,我握着手机出了会儿神,一转身,发现Audrey正靠在洗手间门口看着我,“男人?”
我但笑不语,绕开她走向自己的书桌。
“我就说你也不是什么安分的料,他们还真当你是玛利亚转世。”我没回话,坐下翻看书本。
隔天一早起来,我一拿起手机就看到小姨已经抵达法国的短信以及她的三通未接来电。我来不及惊讶,匆匆忙忙换好衣服就赶去机场。
小姨的航班是八点到,而现在已经八点半了。
机场门口那道火红色的成熟丽影让我会心一笑,看到她比什么都好,真的。
小姨也看到了我,快步上来将我抱住,“安桀!”
“你怎么突然来了?”
“惊喜吗?吓了一跳吧。”小姨上上下下看我,“我收到你寄的包裹了,看着你那些衣服,我就特别想你,正好公司有几天假期,我就来了。”
熟悉的嗓音让我觉得安定,“累吗?先去找家酒店休息一下?”
“不用,我在飞机上已经睡了一觉了,差点没落枕。找一家咖啡店坐坐吧,陪小姨好好聊聊。”
巴黎最美的咖啡店之一坐落在塞纳河畔,蛇这里就可以看塞纳河的日出日落。
小姨看着我道:“安桀,你好像变得开心了一点。本来我还担心这次你回去又发生了那样的事会很难受。看到你这样,不管是什么原因,小姨安心很多。”
“我是见到你才开心的。”这是真话。
小姨笑了,“你见到我是会开心,但是,不同。”
我不明白不同在哪里。
放在咖啡圆桌上的手机亮了下来,我察看,是席郗辰的短信:“你过来吗?”
我回过去:“不来了。有事。”
小姨等我放下手机就问:“谁啊?朴铮吗?”
我想了想说:“小姨,席郗辰你还记得吗?”
“沈晴渝的外甥。”
“是。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你当年收到的那笔钱有没有可能是他寄来的?”过去那些绝处逢生的经历到头来如果都是他一手转变,那么,我最终该拿什么回报他?
小姨问:“他现在在法国?”
“嗯。”
“你刚才是在跟他发短信?”
“是。”
小姨轻叹了一口气,“安桀,我相信你,相信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的每一件事。”我斟酌了一下措辞说:“不光那些钱。我因为室友自杀被扣留审查,小姨你当时在德国一时无法赶来,但那时确实有律师出面保释了我,他说是政府派来的法律援助,我以前不知道,后来多少明白法国政府不可能这么慷慨周到。还有,我被撞伤的那一次。”
小姨眉头开始锁起,神色中夹杂着一份凝重,“这席郗辰六年前我只见过他几次,说实在的并不是好接近的人,事实上,如果要打比方的话,安桀你呢,只是表面上不喜欢他人接近,而他,却是冷漠到骨子里的。”
“小姨想说什么?”我低叹。
“安桀,你跟我唯一说过他的,是他让你有很长一段时间走不出阴影,每一次梦里惊醒过来都带着深深的负罪感。你以前恨他的不是吗?”
我望了眼咖啡杯里漂浮看的冰块。
“而你现在却想把一份恨变成一份爱了?”
我擡头对上小姨探究并且忧心的眼睛,“小姨”
“虽然这席郗辰的为人我到现在都还不是很清楚,但是,安桀,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并不适合你,他太复杂,是的,太复杂。如果你所说的一切,或者更多,真的是由他一手掌控的,那么,我只能说,他真的很厉害。”
席郗辰站在窗前,翻着那本我一直放在床头的法语词典。他穿着一套浅咖色休闲装,优雅的侧面被晚霞映照出了一层红晕,柔软的黑发复在额际,遮去了眸光。
我陪小姨去酒店入住后回学校,想回来拿点换洗物和笔记本电脑再过去,结果一开宿舍门就看到了他。
我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回头。
“我室友呢?”
他把书放回我的床头,“她出去了。”他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陪我出去走走好吗?”他过来拉起我的手,语调很温和却也不容拒绝,有的时候我觉得其实席郗辰比叶蔺更为霸道。
傍晚的校园一派宁静,天还没有全黑,那种越来越深的蓝色像极了天鹅绒的质感。周遭的罗马式建筑安静地伫立着,道路两边的路灯依次亮起,是那种暖暖的光,映照着与它们比肩而立、枯叶落尽的一排排椴树。“毕业后,我会去芬兰。”我想这件事我需要告诉他。
拉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自顾自地说着:“你什么时候回中国?”
“你小姨也来法国了是吗?”席郗辰站定,伸出手将几丝落在我眼前的头发勾到耳后。
他与我之间的对话总是有些词不达意,闪烁其词,过了片刻我才说:“上午来的。”并没有问他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很多事情,似乎已经成了定律,他不说,我也不会去问。
“如果是简安桀的小姨,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去拜见一下?”
“”
席郗辰轻笑,“跟我说话,每次都需要考虑了才能说吗?左脸。指尖滑过我的左脸。
我被那指上的冰凉激得一颤,脸撇开了。
就在这一瞬,我感觉到眼前的那只手停滞了下。再听他开口说竟是以往熟悉的语调:“我知道了。”
我的胸口忽然有些闷,想挣脱开他的手,他又不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此刻我只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沉闷,我不喜欢未知。
“我来找你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事。”他语带苦楚,“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我看着他,不接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话该如何接了。
“你去芬兰,我回国,是不是要跟我两不相见了?”
他这话不知为何让我有点生气,我说那话只是为了告诉他我将来是怎么安排的。
我用力抽出手,刚转身,他就由身后将我用力抱住,“安桀,我们吵架了是吗?”
我一怔,为他的动作,更为他的话。
吵架.而不是冷嘲热讽。
揽在腰侧的手改而抓住了我的肩,他将我转身面对他,修长的手指捧起我的脸,吻轻轻印下,很温柔,像清风拂过水面,浅浅的碰触。对于接吻我向来是不喜欢的,事实上以前叶蔺的吻也只是让我不至于排斥而已,可是,每次席郗辰的吻却总是让我感到胸口异常的鼓噪,即使是这样的柔情似水。
我感觉到有风吹过脸颊,风里带着不知名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