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紫星红梅公孙梦陆犯焉识严歌苓那些男孩教我的事蔡康永五月泠明月珰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若当时抱你,结局难讲 > 第29章 你藏在深深大理无人告别

第29章 你藏在深深大理无人告别

    【这么多年你都在我的心头鹤立鸡群】

    夜行的火车经过一列隧道,车轨隆隆,窗外昏黄的灯光明明灭灭。梁昕水躺在摇晃的火车上,高原的气压震得她身心发聋,有一瞬间的记忆颠倒。

    这趟火车即将在清晨6点54分到达大理,她喜欢了十六年的人在那里有一间客栈,一条大金毛,据说今年还新添了一个女主人。

    她顿时抛下了手头的所有事,义无反顾地搭了南下的火车。

    火车到站,粱昕水拖着行李用力地拨开人流往前走,突然间腿一软。她看到池耀就站在远处,永远高出人群一个头。也许就是因为他太高了,挡住她的视线,这么多年都在自己的心头鹤立鸡群,再也看不到别人。

    池耀视线一扫,立即就看到人群中央发呆的梁昕水,大长腿三两步走到她身边,往她脑门一弹。

    “小矮子,又发呆。”

    梁昕水捂住脑袋,佯装怒气地嚷嚷:“喂喂,有这么几年不见一上来就动粗的吗?!”

    “谁让你那么久不来看我啊!”

    他委屈地眨巴眼,拿过她的超大箱行李一边抱怨:“小矮子,你这是打算来定居吗!完了,我只骑了辆小绵羊来载你……”

    梁昕水青筋一爆,直接想把行李糊他脸上。

    “你居然拿小绵羊来接人……别的客栈都是专车接送好吗?!”

    一点诚意也没有!枉她不眠不休加了一整月的班才挤出一个礼拜的假期来见他……以及,他的爱人。

    池耀毫无所觉地回应:“小绵羊配小矮子,不是很相称吗?”

    嘴角玩世不恭地轻轻翘起,一如从前他老是爱欺负自己的模样。

    这是他嘴贱时候的专属表情,特别欠打。

    一瞬间,很多有关于他的一点一滴像刚下车的人潮,在脑海中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入。

    第一次遇见池耀的时候,是初中刚开学不久。梁昕水迎面看到他走过来,将近一米八的身高非常地有压迫感,梁昕水还以为是哪个准毕业生,脱口而出:“学长,你好!”

    池耀居高临下地低头,逆光下的脸黑得可怕。

    他磨着牙说:“小矮子,我坐你后面已经有一个礼拜了。”

    经此一役,池耀的自尊心大受打击。他自诩“巨人”,刚开学就风生水起,没有哪个人不认识他。而梁昕水坐他前桌,一个礼拜了却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接着他老和她过不去,坐她后桌,动不动就拿手罩她头,小矮子叫得可欢。

    梁昕水深刻地觉得……她长不高,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错!

    初二的时候,班上突然兴起了看韩版的青春小说,她也偷偷借了一本,一看就欲罢不能,上课也把书塞课桌里,打着语文书的掩护,头躬得像一只鸵鸟。自然也没发现池耀在后座也津津有味地探着脑袋一起看。

    下课铃一响,池耀凭自己身高腿长,双手直接从后座扒到梁昕水的位置。

    她正津津有味地看到小说中男主抱着女主,忽然身后伸过来一双手放在课桌两侧!她猝不及防地转身,鼻尖对上池耀,像是被困在他的怀中。

    耳边热热的,池耀恶意满满地学着男主轻佻的姿势,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小矮子,你也思春了嘛。”

    她一瞬间连呼吸都办不到。

    生平第一次,全身通电到心脏痲痹。比所有的青春小说带来的心跳都要强烈。令人几乎怀疑下一秒就会窒息而死。

    条件反射下,梁昕水脑子一热,掀起书就往后一扔,重重甩在池耀脸上。

    下课打闹的人群一惊,池耀摸着脸,惊愕地看着她。

    气氛陡然变得异常糟糕。

    【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那是第一次,梁昕水和池耀冷战。

    她觉得他先捉弄她,自己没有做错,不肯向他低头。

    明明是前后桌,却遥远地像中间有一个隐形黑洞。所有想要说的话都被吸了进去。

    他再也没把手罩在她头上,不怀好意地喊她小矮子。却偶尔能听到他在和别人讨论,隔壁班的叶子身材发育得真好。

    这是第一次,叶子这个名字猝不及防地进入到她和他之间。而那个时候的梁昕水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人的出现即将改变他们的一生。

    于是这一僵持,就直到初三的下半学期。

    当时的学校分配按照住所区域,梁昕水的户口不属于能进入重点高中的区域范围,所以要进入重点高中必须花钱。

    老妈一听要花钱,当即甩手不干,忙说读哪所学校不是读,普通的学校也不错啊!

    梁昕水表面上假装勉为其难地同意,实际上心里窃喜不已。因为她知道,池耀他家也不在那个区域范围内,没有意外他会和她去同一所学校。结果一群人八卦的时候,有人却说……他和隔壁班的叶子打得火热,估计会和叶子去重点吧。

    电光火石,心突然凉了半截。像是平白走在路上却一脚踩空,跌进万丈深渊。

    情窦初开的梁昕水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比考试不及格还难以想象的事情,那就是和池耀永远失去交集。

    虽然他总是欺负她,拿手盖住她的头,害她长不高。

    但是原来,她竟害怕失去他多过害怕长不高。

    意识到这一点的梁昕水更加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才能让池耀回心转意。那可笑的骄傲一直作茧自缚,以至于冷战一直延续到毕业前那一天,她依然记得,那天暮色苍茫,有朦胧的雨。梁昕水参加画报大赛回来,教学楼没什么人了。远远就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插着口袋堵在教室门口,雨滴和记忆使他青涩的脸庞更加面目不清。

    梁昕水脚步一愣,接着视若无睹,想越过池耀进教室。

    映着淅沥声,他低低地说了一声:“喂,你想我去哪一所?”

    梁昕水背对着他,沉默了很久,传出不屑的声音:“你这个笨蛋,花钱去重点根本是浪费!”

    然而她心里,雨滴声慢慢远去,天空万里无云,挂着一只火红的大太阳,烤得她眼眶红红的。

    池耀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那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和你同一所了?

    梁昕水翻了个白眼,笨蛋。

    升上高中第一天,她推开自家大门,就看到池耀骑着单车耀武扬威,哼哼说,小矮子,我载你上学去。

    【年少时那么嚣张,是因为知道会有人替我遮挡】

    池耀到高中直逼一米九,无论到哪里都特别扎眼。每次他来载梁昕水,她都特别害怕被老师和同学发现,死皮赖脸让他在路口放她下来,装模作样地走到学校,假装两人不是一路的。

    池耀那大个子满脸孩子气的不开心,百般抗议无效后,骑着自行车慢悠悠跟在自己身后。

    他巴不得向所有人宣誓,她梁昕水的主权是他的。幼稚死了。

    那时候,似乎她无论怎么天翻地覆地闹,他都会照单全收,就像一壁高大的墙,把自己的地基炸毁,只为了能跟上风的脚步。

    高二那年,梁昕水破天荒地登上期末考第一。但那时青春期,脸上刚好冒出几个大红痘痘,挂在橱窗上面的照片惨不忍睹,人家对着照片指指点点说,学霸和美貌不可兼得啊。梁昕水知道后,顿时羞愤欲死。

    池耀就像头发怒的小老虎,瞒着她打碎了学校的橱窗,在所有人的照片上都画上红点点。

    然后他样样得意摸着她的脑袋:“别难过了,你看他们都有痘痘了!”

    梁昕水哭笑不得,结局是池耀被捉去全校通报批评。别提多糗。

    后来她没有痘痘了,但那张痘痘照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池耀的手机屏保,直到她有更丑的照片才换下来。

    梁昕水之后再也没能长个儿,但她心很宽,小矮子只需要躲在高墙后面就行了。而池耀拍拍胸脯说,你放心,我这堵墙很牢,没个百年倒不了。

    那时候的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最后会各奔东西。填志愿时,池耀对她说去北京十拿九稳,于是他们一同填报了北京的学校。但结果,他没录上,去了大理。

    而她已经被北京的大学录取,中间相隔了40个小时的火车。

    一开始两人都说没问题的,不会被距离打败,不就定期横跨大半个中国嘛!

    他不舍得她坐硬座那么长时间,从来都是他跑来找她,见短短一面再风尘仆仆地回去。然而在毕业前的那一年情人节,梁昕水买了站票挨了两天,亲自跑去大理,只为了能触摸到实实在在的池耀,不然焦躁感会把她吞噬。

    那时的她,已经特别害怕失去他。

    他们反复的吵架,谈论着未来的去留。他想呆在云南,而梁昕水不甘心,想在北京闯出一片天地。于是她任性地要求他必须过来陪她。

    可是他的心愿是在风景秀美之地开一家小店,清闲度日。他是老板,她是老板娘。朝朝寒食,日日元宵。

    那一次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个情人节,电影院在放《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孩》,开场前四分钟,池耀居然对她说,哥们的女朋友急性阑尾,现在没人照顾,让他帮个忙。

    她愕然地说,你走……你走就不要回头。

    池耀疲惫而漫长地注视自己,慢慢地,掉头远走。

    最后梁昕水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影院看完了《那些年》,给池耀发了一条分手短信。

    高中的时候,他们曾经想过要在哪里拍婚纱照,房子要几室的。当时他挽起袖子,指着教室的天花板说,我要画上你的头像,每天一睡醒就能看见。

    那时的他们,是真心实意把彼此纳入自己的未来。却最后这样简简单单地分开。被距离和时光打败。

    当年,她无比地恨着池耀,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错的不是距离不是时光,更不是他。其实是自己需索无度的任性。她还以为,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他的忍让。

    她以为火车永远会流连在北京和大理之间的轨迹。

    却想不到,高墙经过太多风吹雨打,有些伤痕已经填补不上。他累了,选择不再自毁地基,想寻个安稳的地。

    【彼时温柔,此时利剑】

    后来,那个肚痛的女生成为了池耀客栈的女主人。

    说实话,梁昕水没什么实感,对于曾经属于她那么多年的少年,突然永远地属于别人这个事实。

    直到那个姑娘落落大方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直到池耀当着自己的面环着她的腰,直到他正儿八经地介绍说,这是我媳妇阿容。

    他脸上认真的神情,让梁昕水想到遥远的当年,他问她,你希望我去哪一所?

    梁昕水差点就绷不住,仓促地将脸埋到院子里的大金毛身上,用狗毛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净。

    狗毛……这大概是这辈子用过最狼狈的“纸巾”。梁昕水苦涩地想。

    阿容说早就做好了早饭准备接待她,梁昕水若无其事地对她道谢。结果一看早饭,傻眼了。

    全是辣菜,她根本吃不惯,更别说池耀。他曾经说世界上最难吃的佐料,一是辣椒,二就是芥末。

    池耀一拍脑门说坏了,我忘记你不能吃辣的了。

    梁昕水摆摆手说没事,我现在可以吃一点。池耀说真巧啊,我也是。

    他没骗她,那些红红的辣油他居然吃得面不改色。

    梁昕水面色苍白,她吃了两口就咳嗽个不停,眼泪鼻涕呛得满脸都是,特别狼狈。他无奈地说你明明不会吃还逞强。

    梁昕水恨恨地说连你都能吃得下,我为什么就不行?!

    阿容眼见他们两个快吵起来,连忙起身说我再去做一份不辣的吧,很快就好。

    池耀等阿容去厨房,悠悠地来了一句:“那是多久前的事了。阿容无辣不欢,我天天吃,肯定习惯了,你怎么能和我比。”

    他愿意迁就她的饮食,那是他的温柔。

    原来彼时的温柔真的可以成为此时的利剑,痛得一剑封喉,什么委屈都说不出口。

    梁昕水闷头吃菜,被辣椒逼得泪如雨下。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个神明,对命运有了前所未有的洞悉,那就是……她将不再和池耀和有任何关系。

    他已选择走进别人的风景。

    梁昕水放下碗筷,吐着舌头说吃饱了,我去外头逛一逛。说着一溜烟地跑出客栈,蹲在外头使劲洒了几把眼泪。

    正当她哭得天昏地暗,头顶突然有人说:“你是……梁昕水?”

    她丢脸地擡脸,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映入视线。她呆愣了好几秒,没认出这姑娘是谁。

    “认不出我了?我是叶子啊。”

    叶子?

    脑壳忽然有些疼痛。

    梁昕水按住脑门,火车的轰隆声碾过她的记忆……斑驳明灭的灯光里,错位的记忆慢慢矫正,这张被刻意忽视的面庞,无法抑制地从记忆里的死角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零散的碎片拼凑成真相,无孔不入地出现在她和池耀的片段里——

    叶子首次出现,是她和池耀冷战。她从他的口中,听他说隔壁班的叶子身材发育得很好,腰细有胸腿还长。

    那一年毕业,池耀最后和叶子一起去了重点。

    他骑着单车,叶子坐在他后座。从梁昕水身边骑过。当时她背着大书包,灰头土脸地走在烟尘滚滚的街。

    她长满痘痘的照片被挂在学校橱窗,被评头论足一番,根本没有人出来保护她。事实上,池耀的手机屏保始终是叶子。

    大四那年他和叶子情人节吵架,池耀打给梁昕水电话,却一片沉默。梁昕水当时脑袋一热,什么都不考虑,直接买票去大理,但因为太临时只剩下站票。颠簸一路,出站时腿都没知觉。池耀说陪他看一场电影吧。她默不作声地就跟着他来到影院,买了两张《那些年》的票。

    影片开场前的黑暗里,池耀面如死灰地说,我和叶子分手了。因为她想留在北京,而我想留在大理。所以这一回,是彻底的分手。

    梁昕水手足无措地想抱抱他,忽然池耀的电话响,那一个仓促的拥抱就被扼杀在念头中。

    池耀哥们打来电话,拜托他帮忙照看急性阑尾的女友。池耀十分不好意思地冲她道歉,梁昕水大手一挥说你去,都是朋友嘛,人家现在情况比较危急。

    都是朋友嘛。

    梁昕水想起自己虚伪的笑容,错位的记忆还原矫正,这么些年……其实自己,根本不是池耀喜欢的人。

    他喜欢的人,分分合合那么多年的人,是叶子。

    而她至始至终,只是他身边的一个朋友。那些刀光血影伤筋动骨的纠缠,都是她脑内的独角戏。

    她刻意抹灭掉叶子,想象自己才是和池耀牵扯最深的那一个人。

    因为这个人生生割断了她和池耀的所有可能,带给她人生巨大的阵痛。她不知道怎么缓解,只好当作叶子从没来过。

    【生命里最舍不得,藏得总是最深】

    一切的幻想要倒回朦胧的雨天,少年插着口袋堵在教室门口,雨滴和记忆使他青涩的脸庞更加面目不清。

    冷战未结束,梁昕水视若无睹,想越过池耀进教室。

    映着淅沥声,他低低地说了一声:“喂,你想我去哪一所?”

    梁昕水心头一颤,想回答他,却害怕泄露心头的秘密。生命里最舍不得,藏得总是最深,且不让人知道。

    于是她模棱两可地说,随便你啊。心中却无比希冀着,他会选择自己。

    背后是短暂的沉默,池耀低声说了句哦,转身离开。缓慢的脚步声踏着那天的雨,好像有什么安静地流失了。

    最后,池耀和叶子去了重点中学。

    梁昕水跑到天台哭了很久很久,风声把哭声传到很远的天空那头,却传不到在乎的人的心里。

    她红肿着双眼推开大门,哪有人骑车等着载她,有的只是热辣的明光下孤单单的影子。

    梁昕水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聊天的人又少了一个。

    如果一切只止于此,或许也不会有以后漫长的幻想。只是她没有想到,池耀会拉下脸,再跑来找她。

    虽然找她的原因……是由于叶子。

    他惹叶子生气,不知道该怎么道歉。这才想起来从前总是惹梁昕水生气,但最后好像她都会原谅他。他于是问她,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把你哄高兴了?

    梁昕水心头五味杂陈,该怎么开口解释,因为我喜欢你,哪怕你冷着脸对我百般不好,但是你远远地冲我微笑,心头的雪就可以融化。

    她当然没这么说,而是胡诌一通,给他出主意让他们和好。

    他们之间的冷战,到这里才算真正结束。但他们的关系已经纯粹到一清二白,只是朋友。心怀鬼胎的人,只有她一个。

    池耀依旧会不怀好意地喊她小矮子,只是他单车的后座不属于她,他想保护的人不会是她,能拨动他喜怒哀乐的人更不可能是她。她只是他的恋爱回收站,那么多年,每当他们有矛盾了,他都会第一时间找她。叶子总是在他面前嚣张跋扈,他受了委屈,又不想放弃,每次在她这里得到治愈,再精神抖擞地去当叶子的大树。

    而她这个傻子就真的兢兢业业地恪守着和事佬的身份,饮鸩止渴,只为了能呆在他身边。那些年,她独自上学,看书做题,努力考第一,再没喜欢过别人。青春早从那天起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她像一株植物,阳光已走得太远,只能眯起眼臆想,不然根本活不下去。

    越是平静,就越是不甘心,却又不敢打破现状,只好替自己制造巴比伦的空中花园。在那里,他们是相爱的。

    假如当时她暗示出那句挽留,是不是一切结局都会不同。

    但有些心情在岁月里早已难辨真假,毕竟,这之中隔着连赤道都嫌多的日出与日落。

    然而一看到叶子,空中花园一瞬间成为了碎裂的海市蜃楼。

    她明白,自己不能再这么自欺欺人,太可笑了。

    梁昕水狼狈地站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子尴尬地说:“我来……旅游。”顿了顿,“还有……我听说他结婚了,所以来看一看。”

    “你知道他客栈吗?我带你去吧。”

    叶子剧烈地摇头:“……我,我有点怕。”

    她搅着手指,细瘦的背上一个沉重的旅行包。整张脸憔悴不堪。难受的人……不止她梁昕水一个。

    最后她们互相交换了电话,走的时候,叶子说她已经辞了工作,却没有人雇她当老板娘了。梁昕水返回客栈,脑海里闪过叶子悲伤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告诉了池耀。

    “你知道吗?她也来了。”

    池耀手头的动作一愣,“谁……?”

    “还有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怪伤心的。”

    池耀呆坐了一会儿说:“那她怎么不来找我。”

    “她说她害怕。害怕什么,你也知道的。谁能受得了自己那么喜欢的人和别人卿卿我我啊。”

    梁昕水双手交叉,手指不动声色地掐着手背。真疼。

    “其实……我告诉你吧。”池耀叹了口气,“我没和阿荣结婚,毕竟这是我哥们的女朋友,哪怕我和叶子分开了,我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主要是我想看看,用这招,能不能把叶子给激将回来。”

    他擡头看着天空,眯起眼,声音中弥漫着深深的不舍。

    “我和她那么多年了,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梁昕水愣了片刻,哭笑不得地把池耀从椅子上踹下去。

    “你这小子……你居然设了这么大的局!把我也骗进去!”

    知道他没有结婚,内心有刹那的窃喜,但随即是更大的隐痛。那又如何呢?那个深刻烙印在他心上的人……并不是她。

    她的爱依旧是无望的。

    脑海里划过叶子的话:她已经辞了工作,却没有人雇她当老板娘了。

    梁昕水知道,只要她告诉池耀叶子已经回心转意,他们就不会错过了。不然按照叶子那个性格,她可能悄无声息地骄傲走掉,而池耀可能就真的放弃她。

    心底有个不甘心的声音在作祟:不要说,不要说,就让他们错过吧。

    【错过你就像遇见一场白日烟火,美丽却不合时宜】

    梁昕水在床上辗转反侧,叶子消瘦的脸和池耀惆怅的表情不断交叉反复,涨满她的思绪。

    如果他们错过了,最难受的人,还是池耀。

    而她只是希望他能永远活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大男孩,像少年从前,他盖住她的脑袋,飞扬跋扈地喊她小矮子,神情里充斥着明媚的快乐,将她俘获。

    哪怕这份快乐她没资格给予,但她依然有权利去当阶梯,让他登上极乐。

    梁昕水打开手机,给叶子发去一条短信,告诉她,其实池耀根本没结婚,那是他为了激将她的愚蠢把戏。

    接着,她敲开池耀的房门,果然里面是一张单人床。他睡眼惺忪地说姑奶奶,大半夜你搞什么?

    梁昕水翻了个白眼,我在操心你的幸福!

    她一五一十地把叶子的原话讲给他听,再把叶子的电话给他。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姑奶奶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她故作潇洒地回到房间,关上房门,跳进被窝。

    楼底下,池耀握着电话按出拨打。不消片刻,他顶着个鸡窝头穿着背心裤衩激动地往门外跑。

    楼上昏暗的房间里,被窝在微微发颤,清凉的月色里传来似有若无的抽泣声。天一大早,隔壁房的人顶着熊猫眼出来,对着池耀抱怨:“老板,你这客栈是不是闹鬼啊!一直听到有人在哭!”

    池耀瞪大眼:“哇,你可别吓我!”

    说着,往叶子的身后一躲。叶子嫌弃地推推他,嘴上嘟囔着你个胆小鬼。

    梁昕水刚出房门,就看到他们相互打闹,看上去……已经和好了。

    多么似曾相识的画面。

    十六岁,他们第一次吵架,他来找她,问怎么办。她帮他出主意。

    十九岁,她知道他和叶子约定去北京,她也偷偷填报。

    二十一岁,她熬夜帮他抢火车票。

    二十三岁,她横跨大半个中国,颠簸地去安慰他。

    她真的,已经习惯当和事佬的角色,可是这一回,真的有一点难受。

    梁昕水走下来,若无其事地对叶子说,该喊你老板娘了。

    叶子害羞地把头垂下去,池耀郑重其事地说,这些年多亏你,谢谢。

    你谢什么啊,神经病。我们是朋友嘛。梁昕水哈哈笑着说。

    池耀忽然注意到她手上的行李,惊讶地问,你才刚来就要走?

    梁昕水说对啊,这回我估计你是真的没问题了,所以放心了,走了。

    你会从此和心爱的人蜗居小城,而我将继续流浪。

    只是遗憾如鲠在喉,梁昕水提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跨过门槛时,脚步一顿,她手心握成拳,松开,又握成拳。转过头轻描淡写地问。

    “池耀,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问我,你该去哪所学校?”

    池耀一怔,慢慢点头。

    “如果当年,我对你说,我们去同一所学校,你会答应我吗?”

    池耀握着叶子的手微微一颤。

    短暂的沉默后,他说了一句话。

    远处忽然有人放烟火。大白天的,震耳欲聋的响声盖住了他的声音。

    然而梁昕水还是听到了。

    他们站成两端,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逆光下的池耀好像还是当年黑着脸气自己无视她的少年。

    而梁昕水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蹲下来,哭得像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隔着那么震耳欲聋的响声,她听到池耀一字一句地说,小矮子,如果你喊我,我一定会去的。

    她泪眼朦胧地仰起头,头顶有烟火的声音。可日光明媚,烟花的星火像被天空吞噬,什么都看不到,只听见噼啪的余响。

    那么美,惊心动魄,却放错了时候。

    就像我遇见你,在还不懂得怎么放下矜持的年纪。喜欢像盛大的烟火,在心里起起伏伏,可是捉摸不到。于是仓促地放你远走。

    等到明白过来的时候,你已经盛开在别人的夜空。我只能贪婪地偷看一眼,却怎么也够不到了。

    没有第二个傻兮兮的梁昕水,在她错过时来挽回他们。

    梁昕水站起身,抹抹眼眶说眼睛进沙子了。她看见逆光下的池耀仿佛回到当年,那个少年挥挥手,对她说,再见,我会想你的。

    再见,你这个总是欺负我的捣蛋鬼。

    如果有机会的话,在晚上放一次烟火给我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