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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入侵[向哨] > 第56章

    林苑和倪霁沿着无人的街道一路搜寻。

    路边两排二层的高脚楼,长长的走廊每一间屋子都是空的。

    不是那种整齐的空洞。

    凌乱的床单,打翻的香水瓶,吃了一半的饭盒,掉落满地的衣物和各种污秽的痕迹。

    遗留着各种生活气息的人去楼空。

    尽管这个污染区已经诞生了数百年,但这里的每一间屋子看上去就像是昨夜还住着人,只不过是那些人刚刚离开。

    吱呀——

    林苑推开一间破旧的木门,屋子里劈里啪啦掉下来几个空桶,一把落在地上的桶刷在地面滚了滚,滚到了屋门外。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杂物凌乱,一股腥味。

    倪霁朝她打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两人找了个隐蔽处蹲下身,过了一会,有人从长长的木质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刚刚好像听见这里有什么声音。原来是桶被风吹倒了。”

    “这地方可真臭,下人住的房子吧。我看是没什么好找的了。”

    那是两个哨兵,穿着很结实的战斗防护服,强壮的身体挂满各种先进的武器。

    哨兵是五感强大的生物,本来以他们的敏锐很容易察觉潜伏在附近的人。

    但潜伏者其中一个是倪霁。

    蛰伏在暗处的兵王,收敛了全身所有的气息和情绪波动,似乎连呼吸都不存在,像是一块生机全无的石头。

    另一位是林苑,林苑蹲在倪霁的身后,睁着一双眼睛看那两个哨兵,地底的触手们不断给出暗示。

    【看不见】【看不见】【没有人】【没有人】【这里没有人】……

    两个哨兵就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愣是没有发现两人,甚至还站住了脚跟聊起天来。

    “你说女王要的那个东西到底在哪里?这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难不成真的只有在黑夜才能找到?”

    “昨天晚上的动静看见了吗?那个倪霁也太猛了点。纪宣那只狐狸,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这个人。”

    “那是个狠角色。东西可别落他手里。否则巨额悬赏怕是没我们什么事了。”

    此刻,在地底的阴暗处,那只还没完全长好的触手,发现身边的小鱼消失了。

    不,他明明还在,和本体挤在一起。自己却感觉不到他了。

    好像一枚甜丝丝的糖果突然间变成了一块石头,一个木桩子,一个完全没有生命的东西。

    这让它想起了一些美好的回忆。在一条漆黑狭窄的管道里,小鱼也是变成这样的石头,躲在那里。

    还是自己第一个发现了他。

    大家习惯叫那只大大的虎鲸大鱼,这只小一点的叫小鱼。当然,也有些傻乎乎的搞不清楚情况,随便混着乱叫。

    大鱼很甜,吸大鱼可以疗伤。但它觉得小鱼也很甜,它也很喜欢和小鱼贴贴。

    触手勾住了倪霁按在地面的手腕,用新生的粉嫩尖端去钻他的黑色手套,企图把那只手套脱下来。

    只是手套而已嘛,我又没有不礼貌。

    倪霁看了它一眼,沉默地把视线挪开了。按在地面的手掌,却没有动。

    触手敏锐地发现,自从自己受伤以后,小鱼对它纵容了许多。本来自己这样干,他可能会移开手脚,或者轻轻拨开自己。

    现在,他默许了。

    受伤的人是有特权的,可以变本加厉。

    两个哨兵还在说话,他们拿出了水瓶,喝水聊天。提到了倪霁,提到了女王。

    林苑听住了,完全没发现自己众多触手中,溜达出来了一条,正在对身边的人干一点点的坏事。

    毕竟她有上百条触手呢。

    触手新生的腕足很稚嫩,没多少力气,哼哧哼哧半天把那手套从手腕上剥下来一点,露出带着伤痕的手掌。

    小鱼也受伤了。在他结痂了的血口子上蹭了蹭,那手掌上的青筋绷紧了。

    真实又可爱的反应。

    “这里竟然还有仆人,一群被发配来劳|军的罪人,居然有人伺候。”其中一个哨兵伸腿踢掉了地面上的那个马桶刷子。

    “我真不明白在这种地方的人怎么有脸活下来,犯了罪,落到了这个境地,早该自绝了事,简直一点血性都没有。”

    “我找到这个玫瑰营已经两三天了,每天晚上那棵树都会尖叫。那声音太恐怖,根本无法靠近。但其它地方倒是很安全。”

    “我也一直觉得很奇怪,黄金树的黑夜是致命局。外面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进了玫瑰营之后,反而没什么事。只要不靠近那棵树就行。”那个哨兵压低了声音问同伴,“你进来这么多天,黑夜的时候,你有搜到什么吗?”

    被问话的那个男人眼神游移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想说。

    一条触手在林苑的指挥下悄悄从地底移动过来,干扰了他的潜意识。

    【说吧说吧,说出来听听。】

    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表达欲的哨兵咳嗽了一声,

    “什么都没发现。倒是每间屋子里,都上演着……嘿嘿。看着让人上火。”

    “这里的晚上很安全,想做什么都行。吃的喝的都有,那些家伙的反应就像真人一样。”他的声音压低了,染上了一点变态的笑,“不论你对他们做什么事,他们都不会反抗。”

    他的伙伴跟着混笑起来,“你这个混蛋,不会在这种地方,还有这种心情吧。”

    “在哪不都一样吗,我们这种人,左右是过了今天没有明日。越是古怪,越是刺激。”

    好像在对同伴说什么特别得意的事,越说越兴奋。

    “本来就是些从前用来劳|军的罪人,活着的时候就是些被人摆布的牲畜。”

    “我见着一个女的,晚上再找不到钥匙,我就带你去见她。”

    ……

    两个哨兵嘿嘿地笑着。说话的内容从林苑感兴趣的信息变成了令人不舒服的猥琐话题。

    幸好他们终于向远处走了。

    倪霁比林苑更迅速地站起来。他退开两步,站直了身躯,在那里整理自己的手套。

    他左手的手套不知道什么时候松脱了,只挂在指尖一点点。弹性很好的黑色手套被他很快地扯上去,严丝合缝地遮蔽住了露出来的手部肌肤。

    “你好像一直都戴着手套?”没注意刚才暗地里发生了什么的林苑,看着他的动作问了一个问题。

    倪霁沉默了一下,把自己随身的佩刀拔|出来给林苑看。那柄没有吸到血的配刀,此刻只是一把短短的白色匕首。

    “这把刀是我很早的时候,从一个污染区里得的。”

    骨瓷一般的白色刀刃没有什么光泽,握在倪霁黑色的手套里,显得平平无奇。

    “这家伙无论什么时候都渴望着我的血,空手持刀很容易被它偷偷割伤。所以我这些年习惯了一直戴着手套。”

    细细的古怪声音从刀柄处传来,“嘻嘻,又见面了,克拉肯。这小子他被你脱过一次手套,就一直……呜呜。”

    刀柄被掐住了,被倪霁无情地收回了刀刃中。

    林苑就把自己的刀给倪霁看,那是她回京都之后,倪霁寄给她的礼物。

    她的手腕很细,玉石一般莹润,黑白相嵌的手镯收尾相衔,环绕在那手腕上。黑色的线条流动得很漂亮,衬得肌肤更加莹白。

    “我这一把很好用。”林苑说。

    她的话言简意赅,喜欢和谢意都在这几个字里了。

    倪霁黑色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常年戴着手套,已经戴成了一种身体习惯。非战斗的时候,脱掉手套这种事,对他来说有些不自在。

    他本来想把这件事认认真真解释给林苑听。

    他知道林苑是一个很纯粹,也很尊重他的人。说了之后她肯定会注意到那些精神体的调皮,会加以制止。

    只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在喉咙滚了滚,又悄悄咽了回去。

    他甚至不想去细究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才没有把话说出来。

    两人沿着木板拼的走廊往前走。

    像那两个哨兵说的,这一排屋子或许是仆从居住的场所,比两层的高脚木板楼还更加潮湿昏暗。

    林苑推开一间间门往里看,她想起了昨夜认识的那位姑娘。

    那个姑娘名叫温莎,唱歌好听,人也很温柔。她大概就是住在这些屋子里。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间。

    拐角的巷子,传出一声惊恐的叫声。那声音像是刚刚离开的两个哨兵之一。

    很快,一个哨兵从巷子里连滚带爬地滚了出来。他失去了一个哨兵应有的强大和镇定,一边哆嗦着后退一边紧握手中的长刀,指着阴暗潮湿的巷子。

    过了一会,他的伙伴,就是那位自称已经进入玫瑰营三天的哨兵,慢慢从巷子中跟了出来。

    那人一脸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了?干什么吓成这样?”

    哨兵的脸从侧面看上去很正常,还是那个高大魁梧,有着一身肌肉的男人。

    但只要稍微换一个角度,就会发现他整个人被从双腿|中间一刀劈成了两半。

    半边脸,半边身体,一只手,一条腿。

    只剩下半个人的哨兵用着古怪的姿势向前行走,他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可怕的变化。还一脸疑惑地走向自己的同伴,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那被刀刃光滑劈开的身体里,没有血液和内脏,无数诡异的金色眼睛宛如寄生一般,在本该是血肉骨骼的身躯里睁开。

    金黄的眼睛们眨吧着,整整齐齐地盯着地面上被吓到的另一个哨兵。

    那个哨兵胡乱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吓得不断倒退,最终屁滚尿流地远远逃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哨兵,用那单独的一条腿在巷子口呆呆站立了一会,仅剩的一只眼睛转了转,看向了倪霁和林苑的方向。

    “倪霁?”那人认出了倪霁,开口说话。

    他的嘴从中缝被整齐切开,只余半边嘴唇。说起话来的形态,极端诡异。

    “我认得你,你是倪霁。”那诡异的半边人眼珠呆滞地看着倪霁,“我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他身体内部,金色的眼睛眨呀眨,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

    “你畸变了。”倪霁说,抽出随身携带的佩枪,指着他脑袋的方向。

    “畸变?”那个人的眼珠在脸上不正常地来回转动,“不不不,怎么可能。畸变?这不可能。我明明还好好的。”

    “我会完成女王的任务。得到钱,很多很多的钱。回去过花天酒地的逍遥日子。”

    他不断念叨,眼泪和鼻涕顺着外斜的半张脸流下来,抖着手企图去摸自己已经不存在的半边身体。

    身体截断面里,生长在那里的金色眼睛被他一摸,一个个眼廓弯弯,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杀…杀了我,”只剩半边身体的哨兵涕泪直流,哭着对倪霁说。

    他的眉眼歪斜了,身体像是蜡烛一样地开始溶解扭曲。

    “快杀了我。趁我还是人的时候。”

    这几乎是所有哨兵在变成怪物之前,会对自己的同伴请求的话。

    倪霁抬手冲着他的脑袋开了一枪。

    威力强大的爆破弹却没有炸开那人的脑袋,子弹被一张薄薄的翅膀挡住。

    弹头转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声音,却破不开那昆虫一般的薄翅。

    子弹掉落在地面,翅膀放了下来,翅膀的背后,男人的脑袋上生长出了一对复眼和触角。

    那古怪的半边嘴巴扭曲变形,向前突出,无限拉长,最终伸成了长长的刺吸状口器。

    他的腹部鼓起,拖在身后,后背张开一双薄薄的狭长翅膀,翅脉金黄,正在迎风展开。

    像是一只巨大化了的吸血蚊虫。

    倪霁抽出长刀,向变成怪物的男人攻去,

    巨型的,硕大的畸变种,嗡嗡扇动金色的翅膀飞起。

    倪霁的速度快得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只在一瞬之间就寒刀就已出现在变化中的怪物眼前。

    畸变的哨兵准确无误地用它新生口器架住了倪霁的刀。

    “其实畸变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男人的声音,从蚊子的腹部传出,“我觉得很舒服,好像获得了解脱一样。”

    倪霁一言不发抽身回刀,蚊子尖锐的口器在空中留下残影,双方一个呼吸之间,就在半空中过手了数十招。

    “昨夜觉得你很可怕。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嘛。”诡异的畸变种飞在半空中,震动翅膀,发出巨大的嗡嗡声。

    它用那只锋利而坚固的长嘴遥遥指着倪霁,“你们不知道自己的愚昧。畸变之后,我才真正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

    “嘻嘻嘻,其实你们才是真正被奴役的家畜。可怜的哨兵,和我从前一样的傻。”

    “你的血闻起来不错。我很感兴趣。”

    “不如加入我们。只要忍受一点点的痛苦,你就会和我一样,得到永恒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