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晓峰很少抽烟,而今天办公桌上烟缸里却堆满了烟蒂。他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桌子上那摞厚厚的案卷发呆,他不知道此时自己到底还能去做些什么,或者说到底还能去补救什么。田超涉毒的案件已经告破,现在已经到了移送起诉的阶段,按理说应该已经是案结事了,余下的工作顶多就是协助检察机关再做些证据补侦。但就是由于那个节外生枝的王磊案件,将这本该的圆满全部打乱,更加严重的是,由于王磊在律师会见时控告公安机关刑讯逼供和指供诱供,所以整个案件的证言部分一下被推翻,程序上违法就等于案件的违法,这是一个预审员最基本的常识。同时,由于王磊的案件和田超案有着直接的联系性,也导致了田超的案件被退回重新补证,一时间几个月的努力毁于一旦。厚厚的案卷堆在蒋晓峰面前,宛如一块压在他心头的石头,更是他工作失误最直接的证据。蒋晓峰此时还哪顾得上去想和那海涛的比试,就单从工作职责上讲,如果案件所出现的问题被查证属实,那后果就不仅仅是个工作失误那么简单了。
蒋晓峰正想着,武树推门走了进来。
“兄弟,情况怎么样了?”武树故作轻松。
蒋晓峰抬头看了看武树,说:“现在这两个案件都被退了回来,这几天等待检察院的执法监督,同时,王磊的律师还市局的纪委部门提出了控告,估计纪委也会在这几天下来调查。”蒋晓峰语气迟缓。
武树沉默了一会。“王磊怎么能证明被刑讯逼供?”武树问。
“恩——他说在派出所审讯的时候,审讯人员对他进行殴打,同时强迫他按照审讯人员的思路进行供述,而且更为严重的事——”蒋晓峰犹豫了一下。“王磊认为这个案件就是公安机关设下的一个圈套,向他买毒的人就是公安机关指派的,这个案件的本质是钓鱼执法。”蒋晓峰说。
“胡说,一派胡言!我干了这么多年了,能为了这么一个案子而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武树信誓旦旦。“兄弟,我看这个王磊完全就是为了逃避执法而故意编造的谎言,这家伙不是初犯了,几进宫之后学的越来越聪明了,不行,咱们必须想办法揭穿他的谎言!”武树越说越气愤。
“武所儿——”蒋晓峰不再叫他大哥。“这里没有外人,我就想问您一句,王磊的案子到底是不是钓鱼执法?”蒋晓峰看着武树说。
“不是,绝对不是!”武树一点没犹豫。“你还不相信我吗?现在的情况是咱们绝对不能让王磊得逞,要是王磊这个案子出了问题,那田超那个案子也会受到影响,兄弟啊,到这时候了,咱们得抱团啊。”武树说。
蒋晓峰默默地点头,但他心里明白,事实情况是绝不像武树说的那样简单的,他干预审也不是新兵了,就单凭经验讲,他从开始就感觉这个案子里有问题,但也不知道是碍于武树的面子,还是自己的急功近利,蒋晓峰从始至终也未采信王磊说的被刑讯逼供问题,反而一味在笔录上人为地将王磊的涉毒行为往田超身上靠。这么一来,如果这个案件出了问题,被处理的当然就不仅仅是爱民路派出所了。
“兄弟,我告诉你,现在这个案件的焦点就在一个人身上。”武树开门见山。“王磊当时被抓获的时候,正在和一个叫梁子的人交易,他的犯罪行为梁子可以作证,而且我们在初期也制作笔录了。只要这个人不翻供,这个案子就错不了,就不可能是什么钓鱼执法。”武树说。
“梁子——”蒋晓峰自然在证据材料里看到过这个人的供述。“这个人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没有被处理?”蒋晓峰问。
“这个人啊,患有严重疾病,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武树说。
“那当时为什么没有一并移送呢?”蒋晓峰此话刚问,就觉得不妥,是啊,当时派出所没移送,自己为什么也不问呢。
武树笑了笑,抽出一根中华。“哎——兄弟啊,要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必要再藏在桌子底下了。”武树说:“这基层搞案子啊,有指标,压力大,没几个案子线索是能靠你坐在办公室里它自己冒出来的,所以这许多的案件啊,都得让我们自己去摸、去查,去想尽办法弄到手。这可比不了你们预审处的,坐堂问案就好。”武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就王磊的这个案件上了来说,我开诚布公地
讲,梁子确实是我们的线人,或者叫点子,王磊贩毒的情况就是他主动提供给我们的,你要说这也算是钓鱼执法,那我一点也反驳不了,但是兄弟,在实际的案件工作中,像这些贩毒啊、伤害啊、杀人等重大案件,哪一个不是要办案机关依靠非常规手段去侦办的,咱们当警察的为了能将那些社会败类绳之以法有的把命都搭上了,为了可不是这区区每月几千块钱的工资啊。但现在这种情况,梁子的事是绝对不能说的,要是说出去了就会授人以柄,就会让我们都处于不利的境地。兄弟,你要是信任我的话,就听我的,此事梁子只要找不到,就不可能光凭着王磊的一张嘴轻易翻供,只要拖过了调查期,这两个案件就还得接着往下走程序。”武树走过去拍了拍蒋晓峰的肩膀。“兄弟,我搞了这么多年案子了,这些事情遇到的太多了,别紧张,没问题。”
蒋晓峰听着武树的一席话,心里全都明白了。“武所儿,那这么说的话,这人也是打了的吧。”蒋晓峰问。
“呵呵——”武树摇头。“刑讯逼供是指的什么,指的是司法工作人员采用肉刑或变相肉刑折磨被讯问人的肉体或精神,以获取其供述的一种极恶劣的审讯方法。”武树背诵着。“刑讯逼供的结果是供述,过程是刑讯,但是证据需要医疗机构的验伤证明。王磊的身上,没有一处可以验证的伤痕。”武树冷漠地回答。
“我明白了——”蒋晓峰点头。他当然相信武树的工作能力,也认可武树刚才所说的一切,但是——蒋晓峰想,但是自己真的要为了推卸责任而隐瞒事实吗?作为一个预审员,工作的目的就是在获取事实真相,公正执法,自己在每一次讯问犯罪嫌疑人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隐瞒、诬告要承担法律责任,而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呢?与武树串供,共同隐瞒实情?
蒋晓峰心里犹豫矛盾着,同时又为此刻自己的心理状态而深深自责,一个职责是调查真相的人,竟然要为是否说出真话而矛盾,这该算是最大的悲哀了吧。蒋晓峰想。
罗雪娟没有进公安局的大楼,由于林楠家的房产均被查封,所以林楠一直住在单位的宿舍。雪娟在大楼附近的路旁等着,低头看着手中那枚银色的戒指。戒指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顿时涌进了内心,雪娟感到难过,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痛苦,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开始在眼前划过,烛光、音乐、玫瑰、海滩,一切都仿佛是如此触手可及的美好,而瞬间那些画面又匆匆而去,划过的竟是林楠沉默的表情、凄冷的海风和自己的眼泪。雪娟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把所有的一切甩掉,但无论怎样,这些画面都早已深深印在她心里。也许只有时间可以将这些冲淡吧,雪娟想。这时,林楠从远处走了过来。雪娟抬头看去,心里不禁难过起来。
林楠又瘦了许多,落寞的表情依旧在留在脸上,毫无往日的生气,那身乔治阿玛尼也换成了普通的衬衫,生活的巨大改变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雪娟,上去坐吧。”林楠走到她面前说。
“不了——”雪娟轻轻地摇头。“我今天来,就是还你一样东西。”雪娟说。林楠默然没有说话,心里似乎早知道了雪娟的下文。
“林楠,对不起,这个戒指我妹妹让我还给你。”雪娟说着拿出了那没戒指。“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一个美丽的误会,林楠,忘了我们吧。”雪娟声音颤抖起来。
“雪娟——”林楠低下了头。“我——会尊重雪晨的选择,同时,也会收回这枚戒指。”林楠说。“但我想告诉你,那天我在海边对你说的话,没有一句虚假,我——是真的爱你。”林楠说着抬起了头。
雪娟怔住了,与林楠四目相对,那双忧郁的眼神里,仿佛仍存着一种力量,雪娟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猛地把戒指塞在林楠手中,不住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林楠,你不能爱我的。”雪娟说。
“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也知道你的处境,但是雪娟,我想说的是,我不能欺骗自己,我反复问过自己了,对着自己的心底问。即使你对我没有感情,而且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爱,并不意味着我会压抑自己的感情。”林楠语气低沉。“我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去闯天下,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人,一个在生活面前丫丫学步的孩子,我什么也不是,也什么也没有。”林楠感伤起来。“但这些
日子,每当我徘徊困顿,我茫然迷惑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想到你的声音和微笑,想到第一次见你的摸样,每当这时,我眼前的世界就仿佛又亮了起来。也许你
以后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但我想告诉你,你的出现是我最大的鼓励和快乐,没有你,我根本无法度过那段迷茫的日子。”林楠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一阵秋风吹过,那泪飘落在林楠手中的戒指上。雪娟看着,心中痛的说不出话。她沉默良久,一言未发。整个世界仿佛也随着沉默起来,除了落叶飘落的声音,再无其他。
“对不起——”林楠鼓起勇气说:“你回家吧——谢谢你能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谢谢你能陪我去海边——”林楠微笑着流泪。
雪娟站在原地,无言以对。
风大了,满地的落叶都飘舞起来,那或红或黄的叶子在风中不停起舞,整个世界仿佛落叶的海洋。
《众古》词曲:吕铮清晨,天还在下雨,
仿佛如叹息,心情也坠入谷底想你,在一字一句
思念若来袭,怎么也挥之不去在那个秋日,落叶如海的潮汐若不沉溺悲喜,怎会匆匆落地在那个秋日,浮云如海的涟漪只因心存期许,伤就无法痊愈我爱的你,爱的过去
纵然梦消散,甜蜜却残存心底若再说想你,就又输给了回忆心紧闭,去阻隔痛的距离
林楠突然在风中用力抱住雪娟,雪娟挣扎了几下,眼泪也流了下来,泪水随着漫天飞舞的落叶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那伤痛仍然无法被眼泪带走。两个相拥的人在这清冷的季节里,却无法相互温暖。在这即将立冬的日子中,美丽的爱情如将被雪藏。
而雪晨怎么想到,此刻远处的男友小严愣愣地躲在一辆车的后面,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小严感到浑身颤抖,他怎么也无法相信,雪娟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孩,竟然会对自己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