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世事常颠倒
晚上杜明堂回到家，明心见他很不开心的样子，便关心地上前询问了一番。
“明堂，你最近怎么了？似乎看起来总是闷闷不乐。”
“没有啊，可能工作太累了。”明堂搪塞。
“对了，我还没恭喜你呢，你要出任神武建设的CEO了？那可是大哥想了半辈子的位置。”
“这有什么可恭喜的。”
杜明心正在客厅了发货，她咬着透明胶带，听明堂这么说，于是她放下手里的活儿，郑重其事地走过来。
她认真询问道：“明堂，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有啊……”
明堂把脸别过去。
明心看了他消瘦憔悴的脸一眼，轻轻伸手拍了拍他的手，道：“昨天我去疗养院看过大妈了，给她送了些燕窝粥，她看起来……”
杜明堂转过脸，忙问：“她怎么样？”
最近明堂工作太忙，都没抽空看亲妈。
还是明心替他记挂着这件事。
明心低垂下眼眸，道：“她越来越糊涂了，记忆力越来越差，已经不认识我了。”
明堂没说话，抿唇。
她亲妈抑郁症现在又患上了阿兹海默，上次明堂去的时候，他妈就已经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了。
“所以，明堂，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你开心点。”
明心是过来人，最近她看明堂总是这副闷闷不乐样子，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明堂没说话，起身回自己房间去洗澡。
淋蓬头下，细密的水缝里。
他抑制不住地不断回想起路佳离开时的决绝表情。
流水哗哗，那些和路t佳共处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他面前一轮一轮地闪现！
很诛心。
“再见，永远不见。”
呃。
明堂控制不住，一计重拳锤在对面的大理石墙上！
而后，他逐渐冷静，仰起头，用力拂过脸上的水花……
……
路佳最近在家陪着路妈，路妈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医生说，最多还有两个月。
路佳想带路妈去周边找个山清水秀的旅旅游。
路妈却说：”那些地方有什么好去的？死了还是不都埋在山清水秀的地方。”
“妈！”路佳不想听她这么说。
路妈苦笑笑，拉过路佳的手坐下，道：“佳儿，妈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在闭眼前，看到你眼前的这些事都能给解咯！你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妈相信你！也支持你！人一辈子啊，受的劫数是有数的，度一劫，少一劫，以后就都是平坦大道啦！”
“妈，你那说的都是美好祝福。颠倒黑白的事太多了。”
通过最近的事，路佳也想明白了，人生就是升级打怪，只要你还有理想还有目标，人生就不会是畅道坦途。
理想和真情是铠甲，也是软肋。
“佳儿。”路妈沉疴许久，对人生似有所悟，“劫，就是‘结’；外头的苦，都不叫苦；这世界上唯一的苦，就是自己跟自己拧巴。妈相信，只要你能把这些事给理顺了，把自己的心‘结’给打开了，以后就没什么事能愁得到你。”
说完，路妈轻轻从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静静地放在路佳眼前。
路佳捡起来一看，是法院传票。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这时，明理进来了，鞋都没换，就急急跑了过来。
“路佳，传票收到了吧？下周二庭外和解，然后就是开庭。”
路佳点了点桌上的传票，表示这不刚看到嘛。
也不知道路妈把这个交给她之前，自己揪心了多久。
“明理，有胜算吗？”
钟明理低头，没说话。
路佳就懂了。
“除非能找多新的对你有利的证据。不然就目前的情况，加上舆论的压力，情况对我们很不利。”
路佳望着钟明理，良久，她叹了口气：“那就算了。该怎么判，就这么判吧。”
“路佳，我陪你去。不管结局如何，这个流程我愿意竭尽全力陪你走一程，哪怕只是个过场。”
路佳很感谢明理，但也心疼地问：“你和‘他’对簿公堂没问题吗？”
明理垂下头，又擡起头：“现在都是一个集团的了，以后低头不见擡头见。再说了，又不是我做错事，我有什么好躲的。”
“嗯。”
路佳心疼她。
明理的一句“又不是我做错事”，也给了路佳些许安慰。
她们深深对视了一眼，给彼此鼓励加油！
很快。
“走马灯”抄袭案一审。
这个轰动一时的舆情事件，引来了很多人围观。
杜康生让神武来了很多人旁听，这里面好多建筑师路佳都认识。
在旁听席上，路佳甚至看到了陆之岸的身影，他就像一个幽灵，猥琐地蜷缩在黑暗里。
他期待着路佳也能被落下漆黑无比的十八层地狱里去。
这次，杨叶和杜明堂又坐在一起。
杜明心和金银银也来了，他们都坐在被告席的这边。
路野扶着路妈坐在旁听席最前面一排。
老靳坐在证人席。
路佳坐在被告席上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浓烈的感觉。
仿佛这个小小的第十三法庭里，聚集了她一生中所有重要的人脉和关系。
世事纷杂，红尘万丈，人海茫茫，但其实在这偌大的世界里，关心你的、你憎恨的、有爱恨情仇纠葛的，也就是这么些人。
神武的律师就是杜明理法学院曾经的导师林伟忠，一个一身爱马仕的中年油腻男。
虽然庭上，钟明理据理力争，和林伟忠展开了剧烈的唇枪舌战！
但最终，由于缺乏证据，法院一审还是判了路佳涉嫌抄袭，需向神武公开道歉，并赔偿1元。
这个结果在路佳的意料之中，赔偿1元，应该是老靳能为她做的最后争取。
庭审结束后，路妈站起身，抓着眼前的木质把杆，眼含热泪，久久不远松手。
路佳亦含泪看天。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法官落锤的那一刻，她还是觉得自己内心某种东西碎了！
冤枉你的人，永远比你还知道你冤枉。
杜明堂戴着鸭舌帽坐在最后一排，内心五味杂陈。
庭审结束后，他没等路佳，就匆匆先走了。
走后，他就去了拳击馆，将沙袋锤破，拼命发泄！
走出法庭的时候，路野扶着路佳，杨叶一脸揪心地站在人群里。
“我……道歉。”
路佳对到场的媒体深深一鞠躬。
法院都已经判了，她不认有用吗。
法院的判决结果，使得现场媒体更加群情激愤，纷纷对路佳丢起了石头：
“抄袭！不要脸！”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对啊，太不要脸了。剽窃别人的劳动成果。可耻！”
各种不堪入耳的谩骂传入路佳耳中，路妈被气得瑟瑟发抖。
路野扶了路佳又要扶路妈，忙得不可开交，狼狈不堪。
神武的律师林伟忠出来后，还得意洋洋地站在一旁接受媒体采访。
钟明理瞥了他一眼，暗骂了一句“恶心”，就想走！
谁知，林伟忠竟然刻意跑过来对钟明理出言羞辱。
“哟，钟律师。现在怎么什么案子都敢代理啊？”
明理不理他，跟着众人就要走。
林伟忠却猥琐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笑道：“怎么？不跟老师聊两句么。”
钟明理冷冷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该陈述的，我刚在法庭上已经陈述过了。”
林伟忠狡黠地看了一眼台下的记者，居然恬不知耻地大声宣布道：“被告律师曾经是我的学生，她为被告代理，我是很痛心的。作为一个律师，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为剽窃的被告做无罪辩护。这就是忘了初心。”
“你说什么？！”
路野正忙得不可开交，这时候才跑过来顾明理。
他一听这老男人挑衅的话，就气炸了！
指着他的鼻子就开始骂：“你个老东西！嘴巴放干净点！明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很清楚！就像我姐到底抄没抄袭，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你少在这里放诌屁！讼棍。”
“路野。”
明理知道路野的脾气，于是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衣角，劝他别动气，这里是法院门口。
法院门口怎么了？
路野的性子，就是别人欺负他爱的人，就不行！
“呵呵，原来是被告的姐姐。难怪和被告一个德性！”
“你说什么？嘴巴放干净点！”
“你是她什么人？”
林伟忠后退一步，看路野一身肌肉，有些忌惮地指了指明理问。
“我是她男朋友！”路野气冲冲。
林伟忠这时更加阴阳怪气：“我说呢，明理怎么会接这种不入流的烂官司！原来是色令智昏！剽窃犯的弟弟，应该也很会偷别人东西，喉？”
林伟忠这些年，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地道貌岸然，内里却阴暗腐烂。
他说完这句话，还故意拿猥亵不堪的眼神，瞟了一眼钟明理。
“你特么……”
眼见路野就要动手，这时，路佳走了过来。
记者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一幕幕都被直播了出去。
路佳拦住路野，重新擡起头，目光炯炯地对台阶下的记者道：
“我道歉，是因为我尊重法律！虽然官司输了，不代表任何人可以用判决结果羞辱我和我的家人！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做过的事，可以道歉，但不会承认抄袭！我路佳在此郑重承诺，在没有其他证据证明我清白前，会离开建筑行业，交出建筑师资格证。我也保证，暂时不再从事相关工作，搅乱市场秩序。也恳请无关人等，不要再以此作文章，攻击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就像台下的各位和这位不知道姓什么的律师，从小到大，我们谁没有犯过错误，受过冤枉！如果因为一点点错误，就要对你们的父母家人扔石头加以谴责连坐，我想，我们都无法活到今天。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微博和个人社交网络永远不会关闭评论，有什么，可以冲我个人来。”
路佳顿了顿，用厌恶不屑的目光瞪了眼一旁的林伟忠。
“同时，我也做出善意的提醒！这里是法院门口，造谣生事，污蔑他人，嘲讽和生事，也是在触犯法律！虽然我不是学法律的，但我始终坚信，法律不会因为某一方人多强势就做出倾斜，它只会站在正义公正的一方！我信！所以，希望你们也信！最后，再次谢谢大家，你们也是为了工作！为了公平地报道出事件的真相！我也为占用了公共资源和大家的时间，说声抱歉。”
说完，路佳便拉着路野和明理往车的方向走。
路佳一通气沉丹田义正言辞的输出，倒把现场的记者和自媒体给震住了！
“这……t像是一个剽窃犯说的话？”
“她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啊。一般这种，不是心理素质极其强大，就是被冤枉的。”
“可不是说呢。人都是讲气场的。我看这女的刚才说话的样子，挺浩然正气的。说不定还真是被冤枉的。”
“嗨，这抄不抄袭本来就很难界定。冤枉的又怎么样，稿子咱们不还是得该咋写咋写。”
神武给了车马费，官司又胜诉了，这些记者只能偏向了神武。
但就因为路佳最后的这段话，好多记者都笔下留情了。
回去的路上，路野咬着牙开车，路佳、明理和路妈坐在车后座上，大家紧紧握着互相的手，谁也不开口说话。
车里的音响正播放着刀郎的《罗刹海市》：
“勾栏从来扮高雅
自古公公好威名
打西边来了一个小伙儿他叫马骥
美丰姿少倜傥华夏的子弟
只为他人海泛舟搏风打浪
龙游险滩流落恶地
他见这罗刹国里常颠倒
马户爱听那又鸟的曲
三更的草鸡打鸣当司晨
半扇门楣上裱真情
它红描翅那个黑画皮
绿绣鸡冠金镶蹄
可是那从来煤蛋儿生来就黑
不管你咋样洗呀那也是个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