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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人文 > 三十年河东 > 第22-23节

  22

  赵兰香死得有些蹊跷。

  赵兰香是吊颈死的。

  她家的房子是新楼房,一楼和二楼之间是水泥预制板,整个房子没有房梁,就是想吊颈,也找不到拴绳子的地方。事实上,当时贺曙光做这个房子的时候,留了余地,考虑将来有钱了,再往上面加一层甚至两层,所以,二楼上面也是平顶,也没有房梁,也没有地方吊颈。但是,赵兰香在那个九月初的下午,愣是在这个本不能吊颈的新房子里吊颈自尽了。

  贺三把门撞开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后归婆赵兰香吊在那里。赵兰香是靠墙吊的。并且是面朝墙。事后据分析,一定是她踮起脚,费力地把绳子挂在钉子上,然后脚一软,就那么吊死的。

  即使在冷静下来之后的好多天里,贺曙光都有些想不通。想不通人怎么这么容易死。想不通人面对着墙靠在上面,脚尖子还贴在地上,怎么就能吊死呢?贺曙光甚至还做了实验,自己那么站着,脖子上套一个活口,然后把绳子的另一端挂在钉子上,看能不能死。但实验根本就进行不下去,因为只要他把绳子往钉子上一挂,钉子就被绳子带出来了。那么,当时母亲在这样做的时候,为什么钉子就没有被带出来呢?贺曙光甚至可以想象出,无论母亲当时是怀着多么大的勇气把自己挂在上面的,但挂在上面之后一定后悔了,一定想到不能撇下尚未成年的贺子强和贺子英就这么走了,就想到她即使真要走,起码也要留个话,做个交代和安排,而不能这样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永远离去,所以,她一定想挣脱出来,并且是使劲地挣脱,那么,这么小一个钉子,现在贺曙光想把自己挂上去都挂不住,妈妈怎么就没有挣脱掉呢?贺曙光还仔细问了继父当时的情况,特别是当时的时间,他分析着从母亲离开二伯伯家到继父回到家,怎么也超不过五分钟。这么短一点时间,估计母亲从决定自尽到想着用什么方式自尽到最后终于想到用吊颈的方法自尽以及找到绳子把自己套进去再挂在钉子上,怎么算时间都不够用。即便够用了,也不可能一吊上去立刻就死,起码还有一个挣扎的过程吧。那么,这个挣扎的过程难道就不弄出一丁点响声?而如果弄出一丁点响声,难道贺三在门口就一点也听不见?

  贺曙光并不怀疑贺三,他相信贺三是爱母亲的,即便说不上爱,起码有一种亲情,毕竟,对于继父贺三来说,母亲赵兰香是他一辈子惟一的老婆,而且,他们有贺子强和贺子英两个孩子呀。再说,贺三有什么理由希望母亲自尽呢?最后,贺曙光通过仔细分析甚至动手做了模拟实验,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母亲赵兰香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从二伯伯那里低头跑回来后,把门一关,想都不想,直接把早已准备好甚至连活口都打好的绳子往脖子上一套,然后准确地挂在早就准备好的钉子上,就是平常挂干木棉花的钉子。等贺三到门口的时候,母亲或许还有意识,但已经说不出话,弄不出任何的响声。或许,当时母亲是多么希望贺三能砸门进来呀。如果当时贺三一回来就立刻砸门,而不是坐在门口吸土水烟袋,那么,母亲就不会死了。

  贺曙光后来还与戚福珍分析,母亲是孤独死的。母亲来罗沙村十几年,其实是个性压抑的十几年。作为后归婆,她在村里没有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一天到晚一年到头都要小心翼翼。继父贺三太老实,关键时刻不能站出来护着自己的老婆。就说那天下午吧,贺老二失态说了那些非常不得体的话的时候,如果贺三能站出来打贺老二,哪怕是骂贺老二,那么母亲也许就不会那么坚决地去死了。但是,贺三连屁都没有放一个,所以才让母亲彻底灰心彻底绝望了,让母亲思想转不过弯来了,让母亲感觉自己没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她肯定从心里感觉贺老二骂得对,她确实是扫把星,确实总是祸害自己最亲的亲人,为了不再祸害他们,还是自己死了为好。

  贺曙光还很自责,觉得母亲孤独他有责任。自从有了贺子强之后,他与母亲的感情也渐渐疏远,总感觉母亲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弟弟妹妹身上了,放在他身上的越来越少,最后,竟然连话也很少对母亲说了。贺曙光现在想想,自己嫌妈妈关心他少,但是他又有多少时间是关心自己的母亲的呢?

  人死不能复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戚福珍不是嘴巴上安慰贺曙光,而是拿出实际行动。母亲出殡之后,戚福珍就一直在这边生活。他们没有举行任何的仪式,甚至连说都没有说一声。仿佛一切都不需要说的,他们本来就是夫妻了。现在回头看看,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他们已经领取结婚证了,已经是合法的夫妻了,有权利住在一起。不过,戚福珍当时并没有考虑什么权利,只想到了义务。觉得自己有义务到这个家来生活,帮助贺曙光一起来共同支撑起这个家。在这一点上,七叔公和七叔婆的表现令人敬佩。在最初的那些日子里,不仅戚福珍一天到晚在这边忙,就是七叔婆本人,也经常过来帮助料理,对戚福珍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一种支持的态度。

  赵兰香死了之后,村里人才开始念叨她的好。说这个后归婆是全村最贤惠的婆姨。任劳任怨,生儿育女,从来不嚼口舌搬弄是非,从来不参与议论张家长李家短,在任何人面前总是保持低眉顺眼,生怕得罪人家。就说她晒的木棉花吧,谁想要的时候都可以来拿,谁来拿她都大方地给,态度没有丝毫施舍的意思,倒像是别人施舍了她。可惜,当人们发现这些的时候,这个让村里大多数人叫不出名字的后归婆已经不在人世了。于是,人们在深感失落的同时,普遍都有些自责,都在默默地反省自己过去的言行,怀着多少有些羞愧的心情回顾自己当初说的那些完全莫须有的种种不适之辞。

  人们这种普遍的愧疚心态很快落实在行动上。具体表现可以归纳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赵兰香出殡的那天,不分是姓戚的还是姓贺的,全村人一起送殡,盛况空前;第二,人们对戚福珍没有经过任何仪式就住到贺曙光家普遍抱有同情、理解和支持的态度,没有一个人说三道四,仿佛是一致认可他们早就已经结过婚了;第三,当然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大家一致同意在皇坟岗上建设工业厂房。仿佛是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表达对死者的哀思和对自己过失的补偿。当然,善有善报,皇岗工业区后来为全村带来了他们当初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巨大的回报。这,应该算是对死者最好的安慰吧。

  赵兰香死了之后,贺三更加苍老了,一下子成了真正的老人。老,但是人却不再蔫巴了,表现出一定的个性。第一是坚决不认贺老二是他哥哥,无论二叔婆怎么劝,怎么赔礼道歉,他一句话不说,表现出作为蔫巴人一旦认准一个道理之后一根筋到底的个性。第二,他把家里的钱全部拿出来,交给贺曙光,认他怎么安排,表示他从此再不过问,并且郑重地拜托贺曙光要照顾好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第三,他竟然开始学习做家务,特别是学习赵兰香当初的做法,每到冬天就满村地捡木棉花,晒干,并且他晒木棉花的方式比赵兰香妈先进,他不是在院子里晒,而是在屋顶上晒,因为当初贺曙光打算将来加三层楼甚至是四层楼,所以楼顶是平的,相当于未来的三楼地面,但是现在三楼还没有盖,正好被贺三用来晒木棉花。

  最难受的当然还是贺老二。要不是儿女轮番看着,差点他也自杀。最后虽然没有自杀,但也很少出门,更听不见他的声音,村里面仿佛一下子少了这个人。几个亲家老人曾经专门来请他到女儿女婿家散散心,他不但一家也没去,而且对亲家也不热情,连酒都没有陪亲家喝,搞得二叔婆一个劲地赔礼,还掉眼泪。

  赵兰香出殡的那天,二伯伯家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全部都回来了,连在横岗当村长的大女婿裴长根都回来了,搞好像是二伯伯或二叔婆自己死了一样。不用说,带娣姐姐也回来了。带娣还专门跟戚福珍说了话,说:真的比我自己妈妈死了还难受。当戚福珍把这个话转给贺曙光的时候,贺曙光还特意找到带娣姐姐,对她说:要说我不恨二伯伯那是假话,但是我相信二伯伯也不是有意的。贺曙光还叫带娣姐姐多安慰二伯伯和二叔婆,说人死了不能复活,二伯伯和二叔婆一定要多注意身体。这番话是不是经带娣姐姐传到贺老二的耳朵里没有人知道,但是,出殡那天,贺老二的表现确实出乎大家的预料,他竟然像晚辈那样,与儿子女儿一起跪在赵兰香妈的灵柩前。后来村里老人出面,说这样做子女要折寿的,才把他拉起来。

  赵兰香妈出殡的时候,韶关老家那边也来了亲戚,本来贺曙光在七叔婆的提醒下,给小姨发了电报,告诉她母亲去世了,可是出殡那天,从韶关匆匆赶来的却不是小姨或小姨夫,而是贺曙光的一个堂哥。贺曙光当时就觉得怪怪的,觉得就是要来,也应该来一个母亲的娘家人,来一个前婆家人算哪门子事情呢?再说,贺曙光对自己亲生父亲那边的几个叔叔伯伯并没有好印象,虽然当时贺曙光还小,但父亲去世时候的事情他还记得,记得几个伯伯并不是来帮助他母子度过难关,而是来争夺父亲留下的那点可怜的财产,包括那双胶皮靴子,所以,贺曙光对堂哥的到来有些不欢迎。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也不好赶人家走,还是给予接待。但出殡之后还是闹得不愉快。这位堂哥知道赵兰香死亡的真实情况后,竟然不依不饶,要贺老二家赔偿损失,出殡的时候他没有哭,出殡之后却嚎啕大哭,闹得像又是死了人,搞得贺老二一家不得安宁,还不好对他怎么样。最后还是贺曙光出面,非常不客气地说: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然后给了他路费,打发旺仔他们几个强行把他送走。

  赵兰香去世的事情后来被大佬张他们知道了。大佬张和司务长他们几个则坚持要补送挽帐,但被告之这样做不合礼规,跟骂人差不多,才作罢。最后,他们还是专门找到罗沙村来,来看望贺曙光,表示哀悼和安慰。

  23

  村民一致同意把皇坟冈建设成工厂,并不代表就真能建成工厂。最大的问题是缺乏资金。把一大片乱坟岗清理出来需要资金,推平并且通路、通水、通电还需要资金,三通一平之后在上面兴建厂房更需要资金。贺曙光虽然出了一个好主意,并且最终被村民推荐具体张罗这件事情,看起来是村民对他的高度信任,同时也给他一个巨大的压力。道理很简单,他变不出钱。而如果没有钱,再好的计划也就是一句空话。或许,赵兰香自尽后,全村人突然又一致同意贺曙光的方案了,除了同情和愧疚的心情外,是不是其中有些村民就是料定这件事情其实是做不成的?

  贺曙光打算全身心投入到皇坟岗开发这个大事情上来。他已经把自己的汽车包给别人开,并准备提拔旺仔做运输公司的经理,或者做副经理,具体负责,经理的职位还是由他自己兼着。

  他与七叔公商量。

  母亲去世之后,贺曙光与七叔公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方面,戚福珍已经在没举行任何仪式的情况下住到贺曙光家来,算是过门了,贺曙光也成了七叔公的正式女婿了,另一方面,通过这二年罗沙村经历的风风雨雨,七叔公本人和村里绝大多数人对贺曙光的人品和才能基本认可,特别是他母亲去世之后,在处理后事和协调人际关系问题上,贺曙光的表现让人折服,所以,现在贺曙光已经是村委委员,并且大家普遍已经把他看成是七叔公的既定接班人,就等待交接班的时机了。因此,贺曙光与七叔公的关系,既像是岳父和女婿的关系,也像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这种关系既让他们有一定程度的信任与默契,又让他们相互之间保持一定程度的礼节和客气。

  不过,客气归客气,在运输公司负责人的问题上,七叔公还是否定了贺曙光的提议。理由是:旺仔管不住自己。拉货到广州,总是喜欢抽空找小姐。一个连自己都管不住的人怎么能管理好一个公司呢?

  贺曙光承认七叔公讲得对。旺仔的这个毛病贺曙光是知道的,但他没有把这个问题看得非常严重,现在经七叔公这样一强调,贺曙光觉得这还真是个问题。首先,七叔公讲得有道理,一个连自己都管不住的人,怎么能管好一个企业呢?其次,贺曙光突然发觉,以前自己没有把旺仔的这个毛病看的那么严重,是站在哥们的角度看的,站在哥们的角度,男人与男人之间发现对方有这个毛病就是非常小的事情,小到大家一笑了之,但是,如果是站在领导的角度看,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如果让旺仔担任运输公司的经理或副经理,他喜欢玩小姐,那么,运输队其他人是不是也会跟了玩?如果跟了玩,这运输公司是什么风气?旁人看了会这么想?客户还敢把业务交给罗沙运输公司做?这么想着,贺曙光就想通了,就觉得确实不能让旺仔当公司经理或副经理。但是,不让他当让谁当呢?

  “关键要有责任心。”七叔公说。

  七叔公还告诉贺曙光,当初他支持贺曙光当运输公司负责人,主要就是看他有责任心。七叔公说,当领导一定要有责任心。旺仔那个毛病的根子就在于他缺乏责任心。没有责任心的人不能当领导。

  贺曙光按七叔公的提示,在村里找了一圈,竟然一个合适的都没有找到。也难怪,当年和他一起上了高中参加过高考的同学基本上都去香港了,哪里还有比旺仔更合适的人选呢?一想到高中同学,他就想到了戚福珍。贺曙光相信戚福珍有责任心,可是,她并不懂汽车,也不懂业务,那么小的个子,无论是对外开展业务还是对内镇住旺仔这样的坏小子,都是不够分量的。最后,他只好把搜索范围扩大到村外,一扩大到村外,人选就多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佬张。如果大佬张是他们罗沙村人,让他来当这个运输公司负责人最适合了。懂业务,正直。可惜,他不是罗沙村人。虽然如今802团集体专业了,不再是解放军了,但仍然是国营单位,大佬张在国营单位干得好好的,能跑到村办企业来?

  那段时间贺曙光很苦恼。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难道皇坟岗的事情就不搞了?

  贺曙光把自己的想法对戚福珍说了。

  福珍说,不一定的,你怎么敢肯定大佬张一定不肯来当这个经理呢?

  贺曙光想,是啊,问都没有问,怎么就知道人家不愿意呢?还是应该问一问。退一步说,即便大佬张不愿意,说不定还能帮着推荐另外一个人来呢。反正不是外人,不如问问。于是,贺曙光就去问了。

  果然不出戚福珍所料,大佬张一听,立刻就答应。贺曙光见他这么爽快就答应,反而有些不适应,就声明,他这可是村办企业,不是国营单位,你可要想清楚。

  “想清楚了,”大佬张说,“什么狗屁村办企业?你们‘村’马上都没有了,哪里还有什么村办企业?老子当兵十几年,从义务兵熬到志愿兵,本来还想再熬成干部呢,倒好,集体转业了,还是大头兵。到你那里,好歹算经理,听上去跟吴团长差不多了,他吴麻子现在不也是经理吗?”

  贺曙光见他是真心愿意,当然高兴,赶紧回去报喜。他没想到,又遇到了麻烦。

  贺曙光把情况对七叔公说了之后,七叔公非常为难,大意是说他没意见,但任命一个外人来村里担任企业经理,怕乡亲们不同意。

  贺曙光说了一大堆理由,从业务能力说到责任心,还说当初他自己张罗着成立运输公司的时候,就是接受了大佬张的建议等等。

  七叔公说,你不要跟我说。你说的这个大佬张戚福珍跟我讲过,人我也见过,上次不是到你家来过嘛。人确实不错,一看就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这样的人坏不到哪里。我也知道他技术过硬业务精通,但是我担心乡亲们不答应。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支持的,七叔公甚至给贺曙光出注意,让他先在小范围内放点风,看看大家有什么样的反应,如果反应正面,他就提交到村委会上讨论,如果反应不好,再做工作。

  贺曙光照办。

  贺曙光先是在车队里面说了,果然如七叔公所料,不少人反对,特别是旺仔,说服从你贺曙光我们没话说,找一个外面的人来指手画脚,老子不做了,大不了单干。

  贺曙光再回去向七叔公汇报。并且说为了平衡关系,能不能考虑让大佬张当经理,让旺仔当副经理。

  七叔公的反应比贺曙光坚决,他说:原则问题不能让步,尤其对旺仔这样的人,如果让他当副经理,那么就等于是给大佬张找麻烦。既然请人家来当经理,就应该尽量给人家创造条件,而不是设置障碍。听得贺曙光直点头。

  七叔公见贺曙光点头了,就把话往回收了一点,说:给大佬张配一个本村的副手倒是可以考虑的。

  贺曙光感觉生姜确实是老的辣,在处理人的问题上,七叔公比他考虑得周到。于是,按照七叔公的思路,贺曙光开始帮大佬张物色副手。可是,他物色了半天,竟然发觉没有比戚福珍更合适的了。但一想到戚福珍是自己的老婆,如果提议她当副经理,或者是七叔公来提议自己的女儿当副经理,都有点说不出口。

  大佬张来找贺曙光。自从贺曙光上次对他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他就天天惦记着,这几天没见动静,扛不住了,自己找上门来。

  贺曙光把自己的难处对他说了。大佬张一听,来劲了。说好,让戚福珍当副手最好。并说正因为她是你老婆,而且是支书的女儿,所以她来当副手最好。贺曙光问为什么最好。大佬张说如果戚福珍来当副手,那么他自己就能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业务上了,所有需要与村里协调的事情,全部都交给她了。贺曙光换位思考,站在大佬张的立场上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更加感觉大佬张是个实在人,不玩虚的,于是也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七叔公召开村委会,如今贺曙光也是村委会委员,能直接在会上发表自己的观点。

  贺曙光首先介绍了大佬张的个人情况。大家一听是802团的,马上就表示对他的人品和能力不再怀疑,同时与七叔公第一次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反映基本一致,说请一个外面人来村里当经理,不知道村民是不是接受。

  七叔公插话,说关键在我们,我们自己想通了,群众的工作总是可以做通的。

  其他委员见岳父和女婿观点一致,知道这件事情他们肯定是商量好了,于是就不再做声。会抽烟的,这时候干脆抽起了香烟,而且不忘记打一圈,搞得整个会场像茶话会了。贺曙光知道,这是他们思想并没有真正想通的表示。于是,就不打算以势压人,就想把道理讲通。说:罗沙村要发展,就一定要引进外面的人才。现在一个小小的运输公司要引进人才,将来的皇坟岗工厂更需要引进人才。不引进人才,凭我们村自己这些人,谁懂建筑?谁懂经济?谁懂技术?谁懂管理?贺曙光还把当年诸葛文老师说的天外有天的道理对各位村委委员说了一遍。说到最后,终于有一个委员表态了,说既然你们已经商量好了,那就让那个大佬张来试试吧。这话贺曙光听起来不舒服,想反驳,或者说想解释,不过,没有等到他反驳或是解释,七叔公已经发话了。七叔公说:既然大家同意,那么就通过。散会。

  事后,贺曙光总觉得这件事情处理得不是很圆满,因为村委委员们的思想并没有真正做通。他的意思是应当把所有的委员思想全部做通了才好。

  贺曙光没有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对七叔公说,而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对戚福珍说了。戚福珍虽然自己既没有当过村长也没有当过书记,但她到底既是村长的女儿又是书记的女儿,所以,竟然也有了与村长和书记相近的思想认识。戚福珍说她老豆的做法对,要是像贺曙光考虑的那样,等全村人的思想全部做通了才开始行动,那么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那意思,对于村民,并不一定要什么道理全部讲清楚,只要坚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是不带私心的,做就是了,等做成了,村民看到甜头了,思想自然也就通了。

  贺曙光那天晚上没有睡好,他在想,想着自己是不是太书生气了。

  想到最后,失眠了,老是翻身,戚福珍误会了,以为他想要做那种事情,于是就迎合上来。

  贺曙光本来不是这个意思的,但是既然戚福珍表达这个意思了,那么他也就只好是这个意思。

  在两性生活的问题上,贺曙光和戚福珍他们那个时代与现在有很大的区别。举个例子,在如今的深圳,除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则,一男一女没有经过床上的经历,肯定是不会考虑正式结婚的,但是二十年前的情况正好反过来,一男一女没有正式结婚,几乎是不可以发生那种关系的。虽然不是绝对,但基本上是这样的,起码,对于贺曙光和戚福珍肯定是这样的。事实上,一直到他们正式住在一起了,都没有立刻那样。刚开始是因为贺曙光的母亲刚刚去世,两个人都没有心情,后来慢慢趋于平静了,戚福珍就主动在贺曙光面前撒娇,或故意用语言甚至是身体一下,终于让贺曙光明白了自己作为丈夫的责任。同时,贺曙光也感激戚福珍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坚定地和他在一起。说实话,如果他母亲去世的时候,戚福珍不那样义无返顾地主动住到他家来,那么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式生活在一起。按照罗沙村的规矩,像这样家里长辈非正常死亡的,子女在三年之内不能办喜事。如果那样,那么贺曙光一家该怎么生活呢?贺曙光以前不知道,母亲去世之后他才知道,一日三餐缝补浆洗看起来没有什么学问,可真要做起来,他不行,继父贺三更不行,但人要过日子,能少得了一日三餐和缝补浆洗吗?所以,贺曙光非常感激戚福珍,就希望像模像样地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可是,一开始他们的夫妻生活并不顺利。不知道是贺老二他们当年说的那些话对贺曙光的心理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还是那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接受过生理卫生教育,总之,他们一开始并不成功。第一次是贺曙光自己没有把握住,一碰到戚福珍那个地方,刚刚感受到那里的温热和潮湿,立刻就爆发了。第二次再试,贺曙光把握住了,但是忙了半天,找不准地方,到处使劲,却到处使不上劲。第三次还是没有成功,戚福珍自己有些害怕了,担心是她有问题,村里关于她的那些议论她自己多少也听到一些,难道自己真的是有问题?当然,后来还是成功了,并且果然如当年二叔婆说的那样,成功之后,戚福珍身体开始二次发育,整个身子比以前胖一圈,该大的地方也比以前大一些,因此,客观上讲,戚福珍是乐意和贺曙光做这种事情的,只不过那时候的女人和现在也不太一样,即便乐意,也很少主动,就是像今天,也是戚福珍见贺曙光翻来覆去睡不着,以为他是这个意思,才迎合上去的,否则,就是戚福珍心里有这个意思,表面上也不动声色,最多只是旁敲侧击,启发贺曙光自己主动。

  也怪,那事做完之后,贺曙光还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