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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上海俗女物语 > 24、终于等到你 下

    24,终于等到你下

    李莉环顾四周,不敢相信这间布置温馨的小屋是上回自己来的破烂阁楼。

    她看着柜门镜子上的红双囍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红通通的囍字就像是尖刀、匕首,刺得她心如刀绞。

    而此时她裤子的后腰上,正别着一把剪刀。

    她是来跟贺敏敏拼命的。

    这些天她每天都躲在对面马路的弄堂里,观察贺敏敏的一举一动。

    她想过了,江天佑不是那种负心薄情的男人,他之前想要挽回自己,是她发大小姐脾气拒绝了他。

    这点是自己不好,李莉承认错误。

    但是江天佑也不是没有错,他和自己在一起那么久,怎么会不清楚她的性格呢?她从来都是这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其实江天佑打电话过来那天,李莉就跟父母商量过了,同意江天佑把那个收养他的阿婆接过来住。

    李莉想她已经让步了,只要江天佑再打一个电话过来哄哄她,或者跟过去一样去她单位门口接她下班,她就马上告诉他这个“喜讯”,答应他的求婚。

    可是她左等右等,江天佑始终没有出现。

    她去找小姊妹商量,要不要自己主动去找他。可她们都说小姑娘要有小姑娘的矜持,关键时刻要摆摆“彪劲”,让男人吃吃苦头,才不会被对方看不起。不然等以后结婚,江天佑动辄对她甩脸子,难道她每次都要主动屈服,这日子还能过下去么?

    李莉觉得她们说的很有道理,强忍着对江天佑的思念继续等待。

    可就在不久前,单位女同事告诉他,看到她男朋友和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在黄河路上的饭店吃饭、逛街,亲密得不得了。

    李莉假都来不及请,从单位飞奔出来直扑惠民小吃店。

    到了小吃店门口,她径直绕到厨房后面,看着通往阁楼的木楼梯。

    她知道江天佑住在上面,一直知道。

    她在等,等他带自己上去。她坚信,这短短的十格楼梯,是她登基加冕的阶梯,迈向人生另一段旅程的必经之路。

    本以为这段路江天佑会扶着她,与她一同走过,没曾想现在是自己一个人孤单单的爬上去。

    探出头,她本想对他说着木头楼梯太破了,咯吱咯吱地响,让她心惊胆战,让江天佑快点修一下。

    结果她看到了什么?她的男人正衣冠不整地和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在一起缠绵厮磨。

    面对她的质问,江天佑死死地护住那个狐貍精,说他们要结婚了,还让自己滚。

    李莉这辈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

    她冲到楼下,问江天佑的师父要个说法。结果那个死老头子理都不理她。

    李莉奔回家里,一头倒在床上哭得昏天黑地,任凭阿爸姆妈爷爷奶奶怎么劝都没用。

    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单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单位那边打电话来说她这是旷工,旷工就旷工吧,把她开除都不要紧。

    江天佑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她,活着还有什么劲?

    过了几天,女同事到李莉家探望,告诉她打听到了江天佑的婚期,就在十月一号。但不知道为什么,江天佑现在不在上海。另外她通知李莉,她已经被单位开除了,领导让她找个时间去办理一下离职手续。

    后面那半截话李莉压根没听进去,只记住了关键一点——江天佑不在,狐貍精如今一个人!

    她骗父母说回去上班,实际出门后就来到小吃店对面盯贺敏敏的梢。看着她日日忙进忙出,一会儿指挥人送家具,一会儿带着新买的锅碗瓢盆上楼,活脱脱一个忙忙碌碌喜气洋洋的新嫁娘模样!

    而这些,原本应该都是她的!是她李莉的!

    她抢了自己的男人,抢了自己的阁楼,抢了原本属于她的幸福未来!

    李莉想着,右手伸到腰后方。

    她不晓得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被穿衣镜反射得清清楚楚,统统落在贺敏敏的眼底。

    贺敏敏不动神色地退到桌子后面,一只脚踩在木凳的杠子上。

    “阿天还没有回来么?”

    李莉明知故问。

    “快了,就这两天回来。”

    贺敏敏弯下腰,把倒好的茶水放在桌子上,手却没有挪开。

    说时迟那时快,李莉拔出剪刀尖叫着朝她扑了过来。

    “去死!”

    贺敏敏擡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茶水朝她脸上扑了过去,足尖同时勾起凳子擡腿一踢,木凳重重击中李莉的小腿膝跳处。

    李莉发出一声惨叫倒地,剪刀从手中滑落。

    贺敏敏将剪刀踢开,转身抓住李莉的头发把她拉到晒台上,把脑袋对准水龙头,任水流冲刷李莉发红的皮肤,冲走上头粘着的茶叶。

    李莉闭着眼睛哇哇大叫,“我瞎掉了,我瞎掉了!”

    “叫什么叫,隔夜开水,只是有点烫而已。”

    即便没看到那把剪刀,贺敏敏也一早猜到来者不善。

    江天佑告诉过她,李莉是和自己交往过的女孩子里最骄纵的一个,在上海滩的女阿飞里名气不小。曾经在工人文化宫后面带着十几个黄浦区的女阿飞和杨浦区的女流氓决斗,竟堪堪打了个平手。要知道杨浦区工人最多,工人子女的战斗力在上海滩一骑绝尘。

    贺敏敏虽然不能说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没拿过比菜刀更重的东西,明白无法强攻,只能智取,这才有了刚才让人拍案的一幕。

    李莉从十六岁“出道”当女阿飞以来,打遍上海滩无敌手。今次败在贺敏敏手下,又气又羞,忍不住大哭起来。

    李莉头上肩上披着毛巾,浑身发抖,贺敏敏站在后面用吹风机帮她吹干头发。

    “阿姐,我错了,我错了……”

    李莉边哭边打嗝,看着她小花猫似得脸,贺敏敏哭笑不得。

    “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值得么?”

    “值得,为了江天佑就值得。”

    李莉转过头,抓住贺敏敏的胳膊,期期艾艾道,“阿姐,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把阿天还给我,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贺敏敏很想说:我想要套房子,你拿得出来么?

    只是她和江天佑有约在先,不能随便毁约,只好耐着性子开导这个任性的小姑娘。

    “你要是真的杀掉我,我固然一脚去(沪语:死了)了,但你自己也被抓去坐牢,说不定被枪毙。江天佑万一转头又找了一个女朋友,结婚过日子的话,你该怎么办呢?”

    “这……”

    看着镜子里李莉目瞪口呆的模样,很明显,傻丫头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可是我能怎么办?我不能没有阿天的。”

    李莉后悔死了,如果真的有后悔药这个东西就好了。她一定对江天佑百依百顺,不会对他半点忤逆。

    看李莉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贺敏敏不由得想起站在民政局门口的自己。

    她不理解她的行为,却了解她的心情。

    这姑娘是真的爱江天佑,如果不是因为遗产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突然出现,她本应该和江天佑配成一对。

    理智是这么告诉她的,然而贺敏敏的内心深处却悄无声息地爬过一条斑斓的小蛇。它轻轻地在心脏上咬了一口,伤口虽小,却因为被注入了毒素,顿顿地痛。

    “那你就等等吧,说不定哪天就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贺敏敏想等合约到期,江天佑和她分道扬镳,一切重回原位的话,他应该会回到眼前这个女孩的身边。

    “等多久?等多久阿姐你会把他还给我?”

    这么荒唐的话,李莉却当了真。

    “一年可以么?两年呢?两年够不够?”

    李莉紧紧地抓住贺敏敏的手,威胁如果她不答应自己就不放开。她要在这里住下来,不走了。

    贺敏敏被她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只好随口回答,讲到时候再说。

    然而李莉却似乎当真了,抹着眼泪抽抽搭搭,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贺敏敏把剪刀从床底下拿出来,放进抽屉里。

    她坐在梳妆台边,回想刚才李莉的行为,突然觉得和她比起来,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爱郑翔。

    如果郑翔是因为女人,而不是为了报复而甩掉她,她是绝对不会为了他去杀人的。

    还有一天就是婚礼,按照上海老底子的规矩,贺家姆妈请左邻右舍的“福气女人”来帮女儿缝被角。

    所谓的“福气女人”就是有儿有女有丈夫的女人,如果父母公婆俱在那就再好不过。找这样四个女人各缝被子一脚,象征“一辈子四角俱全”,祝福新嫁娘和和美美,万事如意。

    贺家姆妈把准备好的大红真丝鸳鸯戏水缎面铺在白色的被单上,张师母、凤英阿姨、苏北姨婆和贺家姆妈手中各执缝衣针——贺家姆妈说自己是寡妇,不能缝被角,贺敏敏却说如果不是姆妈缝的被子,她是坚决不会睡的。

    四个妈妈一边钉被子,一边说话。

    张师母祝他们小夫妻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凤英阿姨的女儿说虽然嫁得不远,但不能总往家里跑。

    苏北姨婆说不要说这种虚头巴脑的,日子要过好,最关键是让男人把工资卡交出来,让贺敏敏加紧掌握财政大权。

    轮到贺家姆妈,贺敏敏等了半天不见她开口,走到身侧一瞧,发现她用胳膊捂住嘴巴,早就哭得泣不成声。

    “姆妈!”

    贺敏敏心头一酸,扑上姆妈的肩膀也哭了出来。

    明明知道结婚是假的,明明新房就在马路对面不远处,可她就是忍耐不住。

    “傻丫头,不好让眼泪落在被子上的。不然将来要哭一辈子。”

    姆妈双手捂住她的面颊,“做了人家家主婆,不像在家里,姆妈嫂子都让着你。要懂事,不要任性,晓得伐?”

    “姆妈,我不嫁了……”

    虽然结婚这场戏是假的,但此刻的情却是真得不能再真。

    见贺敏敏哭,阿姨妈妈们却都笑了起来。

    “敏敏……”

    不知道什么时候嫂子魏华站在门口,她望着贺敏敏,激动地指着楼下,“他来了。”

    “谁?”

    “小江!”

    “啊呀!”

    贺敏敏激动得跳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往楼下奔去。

    “看看,刚刚是哪个说不嫁的?”

    苏北姨婆促狭地笑道,房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贺敏敏狂奔下楼,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身穿西装,脚边放着一只拉杆箱,一身风尘仆仆,不是江天佑又是谁?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