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到底是谁咬了我焦糖冬瓜愿望馆物语之歌声魅影薇雅超级教师张君宝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外国 > 沙丘4:沙丘神帝 > 第二十三节

    我有纷繁芜杂的记忆可供随意挖掘,一些规律逐渐浮出水面,仿佛一种我能读懂的新语言。在我看来,促使全社会摆出防御或攻击姿态的报警信号恰似大声喊话。闻及无辜者受到威胁或无助的幼者面临危险,普通民众都会愤而行动。莫名其妙的声音、情景和气味会让你休眠已久的戒备心突然警觉起来。一旦警报拉响,你只会听从自己的母语,因为其他任何形式的声音都是异类。你只穿看得顺眼的衣服,因为陌生的服装都暗含威胁。这是最初级的系统反馈。这种记忆深达你的细胞。

    ——《失窃的日记》

    在觐见厅门口听差的助手级鱼言士带来了特莱拉大使杜罗·努内皮。预定的觐见时间还没到,努内皮被点名提前召见。他步伐镇定,带着一副不易察觉的听天由命的神情。

    在觐见厅另一头的高台上,雷托沿御辇伸展开身子,静静等待着。看着努内皮越走越近,雷托的记忆闪现出一幕相似的场景:一部潜望镜如眼镜蛇般几无痕迹地从水面游过来。这幅画面让雷托的嘴角微微泛起笑意。那就是努内皮——一个神情冷傲的男人,一个出身寒微、靠自己在特莱拉政坛上打拼出一番事业的人。他本人不是变脸者,他把变脸者当成私仆;变脸者就是载着他游泳的水。没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很难看清他身后的水痕。现在,这个卑劣的人在皇家大道行刺事件中留下了痕迹。

    虽然时间尚早,此人还是穿齐了全套大使行头——黑色宽松裤和黑色凉鞋都镶有金饰,华丽的红色外套在颈下敞开,一眼就能看到珠光宝气的特莱拉金纹章后面那毛乎乎的胸膛。

    努内皮在规定的十步远处停下,扫了眼环绕在雷托身后的那一队武装的鱼言士侍卫。他注视神帝并微微欠身,灰眼睛里闪烁着隐秘的笑意。

    这时邓肯·艾达荷走了进来,胯部枪套内插着一把激光枪。他站定在神帝的“风帽脸”旁边。

    艾达荷的露面让努内皮很不情愿地在心里仔细盘算起来。

    “我觉得易容者特别可恶。”雷托说。

    “我不是易容者,陛下。”努内皮答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礼,只是带有一丝犹疑。

    “但你是他们的代表,所以也够讨厌了。”雷托说。

    努内皮原打算听一番充满敌意的公开声明,没承想雷托说的都不是外交辞令,他慌不择路地抛出了撒手锏——他相信这是特莱拉人有恃无恐的资本。

    “陛下,我们保存邓肯·艾达荷的原始肉身,并为您提供由内而外都不走样的死灵,我们始终认为……”

    “邓肯!”雷托瞥了眼邓肯,“如果我下令,邓肯,你愿意率领一支远征军扫平特莱拉星吗?”

    “我很愿意,陛下。”

    “即使丢失你的原型细胞和全部再生箱也在所不惜?”

    “那些箱子并没有给我带来愉快的回忆,陛下,那些细胞也不是我。”

    “陛下,我们怎么冒犯您了?”努内皮问。

    雷托皱起眉头。难道这个蠢货真的要神帝把变脸者最近的弑君罪行说出口吗?

    “我注意到,”雷托说,“你和你的人说我有‘恶心的性癖’,而且在到处造谣。”

    努内皮目瞪口呆。这个指控纯粹是无中生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然而努内皮意识到,即便他否认也不会有人相信,因为此话出自神帝的金口。好一个攻其不备。努内皮看着艾达荷,张口道:“陛下,如果我们……”

    “看着我!”雷托命令。

    努内皮猛地抬头望向雷托的面孔。

    “我只跟你说一遍,”雷托说,“我没有性癖。任何性癖都没有。”

    汗珠从努内皮脸上滚落。他如困兽般高度紧张地盯着雷托。最后他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嗓音里已失去外交官的低沉与克制,只剩下动物的颤抖和恐惧。

    “陛下,我……一定是有误会……”

    “住口,你这个特莱拉鼠辈!”雷托厉声喝道,接着又说,“我是神圣沙虫——夏胡鲁的变形菌体!我是你们的神!”

    “原谅我们吧,陛下。”努内皮小声说道。

    “原谅你们?”雷托心平气和地讲起了道理,“我当然原谅你们。这就是神的职责。你们的罪行已赦免。但你们的愚蠢要有一个结果。”

    “陛下,要是我能……”

    “住口!特莱拉人下一个十年的香料配额全部取消。一点也没有。至于你个人,我的鱼言士马上会把你带到广场去。”

    两名魁梧的女侍卫上前抓住努内皮的胳膊,抬头看着雷托待命。

    “带到广场去,”雷托说,“把他衣服剥光。鞭刑示众,五十下。”

    努内皮在侍卫手中挣扎着,脸上满是惊愕交织着愤怒的神情。

    “陛下,我提醒你我是大使……”

    “你就是一个普通犯人,应该受到一视同仁的惩罚。”雷托向侍卫点点头,侍卫拖着努内皮往外走。

    “我真希望他们杀了你!”努内皮愤怒地喊道,“我真希望……”

    “谁?”雷托喝问,“你希望谁杀了我?你不知道谁也杀不了我吗?”

    侍卫把努内皮拖出觐见厅,他还在喊:“我没有罪!我没有罪!”抗议声渐渐远去。

    艾达荷弯下身子凑近雷托。

    “什么事,邓肯?”雷托问。

    “陛下,这会让所有来使都感到害怕。”

    “是的。我在给他们上一堂责任课。”

    “陛下?”

    “参与密谋的人就像军队里的士兵,会丧失个人责任感。”

    “但这会引起麻烦,陛下。我建议增派卫兵。”

    “一个也不加!”

    “可您会招来……”

    “我会招来一些愚蠢的军事行动。”

    “这就是我……”

    “邓肯,我是导师。记住。有的课我会反复上,以便加深大家的印象。”

    “什么课?”

    “论军事蠢行的自杀性实质。”

    “陛下,我不……”

    “邓肯,想想这个愚蠢的努内皮。他就是这堂课的精华。”

    “请原谅我的迟钝,陛下,但我不明白关于军事……”

    “他们相信,只要冒上生命危险,就有本钱对自己挑选的敌人滥施暴行。他们养成了侵略性思维。无论怎样对待异类,努内皮都不会认为自己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艾达荷看了看大门,刚才侍卫就从那里拖走了努内皮。“他试过,失败了,陛下。”

    “但他不愿受历史的束缚,也不想付出代价。”

    “在他的人民眼里,他是爱国者。”

    “那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邓肯?成就历史的人。”

    艾达荷凑得离雷托更近一些,压低声音说:“您又有什么不同呢,陛下?”

    雷托轻声笑起来。“啊,邓肯,我多么欣赏你的洞察力。你已经注意到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你没想过我同样可能失败吗?”

    “我有过这种想法。”

    “就算是失败者也可以裹上‘伟大历史’这块遮羞布,老朋友。”

    “您和努内皮在这一点上像不像呢?”

    “靠武力传播的宗教都有这种创造了‘伟大历史’的幻觉,但很少有人明白它们对人类造成的根本性危害——那种对自身行为无须负责的错误想法。”

    “这些话很奇怪,陛下。我怎么来理解它们的意义?”

    “它们的意义就是我说给你听的这些。你听不见吗?”

    “我有耳朵,陛下!”

    “在你身上吗?我看不见。”

    “在这儿,陛下。这儿,还有这儿!”艾达荷指着自己的耳朵说道。

    “可它们听不见。所以你没带耳朵来,也听不见话。”

    “您在拿我寻开心,陛下?”

    “听见就是听见。已经存在的东西不可能再变成它自己,因为它已经存在着。存在就是存在。”

    “您这些奇怪的话……”

    “只是语言罢了。我一说出来,它们就消失了。没人听见它们,它们也就不再存在。假如它们不再存在,也许可以再让它们存在一次,也许那时就有人听到它们了。”

    “您为什么要开我的玩笑,陛下?”

    “没有开你玩笑,就是开口说说话。我不怕得罪你,因为我知道你没有耳朵。”

    “我不明白,陛下。”

    “这就是启蒙的开始——去探究我们不明白的事物。”

    没等艾达荷回答,雷托向旁边的侍卫做了个手势。王座后面的墙上装有一块控制晶板,那名侍卫在晶板前方挥了挥手。大厅中央随即显现努内皮受刑的三维场景。

    艾达荷走下台阶凑近观看。这是一个略带俯视角度的广场镜头,伴有鼎沸的人声,还有人潮源源不断地涌过来,脸上都洋溢着好戏刚开场的兴奋劲儿。

    努内皮被绑在一个三脚架的两根支脚上,双腿大大地叉开,两臂上举捆在一起,几乎与三脚架的顶点一般高。他的衣服已经从身上扯了下来,破破烂烂扔得到处都是。一个壮实的蒙面鱼言士站在旁边,手里握着一根临时用伊拉迦绳做的鞭子,鞭子的一头已散成一缕缕细丝。艾达荷觉得这名蒙面女就是第一天接待他的“朋友”。

    接到一名军官的指示后,蒙面鱼言士跨前一步,只见伊拉迦鞭划了一道弧线,猛抽在努内皮的裸背上。

    艾达荷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围观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

    鞭过处立现丝丝血痕,努内皮却一声不吭。

    鞭子再次落下,又添一束血痕。

    鞭子第三次挥击,在努内皮的背上撕咬出更多血迹。

    一股遥远的悲哀蓦地袭上雷托心头。内拉干劲太足了,雷托想。这样下去努内皮会送命的,那就麻烦了。

    “邓肯!”雷托喊。

    艾达荷转过头来,方才他正全神贯注盯着投影场景,人群刚好爆发出一阵呼叫——在一记特别狠辣的鞭打之后。

    “派个人在二十鞭后喊停。”雷托交代,“宣布神帝宽宏,特准减刑。”

    艾达荷向某个侍卫抬了抬手,侍卫点点头跑出大厅。

    “过来,邓肯。”雷托说。

    他还认为刚才雷托是在拿他开玩笑,闷闷不乐地回到雷托旁边。

    “我做的一切,”雷托说,“都是在上课。”

    艾达荷强忍着不回头去看努内皮受刑的场面。那是努内皮的呻吟声吗?人群的呼喊刺痛着艾达荷。他抬头直视雷托的眼睛。

    “你心里有疑问。”雷托说。

    “有许多疑问,陛下。”

    “说出来。”

    “惩罚那个蠢货是上什么课?别人问起来,我们该怎么回答?”

    “我们回答,决不允许任何人亵渎神帝。”

    “这一课是血的教训,陛下。”

    “在我上过的课中还不是最血腥的。”

    艾达荷摇着头,脸上满是失望。“这样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对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