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政府都会遭遇一个常见的问题:权力能吸引病态的个性。并不是因为权力能腐化人,而是因为它吸引了已腐化的人。这些人具有迷醉于暴力的倾向,因而极其容易对暴力成瘾。
——《护使团之书》
吕蓓卡依照命令跪在了黄色的地砖上,不敢抬头看坐得远远的可怕的大尊母。她已经在这间巨大房间的中央等了两个小时。与此同时,大尊母和她的同伴们正享用着谄媚的仆人们奉上的午餐。吕蓓卡用心观察着仆人的神色,暗中加以模仿。
她的眼窝仍然因为拉比不到一个月前给她植入的眼睛而疼痛。这双眼睛有着蓝色的虹膜和白色的巩膜,看不出她过去曾经历过香料之痛。这是一种临时的补救措施。过不了一年,这双新眼睛就会出卖她,变成全部的蓝色。
她觉得眼睛的疼痛是她最不需要担忧的问题。她体内还有个植入物,按照计算好的剂量释放着美琅脂。供应能持续六十天。如果尊母扣留她的时间过长,缺乏美琅脂会将她置于一种更深的痛楚中,令最初的痛楚相形失色。最容易暴露的风险是随着香料滴入她体内的谢尔。如果这些女人察觉到了,她们肯定会起疑的。
你表现得很好。耐心。这是来自兰帕达斯众人的其他记忆。声音在她脑内温柔地响起。它和卢西拉的声音一样,但吕蓓卡不敢确定。
分享过后,它就宣称自己为“默哈拉的代言人”。在几个月内,它已经成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些荡妇无法与你的知识匹敌。记住这一点,让它给你勇气。
体内存在其他人,但又不会干扰她对周边的注意力,让她觉得敬畏。我们称之为意识并流,代言人曾说过。意识并流能增强你的观察力。当她想解释给拉比听时,他却以愤怒来回应。
“你被不洁的思想污染了!”
那天,他们在拉比的书房待到深夜。他称之为“从赐给我们的日子里偷取时间”。书房是间地下室,沿着墙壁堆满了旧书,利读联晶纸和卷轴。最高级的伊克斯设备保护着房间不被侦测到。他的人改良了这些设备,提高了性能。
每当这种时候,她被允许坐在他桌子旁,而他则倚靠在了一张旧椅子上。他身旁一盏低矮的球形灯在他光洁的脸上投下了古旧的黄光。他戴着象征他知识地位的眼镜,镜片时不时反射着光芒。
吕蓓卡假装没听懂:“但是,你说过为了拯救兰帕达斯上的珍宝,我们必须这么做。难道贝尼·杰瑟里特没对我们说实话?”
她看到他眼里的忧虑:“你听到勒维昨天提到的那个四处流传的问题了吧。为什么贝尼·杰瑟里特的女巫要来找我们?这就是她们问的。”
“我们的故事可信且前后一致,”吕蓓卡反诘道,“姐妹会教了我们真言师都无法穿透的方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拉比悲哀地摇了摇头,“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相?我们自己说了算吗?”
“我们反抗的是大屠杀,拉比!”这通常会坚定他的决心。
“哥萨克人!是的,你是对的,女儿。每个时代都有哥萨克人,在他们心怀杀意闯入村子时,我们并不是唯一见识过他们的皮鞭和利剑的人。”
奇怪,吕蓓卡想着,他怎么能表现得像是这些事情才刚刚发生,自己亲眼所见似的。决不忘却,决不原谅。利迪泽就在昨天。秘密以色列记忆中的永志不忘。大屠杀!几乎和她意识中携带的贝尼·杰瑟里特存在一样顽强。几乎。这就是拉比抗拒的事情,她告诉自己。
“我担忧你已被从我们身边带走,”拉比说道,“我对你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这就是所谓的荣誉?”
他看着书房墙壁上的一个装置,它报告了农场周围安装的纵轴风车在夜间的积累。装置显示这些机器正轰鸣着为明日存储能量。这是贝尼·杰瑟里特的礼物:摆脱伊克斯。独立。多么特别的词。
他没看着吕蓓卡,说道:“我觉得其他记忆这件事很难理解,一直都是。记忆理应带来智慧,但其实它不会。管理记忆,善加运用,才会带来智慧。”
他转身看着她,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你体内的人说了什么?你觉得是卢西拉的那个人?”
吕蓓卡察觉到,他在说出卢西拉的名字时颇感欣慰。如果卢西拉能通过秘密以色列的女儿说话,那她就还活着,没有被背叛。
吕蓓卡说话时垂下了目光:“她说我们拥有这些体内的画面、声音和感觉,你可以命令它们显现,或者,在必要时它们也会主动介入。”
“必要时,是的!你的感官会让你感觉自己去了没去过的地方、做了没做过的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其他身体、其他记忆,吕蓓卡想着。在体验过之后,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主动放弃了。或许我真的成了贝尼·杰瑟里特。显然,这才是他担忧的原因。
“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拉比说道,“她们称这个为‘活动意识的关键交叉点’,它没有任何意义,除非你能知道自己的决定如何植入了其他人的生命。”
“从其他人的反应来观察自己的行为,是的,这是姐妹会的观点。”
“这才是智慧。那位夫人说她们的目标是什么?”
“影响人类的成长。”
“嗯。她明白自己能控制影响力,却无法控制别人的感觉。这几乎与智慧同等。但是,成长……哈,吕蓓卡。我们有权对此干涉吗?按照耶和华的旨意,成长不是人类的权利吗?我认为雷托二世能理解。你体内的夫人却拒绝承认。”
“她说他是个该死的暴君。”
“他是暴君,但在他之前也有明智的暴君,而且在我们死后无疑也会有更多。”
“她们称他为撒旦。”
“他具有撒旦的力量。我认同她们的恐惧。与其说他是个预言家,倒不如说他是个泥水匠。他把看到的影像固定。”
“这位夫人也这么说。但是,她说他其实是她们的圣杯。”
“她们再次展现出了智慧。”
拉比发出一声长叹,身体都微微晃动了。他再次看了眼墙上的装置。明日的能量。
他将注意力放回到吕蓓卡身上。她变了。他无法不注意到。她变得很像贝尼·杰瑟里特。可以理解。她的头脑里挤满了兰帕达斯上的人。但她们不是加大拉的猪群[3],可以连同她们的魔法一起被赶到海里去。而且,我也不是耶稣。
“她们跟你说的大圣母欧德雷翟——她经常谴责她的档案管理员和她们管理的档案。难以理解!档案不也和书一样,都是我们保存智慧的媒介吗?”
“那么,我是个档案管理员吗,拉比?”
她的问题在迷惑他的同时,也点明了要害。他笑了:“我跟你说吧,女儿。我承认自己有点同情这位欧德雷翟。档案管理员确实有讨厌的地方。”
“这是智慧吗,拉比?”多狡猾的问题啊。
“相信我,女儿,是的。档案管理员在压制判断方面不遗余力。一个又一个的专业词语。太傲慢了!”
“她们如何判断该用什么词呢,拉比?”
“哈,你有点智慧了,女儿。但是,这些贝尼·杰瑟里特没有智慧,而且她们的使命阻止了她们获取智慧。”
她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想让我对体内的这些生命产生怀疑。
“让我跟你说件贝尼·杰瑟里特的事吧。”他说道。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说。没有语言,没有圣贤的建议。这种情形已多年没发生在他身上了。他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把心里话说出来。
“或许,在她们前往大马士革的道路上,已太久没有沐浴在启示的明灯之下了,吕蓓卡。我听她们说,她们代表了人类的利益。然而,我在她们身上看不到,我认为暴君也没能看到。”
吕蓓卡刚想开口回答,他抬起一只手阻止了她:“人类的成长?这是她们的圣杯?果子熟了,不就会被采下来吃掉吗?”
在交叉点大厅的地板上,吕蓓卡记起了这句话,看到了它在人类身上的表现,不是通过她体内的生命,而是通过了抓捕者的行为。
大尊母结束了用餐。她在仆人的长袍上擦净了手。
“让她上前来。”大尊母说道。
吕蓓卡的左肩处传来了一阵痛楚,她跪着的身子往前猛地一个趔趄。那个叫劳格诺的人以猎人的潜行方式出现在她身后,并把一根尖头的棒子捅进了她的皮肉。
笑声回荡在房间里。
吕蓓卡踉跄着站了起来,勉强地走在棒子的前面,在来到了通往大尊母的阶梯下方时,棒子阻止了她。
“跪下!”劳格诺又刺了一下,强调了她的命令。
吕蓓卡跪了下去,眼睛盯着前方升起的阶梯。黄色的地砖上有些细小的划痕。不知怎的,这些瑕疵让她觉得安心。
大尊母说道:“放开她,劳格诺。我要的是答案,不是尖叫。”随后对着吕蓓卡,“看着我,女人!”
吕蓓卡抬起头,盯着代表死亡的脸孔。这么平凡的一张脸,却有这么大的威胁。如此……如此平坦的脸庞。几乎是扁的。这么小的体形,却放大了吕蓓卡感觉到的危险。这个小女人具有什么样的力量,能统治这些可怕的人?
“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吗?”大尊母问道。
吕蓓卡用自己最谄媚的声音说道:“哦,大尊母,我被告知,你希望我讲述真言的知识,以及伽穆上的其他一些事。”
“你与真言师交配过!”这是事实。
“他死了,大尊母。”
“别动,劳格诺!”这句话是对那个拿着棍子冲上来的助理说的,“这位妖妇不懂我们的规矩。站到一边去,劳格诺,我不想被你的冲动打扰。”
“只有在回答我的问题,或在我下令时,你才能跟我说话,妖妇!”大尊母叫道。
吕蓓卡缩成了一团。
代言人在吕蓓卡的头脑里耳语着:几乎和音言一样。小心。
“你认识贝尼·杰瑟里特里的人吗?”大尊母问道。
她们就在我体内!“每个人都碰到过女巫,大尊母。”
“你知道她们什么?”
哦,这就是你们把我带到这里的原因。
“我只听到过传言,大尊母。”
“她们勇敢吗?”
“据说她们总是想规避危险,大尊母。”
你值得我们的托付,吕蓓卡。那就是这些荡妇的模式。顺势而为。她们觉得你不喜欢我们。
“这些贝尼·杰瑟里特富有吗?”大尊母问道。
“我认为跟您比起来,女巫们实属贫穷,大尊母。”吕蓓卡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别试图讨好我?”
“大尊母,女巫有能力派一艘船来伽穆把我接走吗?现在她们在哪里呢?她们躲着你呢。”
“是的,她们在哪里?”大尊母问道。
吕蓓卡耸了耸肩。
“那个她们叫作霸撒的人从我们手里逃走时,你在伽穆吗?”大尊母问道。
她知道你在。“我在那里,大尊母。并听到过传言,我不相信。”
“只能相信那些我们让你相信的事,妖妇!你听到什么传言了?”
“说他能以眼睛跟不上的速度移动。说他……徒手杀了很多人。说他偷了一艘无舰,并逃入了大离散。”
“你只能相信他逃走了,妖妇。”看到她有多害怕了吗!她无法隐藏战栗。
“说说真言。”大尊母命令道。
“大尊母,我不懂真言。我只知道我的丈夫扫勒姆说过的那些词。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重复。”
大尊母琢磨着,扭头看着她两旁的助理和顾问。那些人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这个妖妇?
吕蓓卡从这些盯着她的橙色眼睛里看到了暴力。她收拢了心神,想起了丈夫的小名扫尔,以及他说过的贴心话。他在孩提时代就展现了“合适的天分”。有人称之为一种本能,但扫尔从来不用这个词。“相信你的直觉。我的老师一直这么说。”
这是种非常接地气的表达,他说这通常会吓走那些前来寻求“神秘奥秘”的人。
“没有秘密,”扫尔说过,“训练加刻苦,和其他东西都一样。你练习他们称为‘微知觉’的能力,从而观察到人类反应中最微小的变化。”
吕蓓卡能从那些盯着她的人身上看到这种微小的变化。她们想让我死。为什么?
代言人有建议。大尊母喜欢在他人面前显示权威。她不会做其他人希望做的事,而是其他人不希望的事。
“大尊母,”吕蓓卡壮起胆子,“你既富有又有权威。肯定有什么不起眼的地方能让我为你效劳。”
“你想为我效劳?”多野蛮的笑容!
“这将让我欣喜,大尊母。”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欣喜。”
劳格诺在地板上踏出了一步:“那就让我们欣喜,达玛。让我们搞些娱乐——”
“安静!”哈,这是个错误,在众人面前使用亲密的称呼。
劳格诺退了回去,棒子几乎掉在了地上。
大尊母橘红的目光向下盯着吕蓓卡:“你要回到伽穆上可悲的生活里去,妖妇。我不会杀了你。仁慈。你见识到了我们给你的仁慈,而在你的生活中要杜绝仁慈。”
“大尊母!”劳格诺抗议道,“我们怀疑——”
“我怀疑你,劳格诺。把她活着送回去!听到了?你觉得我们需要她的时候会找不到她吗?”
“不会,大尊母。”
“我们在盯着你,妖妇。”大尊母说道。
诱饵!她觉得通过你能钓到大鱼。有趣。这个人有头脑,尽管生性暴虐,却知道用脑子。这就是她上位的原因。
在回伽穆的路上,吕蓓卡被关在曾经服务过宇航公会船上的一间臭烘烘的舱室里,思索着自己的困境。显然,这些荡妇并没有期望她会误解她们的意图。但是……她们可能也会这么期望。谄媚、顺从,种种表现之中,她们暴露了自己。
她知道这想法既来自扫尔的真言,也来自兰帕达斯的顾问。
“你累积了很多细微的观察,你感觉到了,却从未意识到。”扫尔曾说过,“累积下来,它们会告诉你一些事,但不是以人类的语言。语言不是必要的。”
她曾经以为这是她听过的最怪的东西了。然而,这是在她的香料之痛以前。夜晚的床上,黑暗与肉体的抚慰,他们之间是无声的,却又胜过有声。
“语言会阻滞你,”扫尔说过,“你应该学会解读自己的反应。有时,你能找到词语来描绘……有时……找不到。”
“没有词语?甚至都不用词语提问吗?”
“你想要词语,是吗?这些怎么样?信任、相信、真相、诚实。”
“这些是好词语,扫尔。”
“但是,它们缺乏标记。不要依靠它们。”
“那我们依靠什么?”
“我自己内部的反应。我解读自己,而不是我面前的人。我总能分辨谎言,因为我想转身离开说谎者。”
“原来你是这么办到的!”她捶着他光着的胳膊。
“其他人的方式不同。我听说的一个人,她能分辨谎言,因为她想挽起说谎者的胳膊一起散步,安慰说谎者。你可能会觉得很荒谬,但它确实有用。”
“我觉得你很聪明,扫尔。”这是爱的语言。其实她根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我珍贵的爱人,”他说道,将她的头枕在他胳膊上,“真言师具有真感官,一旦被唤醒,就会一直起作用。请不要仅出于爱意而夸我聪明。”
“对不起,扫尔。”她喜欢他胳膊的味道,她把头埋在了他臂弯里,搔他的痒,“但是,我想知道所有你知道的事情。”
他将她的头挪到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你知道我的第三阶段老师说了什么吗?‘要无知!学会纯粹的幼稚。’”
她震惊了:“完全无知?”
“你用干净的状态来接触所有的事物,你体内没有任何东西。任何的印记都是对方留下的。”
她开始明白了:“没有干涉。”
“对。你是最原始、最无知的野蛮人,不通世故到了极点之后,反而到达了世故的顶峰。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可以这么说。”
“这才是聪明,扫尔。我打赌你是他们最好的学生,学得最快,而且——”
“刚开始,我觉得那是一派胡言。”
“不会吧!”
“直到有一天,我察觉到了体内的一个小小的悸动。它不是肌肉的运动,或是其他能察觉到的东西。只是一个……一个悸动。”
“在什么地方?”
“我无法描述它在什么地方。但是,我的第四阶段老师让我为它做好了准备。‘用双手温柔地抓住它。温柔。’有个学生还以为他说的是你实际的双手。哦,我们都笑坏了。”
“你们太坏了。”她触摸着他的脸颊,感受着他黑色的胡茬儿。夜深了,但她不觉得困。
“我也觉得挺坏的。不过,当悸动来临时,我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它也让我吃了一惊,因为认出了它之后,我才明白它一直在我体内。感觉很熟悉。它是我的真感官在悸动。”
她感觉真感官也在自己的体内扰动。他声音中神奇的感觉引发了什么东西。
“从那时起,它就是我的,”他说道,“它属于我,我也属于它。再也没分开过。”
“多美妙的感觉啊。”她的声音里满是敬畏和羡慕。
“不完全是!我恨它的某些部分。以这种方式看人,就像他们被解剖了一样,内脏都翻了出来。”
“真恶心!”
“是的,但也有补偿,亲爱的。有些你碰到的人,就像是无瑕的儿童送给你的鲜花。无瑕。唤出了我自身的无瑕,我的真感官也加强了。这就是你对我做的,亲爱的。”
尊母的无舰抵达了伽穆,她们用垃圾车将她送到了着陆平台上,丢在了飞船的垃圾和排泄物旁,让她受辱。但是,她不在乎。家!我回家了,兰帕达斯幸存了。
拉比并没有分享她的热情。
他们再次坐在了他的书房内,只不过这次她更熟悉其他记忆了,也更自信了。他看出来了。
“你更像她们了!这是不洁的。”
“拉比,我们都有不洁的祖先。我是幸运的,因为我认识一些我的祖先。”
“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
“我们都是那些干了坏事的人的后代,拉比。我们假装我们的祖先中没有野蛮人,但是,他们的确存在。”
“胡说!”
“圣母能把他们都回忆起来,拉比。记住,胜利者才会有后代。明白吗?”
“我从未听你说过如此大胆的话。你究竟怎么了,女儿?”
“我活了下来,我懂得了胜利有时须付出道德上的代价。”
“你说什么?这些都是邪说。”
“邪说?野蛮这个词甚至都不足以描述我们的祖先所做的一些恶事。我们所有人的祖先,拉比。”
她察觉到了自己话中的残酷,意识到自己已经伤害了他,但她无法停止。他怎么能逃避她所说的真相呢?他是个诚实的人。
她的语气变得柔和,但造成的伤害更深:“拉比,如果你能看到其他记忆迫使我看到的一些事情,你会去找一个更合适的词来替代邪恶。我们祖先做过的一些事情,足以贴上你能想到的最邪恶的标签。”
“吕蓓卡……吕蓓卡……我知道,必要时……”
“不要用‘必要时’这个借口!你,拉比,比我更清楚。我们什么时候丧失过道德感吗?只不过有时我们不想倾听罢了。”
他用双手盖住了脸庞,在旧椅子里前后晃动着。椅子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拉比,我一直都爱你,尊敬你。为了你,我经历了香料之痛;为了你,我分享了兰帕达斯。不要否认我从中学到的东西。”
他放下了双手:“我不否认,女儿。但请允许我显露自己的痛苦。”
“在所有的启示之中,拉比,我必须优先处理的、容不得半点拖延的,就是世上没有无辜。”
“吕蓓卡!”
“负罪感可能不是一个合适的词,拉比,但我们祖先做的事,必须付出代价。”
“我能理解,吕蓓卡。这是种平衡——”
“别跟我说你能理解,我知道你不能。”她站起身,低头盯着他,“它不是本放歪的书,需要你去让它平衡。你愿意回到多久以前?”
“吕蓓卡,我是你的拉比。你不能这样说话,尤其不能这样对我。”
“你回到越久以前,拉比,暴行就越邪恶,代价也就越高。你回不到那么久之前,但是,我被迫回去了。”
她转身离他而去,没有理睬他话中的乞求,他叫她名字时的痛苦。在关上房门时,她听到他在说:“我们做了什么?以色列,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