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拉赫、克劳宁、里诺尔、埃卡兹、贝拉·特古斯、伽穆、迦蒙、钮什……
人天生带有一种心疾,最是冥顽不化、难以摆脱,那就是:自欺欺人。或想入非非,或茫然绝望,都源于此。且几乎可断言,此事无人可免。因此亟须时时自省。
——《箴言》
趁欧德雷翟不在中枢(可能很快就会回来),贝隆达知道必须尽快采取行动。那个该死的门泰特死灵太危险了,不能让他活着!
天色渐晚,大圣母那群人渐渐远离她的视野,不久后,贝隆达便动身前往无舰。
对贝隆达来说,横穿环形果园可不是什么深思熟虑的好办法。因此,她预定了运输管的位置,运输管没有窗户,自动运行,而且速度也快。毕竟有眼线的可不止她一个,也可能会有人把自己不希望传出去的信息透露给欧德雷翟。
在路上的时候,贝隆达回顾了一下她对艾达荷众多生命的评估。她一直将这份记录保存在档案中,以便有机会迅速抽取。当还是原型以及早期死灵的时候,艾达荷性格常被冲动左右,很容易恨一个人,也很容易对别人献上忠诚。后期的艾达荷死灵变得有些愤世嫉俗,但潜在的冲动特质并未消失。暴君就曾多次激发过这种情绪。贝隆达据此辨别出了一种模式。
可以用骄傲去刺激他。
他曾长期为暴君服务,这段经历很让贝隆达着迷。他不仅多次成为一名门泰特,甚至有证据表明,他曾在不止一世成为音言师。
艾达荷的外表与她在记录中所见并无二致。眼部有种特别的神情,复杂的内部发育形成了嘴的轮廓,无一不体现着他有趣的性格。
这个男人十分危险,欧德雷翟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呢?不仅如此,每次谈到艾达荷,她都流露出炫耀的表情。贝隆达为此经常感到忧心忡忡。
“他的思维清晰、直接,想法严谨、简洁,很能鼓舞人心。我喜欢他,而且我知道这都是细枝末节,这种喜欢还影响不了我做决定。”
她竟然承认了他对她有影响!
贝隆达发现艾达荷正一个人坐在他的控制台边,全神贯注地看着一幅线性图,贝隆达认出来了,那是无舰的操作原理图。一看到贝隆达,他立即把投影清除了。
“你好,贝尔。正等你呢。”
他伸手在操作台区域点了一下,身后的一扇门应声而开。走进来的是年轻的特格,他在艾达荷身边站定,默默地盯着贝隆达。
艾达荷没请她坐下,也没给她找把椅子,她只能自己从他的休息室拽了一把,然后把椅子摆在他正对面。等她坐好后,艾达荷饶有兴致又颇为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贝隆达还是对他那句打招呼的话暗自惊讶。他怎么会在等我?
艾达荷主动解答了她没说出口的问题:“达尔之前投影过来了,她告诉我说要去看什阿娜。我知道,只要她一走,你一分钟都不会多等,立刻就会来找我。”
这是简单的门泰特预测,还是……“她警告你了!”
“没有。”
“你和什阿娜之间藏了什么秘密?”贝隆达语气逐渐严厉。
“你想让她怎么利用我,她就在怎么利用我。”
“护使团!”
“贝尔!堂堂两个门泰特,还必须耍这些愚蠢的花招吗?”
贝隆达深吸口气,进入门泰特模式。有那个孩子盯着她,再加上艾达荷脸上的揶揄之色,贝隆达颇费周章才成功。难道欧德雷翟比她想象中还要狡诈,想用这个死灵对付一位姐妹?
看到贝尼·杰瑟里特的那种高强度状态转变成门泰特的双倍聚焦后,艾达荷松了一口气:“我早就知道,你一直都想置我于死地,贝尔。”
没错……他能读出我的恐惧。
他想,她差点就成功了。贝隆达带着杀心来找他,装模作样,演一出“实在没办法,只能杀掉”的戏码,其实却是蓄谋已久。真动起手来,他对自己的胜算不抱任何幻想。但是,贝隆达-门泰特不会贸然行动,一定会先仔细观察。
“你这么说我们的名字,可是大不敬。”她话中带刺。
“不敢苟同,贝尔。你已经不再是圣母了,我也不是‘那个死灵’。现在我们只是要面对共同问题的两个普通人类。别说你没有意识到。”
她环视了一下他的工作间:“你要真是知道我会来,怎么会没叫默贝拉过来?”
“逼她为了保护我而杀了你?”
贝隆达想了想。那个该死的尊母确实能杀了我,不过既然这样,那……“你把她支开,是想要保护她。”
“我有更厉害的护卫。”他指着那个孩子说。
特格?护卫?伽穆倒是有些关于他的传说。艾达荷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想要问问,但是她敢冒这个险吗?这是会分心的。看门狗必须明白什么情景是危险的。
“他?”
“如果他看到你杀了我,还会为贝尼·杰瑟里特服务吗?”
她没作声,于是他接着说:“换位思考一下,贝尔。我不仅是落入你手中的门泰特,同样也在那个尊母手中。”
“这就是你的全部身份吗,一个门泰特?”
“不。我也是特莱拉的试验品,但是我无法预测未来。我不是魁萨茨·哈德拉克。我只是身负多个生命记忆的门泰特。你携带着其他记忆——你可以想想这会给我带来什么影响。”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特格就俯身靠在艾达荷肘边的控制台上。这个男孩的脸上充满了好奇,她看不到有怕她的迹象。
艾达荷指着头上的投影焦点,里面的银色像素点跳动着,随时准备造出影像来。“一个门泰特能看到他的转播投影投射出的细微差异——就仿佛看到夏天中出现了冬日景象,或者有人在雨中拜访他时,却看到了阳光……你难道就没想过,我对你那些小把戏很瞧不上眼吗?”
她听出了门泰特总结。这一点上,他们学的是一样的内容。她说:“你自然会告诉自己不要轻视道。”
“我问的不是这个问题。一起发生的事情总会有潜在联系。在同时性面前,什么是因,什么又是果?”
“你有位好老师。”
“没错,而且不止一世。”
特格向她倾过身子:“您真是来杀他的?”
撒谎毫无意义。“我还是认为他过于危险。”让看门狗去争辩好了!
“可他打算帮我找回记忆!”
“我们是同一块地板上的舞者,贝尔,”艾达荷说,“道。也许我们看上去不是在共舞,也许用的不是同一种舞步,不是同样的节奏,但人们将我们视作同伙。”
她开始怀疑他到底有什么打算,琢磨着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把他毁了。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特格说。
“很有意思的巧合。”艾达荷说。
特格转身看着贝隆达:“也许您能解释解释,行吗?”
“他想说,我们互相需要。”
“那他为什么不这么说呢?”
“因为这样更巧妙,孩子。”然后她想到:记录里必须显得我是在警告艾达荷。“不管你在井里看过多少次驴子路过,都无法保证看见那畜生的鼻子就一定能看到尾巴。邓肯,你是在坐井观天。”
艾达荷对上贝隆达死死盯着他的眼神:“达尔曾经带着一束苹果花枝过来,但我的投影显示的是收获时节。”
“是谜语,对吧?”特格拍着手问道。
贝隆达调出那次拜访的记录,单独对圣母的行动仔细观察后说道:“你没怀疑过我们有暖房?”
“或者她只是想取悦我?”
“我可以猜了吗?”特格问。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一位门泰特的目光锁定了另一位门泰特的,艾达荷说道:“我的监禁背后是无政府主义,贝尔。这和你们的最高议会相悖。”
“就算是无政府主义,也可以有审议和审判。”她说。
“你是个伪君子,贝尔!”
她猛地一缩,仿佛被他击中了一般。她并非本意如此,完全是种下意识的动作,这种被动反应让她颇感震惊。音言?不……比音言浸透得更深。她突然对面前这个男人感到恐惧。
“身为一名门泰特兼圣母,竟然还能这么虚伪,这可太有意思了。”他说。
特格拽了拽艾达荷的胳膊:“你们是在打架吗?”
艾达荷扫开他的手:“是,我们是在打架。”
贝隆达没法把她的目光从艾达荷的眼神中移开。她想转身逃跑。他在做什么?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
“你们中间的伪君子与罪犯?”他问道。
贝隆达又一次想到了摄像眼。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不仅是她自己,那些监视他的人也一样被蒙在鼓里!他一直在精心设计,处处小心。那一瞬间她突然被他这高超的表演所折服,但钦佩并不意味着恐惧的消失。
“我在问为什么你的姐妹们要容忍你?”他嘴唇轻碰,是如此精准!“难道你的邪恶是必要的?能提供有价值的数据,偶尔还能提出中肯的建议?”
她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你好大的胆子!”她的声音嘶哑刺耳,语音里已经用尽了她所有那些自诩的恶毒之意。
“也可能是你能让你的姐妹们更强。”他的语音平淡,语调没有丝毫的变化,“薄弱的环节会迫使其他环节努力弥补,也就相当于间接加强了其他环节的力量。”
贝隆达意识到她就快坚持不住门泰特模式了。他说的这些有没有可能是事实?大圣母会不会其实真的是这么看她的?
“你带着罪恶的违逆心理来到这儿,”他说,“并且将这一切强加了‘必要’的名义!其实只是在摄像眼面前表演的小把戏,以此证明你别无选择。”
她发现他的话在恢复她身上的门泰特技能。他是有意为之的吗?她现在一心想要研究他的行为,还有他说的话语。他真的把她解析得那么透彻?这场会面的记录也许比她打的小算盘要有价值得多。但结果没什么两样!
“你认为大圣母的意愿就是律法?”她说。
“你真的觉得我毫无观察力?”特格正要插嘴说话,被他挥了挥手制止了,“贝尔!只用门泰特的方式思考。”
“我在听。”还有其他很多人也在听!
“我已经深入解析了你们的问题。”
“我们没给你任何问题!”
“你们给了。连你也给了,贝尔。你像个守财奴一样把问题分成若干小份,可我还是看见了。”
贝隆达突然想起来,欧德雷翟说过:“我不需要门泰特!我需要的是发明家。”
“你们……需要……我,”艾达荷说,“你的问题看似仍缩在贝壳之中,但它就在那里,必须被萃取。”
“我们为什么非要有你?”
“你们需要我的想象力,需要我的创造力,需要那些能让我面对雷托的雷霆之怒依然全身而退的能力。”
“你自己说过他杀了你那么多次,数都数不过来。”你这是自食其言,门泰特!
他露出控制精准的一抹微笑,精准到不管是她还是摄像眼都不可能会错意:“但你怎么能信任我呢,贝尔?”
他在自我谴责!
“如果没有新手段,你们注定被毁灭,”他说,“只是早晚而已,这一点你们也都清楚。也许不是这一代,甚至也许不是下一代。但是末日终将来临。”
特格猛地拽了拽艾达荷的衣袖:“霸撒总还能帮忙,不是吗?”
这么看来,这孩子用心听了。艾达荷拍了拍特格的胳膊:“光靠霸撒还不行。”然后对贝隆达说,“我们都是待宰的羔羊,难道还非要为了一口吃食争个你死我活吗?”
“这话你不是头一次说了。”毫无疑问,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你还是门泰特吗?”他问道,“是,就别装模作样!把那层浪漫伪装都撤下去,把问题说清楚。”
浪漫的那个是达尔!不是我!
“一小群离散的贝尼·杰瑟里特,”他问道,“引颈待戮,很浪漫吗?”
“你觉得一个人也逃不掉?”
“你们在整个宇宙四处树敌,”他说,“你们就是尊母的盘中餐!”
她现在完全是(也只是)门泰特了,她需要与这位死灵相匹配的能力。演戏?浪漫?她的身体阻碍了门泰特运行模式。门泰特必须使用身体,而不是让身体干扰自己。
“你们离散的圣母没有一位回来,也没有谁发回过任何信息,”他说,“你们努力安慰自己说只有离散人员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可是这就是事实,这种情况同样也可以看作是她们送回的信息,你们怎么能对此视而不见?为什么连一个试着和圣殿联络的人都没有?”
他指责的是我们所有人,浑蛋!问题是,他说得对。
“我阐述的是不是我们问题的最本源层面?”
门泰特式问询!
“最简单的提问,最简单的推测。”她同意道。
“增强性的极致享乐:是贝尼·杰瑟里特铭刻,还是尊母把你的人困在那儿了?”
“默贝拉?”单词挑战。评估一下这个你口口声声说爱着的女人!她是不是知道些我们应该知道的东西?
“她们被调整为不至于将其自身享乐上升到上瘾的程度,但她们很脆弱。”
“她否认尊母历史中有贝尼·杰瑟里特的影子。”
“她正是遵循了她被设定的模式才会这样。”
“代之以对力量的渴求?”
“终于,你问了个恰当的问题。”见她没回答,他又说道,“弗里斯希玛嬷嬷。”这是贝尼·杰瑟里特议会成员古时的称谓。
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也感到这个词语产生了想要的效果。现在她稳稳地保持了平衡。门泰特圣母被她自己“香料之痛”的默哈拉围绕着——那些其他记忆中的良性部分联合起来保护着她,使她的精神不至于被那些恶毒先祖所占据。
他怎么知道要那么做?摄像眼后密切观察的每个人都会问这个问题。当然了!是暴君训练的结果,一次又一次地训练他。我们这里有什么?这位天才大圣母想要用的是什么?很危险,没错,但也远比我所怀疑的更有价值。以我们自己所造的众神之名!难道他才是解放我们的人?
他是如此镇静自若。他知道贝隆达已在他掌中。
“贝尔,在我某次生命中,我拜访了你们贝尼·杰瑟里特在瓦拉赫九号星的基地,和你的某位祖先谈了谈。她叫特斯·海伦·安泰克。让她引导你,贝尔。她了然于心。”
贝隆达感到意识中传来一阵熟悉的鼓动。他怎么知道安泰克是我的祖先?
“我去瓦拉赫九号星是受暴君之命,”他说,“是的!我经常认为他是暴君。我的任务是镇压一所门泰特学校。你认为你曾躲在那儿过。”
安泰克的自我意识介入了:“我现在给你看他说的那事。”
“想想看,”他说,“我,一个门泰特,被迫去镇压一所学校,而它是为了训练出像我一样的人而存在的。我知道他为什么命令我做这个,当然,你也知道。”
意识并流通过她的意识倾泻而下:门泰特阶层,由吉尔伯特斯·艾尔班创立;贝尼·特莱拉希望把他们置于特莱拉霸权之内,临时庇护了他们;已传到无数“种子学校”中;由于成为独立抵抗势力的核心而被雷托二世压制;大饥荒之后又散落到了大离散中。
“他在沙丘上留了几个最优秀的老师,但安泰克强迫你去面对的问题并不涉及沙丘。你的姐妹们都去了哪里,贝尔?”
“我们现在还无从得知,不是吗?”她以新的意识又仔细打量了他的操控台。阻挡这样的头脑是个错误。如果要利用他,就必须充分利用。
“顺便说一下,贝尔,”她起身要走的时候,他说道,“尊母可能是相对较小的群体。”
小?他难道不知道姐妹会已经对接连失去的行星数量之大忧心忡忡吗?
“所有数字都是相对的。宇宙中有什么是真的毫不动摇的?对她们来说,我们的旧帝国也许是最后一根稻草,她们已退无可退,贝尔。她们要在此隐匿,重新集结。”
“你以前说过这件事……你告诉过达尔。”
不是大圣母。不是欧德雷翟。她用了达尔这个亲密的称呼。他笑了:“也许我们还可以在斯凯特尔的问题上帮帮忙。”
“我们?”
“默贝拉收集信息,我做评测。”
他不喜欢这句话引起的那抹笑容。
“具体点,你到底是要说什么?”
“释放我们的想象力,再打造相应的实验。如果有人能穿透护盾,即便是无星又有什么用?”
她扫了一眼男孩。艾达荷知道她们在怀疑霸撒看到了无舰?这很自然!拥有他这等能力的门泰特……能将蛛丝马迹整合起来,做出大师级的预测。
“整颗G-3级别恒星的输出,才够将一颗还没完全宜居的行星遮蔽起来。”她向下望着他,眼神淡漠冷冽。
“大离散中万事皆有可能。”
“却不是我们目前力所能及的。你还有不这么宏伟的计划吗?”
“在你们的人中间检查细胞中的基因标记。寻找厄崔迪遗传的共有模式,也许将发现你们想都没想过的天赋。”
“你这不断创新的想象力过于活跃。”
“G-3恒星到遗传学。这两者可能有共同因素。”
为什么要提这些疯狂的建议?无星加上能够看穿无盾的人?他这是在干什么?
她还没自大到以为他说的这些都是为了她好。摄像眼也时刻监视着他。
他沉默不语,一只胳膊随意地搂着男孩的肩膀。他们俩都在盯着她看!这是挑衅吗?
拿出门泰特的样子来!
无星?随着物体质量的增加,使万有引力失效的能量超过了与素数相匹配的阈值。无盾遇到了更大的能源壁垒。其所需指数已经涨到了另一种规模。艾达荷是在暗示大离散中可能有人已经发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她直接问了他。
“伊克斯人还没参透霍尔茨曼的合一概念,”他说,“他们只会用——这是个即便不理解也同样生效的理论。”
他为什么要把我的注意力引向伊克斯的技术官僚主义?伊克斯人染指了太多事情,这让贝尼·杰瑟里特无法信任他们。
“暴君从来不压榨伊克斯,你们就不好奇吗?”他问道。贝隆达仍只是盯着他,于是他继续说:“他只给他们套上缰绳。因为那种人机一体,彼此测试着另一方极限的想法很让他着迷。”
“半机械人?”
“没错,当然还有其他一些事情。”
艾达荷难道不知道芭特勒圣战的余波至今未消,即便是贝尼·杰瑟里特也对此颇为反感吗?警惕!对每一个这种——人加机器——到底会有什么能力都要保持警惕。鉴于机器的局限性,这种描述只能说明伊克斯人目光短浅。艾达荷是在说暴君赞成机器智能的想法?愚蠢!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你走得太快了,贝尔。什阿娜对性束缚免疫,你应该对此更感兴趣吧。我送去供她打磨技艺的年轻人并没被铭刻,她也没有。可是没有尊母拥有比这更高超的技能了。”
现在贝隆达看出欧德雷翟在这个死灵身上看到的价值了。无价之宝!而我刚刚差点杀了他。几乎铸成大错让她懊丧至极。
贝隆达走到门口的时候,邓肯又一次叫住了她:“我在伽穆看到的混合人——为什么告诉我们说它们猎杀尊母?默贝拉对此一无所知。”
贝隆达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今天知道的关于艾达荷的一切都增加了他的危险性……但她们只能接受……起码现在如此。
艾达荷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迷惑不解的特格:“谢谢你能在这儿,我真心欣赏你在面对严峻挑衅时仍能保持沉默的能力。”
“她不会真杀了你吧……会吗?”
“如果不是你为我赢得了最初那几秒钟,她也许会动手的。”
“为什么?”
“她误以为我可能是魁萨茨·哈德拉克。”
“就像穆阿迪布?”
“还有他的儿子。”
“好吧,但她现在不会伤害你了。”
贝隆达的身影已经从门口慢慢消失,艾达荷看了看那扇门。缓刑。他今天的成果也仅限于此。也许他不再只是别人阴谋中的一个齿轮。他们彼此的关系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如果细心地加以利用,这种关系将能保全他的性命。情感上的牵绊从来都不是他考虑的内容,即便是和默贝拉的情感也一样……甚至包括欧德雷翟。在内心深处,默贝拉对性束缚的憎恨并不比他少。欧德雷翟也许暗示过厄崔迪忠诚的古老纽带,但你是无法信任一位圣母的情感的。
厄崔迪!他看向特格,能看出家族外表特征已经开始在这张还稚嫩的脸上显现。
从与贝尔的对峙中,我真正获得的是什么?她们可能不会再向他提供虚假数据。他也可以多少相信圣母说的话了,但这一切都还要加上一个前提,即任何人类都有可能犯错。
我不是特殊学校的唯一一员。姐妹会的人现在也在我的学校中!
“我能去找默贝拉吗?”特格问,“她答应要教我在战斗中怎么用脚。霸撒可没学过这个。”
“谁从来没学过?”
他低下头,满面羞愧:“我从来没学过。”
“默贝拉在锻炼厅。去吧。不过先别说贝隆达的事,我来告诉她。”
望着男孩离去的背影,艾达荷思考着:教育是贝尼·杰瑟里特环境里永不停息的内容。但是默贝拉说她们学的只是姐妹会愿意教的,她是对的。
这个念头在头脑中搅动,疑虑就出现了。他在记忆中看见一幅图像:斯凯特尔站在长廊内的力场屏障后。他们的这位囚徒朋友在学什么?艾达荷不寒而栗。想到特莱拉总是唤起变脸者的记忆。这让人想起了变脸者“复制”任何被他们杀死之人记忆的能力。这又让他对他的幻觉充满了恐惧。变脸者?
我就是特莱拉的实验品。
这件事他绝不能和哪位圣母探讨,既不能让她们中的一员看见,也不能听见。
他走出长廊,进了默贝拉的房间,找了把椅子坐下,检查起她学那课程留下的蛛丝马迹。音言。有她曾经回应她的声音实验留下的克莱尔音。用来强行迫出普拉纳-宾度反应的呼吸束带横放在椅子上,随随便便地揉成一团扔在那儿。她在尊母时期养成了些坏习惯。
默贝拉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他。她穿着贴身的白色紧身衣,浸透了汗水很不舒服,急着要脱掉。去洗澡的时候,她被他拦住了,用的是他学会的一个小把戏。
“我发现了些我们之前不知道的姐妹会的事情。”
“快告诉我!”是他的默贝拉在让他说,汗水在她椭圆形的脸上闪着光,绿色的眼睛充满爱慕之意。我的邓肯又看穿她们了!
“是某个棋子无法移动的一场游戏。”他提醒她说。让那些摄像眼监视者想去吧!“她们不只是想让我帮她们建立崇拜什阿娜的宗教,也希望我们主动产生她们梦想中的参与意愿,我就是她们的小棋子,是她们的良心,让她们给自己那些异常行为编织借口时,提出质疑。”
“是欧德雷翟来过?”
“贝隆达。”
“邓肯!那家伙很危险。你以后再也不要单独和她见面了。”
“那个孩子和我在一起。”
“他一句都没告诉我!”
“他是在遵守命令。”
“好吧!发生什么事了?”
他向她做了简单复述,甚至描述了贝隆达的面部表情和其他反应。(那些摄像眼监视者这下有乐子了吧!)
默贝拉被激怒了:“如果她伤害了你,我绝不再和她们任何一位合作!”
正是时候,亲爱的。果然!你们这些贝尼·杰瑟里特应该对你们的行为带着十二分的小心再仔细检查下。
“我还在锻炼厅淌臭汗,”她说,“那个孩子,他学东西很快,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么聪明的孩子。”
他站了起来:“来,我帮你擦擦。”
在浴室,他帮她扒掉汗津津的紧身衣,凉爽的手安抚着她的皮肤。他看得出来她有多么享受他的爱抚。
“温柔如雪,却又热烈如火。”她喃喃着。
众神在下!她的眼神仿佛要把他一口吞掉。
这一次,默贝拉对艾达荷的念头里没有了自责。我不记得有醒来说“我爱他!”的时候。不,这种感觉已经蜿蜒前行,变得越来越深,无法自拔,直到变成事实,在生命的每一刻都必须接受。如同呼吸般……或心跳般。这是缺陷?姐妹会错了!
“帮我洗背。”她边说边笑着,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服。她帮他脱掉衣服,然后就在浴室,又一次:这种冲动无法抑制,两性的水乳交融让这里变成了感官的世界,除此之外再无他物。结束后她才能想起对自己说:他知道我的每项技巧。但这绝不仅是技巧。他想取悦我!亲爱的杜尔神啊!我怎么会这么幸运?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让他将她抱出浴室,就那么将湿淋淋的她放在床上。她把他一把拽在自己身边躺下,他们就那么静静地躺着,等着恢复精力。
过了一会儿,她低语道:“护使团将启用什阿娜。”
“非常危险。”
“将姐妹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以为她们一直都尽量避免这种事。”
“从我的角度看,那很可笑。”
“因为她们打算让你控制什阿娜?”
“没人能控制她!也许没人应该去控制。”他抬头看了看摄像眼,“嘿,贝尔!你拴着的可不止一只老虎了。”
贝隆达正返回档案堂,路过摄像眼记录室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向监视圣母投去询问的眼神。
“又跑去浴室了。”监视圣母说,“后来就变得很无聊了。”
“神秘参与!”说完后,贝隆达大步走回她的住处,她的脑海中不断翻腾着改变的认知,须重新组织。他是个比我更优秀的门泰特!
我嫉妒什阿娜,那该死的女人!而他都知道!
神秘参与!作为能量提供者的狂欢。尊母的性知识正对贝尼·杰瑟里特产生作用,类似于共享迷醉时那种原始的沉浸。我们朝它走近一步,又退了一步。
只是知道这件事情存在就让人不舒服!多么令人厌恶,多么危险……然而,又多么令人向往。
而什阿娜竟然免疫!该死!艾达荷刚刚为什么要提醒她们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