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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转嫁一身霉气,小恩夜里还是上工了。

  一个全身刺青的道上兄弟将她压在下面,连续弄了两次,却只给了一半的钱。

  “你叫得太假了。”那道上兄弟穿上裤子时,心不在焉地辩解。

  不想挨打,小恩只有默默收下钱。

  当她来到便利商店时,已是深夜。

  许久没有客人,两个女生索性坐在店门口的小台阶上。

  “都过了半小时,怎么还是很伤心啊。”

  女工读生将脸埋在两腿间,声音像哭。

  装哭。

  长飞丸躺在雨伞架旁,睡了个四脚朝天。

  小恩幽幽说道:“那有什么,才半小时。”

  “……”

  “我的悲惨人生已经持续了十八年罗。”

  “什么悲惨人生?”女工读生还是埋着头,声音闷闷的。

  “找不到人喜欢我啊。”小恩看着闪闪发亮的粉红色指甲。

  “你那么漂亮,又那么会打扮,怎么会没有人喜欢?”

  “反正就是这样。”

  “大概是你看得上眼的人条件都太好了吧。”

  正好相反。

  都是一些烂到发脓生疮的下流胚子。

  小恩站起来,猛地说:“失恋不是都要喝点酒吗?挪,我们来喝酒。”

  “也对。”女工读生嘿咻一声起身,走进店里。

  再出来时手里已拿了两罐海尼根,一人一罐,用不知所以的欢呼声打开。

  两个女生同时喝了一大口,也同时露出超级难喝的表情。

  “原来啤酒这么难喝,恶。”女工读生的眉头还是皱的。

  “真的是。”小恩点点头,说:“超级难喝的。”

  “我还以为你很会喝酒呢,所以才提议要喝。”女工读生瞪大眼睛。

  “我是喝了很多次,不过没有一次觉得好喝。”小恩将啤酒放在额头上,冷冻一下脑袋,说:“难喝的东西,是永远也喝不习惯的。只是觉得,既然到了该喝酒的时候,就喝吧!”

  “喝气氛的,嗯。”女工读生又喝了一口。一小口。

  舌尖冰冰辣辣的,舌根则苦到冒出一推沫。

  好苦好苦。

  不过没有听到白天班的男工读生有女朋友,那么苦。

  “不过,你为什么喜欢他啊?”小恩忍不住说:“我觉得他很罗唆。就好像……就好像我们在看漫画的时候,角色会有内心话跟旁白,可是那个工读生却把内心话跟旁白全部都念了出来。就是那么罗唆。”

  “我也不知道,他真的像你讲的那样吗?”女工读生感到好笑。

  “这么明显的罗唆,难道你没跟他说过话吗?”小恩讶异。

  “几乎没有。”女工读生摇摇头。

  两人深聊之下,小恩才知道,原来爱情也有非常盲目的一面。

  晚班的女工读生跟白班的男工读生,原本的交集就不多,除了工作备忘录上的留言外,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真正言语上的交流。

  原本工作备忘录是大致记录进货销货的情况、提醒交接的人要注意哪些状况用的。但男工读生非常喜欢将他白天所遇到的人、事、物,加上一点小感想,通通写进那蓝色的小本子里,搞得非常丰富。

  “他写的很详细,比如今天的拖把有点霉味、便当虽然过期了八小时却还是很好吃等……但场景都不脱这间店,所以我一直不清楚他有没有女朋友,还是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女工读生从工作背心宽大的口袋里,拿出那厚厚的蓝色记事本,随手翻翻。

  小恩凑过去看。

  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生活内容,好像每一页都有一些拙劣的小插图。

  女工读生的指尖停在其中一页,很明显,是画得非常丑的黄金梅利……长飞丸。

  又翻了一页。

  是一个正在偷加可乐的国中生,神色紧张中见镇定。

  “他也有提到你。”女工读生故意装出吃错的表情,酸酸地说:“所以这也是我开始注意你的一点理由喔。”

  “提到我?”小恩愣了一下。

  “他说你好像住附近,所以很常来,也说你很有爱心,对黄金梅利很好,有时候不只会喂它吃东西,还会看它吃东西的样子。”

  “喔。”

  “有一次他还写到,他猜你是做晚上的工作、或念不必穿制服的夜校,因为你每天都很晚才起床,常在下午买一些早上该吃的东西。”

  原来自己被观察了啊……真的是有一点高兴。

  “反正,你一直一直看着他写的东西,所以就不小心喜欢上他了。”

  “……也是啦。”

  女工读生拿着只喝了一大口加一小口的海尼根,有点不好意思。

  关于喜欢,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小恩说。

  有点害羞。

  去年冬天,某夜明明没有寒流,气温却陡然掉到十度下。

  那个男工读生不知怎地正好骑车经过、下来买东西吃,看到她一个人在店里穿得少,就迳自拆了架上的杯装巧克力,冲了一杯放在柜台上,什么也不说就很酷走了。

  还有还有……

  上上个月,这附近另一间便利商店跟加油站接连两个晚上都被抢,一到晚上就有点揣揣。男工读生下班后,整夜都坐在店里附设的简食座上看书,一直看到天亮换班。她向他说谢谢,想请他吃早餐,男工读生却只是说:“没啊,我本来就要看书了。”连不必客气都没说。

  还记得,他看的那本书非常冷门,好像叫“只要十分钟,你也可以开火车”……她隔天在网路书店里输入关键字都找不到,想要多话题都无能为力。

  不过这些都没办法跟小恩说,女工读生心想。毕竟这些举动大概都没有什么多余的意义,就算有一点点,也真的不算什么。

  小恩帮她旁敲侧击问出的答案,就是最好的证明。

  看着默不作声的女工读生脸上的浅笑,小恩有点羡慕,慢慢说:“虽然他有女朋友了,不过你还是很幸福啊,有个男生可以喜欢。像我,就不知道该喜欢谁比较好。”

  小恩则拿着啤酒,几乎一口也没再喝。

  “你好怪。喜欢就喜欢了啊,没有喜欢的人就没有喜欢的人,都是自己做不了主的事。”女工读生将海尼根凑近。

  只是闻到生涩的铁味,混着一股啤酒发酵的气味,舌根的苦味就跑出来。

  “苦,那就别喝了吧。”小恩率先将啤酒倒转,倒了一地的白色泡沫。

  女工读生笑了,跟着将啤酒倒光光。

  “对,反正是气氛,拿着空酒罐也一样。”她说。

  “喝酒都是喝给别人看的。”小恩有感而发,抱着双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打发破晓前的混沌时光。

  一台老旧的计程车缓缓停在店门口,不知是一夜未睡、还是早起吃虫的司机伸懒腰下车,朝这里走来。

  女工读生赶紧起身进店,顺手将空罐子收走。

  只剩下小恩,跟持续呼呼大睡的长飞丸。

  “真希望能一直聊下去。”小恩揉揉眼睛,自言自语。

  只要不孤单,她愿意拿一切交换。

  不过她起身走了,不等那司机离去。

  这一年她学到了不可以缠人,不然,迟早会被抛弃。

  踩着困倦又有点不满足的步伐,就保持一点不被讨厌的距离吧。